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時停時下。大家坐到一起重新喝茶，一時無言，一起望向門外。新的塑料棚收容了各種雜物，它擁抱著它們，在雨中簌簌作響。這時，羊的咩叫聲遠遠響起。羊又回來了。
于是今天決定早早地分羊入欄。加上牛也回來得額外早，我們都很高興。趕完羊，擠完奶，今天總算能夠早點休息了。連著兩三天緊張地收拾駐地、修建牛羊圈，大家都有些疲憊。
就在分羊的時候，媽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自個兒笑了起來。接下來越笑越是打不住了似的，邊笑邊趕羊。大家都莫名其妙，問怎么了，她也顧不上問答。直到小羊全部入欄后，她干脆一頭撲到草地上，臉埋在青草里，盡情大笑起來。很久后我們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來她想起了我們剛到冬庫兒的第一天的事。當(dāng)時也是在趕羊，但斯馬胡力打架去了，就我們?nèi)齻€女的在趕，非常困難。因為那是第一次在冬庫兒入欄，羊羔不熟悉新的圈欄。加之當(dāng)時天色已經(jīng)很暗了，看不清周圍形勢，一個個緊緊盯著自己的媽媽不放，死活不肯進欄。好容易趕進去了幾只，孤零零呆在暗處，一瞅到機會又不顧一切沖出去，死活要和大部隊一搭兒。我們緊張極了，越往下拖，越是更難入欄。不入欄的話，第二天天一亮羊就跑完了。
卡西尤其焦燥，不停沖著我瞎指揮，用漢語大喊：“趕！李娟！不！不趕！李娟！這邊的趕！不！不這邊的趕！趕！不的趕！……”弄得我一頭霧水，搞不清她到底想讓我干什么。
結(jié)果我還沒生氣，她倒氣得不得了了，越發(fā)兇巴巴地沖我亂七八糟地囔囔。實在令人惱火，又深感挫敗。
那晚好容易才把一部分羊羔入了欄。當(dāng)時大家一心惦記著還在強蓬家打架的斯馬胡力，一個個都很嚴(yán)肅，顧不上想別的。
直到今天，等全部的整理工作都結(jié)束了，大家完全放松下來，媽媽才想起了這事。吃晚飯的時候，她津津有味地給斯馬胡力模仿道：“李娟！這邊！李娟！那邊！李娟！趕！李娟！不趕！……”大家笑作一團，一直笑到吃過晚飯鉆進被窩了還在笑。
第二天一大早，卡西就向我請教漢語里的“前后左右”該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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