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L的過去是康勒,小歡想狠狠地踢時間一腳,它把康勒變了一個樣子。吃的是中餐,一桌都是菜,還在陸續(xù)地端上來,服務(wù)生不停地報告菜的名字,那帶古詩意境的菜名并不是眾人關(guān)心的,不過其中透露的古時奢華在一桌跨國金融企業(yè)這些年陸續(xù)歸國的所謂精英眼里,反像充滿了異國情調(diào)一樣,當然不是懷舊,因為與自己的童年或少年記憶無關(guān)。小歡來的時候,由服務(wù)生領(lǐng)著,穿過舊時王府花園的九曲廊橋,空氣中有些花的香氣,她看一看黑魆魆的池塘,那里也許有荷花也說不定,但是這么多年在外國的生活,讓她連荷花的香氣應(yīng)該的樣子也忘了,遠遠近近有些燭光,以王府花園的規(guī)模來說,這些紙燈籠里發(fā)出來的幽光太過稀疏了,但在這樣若有若無之中,好像有什么正在蘇醒過來一樣,因為需要一些時間,穿過夜幕,就蟄伏在身邊。小歡怕遲到了,加快腳步,像有什么追著她,這花園里的亭臺樓閣想必都剝落了油漆,在黑夜中也看不清到底有沒有修補好,像大廈起了,大廈又倒了,然后別人再起一座大廈,小歡來不及感嘆,一腳踏進包廂,一屋子的光線通明,還有一屋子的高談闊論和金碧輝煌。
那明亮讓人有點惶惑,小歡回到亞洲來的時候正值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經(jīng)濟衰退被人膽戰(zhàn)心驚地掛在嘴邊,不管是抗拒還是害怕,他們都知道那衰退的腳步已經(jīng)像毛毛蟲一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開始蠕動,也許在世界的某個部分動得快一些,這也是她回到這里來的原因,那像是跟風(fēng)向有關(guān)的遷徙,沒有太多的選擇,大家都在找那個時間點上最肥沃的草原,然后蜂擁而至。小歡坐在眾人之中,話題跟任何時候一樣,是一樁樁交易的大案子,繁華像永無盡頭。誰都知道泡泡不斷膨脹,色彩絢爛,也總有爆破的一天,但不是這里,不是這時。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快樂的理由,何況快樂也早已不是大家的目的了。
快散場的時候,眾人意猶未盡地應(yīng)酬著,KL走到她旁邊坐下,小歡怕他說出別來無恙這樣的話,差點出一額頭汗,耳朵也熱了,但是誰知他特地來跟她說的是百合的事,他說,知道嗎?百合到香港了。
小歡看他近在眼前,卻覺得不太真實,嘴里應(yīng)酬一般胡亂答應(yīng)著說,是嗎?一面想,如果沒有百合這個話題,他要怎么開口呢。她轉(zhuǎn)行在打理幾間畫廊??道瞻櫭祭^續(xù)說,沒想到她也會來亞洲吧?但是,令人費解,怎么會突然轉(zhuǎn)行做藝術(shù)了呢?誰都知道那根本不是順當?shù)馁嶅X行當。百合難道轉(zhuǎn)性了不成?
小歡嘴角不由浮出一抹笑,說,這也不奇怪。那是百合。KL聽她這樣說,似乎仔細想了想,但搖搖頭,表示費解,他說,一定不是這樣的。一定有什么別的理由。百合又是什么都敢做的,只不會收心養(yǎng)性,還不到時候。
小歡掛在唇邊的笑慢慢冷了下來,忍不住說,很多事并不需要以金錢為目的,才合情合理。KL望著她的眼睛,瞇起眼,然后緩緩搖搖頭,不知道在否認什么,然后說,大家很久沒有聚了,下次在香港時候一起見個面?
小歡沒有回答。
KL繼續(xù)看著她,像突然改變了主意一樣沉默著,呼吸,更濃重一點的呼吸,仿佛要把身體里的什么替換出來。小歡不知道為什么也有點緊張,覺得周圍的聲音都在遠去,也不過幾秒鐘,一忽兒的走神,重新集中精神,四周的空氣仿佛也被吸走又換上了新的,康勒在她身邊,仍舊用注視很久的眼神看著她,然后把眼光移到桌上的殘羹冷炙上,嘆口氣,說,那時候我們一起念書。三個人中間,小歡,你一直是最鈍的一個。
小歡低低唉了一聲。待要再說什么,旁人已經(jīng)在催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