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九二一年
210103致胡適〔1〕適之先生：寄給獨秀的信，〔2〕啟孟以為照第二個辦法最好，他現(xiàn)在生病，醫(yī)生不許他寫字，所以由我代為聲明。
我的意思是以為三個都可以的，但如北京同人一定要辦，便可以用上兩法面第二個辦法更為順當(dāng)。至于發(fā)表新宣言說明不談?wù)?，我卻以為不必，這固然小半在"不愿示人以弱"，其實則凡《新青年》同人所作的作品，無論如何宣言，官場總是頭痛，不會優(yōu)容的。此后只要學(xué)術(shù)思想藝文的氣息濃厚起來----我所知道的幾個讀者，極希望《新青年》如此，----就好了。
樹一月三日
注釋：
〔1〕胡適(1891--1962)字適之，安徽績溪人。早年留學(xué)美國。一九一七年任北京大學(xué)教授。"五四"時期是新文化運動的右翼代表人物。后來先后投靠北洋軍閥和國民黨反動派。當(dāng)時曾參加《新青年》的編輯工作。
〔2〕寄給獨秀的信指胡適于一九二○年底或一九二一年初給陳獨秀的信。此信發(fā)出前曾交魯迅等人傳閱征求意見。信中胡適為改變《新青年》的性質(zhì)提出"三個辦法"時說："1.聽《新青年》流為一種有特別色彩之雜志，而另創(chuàng)一個哲學(xué)文學(xué)的雜志，篇幅不求多，而材料必求精。......
2.若要《新青年》'改變內(nèi)容'，非恢復(fù)我們'不談?wù)?的戒約，不能做到。但此時上海同人似不便做此一著，兄似更不便，因為不愿示人以弱，但北京同人正不妨如此宣言。故我主張趁兄離滬的機(jī)會，將《新青年》編輯的事，自九卷一號移到北京來，由北京同人于九卷一號內(nèi)發(fā)表一個新宣言，略根據(jù)七卷一號的宣言，而注重學(xué)術(shù)思想藝文的改造，聲明不談?wù)?。孟和說，《新青年》既被郵局停寄，何不暫時停辦，此是第三辦法。"210630致周作人二弟覽：昨得來信了。所要的書，當(dāng)于便中帶上。母親已愈。芳子殿今日上午已出院；土步〔1〕君已斷乳，竟亦不吵鬧，此公亦一英雄也。ハゲ公昨請山本〔2〕診過，據(jù)云不像傷風(fēng)(只是平常之咳)，然念の為メ〔3〕，明日再看一回便可，大約〔4〕星期日當(dāng)可復(fù)來山中矣。
〔5近〕見《時報》告白，有鄒咹之《周金文存》卷五六皆出版，又《廣倉磚錄》中下卷亦出版，然則《藝術(shù)叢編》〔6〕蓋當(dāng)賦《關(guān)雎》之次章矣，以上二書，當(dāng)于便中得之。汝身體何如，為念，示及。我已譯完《右衛(wèi)門の最期》〔7〕，但跋未作，蚊子亂咬，不易靜落也。夏目物〔語〕決譯《一夜》，《夢十夜》太長，其《永日物語》中或可選取，我以〔8〕為《クレイゲ先生》一篇尚可也。電話已裝好矣。其號為西局二八二六也。
兄樹六月卅日
注釋：
〔1〕芳子殿芳子，即羽太芳子(1897--1964)，羽太信子之妹，周建人妻，后離婚。殿，日語敬稱。土步，周建人次子(后脫離關(guān)系)，名豐二，時年二歲。
〔2〕ハゲ疑指周作人長子，名豐一，時年九歲。山本，即山本忠孝，當(dāng)時在北京西單舊刑部街開設(shè)山本醫(yī)院。
〔3〕念の為メ日語：為慎重起見。
〔4〕山中指北京西山碧云寺。一九二一年六月二日至九月二十一日，周作人因患肋膜炎在此處養(yǎng)病。
〔5〕《時報》告白指一九二一年六月六日上?！稌r報》所載《周金文存》、《廣倉磚錄》的出版廣告。鄒咹，應(yīng)為鄒安，字景叔，浙江海寧人，近代金石學(xué)家。當(dāng)時任上海廣倉學(xué)會編輯?！吨芙鹞拇妗?，鄒安編纂，正編六卷，補遺六卷?！稄V倉磚錄》，上海廣倉學(xué)會輯印的古代磚瓦文字圖錄，三卷。
〔6〕《藝術(shù)叢編》金石圖錄匯編，上海廣倉學(xué)會出版，間月一冊，一九一六年五月至一九二○年六月共出二十四冊?！吨芙鹞拇妗?、《廣倉磚錄》曾在該編連載，但未刊完，一九二一年六月單行出版《周金文存》卷五、卷六和《廣倉磚錄》上、中、下卷合集?！对娊?jīng).關(guān)雎》次章有"求之不得"一語，故這里以"賦《關(guān)雎》之次章"喻《藝術(shù)叢編》之?？怀?。
〔7〕《右衛(wèi)門の最期》即《三浦右衛(wèi)門的最后》，短篇小說，日本菊池寬(1888--1948)作。魯迅譯文載《新青年》第九卷第三號(一九二一年七月一日)。
〔8〕夏目即夏目漱石(1867--1916)，日本小說家，著有《我是貓》等?！队廊瘴镎Z》是他的小說集。物語，日語指小說、故事之類?！顶欹ぅ蚕壬罚础犊巳R喀先生》，魯迅譯，當(dāng)時未發(fā)表，后收入《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
210713致周作人二弟覽：Karásek〔1〕的《斯拉夫文學(xué)史》，將窠羅潑泥子街〔2〕收入詩人中，竟于小說全不提起，現(xiàn)在直譯寄上，可修改酌用之，末尾說到"物語"，大約便包括小說在內(nèi)者乎？這所謂"物語"，原是EyrzAhlǔng，不能譯作小說，其意思只是"說話""說說談?wù)?，我想譯作"敘述"，或"敘事"，似較好也。精神(Geist)似可譯作"人物"。
《時事新報》有某君(忘其名)一文〔3〕，大罵自然主義而欣幸中國已有象征主義作品之發(fā)生。然而他之所謂象征作品者，曰冰心女士的《超人》，《月光》〔4〕，葉圣陶的《低能兒》〔5〕，許地山的《命命鳥》〔6〕之類，這真教人不知所云，痛殺我輩者也。我本也想抗議，既而思之則"何必"，所以大約作罷耳。
大學(xué)編譯處由我以信并印花送去，而彼但批云"不代轉(zhuǎn)"云云，并不開封，看我如何的說，殊為不屆〔7〕。我想直接寄究不妥。不妨?xí)簳r閣起，待后再說，因為以前之印花稅亦未取，何必為"商賈"忙碌乎。然而"商賈"追索，大約仍向該處，該處倘再有信來，則我當(dāng)大罵之耳。
我想汪公之詩〔8〕，汝可略一動筆，由我寄還，以了一件事。
由世界語譯之波蘭小說四篇〔9〕，是否我收全而看過，便寄雁冰乎？信并什曼斯キ小說〔10〕已收到，與德文本略一校，則三種互有增損，而德譯與世界語譯相同之處較多，則某姑娘之不甚可靠確矣。德譯者S.Lopuszánski，名字如此難拼，為作者之同鄉(xiāng)無疑，其對于原語必不至于誤解也。惜該書無序，所以關(guān)于作者之事，只在《斯拉夫文學(xué)史》中有五六行，稍緩譯寄。來信有做體操之說，而我當(dāng)時未聞，故以電話問之，得長井答云：先生〔11〕未言做伸伸開之體操，只須每日早晝晚散步三次(我想晝太熱，兩次也好了)，而散步之程度，逐漸加深，而以不ツカレル〔12〕為度。又每日早晨，須行深呼吸數(shù)，不限次。以不，ツカレル為度，此很要緊。至于對面有疑似肺病之人，則于此間無妨，但若神經(jīng)ノャイ〔13〕，覺得可厭，則不近其窗下可也(此節(jié)我并不問，系彼自言)云云。汝之所謂體操，未知是否即長井之所謂深呼吸耶，寫出備考。
