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下。
天邊的落日仿佛要將生命最后的美麗灑向人間,無數(shù)金箭似的光芒從云層后面迸射出來,火紅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
絲絲縷縷的光芒灑滿了大地,將周圍的一切都映得如夢似幻,璀璨的金光投射在街道兩旁的櫻花樹上,朵朵粉嫩的櫻花更加美麗,仿佛一群純真的少女動作柔美地拽動紗巾翩翩起舞,一陣風(fēng)吹過,那些粉色的精靈掙脫了大樹的擁抱,頑皮地飄向天空。
“吉娃娃,吉娃娃,你在哪里?快出來哦……吉娃娃……”
一陣呼喊聲從櫻花樹林的深處傳來。
映著天邊的晚霞,從櫻花雨中走出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秀麗的容顏染滿焦急和不安,她茫然四顧,不斷地呼喊著,白色的裙擺被晚風(fēng)吹起,讓她看起來如天使一般美好。
可是到處都沒有看到吉娃娃的影子,女孩的眼睛里慢慢地蓄滿淚水,她緊緊地咬著唇瓣。
“凌橙,我要去參加一個派對,記得幫我照顧好吉娃娃,要是餓到它或者它少了一根毛發(fā),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她的耳朵里響起了妹妹凌莎的聲音。
早上凌莎出門的時候,特意囑咐過她,要她照看好吉娃娃,可是剛才吉娃娃竟然咬斷繩子跑掉了。吉娃娃是妹妹最愛的小狗,要是它丟了,她一定會很生氣的,而且繼母栗云心也對那只小狗寵愛有加,她們一定會狠狠地責(zé)打她的。
腦海里浮現(xiàn)出妹妹和繼母狠戾的目光,凌橙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
一陣微風(fēng)吹過,她滿頭的青絲都被風(fēng)吹亂了,一片片美麗的櫻花在空中漫天飛舞著,仿佛是無數(shù)個精靈眷戀著她發(fā)絲的香氣,久久不肯離去。
一片櫻花花瓣掃過凌橙的眼瞼,她漆黑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無數(shù)粉色的櫻花一瞬間進(jìn)入了她的視線。
仿佛被那些美麗的櫻花吸引了,凌橙停下焦急的腳步,仰頭朝天空看去。
無數(shù)美麗的櫻花在空中飄蕩著,透過那些粉嫩的花瓣,陽光似乎都變成了粉色的,無止境的櫻花雨蔓延到街道盡頭,一眼看不到尾,地上也鋪了一層粉嫩的花瓣,遮住了街道原來的顏色,美得就像漫畫書中定格的風(fēng)景一般。
“好美哦!”
她輕輕地嘆息,甚至忘記了剛剛腦海中的煩惱和擔(dān)憂,眼睛里只有漫天飛舞的櫻花雨,在這個城市住了這么久,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原來在這條街道上,竟然種了這么多的櫻花樹。
正在這時,一只雪白的小狗從草叢中竄到了街道上。
“吉娃娃!”凌橙眼睛一亮,發(fā)出一聲驚喜的呼喊。
那雪球般可愛的小家伙,正是妹妹的吉娃娃,她急忙向小狗跑去,可是小狗聽到凌橙的呼喊,回頭瞅了她一眼,拔腿就跑。
“吉娃娃,不要跑……”她追逐著小狗,滿臉的驚慌著急,不斷地喊著小狗的名字。
那只頑皮的小狗仿佛在故意逗她一樣,跑到離她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就停留在街道中央,沖她“汪汪”地叫了兩聲,歡快地?fù)u著蓬松的大尾巴。
一絲笑意在凌橙的眼里浮現(xiàn)。
“吉娃娃,乖哦!就這樣乖乖的,不要跑……”她剛小心翼翼地接近小狗,它搖了搖腦袋,圓溜溜的黑眼睛骨碌一轉(zhuǎn),又是“汪汪”兩聲,仿佛捉弄她一般,再次往前奔去。
“吉娃娃!”凌橙生氣地大喊道。
這只頑皮的小家伙很有靈性,它能聽懂主人的命令,可就是特別喜歡捉弄她,面對妹妹凌莎和繼母栗云心的時候就很乖巧。
有時候,凌橙想,這個小家伙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壞家伙。
太陽馬上就要落下地平線,盡情揮灑著最后的光輝,霞光將半邊天空染成紅色,天邊紅云翻滾,不斷地在頭頂聚集,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詭異的殷紅。
吉娃娃不顧凌橙的呼喊,飛快地沖向了街道中央……
街道盡頭。
