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的決定讓拉薩平靜下來，平靜得云彩不走，太陽不動，人走路時陰影都能在地面上蹭出聲音來。但神佛們都知道，拉薩從來沒有真正平靜過，動蕩暫時隱藏起來，秘密跟蹤著人的行蹤，哪兒僧多、哪兒神圣，就在哪兒伺機(jī)爆發(fā)。今天的大昭寺最是僧多神圣，那里香燈灼灼，煙霧把金頂彌漫成了一座覆雪的岡底斯山。民眾大會就在香燈煙霧中如期召開。
參加大會的人盤腿坐在經(jīng)堂卡墊上，就像念經(jīng)那樣一排又一排。前面是彩綾鋪設(shè)的法座，坐著威嚴(yán)的攝政王迪牧活佛。他受傷的身體有些歪斜，精神卻一如既往地堅(jiān)挺著，告訴人們：傷不重。為了這“傷不重”，丹吉林的白熱管家準(zhǔn)備在丹吉林會供三寶、布施僧眾作為慶祝。攝政王低調(diào)地制止了他，告訴他多多點(diǎn)燈、多多祈禱就可以了，不必張揚(yáng)。
誰也不說話，靜靜地喝著開會前的酥油茶。動蕩前的靜默讓人窒息，這才覺得大昭寺的殿堂太低太暗，四周高大的佛像帶給人的是神圣的壓抑。
攝政王迪牧活佛掃視著與會者，似乎每個人的懷抱里都有一張弓，橫搭著冷颼颼的暗箭引而不發(fā)，預(yù)期中置他于死地的大動作就在這里。那就來吧，知道你們想奪權(quán)，誰當(dāng)攝政王，你們就想奪誰的權(quán)。他等了一會兒，感覺沉默得有些蹊蹺，便問道：“怎么沒有人說話，連念經(jīng)的聲音都沒有？”
有人諛笑道：“攝政大人，我們等著你先說呢。”
攝政王拿出哲孟雄國王的親筆信朗讀了一遍，就在全會場議論紛紛時，大聲說：“我們這些佛子佛孫，對黑水白獸的洋魔異教，決不能像漢地的大肚彌勒佛那樣，蒼蠅吃了供果笑嘻嘻，蛾子撲滅了香燈笑嘻嘻，歹人毀了佛殿還是笑嘻嘻。”沒有人意識到他這是在影射駐藏大臣和朝廷，都瞪著他，聽他一遍遍逼問大家，“從老娘肚子里就怒成血臉金剛的佛爺們、足智多謀的權(quán)貴們，出生在多災(zāi)多難的西藏，就應(yīng)該拿出主意來。快說怎么辦？色拉寺和甘丹寺的人說，哲蚌寺的人說。為什么不說話？那就上下密院的人說，還是不說。是不是你們把話都留給策墨林的人了？還有功德林和錫德林的人，你們怎么都裝起啞巴了？”
沱美活佛首先說：“攝政佛已經(jīng)拜見過駐藏大臣了，朝廷支持不支持西藏跟洋魔開戰(zhàn)，怎么支持，請跟大家說清楚。”
攝政王梗著脖子想：這算是暗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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