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這情景并沒有持續(xù)多久,關于遙遠的廣城流行的這場傳染病,官方的言論終于和民間的流言進行了一次溝通,溝通的結(jié)果是:全國人民知道了,相信了,都置身其中了。從這時起,“非典”就不斷地被提起,人人做出高度重視的姿態(tài),即使內(nèi)心不感到緊張,也會不斷地在公開場合附和著別人的緊張,讓自己相信它就在不遠處。起先,我在工作的時間六神無主,下班后在陰沉沉的街上來回徘徊,日復一日地沉湎在對你的想象和擔憂中。我忍不住又開始給你寫信,我并不確定這些信能否被你看到,可是,內(nèi)心巨大的思念和恐慌使我不得不借助于郵件:
呆子,你現(xiàn)在怎么樣?你把我的心掏空了,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比看著你面臨如此巨大的災難更讓人不能忍受了。我感到自己掉進了一口深井,一切都毫無意義了。呆子,你一定要活著!如果你死了,我是不會活下去的,不會的!
寫完后,我渾身發(fā)軟,頭疼欲裂,艱難地上了床。我發(fā)現(xiàn)文字不能排解我心中的恐慌,不能表達我的心情。也沒能夠改變我的心情,它們亂七八糟地堆在那里,形態(tài)麻木,像個死人。它們不能感受到我對它們的寄托,不知道自己承載的希望,可是我卻對它們懷有夢想,期待它們能創(chuàng)造奇跡,讓我度過這難以想象的時間。
姐姐│0回憶之神頻頻光臨,它一再地把你的笑臉、走路的樣子、說話的樣子、眉目的神情,甚至你手心里的溫度都傳輸過來,可是時刻伴隨我的卻是一種絕望的感覺。所有的幸福都逃之夭夭了,我陷于絕境,難以正常地思考了。我一直失眠,有時到下半夜才昏沉沉地睡著,睡夢中我大喊:“呆子!呆子!”
這喊聲過大,一下子把我從夢中驚醒,也把哥哥、嫂子和小侄子方帥驚醒了。嫂子跑到我的房間,摸著我的頭,“方容,你發(fā)燒了!你的頭好燙。”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們快走,我有‘非典’,‘非典’會傳染!”
“說什么胡話,我們這兒哪有‘非典’?”
嫂子找來了兩片退燒藥,倒來一杯水讓我喝下。我唯恐自己真的得了“非典”,掙扎著下來,把自己的房門鎖了起來,然后把藥服了下去。我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怎么會發(fā)燒。我看到嫂子若無其事的臉,再想想網(wǎng)上的新聞,變得有些恍恍惚惚。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我自己的喉嚨也開始發(fā)癢,我的胸也開始發(fā)悶,我整個人都很難受,我真想哭一哭。
我的意識在夜深時開始迷糊,巨大的痛苦糾纏著我,和我難解難分。我確信此刻死神正在你頭頂走動,我感到恐懼,我想你一定需要我陪伴在側(cè),我希望通過夢境去和你共同面對,可我就是沒法睜開眼睛。
我終于睜開了眼睛。
在一片光亮之中,我的意識慢慢恢復過來。我慢慢睜開眼睛,環(huán)顧自己的四周:白色的屋頂、貼著卡通圖案的墻壁、粉紅色的床單和小侄兒那張笑意盈盈的臉。我的心陡然涼了,我沒有找到你,即使在夢里,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年輕的少婦,我不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