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睡,不放心地又砍了些柴,怕閉眼睡著了,火熄了,人也就睡過去了。
倦意如披衣上身,一個迷糊,人昏昏地就混沌了。牧云天翊安詳?shù)厮菰谠粕嫉乃舍樁牙?,渾不知危險即將來臨。他胸口的那塊玉,受夜晚寒氣一侵,復(fù)又散發(fā)出暖意,像一團包裹著的火焰熨帖主人的身體。
蒙蒙眬眬間周圍喧嘩起來,牧云天翊夢見和兄弟們策馬馳過天啟的玄鳥大道,滿街杏花未褪、槐香飄拂,他揚鞭回頭,問大哥牧云軒宇:“這是要去哪兒?”
“出城看燈去!”牧云軒宇一身新衣喜氣洋洋。牧云天翊的心不覺也歡喜了,一夾馬腹,縱馬趕到眾兄弟之前。忽然,宏偉的中泰門緩緩關(guān)上,轟隆的響聲驚起了馬,牧云天翊被掀落在地,猛然張開眼。
他所在的云杉林外全是火光,密密麻麻如星閃耀,大地驚恐地震動,發(fā)出喑啞渾濁的聲音。牧云天翊第一反應(yīng)是撲滅篝火。他連忙打散木柴,用未燃的樹枝挑開其他的,最后兩根火勢旺盛的松枝,毫不猶豫地用僅剩的水悉數(shù)澆上。
在不知來人是敵是友的情況下,他絕不能被發(fā)現(xiàn)。
遠處黑壓壓的身影在火光里走過,像群山移動,大地焦躁地嘆息。牧云天翊看不真切,卻知那些高大的影子絕非人族。難道是夸父?一驚之下,他像彈丸般跳起,倏地飛身藏到了云杉叢中。
夸父的大隊人馬沿河向北方移動。他的心提到嗓子眼,這是要去對付端朝大軍的敵人吧?可惜他身單力孤,如果身后有一眾干將,他愿意突襲隊尾,在黑暗中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
只能是空想。他像一只蚊蠅藏匿在幽黑的地方,不敢發(fā)出任何聲息。
借助火光,他偷偷看清楚了,夸父大軍的前面是數(shù)十只龐大的六角牦牛,如巨石滾動開路。趕路的大軍不知有多少,他們一邊走一邊飲烈酒,有時倒給六角牦牛喝,牦牛噴出歡喜的吼聲,令人心悸。夸父們古怪的交談飄至他耳中,一句也聽不懂。
那些夸父長得好高,牧云天翊覺得,他們一抬腳就能踩死自己。當然他不會讓對方得逞。他牢牢握住弓箭匕首,萬一行蹤暴露,他要提前發(fā)動攻擊。
火把蜿蜒如游龍??涓覆晃泛洌鸢延米髡彰鞫球?qū)寒,如此不懼露出形跡的行軍,一定是知道了大端軍隊突襲的事。牧云天翊暗自憂急,他恨不能飛到營地知會父皇。但此時此刻,他不能輕舉妄動,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當他看到晶瑩天空里的上萬顆閃亮星辰,如盤韃天神和他的無數(shù)使者在遙遙俯瞰,他的心忽然安定了。他回憶老西卡畫的地圖,估算夸父的行程,約摸明晚能到他離開大軍時的營地,那時父皇的先遣部隊或已到黃花城下,只要趕在這些援軍到達之前先攻城,未必沒有勝算。
這時,有個夸父轉(zhuǎn)頭向他所在的云杉林看過來,牧云天翊即刻避到杉樹后不再張望,怕對方瞧出端倪。隆隆的腳步聲近了,松針簌簌,枝葉婆娑,木頭被一腳踩斷咔嚓數(shù)響。牧云天翊停了呼吸心跳,于窒息中想象巨人走進云杉林的一舉一動。
對方發(fā)現(xiàn)他了?是剛才的火光吸引了夸父的注意,還是他不經(jīng)意弄出了聲音?
牧云天翊只覺汗流浹背,這是冰冷地帶的大忌,粘在身上的濕衣很容易讓人受寒凍傷。他竭力平靜心情,不能出汗,也不能因恐懼而手足僵硬,慢慢地取出弓箭,一點點將弦拉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