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淳中做東,請父親和侄子在外就餐。
暖黃的包廂里坐著祖孫三代,從容淡雅,喝酒吃菜。蘸白待爺爺有了三分醉意,適時地給爺爺布菜,但筷子頭的珍饈尚未落下,隨即被爺爺擋住?!澳銈兌紕e管這件事了,我們就順其自然一次?!睂τ谶@頓飯的來意,老爺子心如明鏡。
蘸白不依,搬出德珍的意愿予以還擊。
老先生目光深沉,嘆了口氣,“德珍會答應的,她是個孝順的孩子?!?/p>
“爺爺,您不能拿她的孝順做要挾?。 闭喊讘崙嵅黄?。
老先生淡看孫子一眼,“既是我要挾了又如何?我一把年紀,足以倚老賣老。不光如此,你以為你的妹妹那么不濟?她自有她的倔強,哪怕是為了證明她心里已經放下了過家那個孩子,她都會答應我重新考量自己的婚事?!?/p>
提起德珍不幸的過去,淳中深吸一口氣,“爸,你何苦這樣逼她……”
“我是為了她好?!崩舷壬f得十分平靜。
蘸白氣得冷哼一聲,“您哪里是為了她好,分明就是在害她!”
淳中當下清了清喉嚨,瞪了侄子一眼。蘸白沒把叔叔的提醒擱在心上,嘴里仍然哼哼唧唧的不服氣。
爺爺對孫子的強烈反抗熟視無睹,只是沉吟片刻,平靜地對淳中說:“你這輩子一事無成,做過的唯一了不起的事,就是生了黎闌這樣一個女兒,你知道嗎?”
提起黎闌,淳中一下紅了眼眶,面對父親的指責,他只能默認。
就在剛剛,店家老板娘進門來打招呼,還笑著問怎么不見爺爺帶孫女一起來,淳中這才想起這包廂曾經裝載過他們一家人的喜樂歡欣。剛要自責,一杯酒推到了面前。
父親替兒子倒酒,大概生平也遇不上幾回吧,任何言語都不能形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心疾首,淳中苦澀地悶頭灌下那杯濁酒。
“黎闌是個體貼孩子,若不是心疼我這把老骨頭,她本應擁有更好的前途?!崩舷壬辆彽穆曇敉钢鵁o限失意。
蘸白詫異地看著爺爺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自己手邊黎闌常在的位置,忽然如鯁在喉。
“如今黎闌不在了,我怕德珍那個傻孩子,也要做一樣的事……”
聞言,蘸白淳中皆是一震。
岑潤藎早就看出德珍打算留在他身邊,恰巧黎闌骨灰不能下葬之事被她得知,由此給了她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留下,他感激那孩子的善良,卻又不忍,僅剩的自尊讓他無意于讓孫女背負著他的余生過日子。
有過一個黎闌,已經夠了。
一陣寂靜之中,老先生自斟自飲一杯,橙色的酒液淺淺入口,仗著微醺,他終于對糊涂度日兒子孫子開誠布公,“慧珠的想法是好的,若能成其好事,皆大歡喜。若是不能,把槿鳶惹生氣了,自然會將德珍叫回去。”
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局。
那頓讓人心情不好的酒飯之后,淳中與蘸白再也不提德珍的婚事,慧珠由此對老爺子更添了幾分敬意,果然,他老人家說一句話,頂過她編一百個故事。
一想到德珍今后的命運掌握在她手里了,慧珠欣愉地露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