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到下班時間,因為昨天約好今天去看電影,早早的我便準備好,還特地補了補妝,高高興興等他來接我。離下班還有十五分鐘,孟云打來電話,開口就問,“喂,露露,今晚有空么?”
“有空?今晚不是去看電影嗎……”
那邊沉默了幾秒,似乎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抱歉地說:“露露,恐怕今晚不行了?!?/p>
忙碌的孟總在排滿的檔期中遺漏了我們的約會,而答應(yīng)了和生意場上的朋友們的酒局。他的哥們兒聽說他有了新戀情,便執(zhí)意要求把我?guī)С鰜韰⒓?。在孟云的懇求下,即使我還在為了他的失約生氣,也得勉強著不情愿的心,在他的哥們兒面前好好表現(xiàn)。
孟云到酒店門口接我,剛想說些什么,他的朋友就一窩蜂地涌了出來,孟云摟著我的腰將我?guī)У剿磉?,“這是我女朋友,夏露?!?/p>
他的朋友們嘻嘻哈哈地圍住我,“喲,這就是嫂夫人啊哈哈哈哈,真漂亮哈哈哈,孟云你小子艷福不淺啊哈哈哈!”
我微笑著回應(yīng)“哈哈黨”的友好歡迎,突然聽到其中一個哈哈黨說,“這就是傳說中你搞定的那個前女友的現(xiàn)任老公的前女友?你小子太牛逼了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著哈哈哈哈起來。在他們的哈哈聲中,我的笑僵在了臉上。
整個一晚上我坐在孟云身邊只負責(zé)兩件事,舉杯和笑。我臉上的面具是“晴天”,可心里早就雷雨交加。孟云的生意伙伴沒來前,孟云和哈哈黨們互相調(diào)侃,要么回憶往日糗事?lián)p對方,要么就吹著不找邊際的牛皮比如說自己是比爾·蓋茨失散多年的兄弟,然后大家一起哈哈哈哈……那幾位大老板來了之后,各位哈哈黨們又恢復(fù)成正經(jīng)的樣子,一個個正襟危坐講起生意經(jīng),頻頻舉杯說著酒桌商場上的客套話。我端莊地坐著進入休眠狀態(tài),大腦一片空白。盡管還在笑,但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很不高興。今晚的這些事讓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兩個問題,第一是,我對孟云的一切都處于完全不了解的狀態(tài),倘若是生活、人際圈或者過去的經(jīng)歷還好,因為通過時間和相處,我們可以將這些說給彼此聽,慢慢地了解對方……
令我擔(dān)憂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了解孟云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他對戀愛的態(tài)度是什么?是單純只是戀愛,為了開心愉悅尋找的消遣?還是同樣認真保守,開始得謹慎小心,進行得專一不二,為了結(jié)婚或廝守而戀愛?
也許是玻璃心發(fā)作。在聽到哈哈黨那句話后,再聯(lián)想到我們的開始,以及在戀愛過程中有意無意得知的他和“夜店”的種種緣分,我覺得孟云不會是后者。
我坐在座位上,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一位老板提議干杯,我趕緊從思緒中抽出身,假裝若無其事,喝掉小半杯紅酒。
今晚我酒量奇差,一杯還不到,頭腦就不清醒起來。看著孟云談笑風(fēng)生的側(cè)臉,我有沖動想問問他,是不是沒想認真地走下去?如果他的感情觀是前者,那就趁在一起的日子還短,分開算了。
心里涌起一股悲涼。如果他的答案是“是”怎么辦?又要回到一個人的日子了。想到這些我竟然渾身發(fā)抖,本以為自己是因為想亂七八糟的心寒什么的,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是真的冷,冷得直打顫。
孟云察覺到我的不對,低聲問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有點冷……”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很不舒服,孟云,你陪我出去透透氣好不好?”
他表情有些為難,“可是,張總馬上就要說話了……”“那我自己去好了?!?/p>
我賭氣地正想往外走,他拉住我,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
“別走太遠,透透氣就馬上回來,乖?!?/p>
我不想理他,披著他的衣服,頭重腳輕地走出房間。坐在酒店的小花園里,三十度的夜晚,偶爾來一陣涼風(fēng)都能讓我冷得打顫。我難受極了,發(fā)短信給孟云叫他出來陪我,誰知他半天沒回復(fù)。心里有些失望,索性將手機丟在一邊,趴在石桌上發(fā)呆。
“小夏姐?”
我應(yīng)聲回頭,扎起頭發(fā)一身長裙的侯悅悅正站在我身后?!斑€真是你啊小夏姐!這么巧!”
