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臭美的媽媽
操場上不時傳來孩子們鈴鐺般的笑聲，零碎的、隱約的，在校園里飄蕩。
我從后操場穿過，學前班三個小女孩向我跑過來。
她們在離我不到一步遠的地方停下，小手高高舉起，五指張開，天真地問：“馮老師，好不好看？”
每只小手都有一個指甲紅紅亮亮的，不均勻地涂抹著指甲油，散發(fā)出一股頗為刺鼻的氣味。
她們咯咯地笑著，神情里透露出小女孩偷用媽媽化妝品的興奮。
“是我媽媽讓我買的哦，她昨天打電話回家了，讓我在商店買的?！眻A臉、齊耳頭發(fā)的女孩，得意地向我展示她手中一個小小的緋紅的指甲油瓶。
我可以想象出她所說的“商店”。通常，村里人口集中、靠近公路的地方會開設幾個小賣部，里面雜亂地擺滿各種從批發(fā)市場進來的廉價商品。我不明白孩子的媽媽怎么會讓稚嫩如幼苗的女兒去買這種極可能有毒性、對身體有危害的劣質(zhì)指甲油。
孩子們誤解了我疑惑的神情，其中一個女孩，名叫劉依婷的，一臉神秘，身子朝我靠攏過來，壓低聲音說：“因為媽媽——”她故意拖長尾音，賣個關子停頓一下，才揭曉答案：
“愛臭美哦！”
三個女孩一齊放聲大笑起來，并且響亮地宣稱：
“我們也愛臭美！”
“馮老師，你愛臭美嗎？”
一時間，她們對“愛臭美”幾個字興致盎然，并且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我身上，開始就我的裝扮進行細細品評，以我是否也“愛臭美”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馮老師戴了耳環(huán)。”
“戴了手鏈?！?/p>
“咦，上回戴的戒指哪里去了？”
“頭發(fā)彎彎的?！?/p>
……
“馮老師也愛臭美！”
“哈哈，馮老師也愛臭美！”
這個結(jié)論令她們歡呼雀躍。
我沒有太多時間參與三個女孩的新鮮游戲，一位新調(diào)來的老師下節(jié)課要借用我當班主任的二年級上一堂公開課，我需要去準備和安排相關事項。
女孩們卻一路尾隨我而來。
她們守在我既當寢室又辦公的房間門口，不言不語，目光隨著我的動作上下左右地移動。校園恢復了安靜。半晌，斜倚著門框的劉依婷，往房間內(nèi)挪了挪腳步，小手扒著書桌的邊沿，露出半截扎著馬尾的腦袋，輕輕地說：“馮老師，我想給你做崽?！?/p>
不到6歲的孩子，稚嫩的聲音里，有隱隱的期盼。我手里的動作停止了，我把目光轉(zhuǎn)向她，轉(zhuǎn)向這三個“愛臭美”的女孩。
溫和的陽光從她們背后的玉蘭樹枝葉縫隙間灑落，在孩子們的背后暈染出一圈柔和的、溫暖的光輝。我不忍心再說“去玩吧，馮老師現(xiàn)在很忙?！倍鴮⑺齻儚奈疑磉咈?qū)離。
“愛臭美”——媽媽愛臭美，馮老師也愛臭美；媽媽不在家，就讓馮老師當我們的媽媽吧！——這是不是孩子們簡單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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