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開始了,阮聽雨踏著晨光,端著藥走向蕭縱卿所在的營帳,小心的掀開帳簾,雖然外面太陽已經(jīng)漸升漸高,帳中依然有些昏暗,蕭縱卿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穩(wěn)了許多,商君坐在凳子上,頭靠著床沿,睡著了。帳簾掀起時照進來的陽光,讓商君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可能是太累了,他并沒有醒過來。
阮聽雨趕緊把帳簾放下來,將陽光隔絕在營帳之外,輕輕放下藥湯。阮聽雨拿起床尾的一塊薄被,輕柔的蓋在商君身上,快中秋了,臨風(fēng)關(guān)的早晨還是有些微涼。商君忽然動了一下,嚇得阮聽雨手上一僵,好在他只是側(cè)過頭去,眼睛并沒有睜開,繼續(xù)睡去,可想而知,這幾天,他是真的累壞了。
他的側(cè)臉,柔和而光潔,高挺鼻子,完美的唇形,還有他的睫毛,好長!第一次這樣近的盯著他看,阮聽雨竟是看得有些癡了。
蕭縱卿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卻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困難的睜開雙眼,入目的是簡陋的床幃,有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微微側(cè)過頭去,卻看見阮聽雨臉色潮紅的盯著商君熟睡的臉,極度曖昧!
蕭縱卿雙目圓睜,只覺得一股怒氣直沖腦門,原來的混沌一掃而光,一陣大聲而猛烈的咳嗽震得阮聽雨尷尬的趕緊后退了好幾步,商君也驚得立刻睜開了眼。
“三兒?”商君緊張的問道:“你怎么樣?”
蕭縱卿別過頭去,氣悶的回道:“頭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反正就是心理不舒服。
商君倒來一杯水,輕聲說道:“喝點水吧?!?/p>
蕭縱卿就著他的手,咕嚕咕嚕的就喝了一杯,倒在床上,繼續(xù)生著悶氣。
商君看著手中空空的水杯,笑道:“你看起來,精神好像好一點了。”也不知道三兒在鬧什么別扭,不過比起昨晚的精神渙散,現(xiàn)在好太多了。商君心情很好的轉(zhuǎn)身對一直低頭站在身后的阮聽雨說道:“聽雨,你哥的藥真的見效了,麻煩你再煎一碗拿過來?!?/p>
他,應(yīng)該沒有發(fā)現(xiàn)她剛才一直在看他吧?!阮聽雨臉色微紅的轉(zhuǎn)過身,端起藥,低聲回道:“已經(jīng)煎好了,我哥讓你過去一趟?!?/p>
商君起身,溫和的說道:“好,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
“嗯。”阮聽雨點點頭。
“三兒,你喝了藥好好休息,我待會再來看你。”
誰要她照顧?。∈捒v卿忽然吃力的撐起身子,叫道:“把藥給我,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著別人照顧?!鄙焓帜眠^阮聽雨手中的湯碗,眼睛一閉,將藥汁倒進嘴里,喝得干干凈凈,放下藥碗,別過身去躺下,胡亂拉扯著被單蓋過頭,蕭縱卿不耐煩的低吼道:“你們都走,別吵我休息?!?/p>
商君好笑的搖搖頭,不知道他又在生誰的氣,或許是不好意思和女孩子單獨呆在一間房子里吧??此耦H好,商君對著阮聽雨笑道:“走吧?!?/p>
兩人并肩走出營帳,蕭縱卿用力掀開被單,怔怔的看著床頂,他現(xiàn)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商君才走出營帳,就看見阮聽風(fēng)手里抓著一大把草藥興沖沖的往煎藥房走去,看見商君,阮聽風(fēng)滿臉笑容的說道:“商君,綠縊草終于見效了。試服用的村民的癥狀都有所好轉(zhuǎn),神智也清醒了一些?!?/p>
這么多天了,他還是第一次見阮聽風(fēng)如此興奮,笑得如此輕松,商君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笑道:“那就太好了,既然有效,多熬些湯藥,分給村民們服用吧,這疫病已經(jīng)拖得夠久了?!?/p>
“好?!笨纯瓷叹砗蟮臓I帳,阮聽風(fēng)關(guān)心的問道:“蕭公子怎么樣了?”
商君淡笑回道:“服了你的藥,比昨天好了一些。后山的將士你可去看過?”
“早上去看過了,目前沒有人有疫病的征兆。”他還拿了一些藥湯過去,如果真的有人染疫,也能及時救治。
“嗯?!鄙叹判牡狞c點頭。
商君隨著阮聽風(fēng)向藥房走去,一路上不少村民都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大家聽說已經(jīng)有了治療疫病的藥湯,心里仿佛一下子有了希望,一直籠罩在虎丘村里的陰霾似乎隨著炙熱的陽光消散不少。
商君一路上若有所思,眉頭始終不見解開,阮聽風(fēng)不解的問道:“商君還在為何事煩惱?”