注釋：
〔1〕Karásek約瑟夫.凱拉綏克(1871--1951)，捷克作家。著有詩集《死的對話》、《流放者之島》和《斯拉夫文學(xué)史》等。
〔2〕窠羅潑泥子街通譯科諾普尼茨卡(M.Konopnicka，1842--1910)，波蘭女作家。著有長詩《巴爾采爾先生在巴西》，短篇小說《我的姑媽》等。
〔3〕指洪瑞釗所作《中國新興的象征主義文學(xué)》，刊于一九二一年七月九日上?！稌r事新報.學(xué)燈》。
〔4〕冰心謝婉瑩，筆名冰心，福建長樂人，女作家，文學(xué)研究會成員?！冻恕罚唐≌f，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四號(一九二一年四月)?！对鹿狻罚唐≌f，載一九二一年四月十九日至二十日《晨報》副刊。
〔5〕葉圣陶名紹鈞，江蘇吳縣人，作家。文學(xué)研究會發(fā)起人之一?！兜湍軆骸?，短篇小說，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二號(一九二一年二月)。
〔6〕許地山(1893--1941)名贊堃，筆名落華生，臺灣省人，作家，文學(xué)研究會發(fā)起人之一?！睹B》，短篇小說，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一號(一九二一年一月)。
〔7〕不屆日語，此處是不周到、不講理的意思。
〔8〕汪公指汪靜之，安徽績溪人，詩人。一九二一年夏，他在浙江第一師范學(xué)校學(xué)習(xí)時，曾將詩稿《蕙的風(fēng)》寄周作人求教。
〔9〕波蘭小說四篇指周作人從波蘭巴音的世界語《波蘭文選》中譯出的四篇小說：戈木列支奇的《燕子與蝴蝶》和普魯斯的《影》，均刊于《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八號(一九二一年八月)。顯克微支的《二草原》和科諾普尼茨卡的《我的姑母》，分別刊于《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九號(一九二一年九月)、第十號(一九二一年十月)。
〔10〕什曼斯キ小說指波蘭作家什曼斯基(Adam Szymánski)的《猶太人》。由周建人從英國班納克(y.C.M.Benecko，即下文說的"某姑娘")所譯《波蘭小說集》中轉(zhuǎn)譯，經(jīng)周作人據(jù)世界語《波蘭文選》校對，又由魯迅據(jù)洛普商斯奇(即下文的S.Lopuszánski)德譯本校訂，刊于《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九號(一九二一年九月)。
〔11〕長井當(dāng)時山本醫(yī)院的醫(yī)護(hù)人員。先生，指日本醫(yī)生山本忠孝。
〔12〕ツカレル日語：疲勞。
〔13〕神經(jīng)ノャイ日語：心理作用。
〔14〕德語：約瑟夫.凱拉綏克博士《斯拉夫文學(xué)史》第二卷第十六節(jié)。
〔15〕Asnyk亞斯尼克(Adam Asnyk，1838--1897)，波蘭詩人。Konopnicka，即科諾普尼茨卡。
〔16〕クテツク日語：古典。
〔17〕Krásnohorská克拉斯諾霍爾斯卡，捷克女詩人。波希米亞，捷克斯洛伐克西部地區(qū)的舊稱。
〔18〕《在巴西之Balzar氏》即《巴爾采爾先生在巴西》。
〔19〕EMOses摩西(MoSheh)，《圣經(jīng)》故事中古代猶太人的領(lǐng)袖，猶太教的創(chuàng)始人。Hus.胡斯(1369--1415)，捷克愛國主義者和宗教改革家。Galileo，伽利略(1564--1642)，意大利物理學(xué)家、天文學(xué)家。
〔20〕Credo信條。
〔21〕Ceche捷克，捷克斯洛伐克社會主義共和國西部。Kroate，克羅地；Slovene，斯洛文尼，均在今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lián)邦共和國境內(nèi)〔22〕Vrchlicky符爾列支奇(1853--1912)，捷克作家。Hame-rling，哈美林(1830--1889)，奧地利作家。Heyse，海塞(1830--1914)，德國作家。Ackermann，阿克曼(1813--1890)，法國女詩人。
〔23〕GOrz該爾茲，意大利城市。
〔24〕諾爾曼的海岸即法國西北部的諾曼底海岸。
〔25〕yssay英語：隨筆，雜感。
210716致周作人二弟覽：《猶太人》略抄好了，今帶上，只不過帶上，你大約無拜讀之必要，可以原車帶回的。作者的事實，只有《斯拉夫文學(xué)史》中的幾行(且無誕生年代)，別紙抄上；其小說集〔1〕中無序。
這篇跋語〔2〕，我想只能由你出名去做了。因為如此三四校，老三似乎尚無此大作為。請你校世界語譯，是狠近理的。請我校德譯〔3〕，未免太巧。如你出名，則可云用信托我，我造了一段假回信〔4〕，錄在別紙，或錄入或摘用就好了。
德譯雖亦〔5〕有刪略，然比英世本似精神得多，至于英世不同的句子，德亦往往不與英世同，而較為易解，大約該一句原文本不易懂，而某女士與巴博士因各以意為之也。
樹上七月十六日夜抄跋之格子和白紙附上。
Dr.Josef Karásek《斯拉夫文學(xué)史》П.17.最新的波蘭的散文。
Adam Szymanski也經(jīng)歷過送往西伯利亞的流人的運命，是一個身在異地而向祖國竭盡渴仰的，抒情的精靈(人物)。從他那描寫流人和嚴(yán)酷的極北的自然相抗?fàn)幍奈镎Z(敘事，小說)中，每飄出深沉的哀痛。他并非多作的文人，但是每一個他的著作事業(yè)的果實，在波蘭卻用了多大的同情而領(lǐng)受的。
所寄譯稿，已用S.Lopuszánski之德譯本對比一過，似各本皆略有刪節(jié)，今互相補湊，或較近于足本矣。......德譯本在DevaRoman-Sammlung〔6〕中，亦以消閑為目的，而非注重研究之書，惟因譯者亦波蘭人，知原文較深，故勝于英譯及世界語譯本處頗不少，今皆據(jù)以改正；此外單字之不同者尚多，既以英譯為*主則不復(fù)一一改易也。
即就開首數(shù)葉而言：如英譯之在半冰凍的土地里此作在冰硬的土地里；陳放著B的死尸此作躺著B的渣(軀殼)；被雪洗濯的B的面貌此作除去積雪之后的B的面貌；霜雪依然極嚴(yán)冽此作霜雪更其嚴(yán)冽了；如可憐的小狗此作如可憐的小動物......
