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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青竹妹妹

人海漂浮散記 作者:智量 著


青竹妹妹

母親的好幫手

她是一枝青翠、嫩綠的,美麗的幼竹,亭亭玉立,默默無聲地生長在太行山下。

她的名字叫青竹。她的確就是一枝青翠嫩綠的幼竹,那年我和她在一起時,她剛滿十五歲。那天,我一到羊角岙村,王良大伯就帶我回家,他把我的行李往驢圈旁的小屋里那張大炕上一放,喊一聲:

“大竹,青竹,小竹,你們都過來!見你們王大哥!”

馬上,院子里出現(xiàn)了三個孩子,一男兩女,男孩大竹十六歲,最小的女孩小竹四歲,中間那個女孩就是青竹。她身材不高,皮膚白皙,苗條而挺拔,她仰起臉來,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盯住你看,讓你想躲也躲不開。端正的鼻梁下是一張帶兩個小酒窩的、笑瞇瞇的嘴,嘴唇薄薄的,一口潔白的牙齒露出來。她一只手把妹妹小竹摟在身邊,另一只手在匆匆清理著自己烏黑的長發(fā),把卡在頭頂上的一根草剔掉。頭發(fā)理順了,又在自己清秀的臉龐上抹一把,雖然她臉上除了漂亮的紅暈什么也沒有。我看出來,她想讓我這個新來的人對她有個好印象,我這時也正用眼睛盯住她。

哥哥大竹對兩個妹妹吼叫似地說:“你們走開!”青竹便乖乖地帶上妹妹退到廚房門口去。妹妹在她的手臂下掙扎,想要脫身,她就是不讓,妹妹大聲地叫“娘!”,不停地撒嬌,她也不理睬,反正不讓妹妹往我身邊跑,自己則一聲不響,只用兩只烏黑的大眼睛牢牢盯住我。

父親對他們?nèi)齻€說:“咋不喊人呀,沒規(guī)矩!”于是大竹和小竹乖乖地喊我一聲:“王大哥!”而她卻仍是一聲不響。只用兩只大眼睛繼續(xù)盯住我。

我和大竹睡一間屋。他幫我把行李解開鋪在炕上,把我的衣服在炕頭放好。我偶一回頭,發(fā)現(xiàn)青竹獨自偎依著門框站在那兒,兩只大眼睛還是好奇地盯住我。臉上帶著笑容,她是在對我表示歡迎。但她仍是默默無聲。

我的皮鞋上滿是爛泥,我剛把帶來的布鞋換上,她就一步竄進屋里,把臟鞋拿走了。我正要阻止,她哥哥大竹說:“叫她給你洗?!蔽也缓貌煌猓闳嗡米?。她把一頭美麗的長發(fā)往后一甩,回頭對我露齒地笑笑,笑得真甜,讓我感到她很高興為我做事情。

她把我的鞋洗干凈,爬上一架木梯去放在房頂上,讓它曬干。那里的房屋都的平頂?shù)?,屋頂承擔著一部分庭院的功能。我見她迅速地爬上爬下,靈活得像一只山貓。吃飯時候,她也是捧著她的碗,出溜一下就上了房,坐在房頂上吃。妹妹小竹也要學她的樣往上爬,被大娘喊住。她太小,還爬不穩(wěn)。

我的一碗豆角(她家稱做“飯”的,就是白水煮豆角,另外還有玉米面貼餅,叫做“干的”)剛吃完,她的手已經(jīng)從我身后伸過來,把碗接過去,給我又滿滿地盛上。把碗遞到我手中時,她又對我甜甜地一笑。似乎她平時不大有這樣的笑容,因為我發(fā)現(xiàn),家里的人對她的興奮和快樂,有些覺得奇怪,都用眼睛注視她。她是什么時候從屋頂上下來,立在身后等著給我盛飯的,我不知道。一眨眼間,她又坐在屋頂上吃她自己的豆角了。

我覺得不應該讓她這樣為我做事情。我正想說話,大伯卻宣布說,以后我的飯就由青竹盛。我的衣裳臟了也由她洗。我立刻謝絕,但卻不被他們一家人接受。我發(fā)現(xiàn),男人的飯由女人盛,這似乎是他們家的規(guī)矩。我見大伯的飯是大娘盛,大竹的飯也是青竹盛,就不再說話,心想,還是“入鄉(xiāng)隨俗”吧。

坐在房頂上的她,聽見大伯這樣宣布,又對我笑笑,表示很得意,好像她從我這得到一種什么榮譽似的。讓我更是不安。

我快吃完第二碗豆角時,青竹又已經(jīng)立在我的身后了。我連忙對她說謝謝,告訴她我吃飽了。她瞪著一雙大眼睛,把頭一歪,表示不相信,后來相信了,再對我甜甜地一笑,去廚房拿一只貼餅給我。我吃不下,但是出于對她的感謝,我掰下一小塊,余下的還給她。她把那大半塊餅子自己吃了,吃得好開心,讓我覺得,她是因為能和我分吃一塊餅才特別地高興。但是她仍是不說一句話。飯后,由她清理桌子、收拾廚房和洗碗。她很快就都做完了。真是她母親的一個好幫手。

