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奇跡出現(xiàn)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岳康康竟然走進了圖書館,來到了他與柳先生對峙的二層。她沒有看到他,只是獨自靜靜地到了外國戲劇那片書柜前,仔細地找著。他看到她去了那兒,而且,走到了意大利戲劇家的專柜前。他完全知道了,她要找的正是剛才自己已經(jīng)借走的皮蘭德婁戲劇與小說,而里邊最重要的就是那部話劇《六個尋找劇作家的角色》。那本書是灰顏色的,就是此刻正在自己手中的《尋找自我》。憑心而論,他不喜歡這個名字,如果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國人天天都在說要尋找自我。當時新鮮,似乎找著了自我,就什么都找著了。二十多年來,他們什么都找到了,可是什么都沒有了:干凈的天空沒有了,干凈的河流沒有了,干凈的空氣沒有了,激情的學生和激情的老師都沒有了。
她一直在認真地看著,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想要的那本書。他看到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卻仍然在頑強地一本本地翻弄著那些書。也許他們說得對,尋找書的過程就是在尋找自我。可是,自我究竟要什么?她究竟想要什么?她內心的秘密是什么?她又開始重新把那些意大利作家的書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那時,他看到了失望出現(xiàn)在她的臉上。
這時,他看到了劉元從樓梯上走了進來,竟然跟一個完全沒事的人一樣,也跟蹤著她來到了圖書館二樓,世界真的是很小。他觀察著這個孩子,發(fā)現(xiàn)他在上樓的時候還很鎮(zhèn)定,可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女老師就在歐洲書架區(qū),他在猛然間像要躲什么一樣,身體晃了晃。然后,他像完全沒事一樣朝美國書柜區(qū)走去,他要經(jīng)過她的身邊。她完全注意著那本要找的書,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學生正從身邊經(jīng)過。他懷疑她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每周都會給劉元上課。
劉元停在了那一大片馬克·吐溫面前,他隨便拿起一本,土黃顏色,應該是《黃金時代》。他手里翻著書,眼睛卻一直在她的身上。
她的手機在那時候響了,她掏出來,看了看,眉頭皺得更加厲害。她沒有接,而是肯定地把手機關上了。因為,他即使隔得那么遠,竟然也聽見了關機的聲音。
那時,他從窗戶下邊看到了柳先生從剛才劉元的路上走過,他似乎也在跟蹤著一個人,他覺得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自己。
戲劇其實就在這幾個人之間展開了。校園雖然不大,卻很古典。于是,非常傳統(tǒng)的懸疑劇在古代的庭院里進行:一個學生在跟蹤著她的女老師。女老師卻在跟蹤著一本書。那個男老師卻已經(jīng)把那本書緊緊地抓在了手里。那本在手里的書卻在中國出版了近二十年中一直跟蹤著自我。自我在跟蹤中迷失了,然后,夏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