“是啊?!蔽掖蚱鹁?,“來陪我男朋友參加個飯局,你呢?”侯悅悅扯了扯裙子,一屁股坐在我旁邊,“一樣,陪我老公參加個飯局,真是煩死了?!?/p>
侯悅悅今天穿了身米白色的連衣裙,長發(fā)挽了個發(fā)髻,還戴了個珍珠的小發(fā)卡。除了姿勢不大優(yōu)雅外,外表看起來還真是有“人妻”的樣子了。
我笑著調(diào)侃她,“我們才一周沒見吧?今天看起來簡直是‘賢妻良母’了啊?!?/p>
她撩起裙子給我看腳上的高跟鞋,一臉不情愿,“你說我哪是這樣的,還要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笑容滿面地聽他們BlaBla講生意,真是煩死了?!?/p>
“婚姻生活怎么樣?”
“嗯……除了這個,還不賴?!彼铝送律囝^,“你呢,你怎么樣?”
見我半天沒說話,又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侯悅悅笑嘻嘻地問:“跟男朋友吵架?”
果然,沒男朋友的女人各有各的不開心,而有男朋友的女人的哀怨,大多都是相同的。
“……你說對了,就差沒吵起來。”“為什么?。俊?/p>
我將自己和孟云的事講給侯悅悅聽,如何開始、怎么繼續(xù)、目前發(fā)展?fàn)顩r,包括自己的顧慮和擔(dān)心。
“……你說是我太玻璃心嗎?”“是?!彼鸬脭蒯斀罔F。
“……”
“小夏姐,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想不明白呢?愛情這種東西又不是數(shù)學(xué)題,一個公式注定得出那一個結(jié)果。你是怎么根據(jù)‘開始得太過倉促’而得出‘不會有結(jié)果’這個結(jié)論的呢?況且,哪個戀愛到結(jié)婚的情侶不是慢慢磨合適應(yīng)來的。我的經(jīng)驗是,談戀愛看的不是結(jié)果是過程,但是過程決定你想要的結(jié)果?!?/p>
我看著她,外貌來看,眼前的侯悅悅還是一周前那個二十三歲青春爛漫的侯悅悅,但如果不看她的臉,我絕對會認為這些話出自于一個剛過金婚紀念日的老太之口。看來婚姻真的可以讓人變得深刻。
坐在那兒反復(fù)咀嚼她說的話,我豁然想明白自己在感情中的一個誤區(qū),或者說是一個壞習(xí)慣。我不知道有沒有女孩子跟我一樣,一旦開始戀愛之后,就會莫名其妙地思考一些無價值的問題,這些問題引導(dǎo)著我們對另一半開始進行帶有消極意義的評估和思考,對他和這份感情進行一系列無意義的挑剔,最終導(dǎo)致無根據(jù)的猜測。
比如說,我們兩個會長久嗎/他會永遠愛我嗎/他只愛我一個人嗎(問題)——我覺得我們倆的開始太不理智了/我覺得種種跡象表明他不是專一的人/他一定還忘不了他的初戀(挑剔)——這個樣子一定堅持不到最后的/他肯定會出軌/他會回到前任身邊(猜測)。
當(dāng)我在心里柔腸百轉(zhuǎn)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地幾乎把這段戀情判定為一段悲劇時,實際上,我想的那些問題還都沒有發(fā)生,而這段感情才剛剛開始。就像陳奕迅唱的“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shè)是來自你虛構(gòu)”,換個角度一下,無需假設(shè),那就是虛構(gòu)。
比起什么倉促開始,這樣的“虛構(gòu)假設(shè)”才是真正的Bad-start。
告別侯悅悅后,我一邊琢磨著她說的這些話,一邊慢慢往回走,心里漸漸清明開朗起來,真是慚愧,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第一次戀愛,看問題還沒小妹通透。
遠遠地看到孟云迎面而來,我剛想為自己方才的態(tài)度道歉,就聽到他劈頭蓋臉的質(zhì)問:“你干嗎去了?不是說好一會兒就回來嗎?身體不舒服還亂走,人家都等著你呢!”
本以為他是擔(dān)心我的身體,沒想到是抱怨我讓他的老板們等,害他失了面子。
我好不容易加熱了滿心的溫柔,正想分給他一些暖暖身,卻被他兜頭砸下一堆冰塊。我的玻璃心不堪重負,“砰”的炸開許多碎屑。
孟云也意識到自己說話的不妥,“知道你身體不舒服,我,我讓他們提早結(jié)束了,剛他們非要等你回來喝最后一杯酒……”
“喝完了么?”
“喝完了,但他們還沒走?!?/p>
“那你回去吧。我不舒服,先打車回家了?!?/p>
我平靜地將外套脫下來還給他,轉(zhuǎn)身往酒店外走去。孟云在背后喊了我一聲,我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