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樓下,剛熄火,手機就響了。雷鈞鎖上車,接通手機,來電話的是小武,他告訴雷鈞,觀測儀器報警了。
“是哪段歷史有異常?”
“是現(xiàn)代,此刻。”小武說,“應(yīng)該是有人穿過來了……”
雷鈞站在樓梯口,握著手機皺著眉頭,他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我懷疑是那女大學(xué)生闖去清朝造成的,她沒經(jīng)過訓(xùn)練,使用儀器不當(dāng),引起頻率波動得不正常,導(dǎo)致周邊歷史也跟著受了影響。”小武說,“我和蘇虹現(xiàn)在就打算出發(fā),頭兒,你先休息,我們一有情況就向你匯報。”
“行,你們倆小心點,我也覺得是這次抓捕造成的。一來一去太頻繁,估計波及的就是清朝附近的時期。”雷鈞說,“等會兒我向局長備報,咱們隨時保持聯(lián)系。”
“知道了。”
“還有,小武,如果過來的是個美男子,你可要小心看住蘇虹哦。”
“瞧您這話說得……”
雷鈞暗笑,掛了手機。
能穿越過去的人,其實并不多。時空平衡處建立以來,大部分案件都是古代人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例如地震、洪水、戰(zhàn)爭動亂等,被莫名其妙拋到了現(xiàn)代——這當(dāng)然是時空渠道被挖通的副作用。
迄今為止,雷鈞都記得他著手處理的第一樁案子。當(dāng)日被扔到現(xiàn)代來的,是戰(zhàn)國時期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趙勝。
……控制組是在一家麥德龍超市里搜捕到的趙勝,那也是雷鈞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千年古人。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趙勝衣衫襤褸,臉色慘白,頭發(fā)散亂得像雞窩,不知是用什么方法,他竟爬上了堆積面粉的貨架!
超市鋼制貨架足足有七米高,平時麥德龍的職員必須動用電動貨梯才能上去取貨,然而這位平原君,竟然坐在那上面號啕大哭,抱著面粉袋死活不肯下來,一群麥德龍員工圍在下面哭笑不得。
當(dāng)天下午,那家麥德龍不得不臨時封鎖清場。作為談判專家之一的雷鈞攀上電動貨梯,坐在梯子頂端,用他還不熟練的戰(zhàn)國語言和趙勝溝通。足足費了半個小時的口舌,雷鈞才弄明白,這位平原君所處的時期,正是長平之戰(zhàn)結(jié)束不久,趙國首都邯鄲被秦軍包圍了八九個月的階段。
唇焦舌敝之際,雷鈞也終于弄明白了,趙勝之所以會坐在麥德龍的面粉貨架上慟哭不已,是因為他想把這些糧食全都運回趙國,讓被圍困多日、彈盡糧絕的邯鄲城,能繼續(xù)支撐下去……
“真不是什么好開端。”雷鈞咂咂嘴,拋開腦海里趙勝那張沾著面粉和眼淚的臉,快步上了樓。
開門進屋,時間還早,女兒雷蕾沒回來,雷鈞放下包,一屁股坐在了客廳沙發(fā)上。他的目光,落在了墻上那張照片上。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在蕾蕾五歲生日時拍攝的,照片中的少婦笑靨如花。
整個下午,穿越管理局的雷鈞副局長始終靜靜坐在窗前,直至他高大的身影,被逆光拉出長長的影子。窗外是鋪滿金色云霞的清純天空,日落之前,宇宙的一切都顯得那么蒼茫。
雷鈞想起了妻子失蹤那天的事。
那是個周五,簡柔出門時,穿著她常穿的那件紅色毛衫,那種明亮的紅色,被秋日陽光映照著,令人眼花繚亂,久久無法忘懷。
“我上午請了假,要去銀行辦事,你先把蕾蕾送到學(xué)校去吧。”她微微笑著,將有點沉的女童抱起來,放進雷鈞懷里。
那個早晨陽光明媚,暖風(fēng)輕拂,楓葉隨風(fēng)擺動。
那是個美好動人得簡直像幅畫的日子,火紅楓樹下,妻子的笑容近乎完美。
數(shù)小時之后,雷鈞沒有在單位看到妻子。
一周之后,警方正式宣布簡柔失蹤。
……
剛出事那兩年,雷鈞發(fā)了瘋似的尋找各方面的線索,想弄明白簡柔到底去了哪里,但失蹤的妻子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八年了,他依然沒有死心,甚至至今保留著妻子所有的衣物和用品。雷鈞怎么都不能在情感上接受妻子的離去,就連簡柔用剩的香水瓶,他都好好地保存了下來。
他一直抱著希望,到死都不肯放棄,即使這希望最終將被日復(fù)一日的等待給消磨得渺茫無期。
……敞開的六樓窗口,再度被秋末的暴風(fēng)迎面刮了過來,雷鈞突然覺得悲哀如潮水襲擊過來,讓他幾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