一輛銀白色的法拉利遠(yuǎn)遠(yuǎn)地從櫻花雨的盡頭,以風(fēng)馳電掣般的速度朝這個方向駛來,漫天的櫻花雨中,銀色的跑車在一片櫻紅中綻放出耀眼的銀光,晚霞將那耀目的銀色映得微微發(fā)紅。
車廂里回蕩著邁克杰克遜的音樂。
優(yōu)美的音樂聲中,絕美的少年低垂著頭,優(yōu)雅的身軀微微前傾,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慵懶地打著方向盤,略顯凌亂的亞麻色發(fā)絲垂至額際,擋住了他俊美的臉龐,在橙紅的霞光中,他整個人看起來如漫畫里的男主角一般夢幻迷人。少年微微仰起臉,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迸射出耀目的光彩,那張俊美的容顏在這一刻完全顯露了出來。
卷翹的長睫毛漆黑濃密,眉毛十分濃黑,高挺的鼻梁勾勒出立體的輪廓,性感的薄唇緊緊地抿起來,渾身似乎散發(fā)出一種無法遮掩的貴氣和孤傲,舉手投足顯得十分優(yōu)雅,眼波流轉(zhuǎn)間,卻有著讓人看不透的神秘和令人無法抗拒的魅惑!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優(yōu)雅地按向一個銀色的按鈕。
那些堆積在玻璃上的櫻花花瓣頓時被雨刷掃向兩邊。
少年緊皺的眉頭卻并沒有因此撫平,反而皺得更緊,掌控方向盤的手用力握住,一根根青筋在手背上鼓起,仿佛依舊不解恨一般,他狠狠地在方向盤上捶了一拳,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心中就十分憤怒。
一個小時前……
洛奕博將他叫到了書房,將金瑞斯大學(xué)企管系的報到通知書放到他的面前:“洛凡,下周一你就到金瑞斯大學(xué)企管系去報到,我已經(jīng)把手續(xù)都給你辦好了?!?/p>
洛凡看著面前的通知書,頓時愣住了,半晌,他慢慢地抬頭,盯著面前的中年男人,一股怒氣漸漸從眼底彌漫上來。
“什么意思?”
他的聲音冰冷得幾乎不含一絲溫度,犀利的目光直射向自己的父親。
“我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明顯?”
洛奕博絲毫沒被洛凡憤怒的眼神所震懾,依舊不緩不慢地用指尖敲擊著書桌,用不置可否的語氣繼續(xù)說道:“爸爸知道你喜歡畫畫,可是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這么大的企業(yè),除了你,我還能交給誰?到了金瑞斯大學(xué),你要好好跟你凌伯伯的女兒凌莎相處,我和凌莎的父母已經(jīng)商量過了,等到畢業(yè)之后,就讓你們訂婚?!?/p>
“訂婚?”洛凡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震驚,怒氣更加暴漲。
“沒錯,訂婚!你凌伯伯家的女兒,爸爸已經(jīng)見過了,長得真是標(biāo)致,而且氣質(zhì)優(yōu)雅,舉手投足間都不失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也算配得上你。最重要的是,將來你們結(jié)了婚,你凌伯伯就成為了我們洛氏企業(yè)最得力的合作伙伴,我們正在運行的那些項目,有很多都少不了他們凌家的幫助。所以,你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知道嗎?”
洛奕博一邊說,一邊暗暗思索。
洛凡到了金瑞斯大學(xué),一定會跟凌莎有更多的接觸機會,他們在學(xué)校里好好地相處,自然就會產(chǎn)生感情了,等到一畢業(yè),洛凌兩家就可以聯(lián)姻,有了凌家的支撐,他們洛氏企業(yè)就可以在商界獨霸一方,成為商業(yè)巨頭之一了。
“洛奕博,你在做夢嗎?”洛凡冷笑著,聽到父親把自己當(dāng)做一個棋子一樣押給別人,還指望著自己乖乖配合,他覺得自己的父親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洛凡!”
洛奕博怒瞪著面前俊秀英挺的少年。
“不要忘記,你是我的兒子,我為你做的安排都是最適合你的前途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p>
“是嗎?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你是我的父親!”
