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太太是北京的?”
老那的思緒閃爍了兩秒鐘,肯定地點點頭。
“殘害流浪貓的也一定是北京人!北京人太壞了!”不知誰在說。
“你這話太極端了!”老那敲了一下桌子。
“好,老那的兒子除外。”
茶館里一陣靜默。有人在小聲笑。
老那收好雜志,站起身,一個人默默走出茶館。
“老那,下回接著講啊?!?/p>
老那沒回頭,也沒停步,手臂在腦袋邊晃了好幾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下意識的動作意味著什么。
回到家,老那想把故事繼續(xù)翻譯下去。他剛俯下身,拿起筆,感覺眼前一陣眩暈——從未有過的眩暈,眼冒金花,四肢酸軟,腦袋里似乎藏著一根針。他閉上眼,扶著桌子,慢慢站起半個身子,轉(zhuǎn)身靠坐在沙發(fā)里,耳朵里先是出現(xiàn)轟鳴,緊接著歸于平靜,整個世界在這一刻變得非常寂靜——非同尋常的寂靜。
他試著喊了兩聲,沒聽見自己的聲音。老那已經(jīng)有十幾年沒熬過夜了,聽力消失應該是睡眠不足造成的吧。老那安慰自己,扶著墻一小步一小步挪進臥室,在床上無力地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籠罩小屋的時候,老那迷迷糊糊聽見客廳里的電話鈴聲,是那彬打來的電話。他想起身下床,可周身沒有一絲力氣,他試了幾次,最終放棄了。伴隨著持續(xù)的電話鈴聲,老那感覺到了孤獨和無助,他想起老伴?!袄习椋习椤彼Z不成句,眼淚滾落進鼻孔和嘴巴。
又過了一個小時 ,他總算能下床了。他拿起枕頭和薄被子,走進客廳,在沙發(fā)上慢慢躺下,出了一身虛汗。電話機就在旁邊,他拿過來抱在懷里,撥通了兒子的手機?!澳鷵艽虻碾娫挷辉诜諈^(qū),請下次再撥?!币粋€女子悅耳的聲音。老那又撥了兩次,女子還是如此回答。
老那按下遙控器,想看一會兒電視。一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女主播正在央視新聞頻道播報:“北京的房價比前三個月漲了十個百分點,五環(huán)路周邊的平均房價為每平米21000元,未來房價不好預測?!?/p>
一陣鈴聲在懷抱里響起。
老那按下遙控器上的靜音鍵,迅速抓起話筒。
“爸,你剛才不在家?”
“啊……啊……”老那的眼睛一瞬間濕潤了。
“吃飯了嗎?”
“吃了,你呢?”他克制著顫抖的聲音。
“不想吃,沒胃口?!?/p>
“那咋行?要按時吃飯……”老那眨巴著眼睛,眼前才逐漸清晰。
“我下班后就去吃?!?/p>
“都幾點了,還在上班?”老那看見墻上鐘的時針恰巧指向十點,“都十點了?!?/p>
“加班,不加班任務完不成,都這樣,沒事。”
“你寫的那篇文章很好。”
“???”
“丁世英老人養(yǎng)流浪貓的故事很好?!?/p>
“爸,你……”那彬笑了一聲,他知道爸爸不懂英語。
“反正我有辦法。”老那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肯定是你的學生看了告訴你的。”
老那對著話筒笑出了聲。“別忘了給我寄新雜志。”
“很快就出刊了,這次還有我一篇文章。選題太難想了!爸,老家有好的故事就告訴我?!?/p>
“好!這次你寫的啥?”
“三個大學生跳水救人死了,可是不給錢,那些漁民就是不打撈他們的尸體。”
“啥?”
“不給錢,大學生是英雄也沒用?!?/p>
“就知道錢錢錢,世道變了……唉!”
“爸,我還得加會兒班,沒事我就掛了,對了,照片剛洗出來,和雜志一塊兒寄去?!?/p>
“好,好?!?/p>
“我掛了?!?/p>
“別別,剛才新聞里說北京五環(huán)路的平均房價都兩萬多了,咋這么貴?五環(huán)路在哪兒?”
“從五環(huán)路到我單位有幾十公里吧,上班一個來回要花三四個小時,北京太大了!”
“這房子……”
“爸,想也沒用,我現(xiàn)在不著急?!?/p>
“那北京五環(huán)路最小的房子有多大?”
“一居室四十平米吧?!?/p>
八十多萬。首付需要十六萬。老那閉著眼睛盤算。
“爸,別想房子的事,我現(xiàn)在不急,租房子住挺好。”
“我沒什么事了,你早點下班去吃飯吧?!?/p>
“好,我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