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從路上經(jīng)過,揚起一地塵土。一臉淚水的麥狗站在路邊的一處高地上,看著汽車越走越遠(yuǎn)。車窗旁,淚流滿面的阿雨看見了麥狗,對著他喊著“哥……”
麥狗背著一個大包,沿汽車開過的道路往前走去。他發(fā)誓,再也不回這個家了,一定要混出個人模狗樣的。
回到家里,趙銀花掉了魂一樣。她收拾門口凌亂的鞋子,發(fā)現(xiàn)阿雨那雙破舊的小鞋,忍不住又哭了。周老順說:“哭什么呀,麥狗呢?”趙銀花說:“是你把他氣跑的,你給我把兒子找回來!”
周老順不屑地說:“跑?他還沒那個膽?!壁w銀花撒潑:“你個混賬東西,把女兒弄走了,要是兒子找不到,好好的家就這么散了……”
周老順說:“收拾收拾,我們也走,去溫州闖蕩!省得今年盼明年好,明年還是吃不飽。這個家也該翻翻身了,過個吃飽穿暖的好日子!”趙銀花賭氣說:“我不去,我就在這家里待著?!薄安蝗ヒ驳萌?,我已經(jīng)把這房子賣了,湊了阿雨上學(xué)的錢。”
趙銀花驚叫道:“什么?你……你再說一遍!”周老順平靜地說:“再說十遍也一樣,我把房子賣了。”趙銀花瞪圓了眼睛喊:“誰叫你賣房子的?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告訴你,你也不會同意,我就自己決定了,錢除了給阿斌,還剩了一些?!?/p>
趙銀花痛心疾首地說:“這是祖屋,是祖公業(yè)?。≠u不得呀!你賣了祖公業(yè),在村里會一輩子抬不起頭的。告訴我賣給誰了?我找他要回來!”周老順說:“棺材都抬到清明橋,回不來了。”趙銀花一屁股坐下哭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周老順一腳踢開一個破臉盆,臉盆“咣咣當(dāng)當(dāng)”滾落在墻角:“不是沒法過了,是為了過得更好!我是窮瘋了,窮怕了,窮出鬼來了!窮得連祖公業(yè)都敢賣了!不賣行嗎?不賣拿什么讓阿雨出國!不賣掉這破破爛爛的祖公業(yè),守著它,供著它,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吃苦受窮的命!”
周老順又一腳踢飛個小板凳:“我也跟你說實話,賣祖公業(yè),自斷后路,這主意我琢磨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這兩年,溫州城里人人都在做生意,開始還偷偷摸摸,現(xiàn)在越干膽子越大,都發(fā)財了。這就叫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們也要像他們那樣,去干去發(fā)財!我要一條道走到黑,死也不回頭!”
麥狗一個人坐在楠溪江邊,望著湍急的江水發(fā)呆。他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片灰暗,活著沒有前途和希望。這時,周老順出現(xiàn)在麥狗身后,他過于專注沒有發(fā)覺。周老順撿起一塊石頭扔進(jìn)江里,水濺了麥狗一身。麥狗回頭,見是周老順,便用仇恨的眼神看著他。
周老順說:“我估算著走十里地能找到你,這還沒出五里就看到了?!丙湽窔夂艉舻卣f:“我已經(jīng)不認(rèn)你這個爸了,家我也不回了?!敝芾享橖c點頭:“好啊,說話倒像是我的種,但做起事來總是三日風(fēng)四日雨的。”麥狗毅然決然地說:“你說什么都白搭,反正我已經(jīng)決定了?!敝芾享樴嵵仄涫碌卣f:“那你走啊,再走五里地我還能找到你。你一個孫猴子,還想蹦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我這爸爸也不是你說認(rèn)就認(rèn),說不認(rèn)就不認(rèn)的。老子生了你,這輩子都是你爸,你走到天邊我都是你爸!”
麥狗瞪著周老順,不知道說什么好。周老順說:“起來,老子和你打個賭,你賭贏了,老子就不再管你;你輸了,就得聽老子的,老子說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