她不會說話

第二天下午,我從外邊回來,發(fā)現(xiàn)我行李里的衣服全被取出來,整齊地疊好放在炕頭上。再仔細一看,原來全都洗過。即使干凈的也被重洗了一遍。一定是青竹做的,我去門外找到她,向她說謝謝。

她和大伯兩人正在門口給牲口鍘草。大伯代隊里養(yǎng)兩頭驢,每年能得八十個工分。青竹見我向她走來,一聲不響,只對我露齒地一笑,又低下頭只顧往鍘刀下送草。每當鍘刀咔嚓一聲落下時,我的心會猛地一縮,生怕會鍘到她那一雙幼嫩的小手上,但是不會的,她的兩只小手干得非常熟練,和大伯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我見她滿頭是汗,陣陣涼風吹來,便把她脫下放在一旁的上衣給她披在肩頭上。她很感動,抬頭眼睛盯住我,再給我一次甜甜的笑,仍是一聲不響。

我讓她去休息,由我來給鍘刀喂草,大伯點頭同意了,她才起來讓位子給我。見我笨手笨腳的樣子,她不停地指導我該怎樣做,她一次兩次地給我示范,直到我完全會做了,才去立在一旁。但是她自始至終不說一句話,只是用手勢給我比劃,時而還拿起我的手,叫我學她的樣子做。我到羊角岙村里,第一個把著手教我干農(nóng)活的,是青竹妹妹。

第三天,我開始去上工,和幾個老鄉(xiāng)在地里鋤苗,青竹跟幾個和她同齡的小姑娘遠遠走來,不知是去做什么。一群女孩在一起,嘰嘰喳喳地有說有笑,但是我發(fā)現(xiàn)唯獨青竹一個人一聲不響,她好像也不很合群,老是一個人走在大伙的后邊。她從我們干活的地頭走過時,見我把衣服脫下扔在潮濕的田坎上,就給我拾起來,掛在樹梢上。她并不喊我,只用手指一指,再朝樹梢撅撅嘴,讓我不要找不到。

已經(jīng)三天了,我還沒聽見過她說話的聲音。

下工回來,我累得一頭倒在炕上。忽然好像覺得屋子里有些異樣。原來是聞到一股清新的幽香。我抬頭看見,炕邊土臺上多了一只瓦罐,里面插滿一種白色的小花,不知叫什么花,那香味真是太濃、太誘人了,不僅充滿了整個屋子,而且立刻浸透我的肺腑。當然是青竹采來的。

大竹回來,我指給他看,他也很愛聞這種香味。他說,青竹是采給我的。

青竹給我和大竹打來洗臉水,我謝謝她的花,說我很喜歡。她笑得合不攏嘴,但還是不說話。晚飯時,她給我盛飯盛湯,還非要我把整個一只餅子吃掉。飯后又給我把洗腳水送到炕前。我實在過意不去,請大伯大媽叫她不要這樣做,而他們卻說她應該做,讓我心理更是不安。我又在炕上對大竹說,叫他告訴青竹,以后不要再這樣照顧我。而大竹竟然也認為青竹伺候我和他是理所當然。他說:

“她不干這個還能干啥?”

“她也應該跟你一樣上學才是?!蔽艺f。

“她上過學,七年多以前,生一場大病,就不能再上了?!?/p>

“為什么?”

“自那以后,她就不會說話了。成了個啞巴?!?/p>

“啞巴?青竹是啞巴?”我震驚了,呆坐在炕上,身子好像不會移動。

“她是個啞巴。七年前那場病以后,她就不會說話了?!?/p>

“什么???”我急忙問。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以后她就啞巴了。只上了一年多小學就停下來。好在還聽得見。就是不能說?!?/p>

是的,她的聽覺沒有壞,而且很靈敏。所以我?guī)滋靵矶紱]想到,她默不作聲是因為不能說話。

這實在太殘酷了!多好的一個小姑娘!