注釋：
〔1〕小說集指德譯本《什曼斯奇小說集》。
〔2〕跋語指周作人為《猶太人》譯文所作的附記。
〔3〕世界語譯指《猶太人》的世界語譯本。德譯，指《猶太人》的德譯本。
〔4〕假回信見本信附文第二部分。周作人在其《跋語》中曾經(jīng)摘錄。
〔5〕英世本指《猶太人》的英譯本及世界語譯本。
〔6〕Deva Roman-Sammlung《德意志出版社小說叢書》。
210727致周作人二弟覽：《一茶》〔1〕已寄出。波蘭小說酬金已送支票來，計三十元；老三之兩篇(ソロゲープ〔2〕及猶太人)為五十元，此次共用作醫(yī)費。有宮竹心〔3〕者寄信來，今附上。此人似尚非偽，我以為《域外小說集》及《歐文史》〔4〕似可送與一冊(《域》甚多，《歐》則書屋中有二本，不知此外尚有不要者否)，此外借亦不便，或斷之，如何希酌，如由我復(fù)，則將原信寄回。
叢文閣〔5〕已印行エロツエンコ〔6〕之小說集《夜ァケ前ノ歌》，擬與《貘ノ舌》〔7〕共注文，不知以丸善為宜，抑不如天津之東京堂(？)乎？又如決定某處，則應(yīng)先寄錢抑便代金引換耶？
樹七月廿七日燈下
注釋：
〔1〕《一茶》指周作人所作《日本詩人一茶的詩》。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一號(一九二一年十一月)。
〔2〕ソロゲープ梭羅古勃(Ф.СОЛОΓyб，1863--1927)，俄國作家。此處代指周建人譯梭羅古勃作《白母親》及英國約翰.科爾諾斯作《斐陀爾.梭羅古勃》，均載一九二一年九月《小說月報》第十二卷增刊《俄國文學(xué)研究》。
〔3〕宮竹心參看210729信注〔1〕。
〔4〕《域外小說集》魯迅和周作人合譯的外國短篇小說集。一九○九年在東京分兩冊出版，一九二一年增訂合為一冊，由上海群益書社再版，用周作人名義印行。《歐文史》，即《歐洲文學(xué)史》，周作人著，一九一八年十月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出版，為《北京大學(xué)叢書》之一。
〔5〕叢文閣日本東京的一家書局。
〔6〕エロツエンコ愛羅先珂(B.Я.ΕpОШeНкО，1889--1952)，俄國詩人和童話作家。童年時因病雙目失明。一九二一年從日本來我國，曾在北京大學(xué)、北京世界語專門學(xué)校講授世界語。他用世界語和日語寫作。魯迅曾譯過他的一些童話和童話劇?！兑攻ˉ鼻哎胃琛?，《天明前的歌》。愛羅先珂所作童話集。
〔7〕《貘ノ舌》《貘之舌》，日本內(nèi)田魯庵著。內(nèi)田魯庵(1869--1929)，日本評論家，作家。本名內(nèi)田貢。
210729致宮竹心〔1〕竹心先生：周作人因為生了多日的病，現(xiàn)在住在西山碧云寺，來信昨天才帶給他看，現(xiàn)在便由我替他奉答幾句。
《歐洲文學(xué)史》和《域外小說集》都有多余之本，現(xiàn)在各各奉贈一冊，請不必寄還。
此外我們?nèi)珱]有。只是杜威博士〔2〕的講演，卻有從《教育公報》拆出的散葉，內(nèi)容大約較《五大講演》〔3〕〔檢〕更多，現(xiàn)出寄上，請看后寄還，但不拘多少時日。
借書處本是好事，但一時恐怕不易成立。宣武門內(nèi)通俗圖書館，新出版書大抵尚備，星期日不停閱(星期一停)，然不能外借，倘先生星期日也休息，便很便利了。
周樹人七月廿九日
注釋：
〔1〕宮竹心(1899--1966)筆名白羽，山東東阿人。曾任北京《國民晚報》、《世界日報》、天津《北洋畫報》記者、編輯。當(dāng)時在北京郵政局任職，后成為武俠小說作者。
〔2〕杜威(J.Dewey，1859--1952)美國唯心主義哲學(xué)家、實用主義者。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一年間曾來中國講學(xué)。
〔3〕《教育公報》當(dāng)時北京教育部編審處編輯，內(nèi)收教育法令、規(guī)程、公文、報告等。一九一四年六月創(chuàng)刊，一九二六年四月?？??！段宕笾v演》，即《杜威五大講演》，內(nèi)收杜威在北京五次專題講演的記錄：一、《社會哲學(xué)與政治哲學(xué)》；二、《教育哲學(xué)》；三、《思想之派別》；四、《現(xiàn)代的三個哲學(xué)家》；五、《論理學(xué)》。一九二○年八月北京《晨報》社出版。
210731致周作人二弟覽：今日得信并譯稿一篇。孫公〔1〕因家有電報來云母病，昨天回去了；據(jù)云多則半月便來北京。他雖云稿可以照常寄，但我想不如俟他來后再寄罷。好在《晨報》之款并不急，前回雉雞燒烤費〔2〕，也已經(jīng)花去，現(xiàn)在我輩文章既可賣錢，則賦還之機(jī)會多多也矣。
潘公的《風(fēng)雨之下》〔3〕實在不好，而尤在阿塞之開通，已為改去不少，俟孫公來京后交與，請以"情面"登之?！缎≌f月報》〔4〕擬稍遲寄與，因季黻要借看也。關(guān)于哀禾〔5〕者，《或外小說集》附錄如次：哀禾本名勃羅佛爾德(Brofeldt)，一八六一年生于列塞爾密(Lisalmi，芬蘭的內(nèi)地)，今尚存，為芬蘭近代文人之冠。一八一九[九一？]年游法國，歸而作《孤獨》一卷，為寫實派大著，又《木片集》一卷，皆小品。
關(guān)于這文的議論〔6〕，容日內(nèi)譯上，因為須翻字典，而現(xiàn)在我項尚硬也。
土步已好，大約日內(nèi)可以退院了。
《小說月報》也無甚好東西。百里〔7〕的譯文，短如羊尾，何其徒占一名也。
此間日日大雨，想山中亦然。其實北京夏天，本應(yīng)如此，但前兩年卻少雨耳。
樹上七月卅一日寄上《文藝復(fù)興史》，《東方》各一本；又紅毛書三本〔8〕。
yrnst Brausewetter《北方名家小說》(NordischeMe-is-ternovellen)中論哀禾的前幾段：芬蘭近代詩的最重要最特別的趨向之一，是影響于芬蘭人民的歐洲文明生活的潮流的反映，這事少有一個詩人，深深的攫住而且富于詩致的展布開來，能如站在他祖國的精神的運動中間，為《第一芬蘭日報》的領(lǐng)袖之一的哀禾(J.Brofeldt的假名，一個芬蘭牧師的兒子)的。
就在公布的第一冊，他發(fā)表三篇故事，總題為《國民生活》的之中，他試在《父親怎樣買洋燈》和《鐵路》這兩篇故事里，將闖入的文明生活的勢力，用詩的意象來體現(xiàn)了。最初的石油燈和最初的鐵路，及于少年和老人的效力有種種的不同。人看出開創(chuàng)的進(jìn)步來，但從夸口的仆人的狀態(tài)上，也看出一切文化在最初移植時偕與俱來的無可救藥的勢力。而終在老仆Peka這人物上，對于古老和過去，都罩上了Ro-mantik的溫厚的微光。正如Geijerstam所美妙的指出說，"哀禾對于人生的被輕蔑的個性，有著柔和的眼光。這功效，是他能覺著交感，不特對于方來的新，而且也對于方去的故。"但這些故事的奇異的藝術(shù)的效力，卻也屬于能將這些狀態(tài)納在思想和感覺態(tài)度里的哀禾的才能。
