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還帶朱鵬走出她的辦公室,把他一一介紹給大家,整個辦公室立即充滿了濃濃的友情,像儲存在什么地方預備好迅速釋放出來的一樣。
吳總親切地一直將朱鵬送到門口,朱鵬等她進去了,才從電梯口兜回來上一趟洗手間。雖然工作總算搞定了,但他感覺不像得到了什么,倒像失去了什么,他皺著眉進了洗手間,拉開褲鏈就開始放水,突然旁邊一聲尖叫,一個搞保潔的中年婦女掩面奪門而出,朱鵬這才看清衛(wèi)生間門上掛著“打掃衛(wèi)生,請勿使用”的牌子,這個婦女在外面聲音不小地埋怨朱鵬“不小的人了,怎么能干出這種事來”,嘰嘰歪歪說個不停。
朱鵬很郁悶地撒完尿,出來時,這婦人還在喋喋不休,咕噥著“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之類的話,朱鵬不禁火往上竄,擺出當過領導的架子,用低沉威嚴的聲音說:“我剛才在琢磨事,沒看到你,請不要再說了!”這婦人才不服氣地閉了嘴。
剛進電梯,手機便響了,朱鵬沒好氣地掏出手機一聽,里面一個女人絮絮叨叨地不知說些什么,朱鵬愣了一下,立即頭就大了,原來是那個村婦,朱鵬像做賊被抓般無地自容,對著電話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你打錯了”,便掛斷了。從電梯逃也似的出來,被外面風一吹,朱鵬才感覺后背一片濕,也不知是煩的還是臊的。
快到家的時候,朱鵬將那些煩燥的、愧疚的、厭惡的情緒慢慢地排解開,拿出手機給老家打了個電話,電話才響了一聲,便被老媽接起來了。朱鵬用最平淡的口氣對老媽說自己找到工作了,雖然職位不高,薪水也不如從前,但公司還不錯,應該會比較穩(wěn)定,先立好足,再慢慢發(fā)展吧。電話那頭老媽喜慰無比地贊同他的觀點,并一再叮囑他注意身體,每餐飯一定要吃好了,跟同事要相處好,等等。
翹著腿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朱鵬想,這世界好像所有的人都在以各種方式勾心斗角、互不相讓,唯一對你永遠敞開心扉、真正惦記你的就是父母了。
盡管有這樣那樣的不滿意,但工作畢竟是搞定了,至少再也不用晚上因為失業(yè)的憂慮與恐懼而難以入眠。朱鵬自認為還算個心理素質較好的人,但失業(yè)那種無著落、無安全感的壓力他覺得也是難以承受的,所以當他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則消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剛得到一份倉庫管理員的工作,一大早便興沖沖地騎自行車趕去上班,結果心臟病突發(fā)死在了半路……朱鵬心里一陣難過,然后又多少有些慶幸:自己終于重新回到了白領一族。
臨上班的那天晚上,他本來心情還不錯,但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個把他當救星的可憐村婦,心里總是排遣不開那張滿是皺紋黧黑的臉,最后勉強用大學里學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給自己開脫了,才算睡了個安穩(wěn)覺。
一切如朱鵬所料,這家公司把場面上的事都做得盡善盡美,朱鵬坐到自己的辦公桌旁,便看到桌上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歡迎他加入的字樣,還有每位同事的簽名,朱鵬隨手將它扔到一邊。
打開電腦,郵箱已經設置好了,跳入眼簾的也是一封歡迎信,朱鵬熟練地將信刪掉,他不喜歡看那些充滿職場氣息的歡迎辭,大家明明是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卻偏偏要整得溫情脈脈,裝得跟一家人似的。
話雖這樣說,朱鵬也只得入鄉(xiāng)隨俗,吳總過來關懷問候時,朱鵬不失時機地提了提明信片和歡迎信的事,稱贊這是一種“尊重人、關懷人,注重細節(jié)”的企業(yè)文化,吳總很是高興,跟朱鵬聊了好幾分鐘,把“以人為本”翻來復去闡述了好幾遍。
剛入職,自然要辦一些人事上的手續(xù),十點來鐘的時候,桌上的電話便響了,接起來一聽,一個圓潤悅耳的女聲叫他去人事部一趟。朱鵬起身來到人事部辦公室,四下看了一圈,想找出那個聲音的主人,正探頭探腦,聽到那聲音在身后道:“你好,是朱鵬吧?”
朱鵬轉過身,眼前頓時一亮。聲音具有很大的欺騙性,很多天外之音的女主人,其長相實難讓人恭維,朱鵬原本也沒抱多大希望,但這一次,聲音的主人恰恰也是那樣超凡脫俗,把朱鵬所謂的朱氏定律“聲音與長相成反比”立刻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