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段家
一座破敗的老宅,
被茂盛的薅草覆蓋著,
仿佛在掩藏一個600年的秘密。水慶嬸子的大嗓門,泥鰍娘竹梢掃街的聲音,挑夫們的腳步聲,早把金子吵醒了。金子披散著染成褐色的長發(fā),穿著寬松的拖地睡裙,打了一個呵欠,慵懶地倚靠在閣樓的欄桿上,看到天水背著雙肩包,跟在啞娘身后過來,不由嗤地一笑。
天水!金子微笑著向天水招手。一陣踢踢踏踏的樓梯響,金子光著腳,趿著一雙水晶般的高跟拖鞋,出現(xiàn)在天水面前。
金子還沒有梳洗,剛睡醒的皮膚,泛出象牙一樣的光澤。半透明的睡衣里,豐滿的酮體若隱若現(xiàn)。一股幽幽的體香,帶著熱氣撲面而來。
天水一陣心跳,不由垂下了眼簾。金子肆無忌憚地抓住他的手,把自己手腕上的一塊手表,直接捋到他的手上。
金子夢囈一般的聲音,幾乎把天水催眠了:參加高考,怎么能不帶表?
天水口有些發(fā)干,他想拒絕,手被金子按住了,整個身子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他的眼睛落到地上,水晶拖鞋上的腳指頭,一個個圓潤飽滿,仿佛調(diào)皮的沖他笑。
金子是鐘表鋪的老板娘,她可不像水慶嬸子,在家里甩著一張欠債的臉,在外面卻放縱般舒展。她也不像泥鰍娘,像一只趴窩的老母雞,咯咯咯不停地往窩里扒食。她還不到三十歲,有著揮霍不盡的激情。對待天水,她就像對自己的弟弟。當著眾人的面,她親昵地擼了擼他的頭發(fā):就當姐姐拍你馬屁,將來你出人頭地,還認得有個叫金子的姐!
這是一款時尚的歐米茄手表,戴在天水的手腕上,就好比寶馬配好鞍。啞娘不知道歐米茄的價值,天水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欣喜,啞娘仍然對金子心生感激。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對著金子做了一個感謝的手勢。
金子的頭發(fā)波浪一樣搖了搖:客氣啥,誰讓我是他姐!
火根師傅扛了一摞竹簍,卸在巷口。好幾家篾場發(fā)貨,家家都把竹器搬過來,巷口的竹器堆成了山,幾乎把通往湖邊的路口堵住了?;鸶鶐煾底炖锏鹨桓垷?,拍了拍手往回走,一邊含糊不清哼哼地唱:
緊打鼓來,慢敲鑼,
停鑼住鼓,聽唱歌。
諸般閑言也莫說,
聽我唱過十八摸。
……
泥鰍娘砰的一聲,把肩頭的竹子扔下地。竹根在篾場,竹梢還在街頭翹著。她聽到火根師傅的哼唱,剜了他一眼道:這么一大把年紀,還有心情唱十八摸?當心你的十八摸把水鬼招來,你就連一摸也摸不到了!
泥鰍娘個子矮,身材胖,走動起來就像一個南瓜在地上滾。她一邊說,一邊彎腰抱起竹根,把竹子往篾場里面拖。
娥子跟在啞娘身后,從竹器縫隙里穿過。她的長裙給她闖了禍,裙擺掛住了一只竹簍。娥子渾然不覺,繼續(xù)低頭往前走。裙角把竹簍拖動了,像山一樣的竹簍嘩啦一聲,坍塌下來。
火根師傅的哼唱嘎然而止,他回過頭去,八字眉往上一聳,聲音就吼了起來:走路怎么不長眼睛!
啞娘走在最前面,聽不到后面的動靜。即使有一座火山在她身后爆發(fā),她也一如平常繼續(xù)往前走。娥子被火根師傅吼得站住了,天水敏捷地蹲下去,伸手去扯開簍子。他的屁股一拱,又碰倒了一堆竹器。那些竹器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骨碌碌全部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