注釋：
〔1〕孫公指孫伏園。當(dāng)時任《晨報》副刊編輯。
〔2〕雉雞燒烤費指周作人所譯日本佐藤春夫小說《雉雞的燒烤》所得的稿費。該文載一九二一年七月九、十日《晨報》副刊。
〔3〕潘公指潘垂統(tǒng)，浙江余姚人，文學(xué)研究會成員。周作人在紹興第五中學(xué)任教時的學(xué)生。所作小說《風(fēng)雨之下》，后改題《犧牲》，載一九二一年九月十四日至十九日北京《晨報》副刊。
〔4〕《小說月報》文學(xué)月刊，一九一○年八月在上海創(chuàng)刊，商務(wù)印書館出版。先后由惲鐵樵、王蘊章主編，曾為鴛鴦蝴蝶派的主要刊物之一。一九二一年一月第十二卷第一號起，改由沈雁冰主編，成為文學(xué)研究會的主要刊物。
〔5〕哀禾通譯阿霍(J.Aho，1861--1921)，芬蘭作家。《域外小說集》收有他作的《前驅(qū)》。
〔6〕指勃勞綏特爾在其所著《北方名家小說》中關(guān)于阿霍的論述，見本信附文。
〔7〕百里蔣百里(1882--1938)，名方震，浙江海寧人，文學(xué)研究會發(fā)起人之一。早年留學(xué)日、德。曾任保定軍官學(xué)校校長。譯文，指他所譯英國般生的小說《鷲巢》，約千字，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七號(一九二一年七月)。
〔8〕文藝復(fù)興史即蔣百里編纂的《歐洲文藝復(fù)興史》。東方，指《東方雜志》。紅毛書，指外文書。
210806致周作人二弟覽：得四日函俱悉，雁冰令我做新猶太事〔1〕，實無異請慶老爺〔2〕講化學(xué)，可謂不屆之至；捷克材料〔3〕我尚有一點，但查看太費事，所以也不見得做也。譯稿〔4〕中有數(shù)誤字我決不定，所以將原稿并疑問表附上，望改定原車帶回，至于可想到者，則我已徑自校正矣。
豱公〔5〕冒雨出走，可稱雪涼，而雄雞亂啼亦屬可惡，我以為可于夜間令鶴招〔6〕趕打之，如此數(shù)次，當(dāng)亦能敬畏而不來也。
對于べンダン滑倒公〔7〕不知擬用何文，我以為《無畫之畫帖》便佳，此后再添童話若干，便可出單行本矣。五日信并稿〔8〕已到，我擬即于日內(nèi)改定寄去，該號既于十月方出，何以如此之急急耶。
腳短〔9〕想比豱公較靜，我以為《日華公論》〔10〕文，不必大出力，而從緩亦可，因與腳短公說話甚難，易于出力不討好也。你跋中引培因〔11〕語，然則序文擬不單譯耶。哀禾著作一頁前四行或略早......或字費解應(yīng)改二"五我應(yīng)許你應(yīng)許二字不妥應(yīng)酌改"后一火且上來且字當(dāng)誤十四前七我全忙了忘之誤乎？
"后六很輕密蔑？
《伊伯拉亨》八頁前九行沙燼灰？
《巴爾干小說》目錄中，Caragiale(羅馬尼亞)的《復(fù)活祭之燭》〔12〕，我是有的，但作者名字，我的《世界文學(xué)史》中全沒有。Lazarevíc的《盜》，我也有，但題目是《媒トツテノ盜》〔13〕。Sandor-Gjalski〔14〕的兩篇，就是我所有的他的小說集的前兩篇，這人是克洛諦亞第一流文人，《斯拉夫文學(xué)史》中有十來行說他的事。而Vetendorf，F(xiàn)riedensthal，Netto〔15〕三位，則無可考，大約是新腳色也。
他們翻譯，似專注意于最新之書，所以略早出板的如レルモントフ，ツユンキウヱチ〔16〕之類，便無人留意，也是維新維得太過之故。我這回擬譯的兩篇，一是Vazov的《Welko的出征》，已經(jīng)譯了大半；一是MinnaCanth的《瘋姑娘》；Heikki的《母親死了的時候》〔17〕因為有刪節(jié)，所以不譯也。勃加利亞語Welko=狼，譯侁〔18〕注云"等于Jerwot和塞爾維亞的Wuk，在俄=Wolk，在波蘭=Wilk"。這W字不知應(yīng)否俱改V字；又Jerwot〔19〕是什么國，你知道否？
兄樹上八月六日
注釋：
〔1〕做新猶太事指沈雁冰約請魯迅撰文介紹新猶太文學(xué)的事。后沈自撰《新猶太的文學(xué)概觀》一文，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被損害民族的文學(xué)號"(一九二一年十月)。
〔2〕慶老爺當(dāng)指周慶蕃，字椒生，魯迅本家叔祖。清末舉人，曾任江南水師學(xué)堂漢文教習(xí)。
〔3〕捷克材料指捷克凱拉綏克所著《斯拉夫文學(xué)史》中有關(guān)捷克文學(xué)的部分。后由魯迅譯出，題為《近代捷克文學(xué)概觀》，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4〕指周作人譯阿霍《父親拿洋燈回來的時候》，后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5〕豱公未詳。
〔6〕鶴招王鶴照，當(dāng)時周宅的傭人。
〔7〕べンダン滑倒公指章錫琛，參看351114信注〔1〕。當(dāng)時任《婦女雜志》主編。べンダン，讀若"邦當(dāng)"，形容滑倒的聲音?！稛o畫之畫帖》，丹麥安徒生所作童話，又譯《月底話》。
〔8〕指周作人譯希臘藹夫達(dá)利阿諦斯作短篇小說《伊伯拉亨》，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9〕腳短未詳。
〔10〕《日華公論》未詳。
〔11〕培因(R.NisbetBain)英國翻譯家。曾譯介過《哀禾小說集》，周作人在《父親拿洋燈回來的時候》譯后附記中，曾引用培因?qū)Π⒒舻脑u論。
〔12〕Caragiale卡拉迦列(I.L.Caragiale，1852--1912)，羅馬尼亞作家。著有喜劇《一封遺失的信》、短篇小說《復(fù)活祭之燭》等。
〔13〕Lazarevic拉柴萊維支(1851--1890)，塞爾維亞(今屬南斯拉夫)小說家?！睹渐去磨匹伪I》，即《盜為媒》。沈澤民譯本題作《強(qiáng)盜》，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14〕Sandor-Gialski山陀爾.雅爾斯基(1854--1935)，克羅地亞(今屬南斯拉夫)作家。作品有《巴索里奇老爺》、《在古老的屋頂下》等。
〔15〕Vetendorf未詳。Friedensthal，弗里登塔爾(1896--？)，德國作家。著有詩歌和長短篇小說多種。后來希特勒禁止他的作品，流亡英國。曾被推為西德筆會名譽主席。Netto，涅特(1864--1934)，巴西作家，寫作詩歌、戲劇和散文。
