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傳聞中,東華屬官的避隱之處皆是下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上好仙山,怎么唯獨這個孟昊神君卻是此種品位,竟避到了窮山惡水的白水山?
姬衡目光遙望向不知何處,徐徐道:“父親當年愛上了我母后,拜辭帝君來到南荒,卻被前代赤之魔君以母后為餌,施計困在了白水山,且用擒龍鎖穿過龍骨將他鎖在白潭中,月月年年守護潭中的龍腦樹。這些事母后從前未曾同我提說,直到三百多年前,皇兄將閔酥罰在白水山中思過,我偷偷跑去救他時,才終于曉得?!?/p>
小燕漸漸地聽出一些趣味,一時忘記自傷,在心中頻頻點頭,怪不得從不曾聽得孟昊神君避隱后的境況,原來這位一代名將栽在了紅顏這兩個字上頭,真是栽得風流。
姬衡的眼神浮出空洞,透出一種回憶傷懷舊事不愿多說的悲涼:“為了救出閔酥,我被白水山遍山的毒物圍攻,數(shù)百種毒物一起咬上來,”說到這里,她哆嗦了一下,小燕的心中亦哆嗦了一下。
她繼續(xù)道:“命懸一線時,是父親掙脫擒龍鎖救了我,可他,可他也重傷不治?!边炝艘贿?,道:“父親臨羽化前,我們遇到了帝君,父親將我托付給他,求他照顧我平安,解我身上百種毒物匯成的秋水毒?!睙o視小燕陡然驚異的神色,她迷離道:“父親知道我愛閔酥,但他以為皇兄煦旸定如他父君一般心狠手毒,此時救出閔酥同他私逃,卻是下下之策,定會再被捉拿回去。他求帝君將娶我之事按部就班,以放松皇兄的警惕,且趁著備婚這一兩月的合計準備,將出逃之地和出逃后的路,一條一條細細鋪好。父親料想此次回去,無論我在何處,皇兄名里暗中都一定對我監(jiān)看得更嚴實,唯成親夜可能疏松,他求帝君在成親那一夜,能掩護我和閔酥出逃。”
她抬眼看向小燕:“帝君對洪荒時代隨他征戰(zhàn)天下的屬官們一向看重,父親臨死前請求他庇佑我,他答應(yīng)了?!?/p>
她的聲音漸漸低啞,眼中卻透露出凄慘來,襯著頹然猶有淚痕的臉色,道:“帝君身旁的重霖仙者對當年事亦知一二,以為帝君對我有恩,我自當肝腦涂地地報答,待帝君入梵音谷講學時,便常招我跟隨服侍。若非如此,我不會不記教訓(xùn)再陷入另一段情。兩百多年來,且由它越陷越深,如今將自己置于如此悲慘的境地。這世間,再沒有比喜歡上帝君更加容易之事,也再沒有比得到他更加困難之事。九重天上,重霖仙者對我也曾多加照拂,但近來,我卻不由自主要恨他?!?/p>
她的臉埋進手中,指縫中浸出淚:“細想起來,我和知鶴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同,可笑此前我卻看不上她。世間女子于帝君而言,大約只分兩類,一類是唯一能做他帝后的一個人,一類是其他人。我有時會想,為什么他不選擇我成為于他特別的那個人,但今天我終于明白,其實沒有什么所謂因果和為什么,不過是機緣所致罷了?!?/p>
小燕沒言語,姬蘅所說,十有八九同他一向的認知都正好相反,這令他著實混亂,他覺得他要好好理一理。
白日蒼茫,積雪蕭索,挺拔的青松像是入定了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