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條路，每一個人從生下來就開始走在這條路上了。在年幼時，我們并不意識到這一點。當(dāng)我們意識到了的時候，便不得不想一個問題：這條路通向哪里？人生之路的目標(biāo)是什么？
最明顯的事實是：這條路通向死，因為人生只是一個從生到死的過程罷了?？墒牵涝趺茨艹蔀槟繕?biāo)呢？為了使它成為目標(biāo)，它必須不是死，而是一種更高的生。于是，死便被設(shè)想成由短暫的生進(jìn)入永生，由易朽的肉體進(jìn)入不朽，由塵世進(jìn)入天國，由不完滿進(jìn)入至善，由苦難進(jìn)入極樂，等等。經(jīng)過這樣的解釋，人生之路就有了一個宗教的和道德的目標(biāo)，一個純粹精神性質(zhì)的目標(biāo)。
可是，道路為什么一定是一條直線呢？只是因為我們把路想成直線，才必須給它安一個終點，一個最后的目標(biāo)?；▓@里曲徑交錯，路的終點在哪里？那么，我們何不就把人生看做一個大花園呢？這是一座很大的花園，把它逛完剛好要用一生的時間，我們從生到死都在里面，每走一步都看見新的風(fēng)景，到處都是可供我們休憩的地方。如果要說目標(biāo)，那么，可以說處處都是目標(biāo)，但不存在最后的目標(biāo)。
換一個不那么詩意然而更貼切的比喻，不妨說，人生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在人生之中，猶如在我們自己的家里。既然是在家里，我們就做著種種必須做的或者有興趣做的事情，而并不事事都問為什么。事實上，在多數(shù)時候，我們的確把人生當(dāng)做家，安排每一個日子如同安排自己的家務(wù)，而不去想這個家有朝一日會不存在。
可是，這個家確實有朝一日會不存在，而我們有時候不免要想到這一點。這時候，我們又會意識到自己是走在一條有終點的路上。所以，對于我們來說，人生永遠(yuǎn)既是道路又是家。我現(xiàn)在的想法是，這兩方面的意識都是必要的，缺一不可：只是道路，就活得太累；只是家，就活得太盲目。我們必須把人生當(dāng)做家，讓自己的心靈得到休息。我們也必須知道人生是道路，讓自己的心靈有超越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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