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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歸期

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八日，我赴安徽勞教，自此開始了與家人二十二年的分別。家計陡轉直下。動蕩的年代，五個孩子正要度過他們?nèi)松凶钪匾那啻浩?，長大成人、讀書學藝、上山下鄉(xiāng)、工作戀愛。岳母日漸年高，所謂母老家貧子幼，家中無一事不是美棠傾力操持。美棠和我眼看身邊太多家庭妻離子散親人反目家破人亡，幸我們從沒有起過一絲放棄的念頭。

我走后不數(shù)日，出版社的人事科把美棠找去談話，勸她能與我“劃清界限”。美棠沒有理會。

多年以后，美棠與我談起此事，她說：“你要是搞婚外情，我早就跟你離婚了……可你又不是漢奸賣國賊，不是貪污腐化，不是偷竊扒拿，你什么都不是，我為什么要跟你離婚？！”

一九五八年的時候，長子希曾也只有九歲，卻知道生活開始變得艱難。那時正值大煉鋼，一日他路過外灘，見一群工人正在對著一堆鋼鐵敲敲打打，然后搬到馬路對面。希曾停下來看他們做事，就有人問他：“你也想來搬么？”他點頭。于是工人們就給了他一些輕小一些的鋼件來搬。搬了一個上午，工人們給了希曾5角錢作為報酬。希曾回家把錢交給母親，美棠詢問后大驚失色，囑他下次千萬不能再做這樣的事。

她自己為了補貼家用，卻常找些臨時工的活來做，甚至曾去附近自然博物館的工地搬水泥。一袋水泥起碼五十斤重，她也從此落下腰傷。

兩地相隔，我和美棠從未中斷過書信聯(lián)系，孩子們稍大些后，也都與我保持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