我心里難過。尤其讓我難過的是,大竹還告訴我,一家人都不喜歡她,嫌她是啞巴。將來不會有出息,一輩子都是個累贅。

這一夜我都沒有安睡。

“明天我交你各草……”

青竹已經(jīng)習慣于命運強加于她的沉默。她會用各種靈巧的手勢,輔以眼神和表情,表達她所要表達的意思。和她周圍的人溝通,在她并沒有任何困難。我也很快就能和她溝通。她還有另一個與別人交流的渠道:她會把她想說的話寫在紙上。她上學時,曾經(jīng)是班級第一名,現(xiàn)在還能寫大約三四百個字。

自我來以后,她不像從前那樣老是獨自蹲在角落里。她變得活潑了。一有空就幫我做事,還向我問這問那。她使我更迅速也更愉快地融入這個家庭。家里人好像也因為她的變化,不再那么討厭她。

我的農(nóng)活技術(shù)還很差,隊里往往只能分配我上山去割喂牲口的青草。干這個不需要技術(shù)。割四十斤記一個工分。而我拼命干一整天最多只能割二十幾斤,中間還夾著許多牲口不能吃的雜草。我為此很是苦惱。一天晚飯時,大伯和大竹邊吃飯邊教我怎樣割草。

大伯說:“你要挑那些長長的,比如山茅草和狗尾巴草割,容易找見,分量也重;不要割那些趴在地上的,割半天也割不到一斤?!?/p>

大竹說:“不要把酸棗枝子割進來,那上邊有刺,要扎牲口嘴的?!?/p>

大娘也說:“有些草牲口不吃的,不要割回來?!?/p>

我分不清什么是山茅草,狗尾巴草和酸棗枝子。更不知道哪些草牲口不能吃。一家人為我的笨拙和無知哈哈地笑。

青竹坐在房頂上,她停下不吃飯,歪著個頭,靜靜地,一聲不響,仔細聽我們說話。

晚飯后,我回到屋里,在我的枕旁看見一張紙條:

“明天我交你各草。不要給別人說?!?/p>

是一筆一劃寫的,筆跡很認真,雖然寫得大大小小地,還有錯別字。一定是青竹寫的。我心里暖暖的,把這紙條小心藏起來才睡覺。這張紙條我后來收藏了幾十年。

第二天早晨,我爬上村后的山坡,遠遠就看見青竹站在一棵大樹下等著。她帶來兩根捆草用的繩和兩把磨利的鐮刀,我也帶來一根繩和一把鐮。她用手指在我的鐮刃上試一試,對我皺一皺眉頭,癟一癟嘴,意思是我沒有把鐮刀磨利。又把我的繩子兩頭纏在她兩只細小的手臂上,用力一扯,就扯成了兩截。然后對我瞪一瞪眼睛,指著我的繩子和鐮刀,再癟癟嘴。臉上一股頑皮的笑容。我知道她是在批評我沒有把準備工作做好。她繼續(xù)做著手勢和表情,指指我的繩和鐮,再指指坡上的草,把兩手一攤,聳聳肩頭。這時我完全懂得,她要說的話,翻譯成知識分子的語言,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钡撬磉_似乎簡潔得多,而且使用的只是幾個身體的姿勢。

我們馬上開始。我跟在她身后,首先是找一片好地方。我們翻過一個坡,來到一個野草又厚又高又密的山洼。怎么我原先就找不到這種地方?她一彎腰,鐮刀便在她手下飛快地舞動起來,只聽見嚓嚓嚓的響聲。我緊跟在她身后,她怎樣割,我就怎樣割。不一會工夫,兩人已經(jīng)割下高高的一堆,比我一天割得還要多。她像個小螞蚱,只往草厚的地方蹦,我緊跟著她,累得滿頭大汗。

她大約是聽見了我的喘息聲,她示意休息。我們走到一塊大石頭前,我坐下,她把我割的草抱來一小堆,放在我面前。自己盤腿坐在我對面的泥地上。

她開始給我上課了。原來我割下的草里,有許多種是牲口不吃的。她把那些一一挑出來,排成一行,放在我腳下,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和半截鉛筆來。她是早有準備的。

她開始寫了,寫以前,先抬起頭,用她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對我不好意思地瞧瞧,我懂,她是說自己寫得不好,讓我不要笑話她。她指一種,寫一個名字:刺頭,硬葉子,苦芽子,毛瘌子,狗屎苗苗,臭桿桿……我就一個個地認,讀給她聽,再牢記在心里。

有的字她不會寫,“瘌”字,她寫成“拉”,我想應該是瘌,因為那種草的葉片上盡是扎手的硬毛?!肮肥骸彼龑懗伞肮肥保俺簟弊炙膊粫?,就把那苗草遞到我鼻子底下叫我聞,嘴巴作出發(fā)“臭”字聲音的口形叫我看。

我把她不會的字給她寫出來,她趁勢就來坐在我身邊。她又在紙上寫了“交你各草”幾個字,臉上作出詢問的表情。我懂她的意思了。馬上給她寫了“教”和“割”兩個字。她立刻就照樣每個字寫三遍。

這時我想到問她:

“為什么你教我割草,不叫我給別人說?”

