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米特拉達梯式解毒法和毒物興奮效應都是較弱的反脆弱性的表現(xiàn)形式,事物從波動、意外或傷害中獲得的益處有限,如果使用劑量超過限額,其保護或有益作用就將逆轉(zhuǎn)。毒物興奮效應只能接受一點點混亂,或者更確切地說,它需要一點點混亂。關于混亂,最有意思的是,缺乏混亂是有害的,這一點我們從直觀上可能無法理解—我們的頭腦不太容易理解復雜的反應(我們都是線性思維,而對毒物劑量做出的反應則是非線性的)。我們的線性思維不喜歡細微差別,而更傾向于將信息簡化為“有害”或“有用”。
其次,這是一個核心弱點:我們從外部觀察有機體,并將其視為一個整體。事實上,任何物體都可以做更深入的細分。
反脆弱性有更強的形式,與超越毒物興奮效應范疇的進化有關—事實上與毒物興奮效應非常不同,甚至相反。它可以被描述為傷害興奮效應—在傷害的作用下反而愈加強大—如果我們從外表而不是從內(nèi)部來看的話。另一種反脆弱性會進化,通常在信息層面出現(xiàn)—基因也是一種信息。與毒物興奮效應不同,單元并不因應激反應而增強,相反,它會死亡;但是,它完成了一種利益輸送;其他單元生存了下來,而那些幸存單元的特征改良了集合體,這種改進在教科書或《紐約時報》的周二科學版上通常用“進化”一詞籠統(tǒng)地加以概括。因此,這里的反脆弱性不是指有本質(zhì)缺陷的有機體的反脆弱性,而是指它們的遺傳代碼的反脆弱性。遺傳代碼是不會真正關心其所在單元本身的利益的,恰恰相反,它會破壞周圍的許多東西。羅伯特·特里弗斯就意識到了基因與生物之間的競爭關系,并提出“自私的基因”這一概念。
事實上,進化最有趣的一面是,它是依賴反脆弱性實現(xiàn)的;它喜歡壓力、隨機性、不確定性和混亂—而個體生物則相對脆弱,基因庫正是利用沖擊來確保優(yōu)勝劣汰,提高整體的適應力。
由此可見,大自然和個體生物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緊張關系。
一切生物或者本質(zhì)上類似于有機體的事物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最終都會死亡—瑪土撒拉雖活了1 000年也難逃一死。但它們通常會在繁殖后代后死亡,后代身上的遺傳密碼與上一代不同,信息得到了改進?,斖寥隼倪z傳信息如今仍留存在大馬士革、耶路撒冷,當然,還有紐約市布魯克林區(qū)。大自然的成員一旦不再具有生育能力,用處就不大了(特殊情況除外,在群居動物中,比如人群和象群,需要祖母來幫助其他家庭成員撫育后代以統(tǒng)領族群)。大自然更喜歡在信息層面,也就是通過遺傳密碼讓游戲繼續(xù)下去。因此,有機體需要死亡,以確保大自然的反脆弱性—大自然是投機的、無情的、自私的。
我們來進行一個假想實驗,想象存在一個不死的有機體,它自產(chǎn)生后就無到期日。為了生存,它需要完全適應環(huán)境中發(fā)生的所有可能的隨機事件和所有未來的隨機事件。但一個討厭的問題是,隨機事件就是隨機的,它不會提前宣告它的到來,讓有機體作好準備,并進行調(diào)整以抵御震蕩。對于一個不死的有機體來說,預適應所有隨機事件是非常必要的。要等到一個隨機事件真的發(fā)生時就已經(jīng)來不及反應了。因此,有機體必須作好準備承受任何沖擊,否則就只能與生命說再見了。我們的身體在做出應激反應時,往往會稍稍過度反應,但這還不足夠,它們終究無法預測未來。我們可以準備好應對下一場戰(zhàn)爭,但不一定能打勝仗。事后調(diào)整,無論多快,總還是慢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