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當(dāng)時我還不知道這種禮俗,還以為是掛出來擺闊的,便說了句一點(diǎn)也不好笑的笑話:“啊,像商店一樣?!鄙揭袄锏男‰s貨店就是這樣擺貨的,大部分商品都零零總總懸掛起來。
對我的笑話,大家無可奈何一笑,不做解釋。
強(qiáng)蓬家也有一個小寶貝,也是個女嬰。不過比阿依若蘭大多了,都開始學(xué)走路了。雙下巴,彎眼睛,肉嘟嘟的厚嘴唇。沒完沒了地燦爛大笑,漂亮得一塌糊涂。雖然只是個小嬰兒,但已經(jīng)很有幾分女性的俏麗姿色。但我還是覺得沒有沙里帕罕媽媽家的孩子神奇。這個好歹滿是人間氣息,那個簡直一塵不染,細(xì)膩無瑕。
強(qiáng)蓬坐在餐布邊,一邊輕松地搓著干酪素(一種奶制品),一邊逗弄孩子,不時停下來喝一口茶,陪我們說幾句話,但手里的活一直沒停過。一只大黃貓臥在他身后呼呼大睡。干家務(wù)活的男人讓人一看就很喜歡,真是一點(diǎn)兒也不像那天和斯馬胡力打架的人了。
我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還有一只貓臥在高高的被褥堆上。居然養(yǎng)了兩只貓!
他家的被褥碼了兩大堆,可以接待很多客人呢。家中這樣那樣的家什也非常周全、講究。看來也是個富裕的家庭。但擺茶時卻發(fā)現(xiàn)他家沒有桌子,只有一塊方形的舊木板平放在花氈上,算是鋪餐布的地方。
他家也有一個搖籃,但樸素了許多,也很舊,空空地靜置一旁。我順手搖了搖,卡西連忙夸張地制止,大喊:“不要!不好!”大約搖空投籃是忌諱的行為。我好奇心大起,忙問為什么,但大家誰都說不上來。只有卡西想了半天,答道:“小孩子嘛,肚子疼的嘛?!薄€是不明白。
那天和媽媽吵架的老人原來是強(qiáng)蓬家雇用的牧羊人,是個無兒無女,沒有家的老單身漢。
因?yàn)槲覀兊牡絹?,?qiáng)蓬媳婦立刻挪開之前的餐布,取出另一個餐布包。打開一看,里面全是新炸的包爾沙克。再打開她身后的一個彩漆木箱——還是上了鎖的!可鎖的鑰匙就掛在箱子旁邊。里面鎖住的東西也無非是一堆漂亮的玻璃碟子,每個碟子里裝一些干果或貴重的糖果??傊?,強(qiáng)蓬媳婦當(dāng)著我們的面,取下鑰匙鄭重地打開箱子,從里面取出一碟又一碟食物,一一遞向餐布,像某種儀式……等安排妥當(dāng),餐布上滿目琳瑯,跟過年一樣熱鬧!然后她連桌板帶餐布直接挪到一邊,招呼我和卡西帕坐過去。這樣,那個老長工便獨(dú)自一人使用之前的餐布,上面只有幾塊舊干馕,連黃油也沒有。令我有些過意不去,面對豐盛新鮮的食物,什么也吃不下。那老人倒不介意,一邊享受地喝茶,一邊注意地傾聽我們這邊的交談。還不時幫著哄哄孩子。見我一直盯著貓看,又起身捉來殷勤地扔給我。
強(qiáng)蓬家不但狗眼睛小,貓的眼睛也好小!
強(qiáng)蓬和卡西和氣地說話,問這問那,一點(diǎn)也不像剛剛有過過節(jié)的人。當(dāng)他和斯馬胡力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撲上去幫過忙,硬掰過他的手指呢。當(dāng)時他雖然在狂怒之中,但還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并松開血淋淋的手指。
臨走時,卡西開口借磁帶,強(qiáng)蓬媳婦給我們翻出了一大堆,由著卡西細(xì)細(xì)挑了幾盤揣走(我看她也不指望還了,什么東西一經(jīng)卡西的手,很難完好無缺……)。然后又給了我們一包羊毛和兩根柳條棍。柳條在這山里是很稀罕的,因?yàn)樯嚼锊婚L柳樹。而松樹啊,云杉啊,白樺樹啊之類都不會生有柳樹那樣柔軟勻稱的長枝條。我估計是用來彈打羊毛的。果然,回家的路上,一問卡西,才知她拜托扎克拜媽媽幫忙搓一些羊毛繩。
一路上我們一直議論著強(qiáng)蓬。他家這么大,這么有錢,人口卻這么少,只有夫妻倆,怪不得要雇人幫忙。卡西說,他家還有一個人馬上就來了,是強(qiáng)蓬的妹妹。我大感興趣,連忙打探個不停。原來也是個年輕的女孩,這下冬庫兒就熱鬧了。
強(qiáng)蓬家的狗一直尾隨我們走了很遠(yuǎn),一直快到我家氈房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