她用手勢告訴我:

“他們不喜歡我。爸,媽,哥,妹妹?!?/p>

“你喜歡他們嗎?你爸媽,你哥和你妹妹?”

她認真地點頭。

“你聽我說:你是個好姑娘。我喜歡你。我還會讓大家都喜歡你。好不好?”我這樣安慰她說。

她笑得咧開嘴,不住地點頭,說明她是真希望這樣。

我們又開始割草。我立起來時,她給我把衣服上的草屑拍掉,還伸手把我臉頰上的一點泥輕輕抹去。再往我身上緊緊靠一靠,兩手摟住我,抬起頭對我開心地笑笑,才又像只小螞蚱樣蹦開去。馬上,鐮刀又在她的手中飛舞起來。

中午我們背著兩大捆草回來,稱一稱,一共七十五斤。下午我們又割了七十斤,兩人得了三個半工分。我請狗不理(他是記工員)給我記一個工,余下的給青竹。當然應該這樣。狗不理卻偏向我,給我記了兩個工,給她記一個半。

采粽葉的那一天

端午節(jié)頭一天正好是我們下放人員的休息日,上午,我奉大娘命,跟青竹去村對面河灘邊的蘆葦叢里采粽葉。我們提一只籃子,興高采烈地往河灘里奔,她像只小燕子,一聲不響,輕盈地往前飛,我緊跟著她,感到愉快極了,好像天更藍了,跟隨我們身后飛來的幾只烏鴉,也不討人嫌,那哇哇的叫聲比平時好聽多了。

河灘上空氣好新鮮,蘆葦叢里更是一陣陣的清香。鉆進那遮天蓋地的綠色叢林,好似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而你卻呼吸得更加自在而舒暢,真是一個無比美好的奇妙的世界!青竹妹妹熱乎乎的小手緊緊捏住我的手,她怕我走失,一走進葦叢便牽著我。

我們來到葦子林中的一小片空地,這里連烏鴉也飛不進來,清靜極了。腳下的青草像絲織的地毯一樣平整、清潔而柔軟,我興奮得平躺在帶露水的濕濕的草地上,仰望綠蔭環(huán)繞中一小片藍得似乎透明的天空,我覺得自己是進入了一個神仙的境界。我把眼睛閉上,還是看得見那一片透明的蔚藍。四周除了輕風拂動葦稍的沙沙聲,什么也聽不見。我好似在享受一場美夢。青竹不打攪我,她自己悄悄消失在葦叢里。

過一會兒。耳邊響起葦枝的婆娑聲和她的腳步聲。我坐起身來,見她已經(jīng)采回滿滿一抱葦葉。她偎依著我坐下,叫我學她的樣子,把采來的葉子一片片理齊,放進籃子里。還不夠用,她于是拉起我的手,讓我跟隨她鉆進葦叢里。她教我挑選最好的粽葉。不要葦稈下面的,太老,有沙子,不干凈;不要上面靠近尖頭的,太嫩,也太小,包不住米,有些還沾著鳥糞;只挑葦稈中間那些又長又寬又綠的,干干凈凈、散發(fā)出清香的葉子。這些話她是用手勢對我說的,還拿實物作樣本,我完全懂得。我們不停地采了一個鐘頭還多,兩人各抱一大捧,再回到那片林中空地上,一片片理好。

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大娘交給的任務。時間還早呢。青竹明顯地不想回去,我也不想。我倆并排躺在青草上。

青竹把她瘦小的身軀靠著我,她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散撒在我的左臂上,她閉著眼睛,好似在品味這片刻的溫馨和寧靜。我伸過右手去,輕輕撫摩她的頭頂,她綢緞一樣柔潤的發(fā)絲在我的手指間滑過,她乖乖地躺著,享受我的撫摩。我慶幸自己在這個世外的天地里,得到這么可愛的一個小妹妹。

她坐起身,露出兩個小酒窩輕輕一笑,用手捋一捋頭發(fā),好像非常地滿足。

這時,在大自然的懷抱里,周圍連一只小鳥或是田鼠也沒有,她要盡情地對我說她想說的話。她跟那些又聾又啞的人不一樣,她從不依依呀呀地發(fā)出聲音來,她知道那種聲音既難聽,又不能表達什么,反而暴露出自己不會說話。她總是默默地用手勢和表情來傳達一切。

她坐在我對面,開始說話了。她一連串做了許許多多的手勢,時而抬起眉頭,時而瞪大眼睛,時而張大嘴巴,時而用手指指著近處的蘆葦叢,時而自己站起來,用身體做出更大的動作,來補充手勢和表情所不能傳達的意思。說得興奮了,還搖頭晃腦地,還自己發(fā)笑。她多么希望我了解她說的話,和她一同分享她的快樂。

