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來訪者的時候,她總是習慣地捧著杯子,趴在窗臺上,望著從醫(yī)院大門進進出出或焦急或閑庭若步的形形色色的身影。她在等一個人。盡管她不知道對方的年齡、姓名,甚至模樣,但是冥冥之中,她一直在等著。這種等待的意境和感覺,好像是前生注定、今生夢里無數(shù)次復現(xiàn)過一樣,是那么熟悉,那么期待,甚至有些焦灼。似乎,她在心理醫(yī)生這個崗位上,只為不知何時到來,也許永遠不會來的蒙眬等待,而工作。
她有家庭,有愛她的愛人。但這種等待,并非是她感情背叛或者想要出軌的征兆,只是冥冥中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種預(yù)知、感應(yīng)。也許,那人也正在茫茫人海中,翹首尋找她。
每當門外有陌生的腳步聲傳來,她便直接把目光抬高在一米七以上的高度,因為這樣,她就可以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對方的眼神。她相信,一個陌生人,投過來的第一束目光,是絕對不可偽裝的。她調(diào)動女性特有的第六感觀,在尋找、捕捉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人。
下午四點多鐘時,她送走一位來訪者,覺得口干舌燥得厲害,拿起杯子到飲水機前接水。忽然,她那敏銳的耳膜,從走廊的嘈雜聲中,捕捉到一種異常清晰利落的“嘭嚓嘭嚓嘭嚓”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擊著她的心房,心臟剎那間“嘭嘭嘭”蹦跳得厲害!端杯子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然而,那腳步聲在高門近在咫尺的地方,驟然停止。她凝神靜聽,腳步聲猶豫著向后退去,大約在前臺的位置停止,接著傳來前臺導醫(yī)大錢和某男低低的談話聲。兩分鐘后,“嘭嚓嘭嚓嘭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但漸漸遠去,消失在一片嘈雜聲中……
難道是感官出錯了?她把那口托在胸腔里半天沒敢呼出來的氣,暢快地吐出來,心速立刻恢復了正常。但冥冥中一種強烈的預(yù)感提示她:此人一定會再來!
剛剛飲下兩口水,一陣軟塌塌的腳步聲漸近,她回身坐到椅子上,沒有抬頭。她知道,這個熟悉的腳步聲,來自一個賣魚人的老婆黃亞梅。
黃亞梅不是她要等待的那個人,但以她的醫(yī)德和人格,絕不會因小小的失望,而影響到診療的深度,更不會推托應(yīng)付了事。她相信,失望多一回,錯失的機遇就減少了一次。就像做科學實驗,失敗一次,離成功就近了一步。
她托著腮,朱唇微翹,盯著發(fā)光的桌面,等著黃亞梅走進來。她此刻心態(tài)平靜,體態(tài)優(yōu)雅。
黃亞梅朝水柏晗點了一下頭,緊跟著嘆了一口氣,揪著衣襟在桌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水柏晗看著她,提示道:“想起來了嗎?是什么困擾讓你痛苦不堪,導致你產(chǎn)生了自殺的念頭?”
黃亞梅立刻皺起眉頭,臉上凄苦得能擠出水來,她有氣無力地說:“水醫(yī)生,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上次提示的那些問題,可還是想不明白。你說兩口子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我過去的好,一點也沒有了,他的脾氣還越來越大,到底該怎么辦?”她避開水柏晗的提示,又開始老調(diào)重彈。
水柏晗盡力保持語調(diào)平緩、態(tài)度和藹:“當一對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老人越來越老,孩子越長越大,我們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多,身體也越來越疲乏,你還能期待他像初婚的時候?qū)δ隳敲春脝??就算你的?yōu)點、你的好再多,經(jīng)過這十幾年的磨合,在他的眼里,早已經(jīng)變成了你的習慣性行為。你!現(xiàn)在不是一樣找不出來他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