〔16〕レルモントフ萊蒙托夫(M.Ю.ЛepМОНТОВ，1814--1841)，俄國詩人。ツユンキウヱチ，顯克微支(H.Sienkiewicz，1846--1916)，波蘭作家。
〔17〕Vazov伐佐夫(ИBаЗОВ，1850--1921)，保加利亞作家。《Welko的出征》，即《戰(zhàn)爭中的威爾珂》，短篇小說。Min-naCanth，明娜.康特(1844--1897)，芬蘭女作家。《瘋姑娘》，短篇小說。這兩篇都由魯迅譯載于《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Heikki，未詳。
〔18〕意為女譯者，指《戰(zhàn)爭中的威爾珂》的德譯者扎典斯加。
〔19〕Jerwot日爾沃，今屬南斯拉夫。
210816致宮竹心竹心先生：來信早收到了；因為瑣事多，到今天才寫回信，非常之抱歉。杜威的講演現(xiàn)在并不需用，盡可以放著，不必急急的。我也很愿意領(lǐng)教，但要說定一個時間，卻不容易。如在本月中，我想最好是上午十時至十二時之間，到教育部見訪，但除卻星期日。下午四至六時，亦或在家，然而也不一定，倘此時惠臨，最好先以電話一問，便免得徒勞了。我的電話號數(shù)是"西局二八二六"，電話簿子上還未載。先生兄妹俱作小說，很敬仰，倘能見示，是極愿意看的。
周樹人八月十六日210817致周作人二弟覽：老三回來，收到信并《在希臘島》〔1〕，我想這登《晨報》，固然可惜，但《東方》也頭里曩羅卜〔2〕，不如仍以《小說月報》的被壓民族號為宜，因其中有新希臘小說〔3〕也?；蛘吲c你的《波蘭文觀》〔4〕同時寄去可耳。
你譯エフタクリチス〔5〕小說已多，若將文言的兩篇改譯，殆已可出全本耶？
子佩代買來《新青年》九の一〔6〕一本(便中當(dāng)帶上)，據(jù)云九の二亦已出，而只有一本為分館買之，擬尚托出往尋。每書坊中殆必不止一本，而不肯多拿出者，蓋防偵探，慮其一起拿去也。
九ノ一后(編輯室雜記)有云：本社社員某人因患肋膜炎不能執(zhí)筆我們很希望他早日痊愈本志次期就能登出他的著作。我想：你也不能不給他作或譯了，否則《說報》之類中太多，而于此沒有，也不甚好。
我想：老三于顯克微支不甚有趣味，不如不譯，而由你選譯之，現(xiàn)在可登《新青年》，將來可出單行本。老三不如再弄他所崇拜之Sologub〔7〕也。
星期我或上山，亦未可知，現(xiàn)在未定，大約十之九要上山也。我譯Vazov，M.Canth各一篇〔8〕已成，現(xiàn)與齊壽山校對，大約本星期中可騰[譽]清耳。
兄樹十七日夜
注釋：
〔1〕《在希臘島》即《在希臘諸島》，英國勞斯為他所譯《希臘諸島小說集》作的序文，周作人譯載于《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2〕頭里忒羅卜《越諺》："'頭哩忒蘿卜'勿得知'。"〔3〕新希臘小說指《伊伯拉亨》。
〔4〕《波蘭文觀》即《近代波蘭文學(xué)概觀》，周作人譯自訶勒溫斯奇(JandeHolowinski)的《波蘭文學(xué)史略》，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5〕エフタリオチス藹夫達(dá)利阿蒂斯(A.yphtaliotis)，希臘小說家。周作人曾譯過他的《老泰諾斯》、《秘密之愛》、《同命》(收入《域外小說集》)、《揚奴拉媼復(fù)仇的故事》、《揚尼思老爹和他的孩子的故事》(收入《點滴》和《空大鼓》)。
〔6〕九の一也作九ノ一，即九之一，指第九卷第一號。
〔7〕Sologub梭羅古勃。
〔8〕Vazov，M.Canth各一篇指伐佐夫的《戰(zhàn)爭中的威爾珂》和明娜.康特的《瘋姑娘》。
210825致周作人二弟覽：廿三日信已到。城內(nèi)現(xiàn)在也冷，大約與山中差不多。我譯カテャク〔1〕《斯拉夫文學(xué)史》譯得要命了，出力多而成績惡，可謂黃胖摏年糕〔2〕，但既動手，也不便放下，只好譯下去，名詞一紙，望注回。你為《新青年》譯イべネヅ〔3〕也好，其實我以為ゴーゴル，顯克ウエチ〔4〕等也都好，雁冰他們太騖新了。前天沈尹默紹介張黃〔5〕，即做《浮世繪》的，此人非常之好，神經(jīng)分明，聽說他要上山來，不知來過否？
《或日ノ一休》〔6〕略翻諸書未見，或其新作乎？我們選譯日本小說，即以此為據(jù)，不知好否？
聞孫公一星期內(nèi)可來，系許羨蘇〔7〕說，不知何據(jù)也。《小說月報》八號尚未來，也不知上海出否，滬報自鐵路斷后，遂不至(最后者十四日)。中國似大要實用新村主義〔8〕而老死不相往來矣。
我們此后譯作，每月似只能《新》，《小》，《晨》各一篇，以免果有不均之誚?！缎隆肪扭味殉?，今附上，無甚可觀，惟獨秀隨感〔9〕究竟爽快耳。
《支那學(xué)》〔10〕不來，大約不送矣，尹默說，青木派亦似有點謬。余后談。
兄樹八月廿五日夜
注釋：
〔1〕カテャク即凱拉綏克。
〔2〕黃胖摏年糕紹興一帶的歇后語，吃力不討好的意思。黃胖，黃疸病人。
〔3〕イべ伊ネ巴涅思ヅ(V.B.Ibánez，1867--1928)，西班牙作家，西班牙共和黨的領(lǐng)導(dǎo)人。著有長篇小說《農(nóng)舍》、《啟示錄的四騎士》等。當(dāng)時周作人譯了他的《顛狗病》，載《新青年》第九卷第五號(一九二一年九月)。
〔4〕ゴーゴル果戈理(H.B.ΓОΓОЛъ，1809--1852)，俄國作家。著有長篇小說《死魂靈》、劇本《欽差大臣》等。顯克ウエチ，顯克微支。
〔5〕張黃即張定璜，字鳳舉，江西南昌人。曾留學(xué)日本，后任北京大學(xué)、北京女子師范大學(xué)等校教授。
〔6〕《或日ノ一體》《一日里的一休和尚》，劇本，日本武者小路實篤著，周作人譯載于《小說月報》第十三卷第四號(一九二二年四月)。
〔7〕許羨蘇字淑卿，浙江紹興人。許欽文四妹，當(dāng)時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xué)校學(xué)生。
〔8〕新村主義十九世紀(jì)初源于法國的一種社會運動，主張辟地鄉(xiāng)間，以合作互助為基礎(chǔ)組織村落，作為理想社會的模范。二十世紀(jì)初，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實篤曾倡導(dǎo)試行。
〔9〕獨秀隨感指《新青年》第九卷第二號(一九二一年六月)所載陳獨秀的隨感錄三篇：《下品的無政府黨》、《青年底誤會》和《反抗輿論的勇氣》。
〔10〕《支那學(xué)》月刊，日本研究中國文學(xué)問題的刊購。一九二○年九月由青木正兒(即下文的青木)等人發(fā)起創(chuàng)刊，一九四七年?？?，支那學(xué)社編輯，東京弘文堂書房刊行。