商君搖搖頭,輕嘆道:“有一件事,半月前就應(yīng)該去做了,只是疫病嚴重,我不放心去,現(xiàn)在腐尸已經(jīng)掩埋,藥也見效了,我也應(yīng)該去辦原來要做的事情,只是——”
據(jù)畢弦的說法,八月中秋,是前往海域最好的時機,危險也最小,尤其是像他這樣第一次前往的人,更是應(yīng)該把握好這次的機會。他早就應(yīng)該準(zhǔn)備了,想不到又爆發(fā)了瘟疫,現(xiàn)在離中秋還有不足一月了,快馬加鞭,應(yīng)該還能趕得上。就是三兒,病情才略有起色,他始終放心不下。
商君未盡之意,阮聽風(fēng)卻已經(jīng)聽出來了,承諾道:“若是耽擱不得的事情,你就去吧,蕭公子我會替你好好照顧的。”
商君微微拱手,真誠的謝道:“那就麻煩你了?!?/p>
“商君不需客氣?!?/p>
雖然有了阮聽風(fēng)的承諾,但是想到三兒那倔脾氣,商君還是決定等三五日再啟程,都已經(jīng)晚了這么多日子了,也不在乎這幾天,畢竟三兒染病,皆由他而起。
三日后
疫情基本控制住了,今天已經(jīng)沒有新增的染疫村民,自從阮聽風(fēng)的藥汁見效之后,也沒有人因為疫病而死去。三兒能下地走動,飲食也正常,他可以準(zhǔn)備海域之行了,只是去之前,他還掛念一個人。
匆匆趕回飄渺山莊,楊忠早早的等在門堂,嘆道:“主子!您終于可以回家了?!彪m然只是十幾天的時間,但是每天都在擔(dān)心主子的安全,卻是十分煎熬。
商君微笑問道:“笑兒呢?”
楊忠有些為難的回道:“小姐十幾天沒見到您,鬧得厲害,老奴怕她跑出去有什么危險,讓侍衛(wèi)守著永樂閣的門口,她現(xiàn)在還在房里生悶氣,老奴越矩了?!?/p>
他知道笑兒倔起來一定很讓人傷腦筋,商君拍拍楊忠的肩膀,笑道:“笑兒頑劣,辛苦你了?!?/p>
小姐畢竟是主,他是仆,將她關(guān)在房里,主子沒怪他,還謝他,反倒是楊忠有些不還意思了,連連搖頭,不敢居功。
一邊向永樂閣走去,商君一邊交待道:“你幫我挑選十名身體強健,能適應(yīng)海上行船,會泅水的侍衛(wèi),明日隨我前往東海?!碑呄业拇犂锎瑔T,經(jīng)驗豐富的舵手都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他幾乎不用操什么心,就怕侍衛(wèi)不適應(yīng)海上生活,航行十多天,那就為難他們了。
“是?!?/p>
“此次航海之行歸期不定,笑兒又要拜托您了。”海域之行,航海、備貨、交易,少說也得兩三個月,希望這丫頭不要鬧才好。
楊忠連忙拱手一禮,回道:“主子言重了,老奴一定會竭盡全力照顧好小姐的?!?/p>
商君滿意的點點頭,腳下不滯的向永樂閣走去,走到門口,四個侍衛(wèi)看見商君先是一怔,紛紛行禮,商君揮揮手,四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永樂閣前。
還沒走進院子,就聽見葉子刷刷落地的聲音,商君不解,加快腳步走進園中,就見商笑坐在石凳上,兩只手不停的拔著園里的矮叢,嘴里還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放眼看去,原來郁郁蔥蔥,美輪美奐的園子,現(xiàn)在一地的落葉殘花。
商君失笑,低喚道:“笑兒,你這是在辣手摧花嗎?”
“哥!”聽見商君的聲音,商笑一臉的驚喜,不過想起他十幾天對她不聞不問,還把她關(guān)起來,商笑又很不甘心,越發(fā)用力的拔著樹葉,賭氣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商君無奈的走到她身邊,半蹲下身子,抓住商笑兩只忙碌的手,輕輕拍掉她掌心的葉子,今年十三歲了吧,生氣來,還是只會作這些孩子氣的事情。并不打算瞞她,商君解釋道:“我去虎丘村處理瘟疫的事情了,怕自己染病,不敢來見你而已?!?/p>
商笑瞪大眼睛,抽回手撫上商君的前額,急道:“那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拿下商笑的手,商君淡淡的回道:“放心,我都能來見你了,說明疫病已經(jīng)得到控制了,你長大了,以后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也不許任性,知道嗎?”
“嗯?!鄙绦c點頭,低聲問道:“那最近不出門了吧?”
迎著笑兒希翼的眼睛,商君張了張嘴,又不忍心說出來,他竟有些不敢看笑兒的眼睛,最后,他還是將自己的行程告訴了商笑:“明天我要去一趟東海,可能數(shù)月才能回來?!?/p>
商笑似乎早有預(yù)感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失望的垂下頭,卻沒有撒嬌胡鬧?!澳牵裢碓诩遗阄页灶D飯好不好?”他們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一起吃過一頓飯了。
低淺壓抑的聲音讓商君的心一陣緊縮。他,或許真的不是一個稱職的姐姐!
咽下心中的苦楚,就像以前他每次下山的時候一樣,商君輕刮著她的鼻子,輕哄道:“好。讓廚房做我們都愛吃的酒釀丸子,看誰吃得多!”
“嗯?!鄙绦τ昧Φ狞c點頭,兩人手牽著手,向前廳走去,夕陽,如印象中一樣美好而絢爛,只因身邊時自己最最牽掛的那個人。她的臉上揚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是的,幸福有時,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