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多是L工廠的一名工人，那年剛好三十歲，但還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女朋友。他在一個名叫“工會”的部門上班。他的工作是畫黑板報，這樣的工作很清閑，因此，人們并不是經(jīng)常能想起有他這個人。只有當廠區(qū)宣傳欄的黑板上出現(xiàn)“歡度春節(jié)”、“安全第一”、“歡迎上級領(lǐng)導(dǎo)蒞臨指導(dǎo)”、“戰(zhàn)酷暑斗高溫保生產(chǎn)”等標語，以及紅旗、燈籠等圖案時，人們才會偶爾想起一個長得幾乎沒什么特點的青年，但也往往想不起他的名字。
有一天，L工廠所在的××縣召開了一次會議，需要L工廠出一個人參加，單位就想到了馬爾多這個閑人。馬爾多到那兒之后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會議的中心議題是研究部署十年一次的人口大普查。由于工程浩大，每個單位都要出一個人，協(xié)助上頭完成這項任務(wù)。會議是在××縣電影院召開的，因為政府的會議室容量有限，縣電影院就擔(dān)當起了這項莊嚴的臨時任務(wù)。馬爾多到達電影院的時候，影院的廣場上已經(jīng)放滿了自行車、摩托車，單從車子的數(shù)量上看，就知道來的人足有五六百之多。馬爾多心里不由得隆重起來?？墒牵斄闷鸺t黑兩面的門簾，進到空曠的影院大廳里時，他又情不自禁地覺著自己是來看一場電影。
進門的地方擺著一張桌子，一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坐在那里要求馬爾多簽到。馬爾多看見簽到簿上印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很多名字旁邊的空格里都打了紅勾。“我的名字也早印到了這上面？”馬爾多感到很驚異，因為他剛剛接到單位讓他來參加會議的通知，難道單位早就把他的名字報到了大會上？
“當然了，所有人口普查員的名字都有。這么重大的事情，絲毫馬虎不得。”那人說?！笆裁?？人口普查員？單位沒跟我說啊。”馬爾多更愣了。工作人員指著馬爾多的身后，“你往舞臺上看看就知道了?！瘪R爾多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舞臺上不知什么時候亮起了燈，十幾桿白熾燈照得如同白晝。這句話并不妥當，因為現(xiàn)在分明就是白天，只不過因為光線昏暗，因此馬爾多一進來就誤以為到了黑夜。舞臺上擺著一排桌椅，坐著四五個人。舞臺上面的橫梁上掛著一幅紅色的會標，上寫“人口普查動員大會”。
“會就要開了，不要再嘀咕了，趕快簽上到，去你的位子坐下吧！”這個自稱是管理員的人催促著，馬爾多趕緊翻看那簽到簿，果然在尾部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用管理員的紅色簽字筆在名字后面打了一個勾。馬爾多正想走，管理員又把一張紙條塞進他手里，“這是你的票，憑票入座，馬虎不得！”
馬爾多沒想到開會還發(fā)票，覺著這更像是看電影了。一束不知從何處射來的手電光把馬爾多引導(dǎo)到他的位子上，十排二十一號，恰好位于中間。馬爾多剛剛坐下，就聽見主席臺上有人莊重地宣布：“現(xiàn)在開會了，請大家關(guān)掉所有的通訊工具——BP機和手機。首先，歡迎縣長就人口普查工作做重要講話！”話音剛落，全場一陣雷鳴般的響聲，馬爾多也跟著鼓掌。一個頭發(fā)稀疏的胖子咳嗽了幾聲，開始講話。這就是縣長，馬爾多還從來沒見過一縣之長，這說明會議的規(guī)格夠高的，他有些受寵若驚。聽口音，縣長不是本地人，有些話，馬爾多根本就聽不懂，漸漸地也就沒了興趣。這時，他才有空來觀察觀察自己的左鄰右舍。坐在他左側(cè)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坐在他右側(cè)的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他們也都是普查員？馬爾多有些疑惑。閉著眼睛的老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突然說話了：“我們都是老普查員了，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普查，我都經(jīng)歷了。”“是啊，”坐在馬爾多左側(cè)的中年婦女搭訕道：“我們一家祖孫三代都是普查員，你看見前面的那個戴鴨舌帽的小孩了嗎？天這么熱，按說不該戴帽子，可是我怎么說他也不聽，可話又說回來了，他也是普查員了，和我平級?！瘪R爾多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前面坐著一個戴鴨舌帽的人，只是那婦女說他是個孩子，卻怎么也看著不像。他少說也有四十歲吧，馬爾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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