210826致宮竹心竹心先生：昨天蒙訪，適值我出去看朋友去了，以致不能面談，非常抱歉。此后如見訪，先行以信告知為要。先生進(jìn)學(xué)校去，自然甚好，但先行辭去職業(yè)，我以為是失策的?？粗袊F(xiàn)在情形，幾乎要陷于無教育狀態(tài)，此后如何，實在是在不可知之?dāng)?shù)。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也不必再說，只能看情形進(jìn)行了。
小說〔1〕已經(jīng)拜讀了，恕我直說，這只是一種sketch〔2〕，還未達(dá)到結(jié)構(gòu)較大的小說。但登在日報上的資格，是十足可以有的；而且立意與表現(xiàn)法也并不壞，做下去一定還可以發(fā)展。其實各人只一篇，也很難于批評，可否多借我?guī)灼?，草稿也可以，不必謄正的。我也極愿意介紹到《小說月報》去，如只是簡短的短篇，便紹介到日報上去。
先生想以文學(xué)立足，不知何故，其實以文筆作生活，是世上最苦的職業(yè)。前信所舉的各處上當(dāng)，這種苦難我們也都受過。上?；虮本┑氖崭澹簧踔v內(nèi)容，他們沒有批評眼，只講名聲。其甚者且騙取別人的文章作自己的生活費，如《禮拜六》〔3〕便是，這些主持者都是一班上海之所謂"滑頭"，不必寄稿給他們的。兩位所做的小說，如用在報上，不知用什么名字？再先生報考師范，未。知用何名字，請示知。肋膜炎是肺與肋肉之間的一層膜發(fā)了熱，中國沒有名字，他們大約與肺病之類并在一起，統(tǒng)稱癆病。這病很費事，但致命的不多。《小說月報》被朋友拿散了，《婦女雜志》〔4〕還有(但未必全)，可以奉借。不知先生能否譯英文或德文，請見告。
周樹人八月廿六日
注釋：
〔1〕指宮竹心的《厘捐局》和他妹妹宮蒔荷的《差兩個銅元》，后分別載于一九二一年九月二十三日《晨報》副刊和《婦女雜志》第九卷第十二號(一九二一年十二月)。
〔2〕Sketch英語：速寫。
〔3〕《禮拜六》鴛鴦蝴蝶派的主要刊物，先后由王鈍根、孫劍秋、周瘦鵑編輯。一九一四年六月六日創(chuàng)刊，一九二三年二月停刊，共出二百期，上海中華圖書館發(fā)行。
〔4〕《婦女雜志》綜合性月刊，一九一五年一月在上海創(chuàng)刊，王莼農(nóng)主編，一九二一年一月起進(jìn)行改革，由章錫琛主編。
210829致周作人二弟覽：老三來，接到稿并信，仲甫信件當(dāng)于明日寄去矣。我大為捷克所害〔1〕，"黃胖摏年糕""頭里忒羅卜"悔之無及，但既已動手，只得譯之。雁冰譯南羅達(dá)〔2〕作之按語，譯著作家Céch作珊區(qū)，可謂粗心。
《日本小說集》〔3〕目如此已甚好，但似尚可推出數(shù)人數(shù)篇，如加能；又佐藤春夫〔4〕似尚應(yīng)添一篇別的也。張黃今天來，大菲薄谷崎潤一，大約意見與我輩差不多，又大惡數(shù)泡メイ〔5〕。而亦不滿夏目，以其太低佪云。
又云郭沫若在上海編《創(chuàng)造》(？)。我近來大看不起沫若田漢〔6〕之流。又云東京留學(xué)生中，亦有喝加菲(因ァプサン〔7〕之類太貴)而自稱デカーダン〔8〕者，可笑也。
西班牙話已托潘公查過，今附上。
兄樹八月廿九日
注釋：
〔1〕指翻譯《近代捷克文學(xué)概觀》一事。
〔2〕南羅達(dá)(J.Neruda，1834--1891)通譯尼魯達(dá)，捷克作家。著有短篇小說集《小城故事》等。沈雁冰曾將他的《愚笨的裘納》譯載于《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八號。Cech，通譯捷赫(S.Cech，1846--1908)，捷克詩人，著有長詩《奴隸九歌》等。
〔3〕《日本小說集》即《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內(nèi)收魯迅、周作人所譯日本作家十五人小說三十篇。一九二三年六月由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出版。
〔4〕加能加能作次郎(1886--1941)，日本作家。著有《誘惑》、《處女時代》等?！冬F(xiàn)代日本小說集》后來未收他的作品。佐藤春夫(1892--1964)，日本作家，曾翻譯魯迅作品?！冬F(xiàn)代日本小說集》收入他的《我的父親與父親的鶴的故事》、《雉雞的燒烤》等四篇。
〔5〕谷崎潤一即谷崎潤一郎(1886--1975)，日本作家，作品中追求強(qiáng)烈刺激。泡メイ，疑指巖野泡鳴(1873--1920)，日本作家，作品有自然主義傾向。
〔6〕郭沫若(1892--1978)四川樂山人，文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社會活動家，創(chuàng)造社主要發(fā)起人之一。曾留學(xué)日本，當(dāng)時主持籌辦《創(chuàng)造》季刊。創(chuàng)刊號于一九二二年三月在上海出版。田漢(1898--1968)，字壽昌，湖南長沙人，戲劇家，曾創(chuàng)辦話劇團(tuán)體南國社，后為中國左翼戲劇家聯(lián)盟領(lǐng)導(dǎo)人之一。
〔7〕ァプサン苦艾酒，一種法國酒。
〔8〕デカーダン頹廢派。
210830致周作人二弟覽：昨寄一信，想已達(dá)。
大打特打之盲詩人之著作〔1〕已到，今呈閱。雖略露骨，但似尚佳，我尚未及細(xì)看也。如此著作，我亦不覺其危險之至，何至于興師動眾而驅(qū)逐之乎。我或?qū)碜g之，亦未可定。
捷克文有數(shù)個原字(大約近似俄文)如此譯法，不知好否？汝或能有助言也。
Narodni Listy都市新聞Poetic kébesedy詩座Vaclavz Michalovic書名，但不知z作何解。
兄樹上八月卅日
注釋：
〔1〕盲詩人之著作指愛羅先珂的童話集《天明前的歌》。愛羅先珂于一九二一年第二次去日本，五月底被日本政府驅(qū)逐出境時曾遭到野蠻的毆打。后來魯迅陸續(xù)從《天明前的歌》中譯出《狹的籠》、《魚的悲哀》、《池邊》、《雕的心》、《春夜的夢》、《古怪的貓》等六篇。
210903致周作人二弟覽：今因齊壽山先生到西山之便，先寄上《凈土十要》〔1〕一部，筆三支，《婦女雜志》八號尚未到。
老三昨已行。姊姊〔2〕昨已托山本檢查，據(jù)云無病，其所以瘦者，因正在"長起來"之故，今日已又往校矣。孫公有信來，因津浦火車之故，已"擱起"在浦鎮(zhèn)十日矣云云。明日當(dāng)有人上山，余再談。
兄樹上八〔九〕月三日午后
注釋：
〔1〕《凈土十要》佛教書籍，明代智旭編，清代成時刪注，共十卷。
