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沖突會激發(fā)腎上腺素的分泌,并制造出緊張感;對此,我們能夠從人們的面部表情與身體姿態(tài)中看出端倪。隨著心跳上升到每分鐘140次以上,人們在舉槍瞄準等精細動作上的協(xié)調(diào)性會出現(xiàn)下降;當上升到每分鐘170次以上,人們的感知會變得一片模糊;當上升到每分鐘200次以上,人們就可能會動彈不得。尤其是當面對面沖突與其他行為(如奔跑、飛車追逐、激烈爭吵或緊急電話等)產(chǎn)生的緊張與興奮感結合在一起時,就會導致我們在暴力情境中看到的幾種模式。如果雙方都進入了高度緊張和興奮的狀態(tài),爭斗就可能會無疾而終;哪怕他們真的發(fā)生沖突,也并不會造成多大傷害。除了槍之外,使用其他武器時也遵循同樣的規(guī)律,包括刀、劍、棍棒和拳頭等。由于這些武器都需要近距離使用,所以它們能夠造成傷害的可能性也就很低;這與那些充滿刀光劍影的電影給我們造成的印象不同,哪怕電影中可能出現(xiàn)的是武士或是猶如施了魔法的超能英雄。
為什么暴力有時也能成功地造成傷害呢?關鍵在于出現(xiàn)了不對稱的(asymmetrical)沖突性緊張。如果一方能讓其受害者進入高度緊張和無力的狀態(tài),同時讓自己不至于緊張到無法控制身體,他就能贏得上風。與其說暴力是身體上的沖突,不如說是情緒上的沖突;只要能夠獲得情緒上的支配權,就能獲得身體上的支配權。這也就是為什么大部分現(xiàn)實中的打斗看上去都十分骯臟,例如其中一方在對方毫無還手之力時仍然對其大打出手。在極端情況下,這很可能就會是軍事戰(zhàn)斗中的一場大勝:一方因其心跳超過每分鐘200次而動彈不得,另一方則將其心跳維持在每分鐘140次以下,因此能夠展開屠殺。這種不對稱極其危險,因為支配者一方仍有可能處于興奮狀態(tài);如果心跳在每分鐘160次左右,他們就無法完全清醒地控制自己的身體。腎上腺素是一種“要么逃跑,要么進攻”的荷爾蒙;如果敵人看上去軟弱可欺,流露出恐懼、無力的姿態(tài),或是轉過身去暴露出其自身弱點,那么這就很可能會引發(fā)我所謂的“恐慌進攻”。
那么,我們能否預測出究竟哪種模式會出現(xiàn)呢?事實上,只要存在以下一個或多個條件,人們就能繞過沖突性緊張這一障礙:
第一個條件是攻擊弱者。成功的攻擊者懂得如何挑選軟弱的敵人,有時這指的是身體上的軟弱,但更重要的還是情境中的軟弱。
第二個條件是一群高度團結的暴力行動者從彼此身上獲得社會支持;只要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節(jié)奏上,與敵人之間的沖突性緊張就會成為一種微不足道的體驗。
第三個條件是有一群觀眾圍觀打斗。這種情境下會產(chǎn)生最持久和傷害最大的打斗。此時的沖突性緊張降低了,因為打斗參與者會關注自己在圍觀者眼中的表現(xiàn);沖突雙方形成了一種策略性合作,因為他們在該情境中都有著精英的身份,他們是在共同為觀眾進行一場表演。
此外還有一些技術也能讓人們無須發(fā)生正面沖突就能實施暴力。像自殺式炸彈襲擊等隱秘的攻擊行為就避開了沖突性緊張,因為直到炸彈爆炸的那一刻,它都在避免發(fā)生沖突。
暴力的沖突論也有樂觀的一面。最具威脅性的沖突并不會導致暴力。我們之所以一直未能認識到這一點,是因為直到最近,關于暴力的大部分證據(jù)都存在選擇因變量這一問題。暴力很難發(fā)生,這有著深植于互動之中的原因。大部分時候,雙方都能保持對等;他們同樣會怒發(fā)沖冠,也同樣會虛張聲勢地互相威脅。這些沖突都會無疾而終,因為它們無法繞過沖突性緊張這一障礙。
與關于階級或種族不平等的傳統(tǒng)宏觀理論,以及關于男性霸權與榮耀的文化理論相比,暴力的微觀社會學理論要樂觀得多。那些宏觀因素往往長期不會變化,但是它們必須先要克服當時當下的情境條件,才能讓沖突發(fā)展為暴力。微觀互動理論指出了需要克服的情境條件,并為普通人提供了在生活中受到威脅時該如何脫身的微觀行動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