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屏住呼吸。一束光自旋渦中透出,照亮了他身邊的一個黑影--他原本以為那只是一株植物。旅人辨認許久,才認出他是自己的朋友,叫薛偉。直到此刻,旅人這才想起,自己不是來旅游的,與他一樣,都是從北方那個廣場跑出來的。薛偉對著旅人咧嘴笑,樣子有點難為情,“門開了,我得走了。”旅人說,“哪里的門?”薛偉說,“少城的?!甭萌苏f,“少城是哪里,原來我怎么從未聽過?”薛偉猶豫了一下,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甭萌嗽尞惲?。薛偉嘆口氣,抖動手指。他的手指在光中是半透明的,好像一種劣質(zhì)果凍。旅人舔舔唇。薛偉揚起眉梢,說,“就是這束光告訴我的。準確地說,是她。她叫婭?!甭萌藗?cè)過耳朵,果然聽見光中有隱隱約約的聲音。這聲音若銅豆落銀盆,倒也清脆,但他還是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么。薛偉見他疑惑,臨時充當起翻譯的角色,說道,“世界上所有的文字都從未述及過少城。這是因為少城與時間無關。時間改變一切,但無法改變少城。少城的存在并不依賴時間,與國家、種族、語言也沒有什么關系,它只與每個人的心靈發(fā)生關系,它很小,比塵土還小,一滴水里有十萬少城;它也很大,大得能裝得下銀河系。”
薛偉的話讓旅人頭腦混亂。旅人沒想到這種沒營養(yǎng)的話也會出自薛偉嘴里--他本來是一個多么有趣的人啊,都曉得“帥有個屁用,到頭來還不是被卒吃掉”!旅人不得不用看白癡的眼神望著他,也望著那束奇異的魚形光--她覆蓋在薛偉身上,赤祼祼的,不加任何掩飾??吹贸鰜?,薛偉正在享受一個無以倫比的高潮。他幾乎是嘶啞著嗓音說道,“再見,我的朋友?!毖ゾ拖袷窃谕跛醒杆偃诨慕饓K。旅人皺起眉頭,所謂少城,難道其學名,也叫真理?
光,如同一頭吃飽了的小獸,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唇,退了回去。
幾秒鐘后,旋渦消失了,兩條陰陽魚不見了,薛偉也看不到了。河面上的蟻團一點點散開,旅人把它們撈起來。這些黑色的如被火燒焦了的尸體被風微微地吹著,慢慢地,慢慢地,在芭蕉葉上聚集成一些痕跡,酷似一些漢字:“薛偉小時候并不知道他有一天長大后會成為一條魚。我是在《太平廣記》中看到這個故事的。我讀完這個故事后,覺得薛偉比《變形記》中的格里高·薩姆莎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