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jìn)去時她還醒著,正在用手從裙子上摘去小線球。我在沙發(fā)上墊了塊毛巾,我們一起看電視。我們選定在西班牙語新聞頻道:戲劇化的歸她,暴力的歸我。今天一個小孩從七層樓上摔下來,卻還活著,除了尿布什么都沒破。歇斯底里的保姆,重約三百磅,正霸著麥克風(fēng)。
簡直是天大的奇跡?。∷暗?。
媽媽問我是否找到了貝托。我告訴她我沒去找。
這太不應(yīng)該了。他告訴我他可能要去一家學(xué)校學(xué)商業(yè)。
那又怎么樣?
她從來不理解為什么我們再也沒什么話好說。我曾經(jīng)試圖解釋,什么都會改變,但都一樣,但她認(rèn)為這類說法的存在,只是為了等著被證偽。
他問我你怎么樣。
你怎么說的?
我告訴他你很好。
你應(yīng)該跟他說我搬出去了。
他要撞上你怎么辦?
我難道不可以來看媽媽?
她注意到我胳膊收緊了。你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我和你爸。
你沒看見我在看電視?
我那時很生他氣不是?可現(xiàn)在我們也可以講講話了。
我這是在看電視還是做什么?!
星期六她要我?guī)ベ徫镏行?。作為兒子我覺得這上面欠她很多,我們倆都沒輛車,得走上兩里路,穿越南蠻[1]居住區(qū),去坐m15地鐵。
出門前,她拽著我在公寓里穿梭,檢查窗戶有無關(guān)好。她夠不到插銷,所以要我去測試。因?yàn)殚_空調(diào),我們從來不開窗,但我還是走完了這套程序。把手放到插銷上還不夠,她一定要聽到喀噠響聲。這里不安全。她對我說。洛雷娜懶了一下,你看他們對她做了什么。他們揍她,把她鎖在自己家里。那些深色男吃光了她所有的食物,還打電話。電話!
這是我們沒用長途電話的原因。我告訴她,她搖了搖頭。這可不是好玩的。她說。
她不太出門,所以一旦出門就是件大事。她穿衣打扮了一番,甚至還化了點(diǎn)妝。這是我為什么沒有反對帶她去購物中心的原因,即便我的買賣星期六一般能賺很多錢,我賣給那些去貝爾瑪和在云杉公園[2]里的小孩。
我認(rèn)識這巴士上半數(shù)的小孩。我用帽子遮住臉,祈禱不要有人過來買東西。她看著外面的車流,手插在皮包里某處,一言不發(fā)。
我們到了購物中心,我給她五十元錢。買點(diǎn)什么,我說,一邊憎恨著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的她的樣子:在貨筐里挑來揀去,把什么都弄得皺巴巴的。以前,爸爸會在每年夏天結(jié)束時給她一百元幫我們買新衣服,她差不多要一個星期才能花掉它,但買來的也不過幾件襯衫和兩條牛仔褲。她把票子折成方形。三點(diǎn)鐘見。她說。
我在商店里游蕩,呆在收銀員的視線范圍里,這樣他們沒有理由盯著我。這巡游路線從我們的劫掠年代開始就沒有變過。書店,唱片店,漫畫書店,梅西百貨。我和貝托過去在這些地方發(fā)瘋似地偷東西,每次兩三百元地偷。我們的方法很簡單——拿著個購物袋走進(jìn)一家商店,裝滿東西再出來。那時保安不如現(xiàn)在這樣嚴(yán)格。只要在出口玩點(diǎn)小把戲就可以。我們在商店出口前站住,付款買幾樣不值錢的東西,免得人家懷疑。你覺得怎樣?我們問對方,她會喜歡嗎?我倆都見過很蹩腳的扒手干活。抓起來就跑那種,不可能沒麻煩。我們不是這樣。我們慢悠悠地走出商店,像七十年代的肥胖老爺車。貝托最精于此道。他甚至和中心保安說話,向他們問路,他的包鼓鼓囊囊,我呢,站在十尺開外,得意非凡。他搞完后笑笑,揚(yáng)起包來打我。
你別這樣胡來了,我說,我可不想為了這檔子事進(jìn)監(jiān)獄。
你不會因?yàn)樾懈`進(jìn)監(jiān)獄,他們只會把你交給你老子。
我不知道你,我爸爸打起我來狠著呢。
他大笑。你知道我爸爸,他手是彎著的。那老黑有關(guān)節(jié)炎。
我媽媽從沒懷疑過,即使我的衣服衣櫥都裝不下了。但爸爸不是那么好蒙。他知道什么東西值什么價錢,也知道我沒有固定工作。
你會被抓住的,他有天對我說,等著瞧。等你被抓了,我會給他們看你拿的所有東西,他們?nèi)幽氵@個蠢貨就像扔塊臭肉一樣。
[1] Redneck,指脖子曬得紅紅的美國南方貧苦農(nóng)民。
[2] spruce run park,新澤西州一處群山環(huán)湖的旅游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