但是她失敗了。我不懂她在說什么。她今天所想要敘述和傳達的內(nèi)容過于復雜了。我試著把她想說的話自己說一遍和她印證,但每一次都對不上。她急得滿頭大汗,我也為她難過。兩人只好停止了交談,我們垂著頭,兩人都不出聲,提著滿籃的粽葉走回家去。

到家后,經(jīng)過大竹的翻譯,我才知道,她是要告訴我,去年有人來那片葦叢里拍過電影,她從頭到尾跟著人家看,看了一整天。她是在給我敘說那一天她所見到的種種場景。我這才漸漸悟出她做過的那些手勢和動作。她把兩只手卷起放在眼前,是表示攝影機在拍戲,她自己鉆進蘆葦里,是表示演員的動作,等等。然而,這些內(nèi)容畢竟不是她平時用慣的那些手勢所能傳達的。事實上,只要是超出了日常生活中某些固定不變的內(nèi)容,和她的環(huán)境中每日里一定出現(xiàn)的人和事,她都無法與他人溝通,只能把自己豐富的想象和活潑的思維封閉在她小小的頭腦里。我深深體會到,她有奔放的生命,她是一只剛剛會飛會鳴叫的小鳥,但她卻被一種殘酷的力量,壓制在一個狹小的沉默的世界里。這是一種多么大的人生悲哀啊。青竹妹妹真可憐,我怎樣做才能幫助她?……

下大雨的端午節(jié)

端午節(jié)這天下大雨,不能干活。下放人員都是利用下雨天集中學習文件。我從家里往外走時,聽見大伯在發(fā)脾氣,罵青竹貪玩、偷懶。大伯罵完大娘罵,大娘罵完她哥哥大竹又接著罵。青竹立在廚房外,緊閉著嘴不出聲,眼睛瞪著,兩只手絞在一起,是她慣用的一種不服氣的表情和手勢。我不知是為什么,但我急于去學習,來不及問,披件蓑衣就出門了。

中午我回來吃飯時,雨還下得很大。家里只有大伯大娘和小竹三個人。我知道大竹上學去了。那么青竹呢?我想起早上她挨罵的事,便問大伯她去哪里了。

“上山啦?!贝蟛卮鹞?。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這么大的雨,她上山干嗎?”我奇怪了。

大娘馬上接著說:

“那條犟牛!說她兩句,她就不得了啦!上山給牲口割草去啦!”

青竹上山去割草?!這樣大的雨!這時大伯才告訴我,她昨天下午應該割下兩條驢今天的草料,她拿著鐮刀出去了,但是沒有割回一根草來,今天驢沒吃的了。說了她幾句,她一生氣,冒著大雨就上山了。

我和她是昨天上午去采粽葉的,下午呢?哦,對了,下午她先是在我屋里讓我教她一課書,后來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這么大的雨,她一個人在山上?”我擔心地問。

“讓她去!死不了!一條犟牛!”大娘仍然很生氣。

“不行!我去找她!”我放下手里剛剝開的糯小米粽子,抓起兩件蓑衣就往后山奔。

山上又濕又滑,雨下得像瓢潑一樣。我摔了不知多少跤,才爬上村后的山頭,遠遠便望見青竹瘦小的身影,她正在山坡角下草叢里埋頭干活。

我大喊一聲“青竹——!”她沒有聽見。仍在彎著腰拼命地割草。我見她滑倒在地上,爬起來,又滑倒,再爬起來,再繼續(xù)割,她滿身都是泥漿,不時地用袖子在臉上抹,是在抹掉迷住眼睛的雨水。我連忙向她奔去。

我奔到她身后,叫一聲“青竹!”她一轉(zhuǎn)身,丟下鐮刀便向我撲過來。

她渾身上下全是泥,臉上也是泥,雨水順著她的頭發(fā)往下淌,當她抬起頭時,我看見,她臉上沒有眼淚。也不出聲,只用手給我指指坡下的一大堆草,再露齒一笑,把頭一歪,顯得很驕傲。真是一條堅韌頑強的小犟牛。

我給她把蓑衣披上,撫摩她濕漉漉的頭發(fā)。她不停地笑著,開心得很。

我說:“回去吧,夠兩頭驢子吃的了。”

她聽從我。我們把草分成兩捆,一人背一捆,手拉手往回走。一路上我跌倒好幾次,她拉我起來,她連人帶草跌下坡去,我拉她上來,兩個人像兩個水里泡過的泥人似的回到了家里。

我們換過衣裳,坐在我炕上吃粽子。我問她昨天為什么沒把草割回來,她去哪里了。她用手指蘸著水在炕桌上寫字,再加上手勢,告訴我,昨天下午她是去割草的,可是半路上,見村里一個名叫丑娃的小孩跌進溝里,頭上流血,她送這孩子回家,又跟孩子的娘一同送孩子去了大榆樹村的醫(yī)療站,回來晚了。

