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愉快
我發(fā)現(xiàn),畢業(yè)并非對每個人都是傷感的事情,就像過年對每個人未必都是歡樂幸福的事情一樣。同樣作為畢業(yè)生,我沒有遇到勾引我的已婚婦女,也沒有泡在泳池里,聽到抒情的音樂,但是我的傷感浸染性格中永遠熱淚盈眶的每一寸骨骼,一些人注定一生難再見,我至今懊悔,在畢業(yè)的最后一次全體聚餐,我因為一顆青春痘缺席。
登門造訪的學校舊友,幾次講起年輕過往,我說了多次“閉嘴”和“我怎么想不起”。記憶自動抹平了那些細節(jié),留下的是不可言說的感覺,那些故事如夢似幻,偶爾在夢中還原,還帶著當時發(fā)生時空氣中的味道。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想象能夠補足彼時彼刻的細枝末節(jié)。譬如在潛意識里,我習慣把“傍晚”當做最抒情的時間,所以,很多我懷念的故事,時間就一律成為傍晚,就像友人的詩歌:“傍晚/山坡上坐滿了/賣票的姑娘”--無比抒情。
那時候有大把抒情的事情可以干。分手是最常見的一項畢業(yè)文娛活動,每天都看到有男生在借酒澆愁,“宿舍里的收音機放著愛你愛你”,賣掉書后,懶得挑揀寫給女朋友的情書,也一并賣掉了。偶爾也有分手得很精彩。食堂里,草叢中,猛然之間都可能收獲一聲尖叫,那叫聲撕心裂肺,然后是謾罵詛咒和散打。還有人寫了一本書,叫《畢業(yè)時,我們一起失戀》,那是我翻完《晃晃悠悠》和《支離破碎》之后,讀完的又一本憂傷之作。我不認識作者,沒必要給他打廣告,實話實說,我沒有記住中間任何一個句子,但是那情緒就像是偷腥之后西裝上的香水味,縈繞三日。
除了堅持破壞圖書館的學習氣氛,畢業(yè)時唯一能干的就是在宿舍里把自己晾成一截兒臘肉。當然,務實的人總是很鄙視閑云野鶴(我們這幫吃完盒飯就抽煙,抽完就趴在欄桿上眺望女生宿舍的人正是),他們往往在一天的市區(qū)奔波找工作一無所獲,洗內(nèi)褲的間隙,發(fā)出沉悶地哼哼表示不屑。當時這群人每天琢磨著怎么改簡歷,然后把一毛錢的復印費砍到八分,最后整麻袋地印,滿世界地鋪。
實用主義者的通宵達旦羞辱著我們浪漫派的枕戈待旦。我們樂得清閑,走一走各大自習室和樓頂,空無一人的播音間,還有圖書館的地下室,這些跟姑娘們一同走過的地方。我們在等著什么,就是等待走散,沒有人等待一張畢業(yè)照,可是它還是照樣發(fā)生: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絲微笑,因為那個時刻的人們只知道在照相的時候應該迎著陽光傻笑,哪知道前面等著他們的故事有多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