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影子撲了下去,許縣長的腦袋撞到了樹上,黑影在拱動。
“豬日的,叉開腿!”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還有響亮的一巴掌,也不知拍在哪里。
許縣長仍在念經(jīng),只是不再流暢,好像被人推搡,聲音一挫一頓,和老板娘發(fā)出的聲音不同。老板娘的喉嚨里有顫動的音節(jié),像戲子頭冠上的珠子,顫顫巍巍的。
西西把一碗米豆腐緊緊地抱在胸前,湯水浸濕了她的衣服。
她想退回去,腿卻不了,她想沖上前,腿還是動不了。她還想喊,但是喊不出來。
那個黑影一下接一下地拱動。片刻,黑影立了起來,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西西的兩腿哆嗦起來。她跑到許縣長身邊,放下米豆腐,逃回了屋里。天亮?xí)r她開始發(fā)高燒。她胸腔里的風(fēng)箱開始攪動,哐當(dāng)哐當(dāng),像臺破風(fēng)扇。破風(fēng)扇的聲音從她的嗓子里傳出來,變成另一種聲音,像刀片劃過玻璃,像母親用火鉗在灶里捅撥。她的鼻子不夠呼吸了,她張大了嘴,這時響聲更大了,她感覺害怕,她試圖停止,閉上了嘴,結(jié)果憋得更加難受,不得不重新張嘴,大口大口地喘氣。她昏睡過去。她看見了許縣長潔白的牙齒。她以為她在唱歌。但是許縣長在喊救命。許縣長是朝她喊的,許縣長喊救命的聲音,像唱“九九那個艷陽天”。于是她醒來了,汗?jié)裢噶艘路?,被子里一股渾濁的氣味?
這一天早上公雞沒有打鳴,西西是被擂門聲吵醒的。睜開眼天已經(jīng)大亮了,她慌忙翻身起床,忽然兩眼一黑,跌倒在門口。
“怎么回事?”老板娘伸手一探,吃了一驚,“呀,你這孩子,怎么發(fā)燒了?!?
“是的,昨天我就想跟你說……你看我,這里腫得厲害。”西西指了指自己的胸。
“八成是夜里著涼了,天剛剛轉(zhuǎn)暖呢,你就穿那么少。沒大關(guān)系,我給你煮碗姜糖,喝完蒙頭睡一覺,包見效?!崩习迥锖苡薪?jīng)驗。
“不是,你摸我這里,忽然腫了?!蔽魑饕娎习迥餂]明白她的意思,又說了一遍。
“你這傻妹子,你都十六歲了,這里能不腫么?有時會有一點點脹痛,這不是病,是你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我們家的米豆腐特效,把它們催發(fā)了呢!”老板娘打了一個哈哈,開始切生姜片,她一邊做事一邊嘮叨自己第一次來月經(jīng)的時候,嚇?biāo)懒恕?
“女人家都要遇到這些事的,是比男人們麻煩多了?!崩习迥镎f。
老板娘很快煮好姜湯,看著她喝了。西西心里又升起那種很“媽媽”的溫情,她的胸窩里熱乎乎的。喝完姜湯,按照老板娘的意思蒙頭大睡。老板娘在外頭招呼吃客,說西西病了,一個人忙不過來,大家稍微不要著急。西西病的急,好得也快,蒙頭一覺,出一身汗,到中午時分,便覺神志清爽,通體舒暢,果然好了。
“你們年輕人,就是恢復(fù)得快!我兒子傅寒上回感冒,和你一樣,喝完就見效。”老板娘得意地說。
“傅……寒?”西西心想這名字耳熟,“哦,是胡蝶的同學(xué)?!?
“他要放暑假了?!袄习迥锉緛砻寄渴嬲梗犖魑魈岬胶?,她立刻皺起了眉頭,“你不要和胡蝶那種人玩,她那樣,沒爹沒娘沒管教,上初中就勾引我兒子,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及時,傅寒現(xiàn)在就會像她這樣,成天在大街上閑蕩,變成流打鬼?!?
“胡蝶的爸媽死了?”西西大吃一驚。
“誰知道瞎婆婆從哪里撿回來的野種,長得像個狐貍精。”
“她爹媽真狠心,我要是胡蝶,就一輩子不認(rèn)他們?!蔽魑饔行鈶崱K龔男【团履赣H扔下她,想起舊木橋下流淌的溪水她就怕。
“你胡說,胡蝶想找還找不到呢!瞎婆婆都那么老了,萬一哪天算不了命,腳一蹬去了,胡蝶就無親無故了。唉,也是個可憐的妹子!”老板娘說到此處,動了慈母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