“那你該給大伯大娘講清楚呀。”我說。

她緊閉著小嘴,搖搖頭。臉上還是她那種堅韌頑強的笑容。

她背我下山

這天下午我教她讀書。她一有空閑,就要拿她從前的課本來,讓我教她一課課繼續(xù)讀下去。她發(fā)不出聲音,為了知道她是否準確掌握每個字的發(fā)音,我教她學會漢語拼音字母。很快她就能把我說的每句話迅速用拼音寫出來,而且還標上四聲。她真是很聰明,很用功,又非常好學,也學得很快。

她給我的幫助比我給她的要大得多的多。她不但給我洗衣服、盛飯,鋪炕,收拾房間,還教我做許多農(nóng)活。我一有空,她就牽著我的手,帶我去后山拾樹上落下來的紅棗子,還挖野菜,采野花。在她的指引下,我知道了許多過去從來不知道的大自然的奧秘。

比如,樹上的蟬會蛻皮,一年要蛻好幾次,那皮竟是治療小兒驚風和大人失音的好藥材。夏天中午,別人午睡時,她帶我去林子里,用一根竹竿把粘在樹干上的那些空殼一只只捅下來。一個夏天,我們捅了上千只,足有一斤多。送到收購站,賣了二十多塊錢。

又比如,蝎子生出的小蝎子不是紅色的,而是白色透明的。幾十只小蝎子爬在母親背上,擠作一團,不停地蠕動。稍有不慎,一只小家伙從那背上滾下來,老蝎子立刻張開大嘴把它嚼碎吃下去。有好幾次,青竹掀起地邊的大石塊,讓我看見這種奇異的景象……

有一回,她幫我逃脫一場不小的險情。

我和她在村后的山坡上割草,我一鐮刀下去,用力過猛,刀尖扎進我的小腿肚里。扎得很深,傷口有一寸多長。馬上,鮮血如注地涌出。我倒在地上,兩手捏住傷口,哎呀一聲大叫。她回頭看見,也哇一聲,趕快跑到我身邊。我慌亂得不知所措了,而小小的她卻很鎮(zhèn)定,一把扯下我頭上包的白毛巾,把傷口扎住,轉(zhuǎn)過身就把我背在她背上。

她是想要把我背回家去的。但是我比她高一頭多,還至少重一倍,她怎么可能背動我?而她真的把我的身體馱在身后,兩只小手把我的手臂緊拉住放在她胸前,她往前走了兩步,就被我壓倒在地上。她立刻翻身起來,扶我站直,一只手緊緊扶住我的腰,一只手把我的右臂架在她的肩頭上,繼續(xù)往前走。她就這樣把我一步步往山下拖。

我們已經(jīng)走到半坡上,真難為了她,她實在拖不動我了,而且還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村子里。

這時,我忽然想起,我的行李包里有外傷用的藥。我馬上告訴她:

“你回去,我行李包里有藥,去取來!”

她轉(zhuǎn)身就往山下跑。我再追著喊一句:“把那里邊的藥全拿來!”我怕她不知道什么藥現(xiàn)在有用。她回身向我點一點她的頭,表示聽懂我的意思了。馬上就飛奔而去,她真像一只山貓。在傾斜的山坡上,她跑得比山貓還要迅速和靈巧。

不到半小時她就回來了,她是拼命在跑。她拿來了我所有的藥,其中就有一瓶雙氧水,一瓶紅藥水,和一包消炎粉。這已經(jīng)足夠了。我還沒處理好傷口,大伯就帶上一個小伙子趕來。他們把我背回村里,找來住在鄰村的大隊赤腳醫(yī)生,為我再次包扎過。一場險情消除了。全靠了青竹妹妹。

在我養(yǎng)傷的那幾天里,她從早到晚地陪伴我,照料我。我自己可以吃飯的,我的手并沒有傷,她卻偏要喂我,不過都是在沒有別人在旁邊的時候。她高興地哼著歌子,好像我受傷是件頂好不過的事情。我知道她的心思,這樣,她就可以整天和我在一起。我每天換藥時,她把每個藥瓶藥包都看過,仔細地問我它們的用途。她什么都想學,都想知道。

野火燒南瓜

在給我拿藥時,她發(fā)現(xiàn)我的背包里有一只打火機。她在趕集時見人家用過,知道那是會出火的。她非常喜歡,要我拿出來打火給她看。我正想要送她個什么東西呢,但是送她打火機,叫她怎么用、什么時候用呢?我就問她。她一聽說我愿意送給她,馬上高興得咧開了嘴,兩只手捏住打火機不放開。接著就給我做了一連串的手勢,我又是一句也不懂。她急了,從我本子上撕下一張紙,馬上就給我寫:

“你傷好了,我們上山用?!?/p>

“上山用打火機?”我問她。

她點點頭。再寫:

“我們燒好吃的。”

“燒吃的?燒什么?怎么燒?”

