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既非前者亦非后者,不是這個亦不是那個的一個蛋丸的馬,對這世界充滿了怨恨??匆姺N馬無限風光地生活,看見役馬安寧而平靜地生活,它覺得它是個另類,是個畸零者。
呂光站在高坡上,面對著秋天的草原和飄飄忽忽的馬群,說:“做一匹種馬是多么地幸福呀,這草原上一群一群地布滿了它的子孫!”
鳩摩高僧回答說:“很對。不過,一匹公馬成為種馬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一,而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被騸掉!也就是說,一百匹公馬中,才留下這么一匹種馬?!?/p>
呂光說:“和尚,如果讓你騎上一匹既非種馬亦非騸馬的馬,你會有什么感覺呢?”
呂光讓士兵將那匹龜茲城最惡的馬牽來,備上鞍子,強迫鳩摩高僧騎上。
那匹惡馬,此生大約還沒有人敢騎在它的身上,如今見背上有人了,十分暴怒。惡馬先一個立樁,像袋鼠那樣直立起來,想把騎者摔下馬背。高僧拎住嚼子,兩只腳在馬鐙上用力夾緊,兩只手則抱緊馬的脖子,整個身子隨馬一起直立。惡馬見騎者沒有掉下來,就前蹄落地,屁股高高地翹起來,想這樣把騎者一個倒栽蔥從馬背上掀下來。高僧仍舊是雙腳在馬蹬上用力,身子則后仰,后脊梁死死地貼在馬背上。
惡馬這樣往復三次,見騎者還在它的背上好端端地待著,益發(fā)惱怒,于是長長地嘶鳴一聲,蹽開蹄子,向曠野跑去。它先鉆到一堆荊棘叢中,想讓荊棘把這騎者掛下來。高僧的衣服被掛成了碎片,腿上血跡斑斑。但是整個人像一貼膏藥一樣,貼在馬背上,并沒有掉下來。惡馬見這沒有奏效,于是跑向一片沙棗林,沙棗樹的荊棘高一些,惡馬這次是想要掛騎者的頭部。
鳩摩高僧只覺得兩耳呼呼生風,而呂光在那高坡上站著,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此刻他如果還不愿掉下馬的話,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與馬融為一體,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進馬鬃里,抱住馬的脖子任它行走,任那樹枝拍打臉面。
惡馬見這樣折騰,騎者依然趴在脊背上,氣喘吁吁的它于是使出了最下作的一招。這個招數(shù),稍微有點兒德性的馬都不會使的。
前面是一片黑色的沼澤地。馬放緩腳步,走到沼澤地旁邊,然后四蹄跪倒,臥下來,來一個就地十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