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林笑道:“如今寧州已議和,殤州夸父王又病死,宇內(nèi)太平無事。你父皇操勞半生,該享享清福。再說寵幸青妃是對瀚州諸部示好,二殿下聰明過人,豈會不知?”
牧云錦亮若有所思地笑了,出了會兒神,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澹然說道:“這些日子,國公爺隔天就會和我父皇密談數(shù)個對時,既然國無大事,暢談的又不知是什么?”
程東林在空中停筷,旋即夾起一塊肥肉,放在口中大嚼。牧云錦亮也不等回答,兀自舀了一勺湯,淺啜一口。
程東林咽下那塊肉,忽然打了個嗝,摸著肚子道:“可憐這點(diǎn)肚皮,吃不盡天下珍饈。唉,太過貪心了,總是不好?!?/p>
牧云錦亮神色一凜,低頭捧起雪色湯碗,埋首喝湯。
“二殿下,你知道越州天羅的事么?”程東林沉吟道。
牧云錦亮心想,這貪心說的莫非不是自己?忙道:“我知道父皇對他們極為顧忌,卻不知怎地,從不見他說起?!?/p>
“難得難得。別說是二殿下,朝中這些大臣們,能窺得陛下心事的也寥寥無幾。只有我和成國公,當(dāng)年參與其事,陛下無人分憂,只能招我們共同議事?!?/p>
當(dāng)年。牧云錦亮隱隱覺得涉入了大端隱秘的國事中去,不由手心見汗。程東林瞇起眼回想,他回味往事的時候,牧云錦亮仿佛感受到那股凄冽的意味,緊張得忘了呼吸。
“陛下是紹統(tǒng)十三年親政的,之前由襄帝和穆如世家輔政。當(dāng)時少主年幼,四野未服,宣帝、武帝甚至幽帝時的權(quán)臣各自為黨,局面混亂不堪。襄帝為免有人專橫亂政,不得已暗招天羅,擇人誅之。此事有損帝威,極易被人指摘,襄帝怕影響陛下將來親政,故連穆如世家也統(tǒng)統(tǒng)瞞過,僅與我和成國公、上將軍代武三人密謀籌劃?!?/p>
牧云錦亮目瞪口呆,口吃道:“朝野傳聞……果真……果真有其事……”
程東林嚴(yán)肅地道:“我知殿下聰穎,個中分寸必當(dāng)知曉,此事絕不可再傳?!?/p>
“是,我明白?!蹦猎棋\亮嘆道,“莫非我父皇因此受制于天羅,不得不出兵剿滅?”
程東林搖頭,“陛下遠(yuǎn)慮剛斷,天羅不過是刺客而已,就如這棋盤上,小小一枚棋子,焉能動得了天子?只是陛下即位后,依然擺布天羅為其所用……”
牧云錦亮吃驚道:“啊,這……”想起曉事以來一些大臣的下場,背脊盡是冷汗。
程東林神情平淡,為他倒了一杯涼茶,牧云錦亮心神不寧地喝了,聽程東林敲了桌子道:“二殿下何必害怕?天羅為錢賣命,殺的都是危害我大端的蛀蟲?!?/p>
“是?!蹦猎棋\亮不好意思地擠出笑容,又喝了一杯茶,定了定神道,“他們來去無蹤,確實叫人心驚。好在為父皇賣命,便不可怕?!?/p>
“不然。他們?yōu)榈氖清X,是權(quán)力。有了兩代帝王的支持,目前天羅的勢力財富龐大到不可想象,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陛下未雨綢繆,實是明智,否則繼續(xù)養(yǎng)虎為患……”
牧云錦亮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起近日看到的蛛絲馬跡,大致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罷了,此事很快就會有分曉,等大軍滅了天羅,再將殘余掃盡,陛下就可安心了。”
牧云錦亮忽想到青妃,父皇特別的寵幸源出有因,不過是想給臣子們看到的一面。他熟悉的父皇還是心目中那個志向遠(yuǎn)大的一代帝王,沉迷女兒鄉(xiāng)這種旖旎情志是不會再有的。
兩人聊完,已是云時之中。牧云錦亮告別時,程東林遞上一本簿冊,笑道:“老頭子我占了便宜,二殿下不能空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