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流轉在臺北港此岸岸邊的一株文殊蘭上,就像流轉在彼岸遠遠近近的世界,在在處處。
一花一世界盡是純粹的金色!
船艙中,一道陽光穿過窗戶投在盜寶者東條線條分明的臉上。光柱中飛舞著數不清的紅塵,就像人世間聚散著數不清的因緣。
也不知在吟誦了多少遍《帝釋天箴言》后,東條在此時終于放松了他的雙手,亦不再繼續(xù)跏趺而坐,而是選擇打開自己交叉盤坐終夜的雙腿站起身來,在稍微做了幾個舒展筋骨的動作后,他從自己的長褲中掏出了軍用陸虎手機,啟動了手機中的文檔處理軟件。然后竟開始像昨夜吟誦《帝釋天箴言》一般反復吟誦起一首現(xiàn)代詩來!形象粗豪的東條,專心吟詩的樣子處處透出一種強烈的怪異感。
滾滾的人海中,有一滴水走來,溫柔地對我低語:
我愛你,我不久就會死去;
我旅行了很長一段路程,僅僅為了來看看你、摸摸你,
因為除非見到你一次,我不能死亡,
因為我怕以后會失掉你。
現(xiàn)在我們相遇了,我們看見了,我們平安無事了,
便放心地回到海洋中去吧,親愛的,
我自己也是海洋的一部分,親愛的,我們并非相隔那么遠,
請看那偉大的圓球,那萬物的聚合,多么完美呀!
可是對于我,對于你,那不可抗拒的海洋將使我們離散,
叫我們在一小時里各奔東西,卻不能永遠使我們分離;
別著急——只一小會兒——要知道我在向空氣、海洋和陸地致意,
親愛的,每天日落時,為了你。
自從第一次從黑龍會首領近藤弘毅口中聽過這首現(xiàn)代詩后,東條便很快地通過網絡查到了很多關于這首情詩的資料。
比如說,通過網絡,東條首先知道了這首情詩的名字是《從滾滾的人海中》,出自美國大詩人惠特曼相對來說不太著名的詩集《桴鼓集》,然后他又查到了不少關于惠特曼這首情詩究竟是寫給哪個女人的花邊新聞,甚至還從中察覺到了某種近似于當代都市男女一夜情般曖昧的情調。但無論東條前前后后從網上了解到了多少跟這首詩有關的信息,他都無法理解他心目中的“日本當代第一豪杰”近藤弘毅為什么會在那樣一個特別的場合,以這首詩來當作自己問題的答案!
三天前。月夜。位于東京和大阪之間的日本靜岡縣的某溫泉旅館內。
一次發(fā)生在近藤弘毅和東條之間充滿了男人與男人之間獨特尊重毫無保留的坦誠相見。
水汽氳氤在巨大露天浴池水面。由于日本境內幾乎所有的游泳池、溫泉、健身俱樂部等可能暴露人體的公共場所門口,都會掛著一塊同時用日文和英文寫著“文身者不得入內”的警示牌,所以每當幾乎人人身上都文身的日本黑幫成員想洗溫泉時,便只能選擇包常也正是這樣,遍布日本全國的大小溫泉也不知不覺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日本各地黑幫的第二會議室。
身為日本黑龍會領袖的近藤弘毅和通過層層嚴格篩選脫穎而出的盜寶者東條,此時正赤裸著身體面對坐在一泓周邊布置充滿了獨特日式風格的露天溫泉中。兩個男人都將自己脫了個精光,只剩下各自皮膚外以浮世繪風格描摹著大和山川人物的斑斕文身。
抬頭眺望著月亮下白雪皚皚的富士山,近藤弘毅往漂浮在身前的酒具里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仰頭痛飲,一飲而荊近藤弘毅喝酒的姿勢既悲壯又凄婉,就像一名正準備切腹而死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