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歸根到底,胡適從政只能算是一個票友。關(guān)于后來那個當總統(tǒng)的構(gòu)想,也只不過讓晚年的胡適動了一下心而已,期間的猶豫躊躇,又一次讓人見識了那個“左右為難”的胡適之先生。
1948年3月30日的日記中,胡適寫道:“蔣公意欲宣布他自己不競選總統(tǒng),而提我總統(tǒng)候選人,他自己愿意做行政院長。”“我也承認蔣公是很誠懇的。他說:‘請適之先生拿出勇氣來?!覍崯o此勇氣?!?第二天的日記,胡適有勇氣接受這一大任了,“晚上八點一刻,雪艇①來討回信,我接受了。此是一個很偉大的意思,只可惜我沒有多大自信力”。但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4月1日,又反悔了。“昨天是責任心逼我接受。今天還是責任心逼我取消昨天的接受?!弊詈螅惨驗椤包h內(nèi)反對”,蔣介石的推舉美意并未真的實現(xiàn)。李宗仁曾說胡適“愛惜羽毛”,唐德剛說他缺乏最起碼的客觀條件—與政黨實力派的歷史淵源。而就胡適的秉性看,“坦白地說,胡先生也并不那樣老實,不過他始終沒有不老實到做政客的程度罷了”。
1948年,國內(nèi)政治風云突變,胡適在政治上選擇了與國民黨政府共進退的立場,離開他深愛的北京大學,流亡美國。當胡適再赴美國時,已無駐華大使時的光環(huán),只好到普林斯頓大學當葛思德東方圖書館館長。這個職位不過是個閑職,每周五上午從紐約去一次普林斯頓,下午返家,每年有5200美元的收入。但是兩年合同期滿之后,校方不想再與胡適續(xù)簽聘約,轉(zhuǎn)聘胡適的助手童世剛為館長,因為后者更為“便宜”,每年只需3480美元。于是,胡適以“終身榮譽館長”之虛名讓出館長一職。
在逆境中胡適謹言慎行努力保持著尊嚴和人格,過起了自己洗衣燒飯、出門擠公交車的寓公生活。在美國的許多中國知識青年與他朝夕相見,唐德剛就是在這個時候和胡適先生成為知己好友。
1950年初開始,中國大陸展開了對胡適思想的批判,許多胡適在大陸的學生、朋友、同事等分別接受號召,對胡適口誅筆伐。在美國的胡適對這場聲勢浩大的清算隔岸觀火,熱心閱讀每一篇批胡文章,而且還做下許多認真的評點和
圈注。
在這場批判運動以后,中國大陸至少出了七大本胡適思想批判,不是把胡適批判成美帝國主義的走狗,就說他是賣國賊,或者是蔣幫的幫兇。根據(jù)唐德剛的回憶,那個時候,胡適經(jīng)常去找唐德剛,問他最近有沒有新材料。唐德剛說,全世界能夠把這些書從頭到尾老老實實看過的恐怕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胡適。他信心滿滿地認為,“胡適思想的幽靈”依然在中國大地上盤旋著。
但上世紀50年代在思想學術(shù)領(lǐng)域進行的這場批胡運動,取得了徹底清算的深遠效果。此役之后 “胡適思想的幽靈”在中國大地已無處可以盤旋。這場聲勢浩大的批胡浪潮,也將胡適留在大陸的兒子胡思杜卷入其中,他寫了批判父親的文章并與父親劃清界限。1957年胡思杜被劃為右派,終因不甘受辱在唐山鐵道學院自殺身亡。得知兒子的死訊,胡適在萬分悲痛中拜托媒體朋友暫時不要登出這個消息,他擔心夫人江冬秀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一場運動之后,胡適消失了。從此,中國大陸思想和文化的天空中,幾代人只仰望著一面旗幟—魯迅。
“這位哲人給予世界的光明,將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