她卻不給我解說,故意讓我莫名其妙。只寫道:

“你快些好。我等你快好?!?/p>

一個星期后,我的傷口好了,又跟青竹一同去割草。我們是午飯后去的。出門時她讓我悄悄摸一摸她的衣袋,對我詭秘地笑笑。我摸見那只打火機。

秋天的太行山,萬紫千紅,比春天要絢麗得多。天氣不冷不熱,頭頂?shù)奶炜蘸芨邥常卜浅5厍鍥?。遠處起伏的山巒顯得異常清晰,我好像能看見那山頂一棵樹上枝葉的顫動。在這美麗的群山懷抱里,跟又乖又漂亮的青竹妹妹一同割草,我的心情十分地舒暢。秋天的草叢比夏天更密,草莖也更粗壯,我們很快就割下兩大捆,足夠兩個工分了。

這時,青竹妹妹叫我停下,她把我?guī)У揭惶庪[蔽的小山溝里,指一個地方讓我去坐著,示意我等她。她還怕我不懂她的意思或是不聽她的話,走過來,兩手壓在我的肩頭上,讓我坐下,再把她的小嘴緊緊地一閉,以示她命令的嚴厲。現(xiàn)在她是個大人,我是個孩子了。我乖乖地聽她的話。

她一轉(zhuǎn)身就消失在坡那邊了。不一會兒,她奔回來。手里捧著一只紅彤彤的、熟透了的大南瓜。

我知道她是要燒東西我們吃了,但是我還不理解,她將怎么個燒法。

她把南瓜往我懷里一塞,詭秘地笑笑,又一蹦就不知跑哪兒去了。

過一會兒。她捧著一堆紅棗子回來,都是樹下拾來的落果,有的生了蟲,有的爬滿螞蟻。她指揮我去一股山溪邊,把棗子一粒粒洗干凈。我洗棗子時,她又走得遠遠地,好半天才回來?;貋頃r驕傲地嬉笑著,給我看她的收獲。她不知去哪里弄來了兩只玉米棒子;幾株花生苗,苗下根部掛滿了一顆顆的新鮮花生果;還有兩個紅皮山芋,我知道那種山芋是非常甜的。

她把這些東西放下,拉起我的手,叫我跟她往坡上爬。我們?nèi)テ律鲜皹渲透刹?,拾來一大堆?/p>

這時她指揮著我,兩人一同開始她奇妙的烹飪了。

我照她的指點,把花生仁剝出來,把玉米粒掰下來,再把山芋洗干凈。

她加工那只南瓜。她找來一根結(jié)實的樹枝,劈成斜茬,用它當?shù)叮暹M南瓜根部,劃一個圓圈,取下中央是南瓜根蒂的一個圓片來,再伸手到瓜里去,把整個南瓜都掏空。一邊掏,一邊把紅紅的南瓜瓤子頑皮地送到我嘴邊,叫我舔一舔,品嘗那帶有生腥氣的甜味。

這時,我猜到她會怎樣來做這頓美餐了。我猜的大致不錯。她把紅棗、玉米粒、花生米和用石塊砸碎的山芋全都填進南瓜肚皮里。最后,她把那片切割下來的瓜蒂再原封地裝回到南瓜上,還用幾根小樹枝插牢。

現(xiàn)在用得著打火機了。我們把做好的南瓜埋進柴堆里,開始點火。

南瓜被火燒得吱吱作響,山溝里彌漫著香甜的煙霧,小山鼠小蛤蟆好像喜歡這煙霧的氣味,一只只向我們身邊爬來。我倆開心得拍起手來。山風吹拂樹上枝椏的聲音好像在奏一曲華爾茲樂章,我們兩人沉浸在甜美的快樂里。直到聞到南瓜的焦味,才手拉手地跑到火堆邊。

柴火燒盡了,紅南瓜已經(jīng)發(fā)黑,散發(fā)著撲鼻的香氣。青竹怕瓜肚里的東西沒有熟,用灰燼把南瓜埋起來,再拾些柴草又燒一次。

當我們再次扒開灰燼時,已經(jīng)是一只焦呼呼的南瓜了。

呀,實在是美味啊!青竹把那只焦南瓜用樹枝撥開,一股濃烈的甜香令我不能抗拒,立刻伸手去抓。她哇地一聲把我的手拉住,還用她美麗的眼神責備我的鹵莽。她是怕我被燙傷。

除去南瓜外面一層烏黑的燒焦的皮,里面的瓜肉是金黃色,山芋是淺紅色,棗子是鮮紅色,玉米粒是白色,花生的紅衣燒熟了是淡紫色。各種填料的香味融匯在一起,比我吃過的任何月餅、粽子或中國外國的點心都誘人。

