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省城通往五佛縣的班車很擠,江長明趕上的這趟,正好載了一車外地打工回來的民工。民工們一上車,便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司機(jī)很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吵啥子吵,不想坐下去。”那人不服氣地嘀咕了一句:“我掏了錢的,咋了?”司機(jī)大約是讓民工吵煩了,惡狠狠說:“掏錢咋的,掏了錢我一樣攆你。”民工們不敢再嚷了。江長明感覺耳朵清靜了些。車一開,一股濃濃的汗臭裹著腳氣順風(fēng)撲過來,直撲江長明鼻子。江長明熏得不敢吸氣。
車廂里實在太悶了,天氣又很惡毒,才早上九點,太陽便曬得人冒汗。西北的天氣這兩天像是瘋了,氣溫每天都在三十八度以上。江長明拼命抑制著自己,不讓煩躁冒出來。坐這種車最怕的是煩,你越煩它越悶熱,心情便一下子壞得沒了邊。車子駛出省城,拐上了省道。江長明身邊坐著一中年婦女,中年婦女一邊吃東西一邊不讓嘴閑著,不時拿話問江長明,見江長明不搭話,她拿胳膊肘搗搗江長明:“喂,跟你說話哩,聽不見???”
江長明只好扭過頭,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寒暄。中年婦女告訴江長明,她們是去青海拾藥材。“那地方,山高喲,天那么高,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么高的山,你呢,你見過嗎?”江長明努力擠出一絲笑,表示自己見過。中年婦女一下興奮了,“冬蟲草你見過嗎,我們拾的就是它,可值錢呢,不瞞你說,這趟出去,我們娘倆掙了這個數(shù)。”說著她叉開拇指和食指。
“八千?”江長明問。
“看你說的,哪有那么多,八百。”中年婦女很詭秘的樣子,怕這個秘密讓同伴聽到,拿眼示意了下江長明,讓他別說出來。
“你們出去多久了?”江長明忍不住問。
“才兩個月,不長,要不是收莊稼,我才不回來呢。其實莊稼有啥收頭,都曬光了,怕是草也收不到。”中年婦女臉上掠過一層暗,顯然她覺得是莊稼害得她少掙了錢。
兩個人出去兩月才掙八百,竟然就能高興成這樣,江長明真心地同情起她來。在五佛待久了,他知道那兒的農(nóng)民很苦,人均年收入也就在幾百塊錢。
“哎,喝水不?青海塔兒寺的圣水呀,說是消百病袪百災(zāi),你也喝一口。”中年婦女很健談,已把江長明當(dāng)熟人了。
江長明拿出自帶的礦泉水,想想又沒打開。尷尬地笑了笑,算是對中年婦女的感謝。
“那一瓶瓶多少錢?”中年婦女饒有興致地問。江長明說是一塊多,中年婦女媽呀一聲:“你的水又不是金子,騙誰呢?”她馬上不高興起來,跟江長明不說話了。正好她女兒在另一邊擠著不舒服,要跟她換座位,她便果斷地?fù)Q了。
她女兒倒是寡語,江長明慶幸地看了這個年輕女子一眼,閉上眼睛睡起覺來。大約是昨晚沒睡好,江長明這一覺睡得還真踏實。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吵鬧聲將江長明驚醒,睜眼一看,顛簸的車子已停了下來。路上像是堵了車,司機(jī)罵罵咧咧地跳下車,看熱鬧去了。車?yán)镆粫r大亂,民工們紛紛起身,擁擠著下車,江長明最后一個走下車子,一看已到了蒼浪縣跟五佛縣的臨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