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遺言找到了,警方也就認為,沒有必要再投入警力作進一步調(diào)查了,調(diào)查社會關(guān)系畢竟太耗費警力。另一方面,當然是因為電梯錄像已經(jīng)表明得很清晰,當天傍晚,根本就沒有人去過蘇亞的公寓,難道這樣還可能是謀殺?
我彎下腰,埋著頭,開始翻騰每個房間的垃圾筒。王小山一看我這樣就樂了,他說:“推理小說看多了是吧?打算先查垃圾?我還不知道這一招嗎?
當初的現(xiàn)場就沒有一絲垃圾,應(yīng)該是蘇亞兩點三十分出門的時候,一起帶到樓道的垃圾箱里扔掉了。公寓里連剩下的披薩也沒有找到,也許是蘇亞有潔癖,不吃前一頓剩下的食物。也許是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用不著再吃下一頓了。
我了解一個人為什么喜歡叫披薩當外賣。因為方便。它方便到可以完全不用沾污任何盤碟碗筷,方便到可以不用在餐桌邊坐下。這樣你就不用擺好一整套餐具,卻得面對一個人坐在餐桌上,獨自完成一個漫長、復(fù)雜而無稽的過程,并且不由自主地審視自己。它方便到甚至不需要改變唇齒咀嚼的方式,不用分辨,不用享受也不用冒險,這樣就等于幾乎省略了這個最重要的人生需求之一,同時省略了你自己的存在。
想到這里,我一頭沖進洗手間,帶上門。
王小山在外面喊:“不要摸,記住,不要摸任何東西!你要上廁所,可以到底樓的公用廁所嘛!唉,就是去客廳里的那個也行嘛!”
我在里面高聲答道:“要了解一個女人,就一定要觀察她的洗手間,你懂嗎?”
過了一會兒,我跑出來,又轉(zhuǎn)身進了衣帽間。王小山已經(jīng)把自己手上的手套摘下來,塞進我手里:“好吧。摸吧。戴上摸吧。我敗給你了。”
蘇亞的衣帽間有十五平米這么大,鑲框的落地鏡子。分別安裝了鏡前燈和頂燈。左右兩排開放式的柜櫥、衣架。中間的柜子里掛著一把壁球拍。六套不同顏色的壁球服整齊地疊放著。喜歡球類運動的人是一定需要搭檔的,只有壁球,可以自己打,自己接。
蘇亞喜歡溫暖的顏色。米白、橙黃、杏紅、湖綠,還有深淺不一的咖啡色系。宛如她的人,春天一樣和煦。款式偏寬松,面料柔軟。鞋子大多是平跟和坡根。
還看得出她是一個非常嚴謹?shù)娜?。就像垃圾筒里空無一物。各個房間的擺放簡略、整潔到不能再整理。梳妝臺上,從護膚品到彩妝,每一件無一例外都是Estee Lauder。洗手間里的卸妝乳和潔面膏也是這個牌子的,除了洗面臺上方的柜門里多了一瓶用過一半的Shiseido卸妝油。衣帽間更是齊整得驚人。左側(cè)的櫥柜里都是秋冬季節(jié)的服裝,右側(cè)都是春夏季節(jié)的。相同顏色的排列在一起,遠看宛如一個個色塊。
唯獨有一套衣裳違反了這個規(guī)律,掛在最靠門的這邊。杏紅色的寬松套裝,手肘和腿臀部分有些褶皺。也許是因為穿過了,打算拿去干洗,被暫時掛在這個位置的。
我拿起這套衣裳,在自己身上比畫了一下。王小山咬著手指瞪著我,他說:“小姐,你不要搞錯了,這里不是專賣店??!”我拉起外套右側(cè)的衣擺給他看。這么一抻拉,在勻凈的燈光下,右邊口袋底部的一個小口子就很明顯了??谧拥倪吘壏浅}R整,像是被利器割破的。
“這是她不小心在哪里蹭破的吧??”王小山說,說到最后幾個字,他的口氣已經(jīng)變得猶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其實,我并不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個口子的。我先在主臥的洗手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空盒子,火柴盒大小,盒蓋打開著,藍白相間,上面印著DORCO的字樣,就擱在放刷牙杯的玻璃橫隔架上。它正好和網(wǎng)上的照片一模一樣,五枚刀片裝的紙盒,里面應(yīng)該是一種鋒利的雙面男用剃須刀片,刀面上應(yīng)該也印著DORCO的字樣。這是一種韓國刀片,還沒正式進口到中國,也就是說,至少人們不能從超市隨便買到一大堆這種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