〔2〕指周作人的女兒周靜子。當(dāng)時在北京孔德學(xué)校讀書。
210904①致周作人二弟覽：昨日齊壽老上西山，托寄《凈土十要》一部，筆三支并信，自然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了。エロ樣〔1〕之童話我未細(xì)看，但我想多譯幾篇，或者竟出單行本，因為陳義較淺，其于硬眼或較有益乎。
此間科學(xué)會開會，南京代表云，"不宜說科學(xué)萬能！"此語甚奇。不知科學(xué)本非萬能乎？抑萬能與否未定乎？抑確系萬能而卻不宜說乎？這是中國科學(xué)家。五日起大學(xué)系補課而非開學(xué)，仍由我寫請假信乎，望將收信處見告如"措詞"見告亦可。寄潘垂統(tǒng)之《小說月報》已可付郵乎？望告地址。附上孫公信，可見彼之"擱起"情形也。
兄樹上八〔九〕月四日
注釋：
〔1〕エロ祥日語：愛羅先生，指愛羅先珂。
〔2〕科學(xué)會指中國科學(xué)社于一九二一年八月二十日至三十一日在北京清華園舉行的全國科學(xué)大會。
210904②致周作人二弟覽：某君之《西班牙主潮》〔1〕送上?！缎≌f月報》前六本尚在季市處，倘某君書中無伊巴ネヅ〔2〕生年，則只能向圖書館查之，因季市足疾久未到部也。
中秋寺賞俟問齊公后答。
女高師尚無補課信來，但此間之信，我未能全寓目，以意度之，當(dāng)尚未有耳，因男高師〔3〕亦尚無之也。山本云：因自動車走至御宅左近而破，所以今日未去，三四日內(nèi)當(dāng)御伺フ〔4〕云云。其自動車故障一節(jié)雖未識確否，而日內(nèi)御伺，則當(dāng)無疑也。
土步君昨日身熱，今日已全退，蓋小傷風(fēng)也。胡適之有信來(此信未封，可笑！)，今送上。據(jù)說則尚有一信，孫公藏而居于浦鎮(zhèn)也。彼欲印我輩小說，我想我之所作于《世界叢書》不宜〔5〕，而我們之譯品，則尚太無片段，且多已豫約，所以只能將來別譯與之耳。
《時事新報》乞文，我以為可以不應(yīng)酬也。捷克羅卜，已于今日勉強(qiáng)忒完〔6〕，無甚意味，所以也不寄閱，雁冰又曾約我講小露西標(biāo)〔7〕，我實在已無此勇氣矣。
商務(wù)印書館之《婦女雜志》及《小說月報》，現(xiàn)在只存《說》第八(已[以]前者俱無)大約生意甚旺也。余后詳。
兄樹上九月四日夜
注釋：
〔1〕《西班牙主潮》即《西班牙文學(xué)的主流》，美國福特(J.D.M.Ford)著。
〔2〕伊巴ネヅ伊巴涅思。
〔3〕女高師即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xué)校。當(dāng)時周作人在該校講授歐洲文學(xué)史。男高師，即北京高等師范學(xué)校。當(dāng)時魯迅在該校講授中國小說史。
〔4〕自動車汽車。御宅，尊府。御伺フ，拜訪。這都是日語。
〔5〕《世界叢書》專收世界各國名著的譯文叢書，一九二○年起，上海商務(wù)印書館陸續(xù)出版刊行。后來魯迅、周作人、周建人合譯的《現(xiàn)代小說譯叢》和魯迅、周作人合譯的《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都曾列入該叢書。
〔6〕這里指譯《近代捷克文學(xué)概觀》畢。
〔7〕講小露西標(biāo)露西標(biāo)，日語：俄羅斯。這里指沈雁冰請魯迅介紹小俄羅斯(烏克蘭)文學(xué)。后來魯迅從德國凱爾沛來斯《文學(xué)通史》中譯成《小俄羅斯文學(xué)略說》一文，載《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十號。
210905①致宮竹心竹心先生：前日匆匆寄上一函想已到。
《晨報》〔1〕雜感本可隨便寄去，但即登載恐也未必送報，他對于我們是如此辦的。寄《婦女雜志》的文章〔2〕由我轉(zhuǎn)去也可以，但我恐不能改竄，因為若一改竄，便失了原作者的自性，很不相宜，但倘覺得有不妥字句，刪改幾字，自然是可以的。
魯迅就是姓魯名迅，不算甚奇。唐俟大約也是假名，和魯迅相仿。然而《新青年》中別的單名還有，卻大抵實有其人?！犊袢巳沼洝芬彩囚斞缸鳎送膺€有《藥》《孔乙己》等都在《新青年》中，這種雜志大抵看后隨手散失，所以無從奉借，很抱歉。別的單行本也沒有出版過。
《婦女雜志》和《小說月報》也尋不到以前的，因為我家中人數(shù)甚多，所以容易拖散。昨天問商務(wù)印書館，除上月份之外，也沒有一冊，我日內(nèi)去問上海本店〔3〕去，倘有便教他寄來。《婦女雜志》知已買到，現(xiàn)在寄上《說報》八月份一本，但可惜里面恰恰沒有葉，落〔4〕兩人的作品。
周樹人九月五日
注釋：
〔1〕《晨報》雜感指宮竹心作《厘捐局》。
〔2〕寄《婦女雜志》的文章指宮蒔荷的《差兩個銅元》。
〔3〕上海本店指上海商務(wù)印書館總店。
〔4〕葉，落指葉紹鈞和許地山(落花生)。
210905②致周作人二弟覽：伊巴涅支說〔1〕的末一葉已收到了。大學(xué)已有開課信來，我明日當(dāng)寫信去。女師尚無，此回開課，只說補課，尚未提及新學(xué)年功課，我想倘他來信，只要照例請假便可(由我寫去)，不必與說此后之事也。如何復(fù)我。中秋節(jié)寺賞據(jù)齊壽山說如下：大門四吊二門六吊南門即后門六吊如不常走則四吊已夠？方丈院聽差三或四元以上兄樹上九月五日夜〔1〕指《顛狗病》，參看210825信注〔3〕。
210908致周作人二弟覽：イべネヅ的生年，《小說月報》中亦無，〔1〕且并"五十余歲"之說而無之。此公大壽，蓋尚未為史家所知，跋〔2〕中已改為"現(xiàn)年五十余歲"矣。
查字附上，其中一個無著，豈拉丁乎？至于Tuleries則系我脫落一i字，其為"瓦窯"無疑也。光典〔3〕信附上，因為信面上還有"如在西山趕緊轉(zhuǎn)寄"等等急煞活煞的話?，F(xiàn)代少年勝手而且我洸，真令人閉口也。署簽"斷乎不可"！
我看你譯小說，還可以隨便流暢一點(我實在有點好講聲調(diào)的弊病)，前回的《炭畫》〔4〕生硬，其實不必接他，從新起頭亦可也。
孫公已到矣。
我十一本想上山，而是日早上須在圣廟敬謹(jǐn)執(zhí)事，所以大約不能上山矣。余后談。
兄樹上九月八日夜
注釋：
〔1〕這里指《小說月報》第十二卷第三號(一九二一年三月)沈雁冰作《西班牙寫實文學(xué)的代表者伊本納茲》一文。
〔2〕指周作人的《顛狗病》譯后記。
〔3〕光典邰光典。當(dāng)時他因準(zhǔn)備籌辦《婦女之橋》函請周作人寄稿和題刊頭(故魯迅下有"簽署'斷乎不可'"語)。勝手而且我侭，日語，隨便而且任性，只顧自己，不管別人的意思。
〔4〕《炭畫》中篇小說，波蘭顯克微支作。周作人于一九○九年用文言翻譯。一九一四年四月由上海文明書局出版。
