烏篷船睡了。
小鎮(zhèn)睡了。
只有月亮醒著。
河散發(fā)出煤炭、谷物、干草和纜繩的氣味。
兩個影子,沿著麻石階梯拾級而上。月光灑在地上,如降了一層薄雪。斷橋上的四個石獅子,像冰雕。橋下那個巨大的月亮,一半陰暗,一半潔白。
才走幾步,吉他的彈奏聲就浮了上來。西西扭過頭,一個影子站在機帆船昏黃的窗口上。
“就讓雨把我的頭發(fā)淋濕,就讓風(fēng)將我的淚吹干,就像秋風(fēng)吹落的黃葉,再也沒有感覺……”羅中國唱得月色也冷了下來,一種冰冷的東西往西西心底里流去,她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毛燕的手。
“羅中國失戀了?!泵嗾f。
“是嗎?”西西站住不動。月光下她的臉慘白一片。
“那個小學(xué)老師,怎么可能嫁給他呢?會彈吉他又不能當(dāng)飯吃。談戀愛浪漫浪漫還可以?!?/p>
“那她怎么要去喜歡羅中國呢?”
“羅中國的吉他彈得那么好,誰不喜歡呢?”
“喜歡他,為什么不一直喜歡下去?”
“羅中國要和她結(jié)婚,她拒絕了?!?/p>
“哦。失戀?!蔽魑饔悬c冷。失戀是什么感覺,也許就像懷念花母豬,懷念豬圈的氣味那樣吧。
“他腦袋會不會想出毛病來?”西西忽然想到老板娘說的,有的人因為想不開,或者瘋了,或者自殺了。
“沒那么嚴(yán)重吧?失個戀就瘋掉,也太沒出息了吧?我沒見過男的因為失戀變成精神病的。”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穿過弄堂時,月光弄出一些濃重的陰影,有時是一抹房角,被月光折了,映在路面上。兩邊的房子黑漆漆的,窗戶更是黑得嚇人。
“你說許縣長是不是因為……那個……愛情……才瘋掉的?”西西忍不住問道。
“我哪知道呢?不過,十有八九是這樣,我聽說許縣長被男人甩了,好像還懷過孩子。”說最后一句時,毛燕壓低了嗓子。
“???那個男人連她和孩子一起甩了?”西西一驚。想起舊木橋上,母親掐著她的屁股,惡狠狠地罵“扔了算了”。她的雙手在暗底使勁,仿佛要箍住母親的脖子。
“你緊張什么呀,我只是猜測。再說,沒生出來的孩子,只是一塊血,一堆肉,說不定還扔了喂狗呢!”
“毛燕你胡說八道!”西西尖叫一聲。
“好,不說許縣長了,管她怎么瘋的,管她懷沒懷過孩子呢!”毛燕還是拐彎抹角地在說。
這時,一個黑影從黑暗里躥出來,跳了幾步,靠著墻角站著不動,眼睛像貓一樣閃閃發(fā)光。
是許縣長。她把兩個女孩子嚇了一跳。
晚上西西夢見許縣長雙手捧著一個爛蘋果拼命地啃。一條黑狗在她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忽然,許縣長手中的蘋果變成了孩子,只有蘋果那么,許縣長低下頭,一只黑狗撲上來把孩子叼走了。醒來時,西西仿佛還看見許縣長滿手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