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將這些有關歐洲的相互矛盾的含義銘記于心的同時,我希望以一種更加通俗、經驗主義—我能斗膽說英國式或者英格蘭式嗎?—的方式來問這個問題。在哪些方面,英國與歐洲大陸國家之間的差異要大于歐洲大陸國家自身之間的差異?在哪些方面,英國與其他國家—美國、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亞—的相似度要高于其與那些歐洲國家的相似度?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通常是“歷史”。我們的歷史長期以來一直是以英國—或者說英格蘭?—例外主義的故事加以講述的。這是一個分離的故事,從近海岸的島嶼從大陸分離開始,但是接著百年戰(zhàn)爭結束后出現了政治分離。這是一個溫暖人心的故事,組織機構、普通法、議會和獨特的主權觀念緩慢又穩(wěn)步的自然發(fā)展,授予了議會權力。休·蓋茨克爾(Hugh Gaitskell)認為,如果英國和法國、德國一樣加入歐洲大陸的共同體,這“一千年的歷史”會受到威脅。屈維廉(G. M. Trevelyan)、阿瑟·布萊恩特(Arthur Bryant)、溫斯頓·丘吉爾(Winston Churchill)和費希爾(H. A. L. Fisher)在優(yōu)美的散文中講述了這個故事。最初的歷史觀可以追溯至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的英國,但是在我們這個時代仍然具有重大的影響。
比如,在1997年1月,一個對歐洲持懷疑態(tài)度的讀者在致《每日郵報》的信中寫道:“我們似乎離喪失主權、喪失獨立、喪失不止一千年乃至從第一次有人爭取保護該國不受侵略算起的歷史,只有一線之差?!被蛘呗犅爜喴嵊藴贰づ撂貭枺═om Patel)怎么說吧,他是一名同性戀,剛剛和愛人約翰·史密斯從科孚島度假回來,他對亞斯明·阿里巴海—布朗(Yasmin Alibhai-Brown)說:“你懂的,我們英國人太不容易了。他們與我們不一樣。我和約翰悄悄擁吻的時候,與我們在英格蘭擁吻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們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那種敗壞道德的氣息。我們是一個島嶼上的民族,我們與這些農民不一樣?!?/p>
所以說,英國或者英格蘭例外主義的信念深入人心?,F在歷史學家的問題肯定是:英國例外主義有多例外?實際上,如果你關注其他歐洲國家的歷史編纂學,你會發(fā)現例外主義是正?,F象。每個國家的歷史編纂學關注的都是該國獨特的東西。大多數歐洲國家的例外主義與一些理想化的“西方”或者“歐洲”常態(tài)進行比較,在這方面,經常提到的例子是法國和英國。每個東歐國家的歷史編纂學也都有這些要素。
這也取決于你拿哪個歐洲與我們進行比較。如果你就是拿英國與歐洲經濟共同體(EEC)的最初六個成員國(繼承了羅馬和神圣羅馬帝國—即加洛林王朝—大批共同遺產的國家)進行比較,那么英國的確顯得例外。但是如果你拿英國與目前歐盟的其他14個成員國或者即將成為成員國的20個國家又或者在今后十到十五年內可能成為成員國的30個國家進行比較,那么英國一點也不顯得例外,因為這些國家的歷史本身就有巨大的差異。
此外,在過去二十年間,休·科爾尼(Hugh Kearney)、杰里米·布萊克(Jeremy Black)、琳達·科利(Linda Colley)和諾曼·戴維斯等歷史學家對于英國或英格蘭例外主義的重大論述作了大量的解構。大多數這類解構都不是在過去中尋找新東西,而只是促進關注點的雙重轉變。首先,它使關注點轉向了大不列顛群島的整個歷史。其次,它在更大的歐洲框架中審視我們的國家歷史。杰里米·布萊克的工作特別有助于系統(tǒng)地比較歐洲大陸各國的經歷。比如,他提醒我們一些歐洲的民族也信奉新教(Protestantism)—實際上是其中的一兩個民族開創(chuàng)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