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四蹄被施上羈絆,在就近的樹林與草原接壤處吃草。這被稱為“羈”的東西,大約也是這個馬背民族的發(fā)明。用兩根牛皮繩子,將馬的四條小腿系住。牛皮繩在馬的肚皮底下交錯后,再用一根木棒將這交叉的皮繩子擰緊。這時候馬脊梁稍稍地拱起,它還可以行走,可以低頭吃草和喝水,但是已經(jīng)不能無所拘束地奔馳了。這樣有限制地游蕩和放松一夜后,第二天早晨上路時,主人一聲呼哨,它就會回來。如果有頑皮的馬,或者倔強的馬不愿意回來,那么,主人會騎著馬趕過去,在空中揮一揮牛皮繩,一甩,一個繩圈兒剛好套住馬頭。
這是南匈奴的遷徙,這是南匈奴的宿營。較之南匈奴來說,他們的兄弟,北匈奴那個跨越洲際的遷徙,大約會更恢宏一些,悲壯一些,遙遠(yuǎn)一些吧。
在郅支被擊殺于貝加爾湖畔的粟特城以后,這支匈奴人的蹤跡便杳如黃鶴了。中國的史書對他們的記載,只是到此處為止而已。在接下來的二百年中,他們像潛流河一樣從地面上消失,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從世界史上消失。只有土耳其的史書,俄羅斯的史書,歐洲各國的史書,在記載他們自己文明的時候,才偶然會寥寥幾筆,記錄下這段擦著他們的文明板塊匆匆而過的搶掠史和殺戮史,留下些許或清晰或不清晰的馬蹄印和匆匆過客的身影。
他們逐水草而居,他們?nèi)諒?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攆著西地平線上的落日行走。在這二百年的混淆不清的為黑暗所遮掩的歲月中,他們是怎樣度過的,這支洪流里裹脅了多少游牧人跟著他們一起行走,然后又把多少人和多少故事丟棄在了路經(jīng)的地方,沒有人知道,更沒有筆墨記載他們。
較之西方人所津津樂道的以色列人《出埃及記》,以及羅馬軍團的十字軍遠(yuǎn)征,這些匈奴人的遷徙史都更早,也更為悲壯和恢宏——那沒有目的地的遠(yuǎn)徙真是步步驚心。
直到有一天,他們從東歐平原的喀爾巴阡山,呼嘯著進入地中海地區(qū),才令整個西方世界為之震驚。而直到有一天,當(dāng)被稱為上帝之鞭的阿提拉大帝以馬蹄為耕作,鐵蹄踏遍歐羅巴大陸時,感覺到疼痛了的世界,才知道和記住了他們,并深深為之震顫。
我們的故事講述的是南匈奴的故事,講述的是赫連勃勃的遷徙。他們的遷徙大約都是一樣的,他們那吉卜賽人式的篝火和營帳大約也都是一樣的。但是還是讓我們來講赫連勃勃吧,講一個公認(rèn)的壞人的成長史,講一個英雄誕生的全過程。講述這一次遷徙途中的這個營帳之夜,赫連勃勃的身上將會發(fā)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