青竹給我折兩根樹棍當筷子,我馬上享受起來。實在太好吃了!我真不知怎樣來描述它那濃烈的、異常的、迷人的色香味??峙率澜缟先魏我晃慌腼兇髱煻甲霾怀鲞@樣的美餐來。

青竹舍不得自己吃,她用自己手里的樹枝夾起一塊塊的瓜肉,一團團的紅棗和玉米往我嘴里喂,我也不停地把山芋、花生裹在瓜肉里,一手抱住她的頭,一手喂給她吃。我每喂她吃一口,她都會把她的大眼睛合上又睜開,睜開又合上,沉醉般地張開雙唇等我給她放進嘴里。這只可愛的小山貓,她大概長這么大,也不曾有人這樣和她親近過。她多么需要有人和她親近啊。

我倆吃呀吃,不住地吃,撐破肚皮也吃不完它。怎么辦?我提議帶回去給大家吃,青竹連忙搖手,還對我吐一吐舌頭,表示不行。她兩只手在上嘴唇上一抹,是她的啞語中父親的意思,再做一個咬牙瞪眼的樣子。我懂了,是說大伯知道了要罵人的。

我倆歇一會再繼續(xù)吃。還是吃不完。只好捂著脹脹的肚皮,忍痛丟下這美餐,去山間小渠旁洗手,洗臉,再喝幾口水。

在小溪邊,青竹坐在我腳下,把她的頭發(fā)散開,要我?guī)退檬种甘崂碚R,再給她扎好。我照她的要求做了,她好像還不滿足,仰起臉來,眼睛向后凝視我。她好像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對我說,可是她說不出來。……她是一個多么可愛又可憐的的小妹妹啊。

我們扛起草捆回家去。一路上,她用手勢對我說了許多話。我都沒有懂。但為了不破壞她的興致,我不住地點頭來應答她。

晚飯時我和她都一點也不吃。實在吃不下。大伯和大娘一再地追問,我們只好坦白。由我來交代事情的過程,青竹把頭埋在膝蓋上,只顧呲呲地笑。雖然我一再申明全是我的主意,大伯大娘還是相信絕對都是青竹的把戲。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沒有責罵她。再說我們也沒惹什么大禍,他們就不再追究。只對大竹說:“明天你拿一只南瓜賠給村頭的富祥老漢。那瓜肯定是他種在坡上的?!?/p>

“你帶我回北京。”

我每天跟青竹妹妹一同干活,她也每天都不離開我。有她在我身邊,再勞累我也不怕。

但是誰能料到,幾天以后,突然一道命令,把我從羊角岙調(diào)到另一個村子去勞動。

我走的時候不見青竹。大娘說:

“她躲到后山上哭去啦。她舍不得你。哎……”

我只能奉命背上我的行李離開了。新去的那個村子在山的背后,從羊角岙過去,要走二十幾里路。如果翻山走小路,只有五六里。

我到那個村子大約不到兩個月,又有命令下來,叫我回北京。我正在收拾行李,忽然聽見房門口有人的呼吸聲,我抬頭一看。是青竹。真的是她!她兩手扶住門框,瞪瞪地凝視著我,一聲不響。

一批下放人員要回北京的消息羊角岙的人也知道了。她獨自一人從后山小路走來和我告別。

難得她這份情意。我緊緊拉住她的手。我看見眼淚大滴大滴地從她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里流出來。

我拍拍她的頭,對她說:

“傻丫頭,哭什么呀。我回北京,恢復工作,不是好事情嗎?”我除了這樣說,還能說什么?

她哭得更厲害了。我扶她在炕上坐下。她什么也不說,什么手勢和表情都沒有,就只是哭。我扶住她削瘦的肩頭,想著怎樣安慰她。她一頭埋進我懷里,索性嗷嗷地大聲哭起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撫摩著她的頭發(fā),等她哭完。

忽然她不哭了。抬起頭注視著我,好一會,兩只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一動也不動。接著,她從衣袋里掏出一張早已寫好的小紙條,她站起身,立在炕前,伸直兩手把紙條遞給我。

那上面大大地寫著幾個工整的字:

“你帶我回北京?!?/p>

我不知該對她說什么才好。說不清的。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我只能撫摩她的頭發(fā),任她再盡情地哭一會。然后,我牽住她的手,帶她走到她回羊角岙的山間小徑旁。

她一步一回頭地走去。等她的身影隱沒在轉(zhuǎn)彎處,我嘆息一聲,獨自回到村里。

第二天我就回北京了。

青竹妹妹從此在我的眼前消失。我只能把對她的記憶珍藏在我的心底。這份記憶和她寫的兩張紙條被我埋藏了整整四十年,今天才在這篇短文里再現(xiàn)。

2002年7月,寫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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