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話,炎抿緊了嘴唇。
現在輪到母親吃驚了。她后退了兩步,以便把眼前這個男人看清。然后——然后這位母親字斟句酌,說了一段天才的話。也許,只有宰相府的女人們,只有天竺國的那高貴的所羅門家族的女人們,才能說出這樣有教養(yǎng)、有見地的話。
母親說:“我為你而驕傲,親愛的孩子!宰相會有很多個,在你之前會有,在你之后也會有,但是鳩摩炎只有一個。你是一個高人,一個負有特殊使命的人。上蒼借我之腹生了你,這是對我的信賴,是我的光榮和驕傲。親愛的孩子呀,既然你去意已決,那就遠行吧!我支持你。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在支持你,那就是我,母親的祝福會伴隨你的一生的。至于明天那個拜相儀式,至于未來宰相的人選,事情總會過去的,而宰相也總會有的!”
見母親這樣說,兒子受到了深深的感動。
他跪下來,跪得很深,以至臉頰都貼到了母親的腳面上。他就這樣就勢吻了吻母親的雙腳。
母親問兒子臨行前還需不需要做一些旅途上的準備,比如帶一些盤纏,比如帶幾身干凈的衣服,比如至少帶上一打也就是十二雙的麻葛鞋,以便應付穿越蔥嶺時的崎嶇山路。
兒子說不必了,他其實從一出生開始,便開始做翻越蔥嶺的遠行準備了。他說,一根打狗棍,一個乞食缽,吃飯的問題就解決了。至于麻鞋,他不需要,他打赤腳就足夠了。
為了強調,炎在說話的時候,跺了跺自己赤著的雙腳,他說:“父母給了我兩只腳,為的就是有一天用它來獨步天下!”
在說完這些話以后,或者說,在這些話的余音還在母親耳畔回響時,年輕的和尚已經匆匆站起來,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轉身飛也似地消失在蒼茫的黑暗中了。
母親孤孤地站在那里,強按住內心的疼痛,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出于一種驕傲和矜持,她沒有攆上去,也沒有使自己失態(tài)。
不過她多么地希望,作為兒子的炎能夠回過頭來,向她做最后一聲告別。但是炎始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