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
恍惚之中一個熟悉身影闖入視線。
宋懷瑾略略打量了一番,閔遲一襲煙色廣袖袍服,黑色貉子毛大氅,滿身落雪,比在陽城時更加風(fēng)姿翩然。
他看見宋懷瑾的情形,滿面震驚,喃喃道:“初一,我是來接你的?!?/p>
閔遲不想她死,哪怕利用過,出賣過,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她置于死地。
他見宋懷瑾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么,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步?jīng)_入棚內(nèi)扶住她,一雙鳳目中噙著淚,“初一,你想說什么?”
宋懷瑾吐出一口血,湊近他,艱難地吐息道:“閔遲……我操……你大爺!”
聽著這句遺言,閔遲愣愣地看著她清明的眼失去光彩,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初一,字懷瑾,原字寅月。
握瑜懷瑾,比喻美好的君子品德。這是因為她言語、行為粗魯,性子不好,所以拜師時,其師對她寄予美好期望??墒侵钡剿?,她也沒能奉行這兩個字的分毫。
閔遲笑罷,眼角有淚倏然滑落,在冰天雪地里灼得面頰微疼。
“軍師!北城門有秦軍!”棚外,有士卒急促地稟報道。
閔遲身子一繃,垂眸看了一眼懷里安詳?shù)拿婵?,她帶血的唇角似有若無地翹起,仿如嘲笑他一般。他眉頭微微擰起,將宋懷瑾輕輕放下,抬頭看了看微微發(fā)亮的東方天際,緩緩?fù)鲁鰞蓚€字:“備戰(zhàn)?!?/p>
東方浮白,廣袤的蒼穹上還綴著一彎淺淺的月牙,荒原四野遍地都是半人高的野草,朦朧之中泛著枯黃的顏色,上面結(jié)了一層淺淺的霜。
寂靜的草叢里,忽然響起嘩啦一聲,緊接著便是在枯草里窸窣的穿行聲。
很快,一名衣衫襤褸的人爬了出來。他身材瘦小,葛布麻衣襤褸地披掛在身上,黑乎乎小腿和手臂暴露在外,頭發(fā)亂糟糟地披散著,遮掩住了面容。從身量和四肢來看,他年紀(jì)不大。
少年手中握著削尖的竹片,跪在空地之上凸出的一個小土包前,刨開土壤。
放眼看去,這一片有七個小土包,土都是新翻的,每個土包上面都插著一個竹片。
少年手腳飛快地刨開一個土包,看見里面露出的衣裳,唇角微微揚(yáng)起,動作越發(fā)快速。不一會兒便從土中拽出一具用席子裹著的男尸。
男尸頭上沾染了許多泥土,顏色青白,尚未有腐敗的跡象。少年心中一喜,伸手摸了男尸的胸前和腰間,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塊玉玦。
少年放在掌心摸了摸,借著微弱的光線看了一下,玉質(zhì)很差,連一張羊皮都換不到,但說不定能換上小半袋黍子。少年將玉佩塞進(jìn)懷里,伸手扒掉了男尸的外衣,又將尸體用席子裹好塞進(jìn)了坑里,用土埋上,磕了幾個頭之后,拿起竹片開始挖下一個土包子。
少頃,便見到一片紅色衣角。這片紅色衣角十分有光澤,少年驚喜地“咦”了一聲,沾滿泥土的手在自己身上使勁蹭了蹭,才伸手去摸那衣角。
滑不溜秋的,竟是絲緞!
少年大喜,動作也小心了不少,用竹片輕輕刮去泥土,讓整具尸體暴露出來。
展開席子之后,發(fā)現(xiàn)這是一具女尸,與方才那具男尸差不多,也不曾腐爛,一張青白的臉,頭發(fā)上沾了許多泥土。
少年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尸穿著的衣物上。那是一件大紅色的絲緞嫁衣,上面用藍(lán)色和金色的線繡了花樣,花朵中間墜了玉珠,個頭雖小,但散發(fā)著瑩潤的光芒,玉質(zhì)上乘。
少年小心翼翼地清理著那片沾上了泥的衣角,約莫過了一刻,才仔細(xì)擺弄干凈。他如法炮制地脫了尸體上的衣物。
這一次,他覺得有些異樣,這些尸體已經(jīng)埋了一天,早就僵硬了,方才脫那具男尸的衣服,與以往每一次都沒有不同,可是這具女尸相對來說四肢卻要柔軟一些,難道女人死后身體也要比男人軟?
少年想著,已經(jīng)將衣物全部揭下來抱在懷里。他目光透過亂發(fā)瞧見女人青白的臉,生得不丑,但也沒有他見過的那些美姬好看,鼻梁太挺直,額頭太飽滿,或許是因為已經(jīng)死了,臉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女人那樣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