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類似一波高潮過去之后出現(xiàn)短暫的無措與茫然。我說：“我們吃飯去吧?！蔽抑匚兆×朔较虮P，駛向大街。我已知道要去哪兒，就在我最沖動時腦子也沒閑著，一直在轉(zhuǎn)悠去什么地方合適。我不想去方莊美食一條街，不想去燈火通明的餐廳，我們無法接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那樣我們很難保持感覺。我要去一個酒吧，一個昏暗的有西餐或比薩的小酒吧，我知道三環(huán)路國貿(mào)對面有這樣的酒吧，只有在那種昏暗低調(diào)有燭光的地方夢才不至徹底醒來。在那兒，我們可以繼續(xù)調(diào)情，就像調(diào)雞尾酒一樣。夢想的地點。比薩、沙拉、意大利面條、紅酒、燭光、音樂。只是無論如何這一切還是有點物換星移，和身體的感覺兩碼事。在停車、尋找車位、點菜、討論喝什么的時候，夢無可挽回地醒了。說點什么呢？在如此密切的身體燃燒之后能說什么呢？當(dāng)我們需要身體語言時不需要任何別的語言，這時一切語言都構(gòu)成了干擾、消解。但總要說點什么，而我們共同的語言只有偷窺、剛剛勝利完成一樁生意。我們虛假地慶祝一樁案子大功告成，我們回顧、感嘆，歷數(shù)每個環(huán)節(jié)多么不容易，談話漸行漸遠。羅一完全恢復(fù)了自己，重新進入可怕的仇視男人的角色，她批判的鋒芒一如既往強烈而分明。羅一抨擊瘸子的貪婪、不忠、忘恩負義，痛斥女人墮落、無恥、不思進取?！八闶裁矗≡闾Ｗ约?，壞人家庭，連妓女都不如！”“總比妓女強點兒吧。”我敷衍說?！斑€不如妓女，‘二奶’危害更大！”“你的意思寧可允許丈夫嫖娼也不許有第三者？”“那叫第三者嗎？就是妓女！”羅一的思維顯然有些混亂，她把妓女、“二奶”、第三者混淆在一起，進行相互矛盾的批判，不知誰好一點或者更壞?！八瓷先サ拇_不像第三者，是個典型的‘二奶’。”“可不是！”“‘二奶’本質(zhì)上還是貿(mào)易、出售，不像第三者是出于感情**”“什么出于感情，都是下流敗壞的幌子！”我們真的醒了，一切又好像回到從前。我真不該要酒，有了酒這頓飯就無法草草結(jié)束，就得拉長時間，就會無事生非，而我們談?wù)摰那『檬菍ξ覀儎偛判袨榈姆穸?。我不得不扭轉(zhuǎn)話題，談到一個我們可能著手的有趣的案子。案子聽上去相當(dāng)美好，一個去國多年的學(xué)子想要找到許多年前“同桌的她”，許多年前他曾暗戀她，但那時非常自卑，現(xiàn)在功成名就，持有綠卡，希望給當(dāng)年“同桌的她”獻上一束花，表達傾慕之情。這很正常，我說得也相當(dāng)含蓄。羅一說：“你別聽他說得那么好，他出那么多錢就想見一面？”我盡量壓著火 :“是的，他就是那么說的，并且一再強調(diào)沒別的意思?！薄拔也幌嘈?，他最好還是別打擾人家的家庭?！薄耙悄莻€女孩離異了呢？”“他自己沒老婆，在美國那么多年？”“這個，好像他沒說，我們只是接案子，不能問得太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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