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中,日子飛逝而去,麥子在春天里茁壯地成長,綠油油的麥田一望無垠,好像要將南許村包圍一般。出了春天,麥子更是一日千里地生長。一九八六年剛過立夏,便下了一場雨,麥子正是揚穗的時候,這場雨一直下了十來天,村里老年人都說這不是好兆頭,深夏里要么大旱,要么大澇。
雨一連下了十來天,村子里到處都是積水。村里只要一下雨,人們便無事可干,于是許鐵婆的小賣部的棚子下面便擠滿了打麻將和玩紙牌的人。胥先重雖說是村長,但是在娛樂上卻帶著好頭,在棚子下面打了一下午紙牌,贏了一塊多錢。當(dāng)時他的酒友許正興也在,梁愛玲已經(jīng)懷孕幾個月,許正興坐在一旁的麻將桌上,說要給孩子贏點奶粉錢,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大笑。
胥先重贏了一塊多錢后見好就收。棚子外面的雨不時被亂風(fēng)刮過來,他坐著感到有點冷,便想回家添件衣服。走出棚子,想到家里紅糖不多了,自己又剛贏了錢,不如把這些錢全都用來稱糖,于是徑直走進小賣部。許鐵婆正坐在門前邊嗑瓜子,邊隔著雨簾和幾個在棚子下面打牌的男人開著葷玩笑,見村長竟然臨幸小賣部,許鐵婆忙吐出一個瓜子皮,站起身來,把胥先重迎進來,嘴里笑道:“村長今兒個下午手氣不錯,咋不接著打了?怕媳婦在家惦念?沒啥,這新媳婦也沒恁黏糊呢!”胥先重也不答話,掏出錢來,讓她稱了二斤紅糖,提起便走,許鐵婆嘴里還嘮叨:“你說這恁大雨,還拿著紅糖,村長也不打個傘。”說完討好似的拿出一把破黑傘,要追出去,不料胥先重早把一包紅糖往懷里一揣,踏步走進了雨里。
此時雨點不大,胥先重縮著脖子踩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里走,心里想:“這路一下雨都能養(yǎng)魚,到處都是水,年年開會都說要搞好鄉(xiāng)村公路,可搞到現(xiàn)在也不見修。”走了一陣兒,低頭看自己的黑布鞋上沾滿了泥巴,也找不到一個地方蹭掉??熳叩阶约杭业哪莻€路口時,正好遇到上身披著一張油布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來的許正興的老婆梁愛玲。梁愛玲懷孕的肚子已經(jīng)微微隆起,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雨絲正扯得密,梁愛玲一見胥先重,便把油布往后拉了拉,露出自己的頭,叫道:“村長啊,你從那邊來,有沒有見到依禾他爸?挨刀殺的是不是又在那兒打麻將?”由于胥先重與許正興是歷史悠久的酒友關(guān)系,胥先重和梁愛玲插科打諢那是常事。他一只手在懷里揣著紅糖,一只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止住腳步,點點頭說:“在哩,手氣還好著呢。嫂子你別去,這女人愛壞事,說不定你一去就把正興哥的手氣給沖沒了。”梁愛玲憤憤地罵道:“我去早一會兒他少輸一點,我還不知道他那點出息?一沾牌就被人算計,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說到這里看了看胥先重的懷里,疑惑地說:“你懷里鼓鼓囊囊的揣的啥?”胥先重拿出紅糖在梁愛玲面前晃了晃,又恐怕被雨水淋濕,又慌忙揣到自己懷里:“一點紅糖,家里紅糖沒了,正好我回家捎一點。”梁愛玲狡黠地笑了笑,說道:“我說這村長就是村長,真是好本事,這么快就把事搞下了。也是呵,該補補了。”胥先重抹了抹腦門上的雨水,卻摸不著頭腦地問:“啥好本事?不就是你家自留地里那二畝小麥種錢么?我都跟正興哥說了,收麥后村委會就把錢給你們了,有我在,還怕吃虧么?”梁愛玲又神秘地笑笑,撇撇嘴說:“還裝什么裝?我說你真有本事,這么快你家老婆就有喜了,真有你的!”胥先重嘿嘿一樂,拔腳就走,邊走邊說:“我說嫂子,這天下著雨,你肚子里懷著孩子,你想吃紅糖說一聲,又開你兄弟的玩笑,我媳婦懷哪門子孕?”梁愛玲對轉(zhuǎn)身欲走的胥先重不服地說:“還說呢?昨個你不在家,我到你家借簸箕,還看見她在院子里吐呢。我說你鼻子上面那倆眼也不小,你沒看她肚子和我都差不多了?呸!這好事還瞞你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