210911致周作人二弟覽：你的詩〔1〕和伊巴涅支小說，已寄去。報上又說仲甫走出了，但記者諸公之說，不足深信，好在函系掛號，即使行衛(wèi)〔2〕不明，亦仍能打回來也。
現(xiàn)在譯好一篇エロ君之《沼ノホトリ》擬予孫公，此后則譯《狹ノ籠》〔3〕可予仲甫也。你譯的"清兵衛(wèi)卜胡盧"〔4〕當(dāng)給孫公否，見告。
淮濱寄廬〔5〕信寄上，此公何以無其"長輩"之信而自出鹿爪ツイ〔6〕之言殊奇。旁聽不知容易否，我輩自無工夫，或托孫公一辦，倘難，則由我回復(fù)之可也。
表現(xiàn)派劇，我以為本近兒戲，而某公一接腳〔7〕，自然更難了然。其中有一篇系開幕之后有一只狗跑過，即閉幕，殆為接腳公寫照也。
批評中國創(chuàng)作，《讀賣》中似無之，〔8〕我從五至七月皆翻過(內(nèi)中自然有缺)皆不見，重君〔9〕亦不記得，或別種報上之文乎？
コホリコ.コ之蓄道德云云，即指廬山敘舊而發(fā)，聞晨報社又收到該大學(xué)全體署名一信，言敝同人中雖有別名"ピンツン"者，而未曾收到該項詩歌，然則被贈者當(dāng)系別一ピンツン〔10〕云云，大約不為之登出矣。夫被贈無罪，而如此齗齗，殊可笑，與女人因被調(diào)戲而上吊正無異，誠哉如柏拉圖所言，"不完全則寧無"〔11〕也。
兄樹上十一日下午
注釋：
〔1〕指周作人的《病中的詩》和《山居雜詩》，后載《新青年》第九卷第五號(一九二一年九月)。
〔2〕行衛(wèi)日語：去向。
〔3〕《沼ノホトリ》即《池邊》，《狹ノ籠》，即《狹的籠》。都是愛羅先珂的童話，魯迅的譯文前者載一九二一年九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晨報》副刊，后者載《新青年》第九卷第四號(一九二一年八月)。
〔4〕《清兵衛(wèi)卜胡盧》即《清兵衛(wèi)與壺盧》，短篇小說，日本志賀直哉作，周作人的譯文載一九二一年九月二十一至二十二日《晨報》副刊。
〔5〕淮濱寄廬未詳。
〔6〕鹿爪ツイ日語：裝模作樣。
〔7〕指宋春舫，浙江吳興人，戲曲評論家。接腳，諷指接手。"一只狗跑過即閉幕"，指宋譯《未來派戲曲四種》中的第四個劇本，載《東方雜志》第十八卷第十三號，其全部內(nèi)容為：只有ヘ條狗意大利F.Cangiullo原著登場人物？？？......
一條街；黑夜。冷極了，一個人也沒有。
一條狗慢慢跑過了這條街。(幕下)
〔8〕疑指日本清水安三作的《中國當(dāng)代新人物》。據(jù)清水回憶："大正十年......我在《讀賣新聞》上......連載了題為《中國當(dāng)代新人物》一文。其中一章標(biāo)題是《周三人》，評論了周樹人、周作人、周建人三人"(見日本《文藝春秋》一九六七年五月號所載《值得愛戴的老人》)。
〔9〕重君即日本人羽太重久，周作人的妻弟。
〔10〕コホリコ.コ，ゾンツン均未詳。
〔11〕"不完全則寧無"易卜生詩劇《勃蘭特》中主人公的話。按勃蘭特當(dāng)時曾有人譯作柏拉圖。
210917致周作人二弟覽：三弟今日有信，今寄上。
查武者小路〔1〕的《或日ノ一休》系戲劇，于我輩之小說集不合，尚須別尋之。此次改定之《日本小說》目錄，既然如此刪汰，則我以為漱石只須一篇《一夜》，鷗外〔2〕亦可減去其一，但《沉默之塔》太軽イ〔3〕，當(dāng)別譯；而若嫌頁數(shù)太少，則增加別人著作(如武者，有島〔4〕之類)可也。該書自然以今年出版為合，但不知來得及否耳。
我自從擠出捷克文學(xué)后，現(xiàn)在大被補課所軋，因趣味已無而須做講義，是大苦也。此次已去補一次，高師不甚缺少，而大學(xué)只有聽講者五枚，可笑也。女師之熊〔5〕仍不走，我以為倘有信來，大可不必再答，即續(xù)假亦可不請，聽其自然，蓋感情已背，無可彌縫，而熊系魘子，亦難喻以理或動之以情也。我為《新青年》譯《狹ノ籠》已成，中有テャヅ〔6〕擬加注，查德文字典云"Rádscha，orRájh=土著[著]的東印度侯爵"未知即此否，以如何注法為合，望告〔7〕知。至于老三之一篇，則須兩星期方能抄成，擬一同寄去，因豫算稿子，你已有兩次，可以直用至第五期也。
中秋無月。今日《晨報》亦停。潘太太之作尚佳，可以刪去序文，寄與《說報》，潘公之《風(fēng)雨之下》，經(jīng)改題而去其浪漫チク〔8〕之后，亦尚不惡也。但宮小姐之作，則據(jù)老三云：因有"日貨"字樣，故章公頗為躊躇。此公常因女人而べンダン〔9〕，則神經(jīng)過敏亦固其所，擬令還我，轉(zhuǎn)與孫公耳。
《說報》于我輩之稿費，尚不寄來，殊奇。我之《小露西亞文學(xué)観》系九日寄出，已告結(jié)束矣，或者以中秋之故而遲遲者乎。家中俱安，勿念。余后談。
兄樹上九月十七日
注釋：
〔1〕武者小路實篤(1885--1976)日本作家。著有小說《見過世面的人》、《愛和死》等。魯迅曾譯過他的四幕劇《一個青年的夢》。
〔2〕鷗外即森鷗外(1862--1922)，日本作家。著有小說《舞姬》等?！冻聊吩婶斞缸g載于一九二一年四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四日《晨報》副刊，后收入《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
〔3〕眆イ日語：輕微。
〔4〕有島即有島武郎(1878--1923)，日本作家。著有小說《一個女人》等。魯迅曾譯過他的短篇小說《與幼小者》、《阿末的死》等，后收入《現(xiàn)代日本小說集》。
〔5〕女師之熊指熊崇煦，字知白，湖南長沙人。曾留學(xué)日本。后任教育部編審員、僉事，湖北教育廳長等職。當(dāng)時任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xué)校校長。
〔6〕テャヅ魯迅后來譯作"拉阇"，并加注云："Rajah，東印度土著的侯王，舊翻曷羅阇者即此。"〔7〕疑指《結(jié)群性與奴隸性》。英國戈爾敦著，周建人譯載于《新青年》第九卷第五號(一九二一年九月)。
〔8〕潘公之《風(fēng)雨之下》參看210731信注〔3〕。浪漫チク，浪漫諦克。
〔9〕章公べンダン指章錫琛。參看210806信注〔7〕。
211015致宮竹心竹心先生：來信收到了。本星期日的下午，我大約在寓，可以請來談。
《救急法》〔1〕可以姑且送到商務(wù)館去試一試，也請一并帶來。
館[余]面談。
周樹人十月十五日
注釋：
〔1〕《救急法》宮竹心友人所譯的一本醫(yī)學(xu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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