洛凡瞪著面前的男人,很難理解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他嘲諷地笑了笑。
面對兒子冷嘲熱諷的態(tài)度,洛奕博已經(jīng)從最初的暴怒到現(xiàn)在的麻木,他盯著洛凡,聲音冰冷:“不管你怎么說,你必須承認(rèn),是我給了你生命,把你養(yǎng)育到這么大的,并給了你最好的一切!我已經(jīng)把你從藝術(shù)系轉(zhuǎn)到企管系,這些年,你就好好學(xué)學(xué)怎么管理企業(yè),怎么將我們家的公司發(fā)展壯大,至于畫畫……你就趁早放棄了吧?!?/p>
洛凡垂首站在書桌前。
淡淡的陽光從剔透的鋼化玻璃照進(jìn)書房,清晰地將通知書上的“企管系”三個字映得極為刺目。
他握緊拳頭,渾身似乎都顫抖了起來,半晌,他才緩緩抬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憑什么?”
“什么?”洛奕博皺眉,兒子的態(tài)度讓他極為不悅,他抬頭看了洛凡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私自幫我轉(zhuǎn)學(xué)?憑什么要我找一個陌生的女人訂婚?憑什么把我從藝術(shù)系轉(zhuǎn)到企管系,剝奪我唯一的興趣愛好?你征求過我的意見嗎?洛奕博,我是一個人,不是你手中的玩偶!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你憑什么肆意擺布我?你告訴我,憑什么?就憑我是你的兒子嗎?”洛凡憤怒地咆哮著。
他知道這些年,父親一直希望他接管洛氏企業(yè),可是他對商場那種爾虞我詐的做法深惡痛絕,更沒有絲毫興趣去管理公司。他一直跟父親作對,終于報了自己喜歡的藝術(shù)系,他覺得,只有畫畫才可以帶給他喜悅。
每當(dāng)有一副新的作品誕生在他的畫筆下時,他就會覺得自己像是重生了一般,可以從那些或簡單、或深刻、或感動人心的畫面里體悟到生命的意義。
可是洛奕博竟然把他轉(zhuǎn)到了企管系!
“跟你商量有用嗎?”洛奕博緊皺眉頭,在商場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打拼,雙目如今已經(jīng)有些渾濁,可是眼中的鋒芒依舊凌厲無比,瞬間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般刺穿人心!
“洛凡,你已經(jīng)任性了這么多年,我不會再任由你胡鬧下去!你問我憑什么,那我今天就告訴你,就憑你是我洛奕博唯一的兒子,是洛氏企業(yè)唯一的繼承人!”
陽光淡淡地灑向洛凡俊逸的面頰。
他臉色鐵青,瞪著父親的眼中帶著微微的猩紅,帶著火一樣燃燒的憤怒。
“就算我是你的兒子,你也沒有權(quán)力擺布我!那是你的公司,是你的洛氏企業(yè),跟我沒有關(guān)系!我只喜歡畫畫,也只想繼續(xù)安靜地畫我的畫,洛奕博,我是不會任由你擺布的!就算你給我轉(zhuǎn)了學(xué)校,轉(zhuǎn)了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的夢想嗎!”
他冷笑,喊著父親名字的時候,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恨意,那樣的恨融入了心臟,融入了渾身的血液,這個帶給他生命和一切的男人,這個原本是他最愛最尊敬的男人——
此刻卻是他心里最恨的人!
“洛凡,注意你說話的語氣,我是你的父親,這就是你對待自己父親的態(tài)度嗎?”
“父親?”洛凡的眼里充滿傷痛,他慢慢地走近洛奕博,脖子緩緩向前傾,漆黑的瞳孔和洛奕博的瞳孔只有一寸距離的時候,他才咬牙切齒地開口,字字冰冷!
“在媽媽跳樓自殺的那一刻,我的父親就死了……”
洛奕博渾身一震!
聽到兒子冷厲的聲音,他原本麻木的心竟然像被一把鋒利的刀刺中,呼吸不由得一窒。
半晌,他才深深嘆了口氣。
“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媽媽。所以,我更想在你身上來彌補我的過錯。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洛氏企業(yè)的獨生子,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的身份嗎?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冰冷的笑意從洛凡黑亮的眼眸中流淌出來,他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看著洛奕博嘲諷地大笑,一步步后退著。
“彌補?我怎么沒有從你身上看到一絲對我媽的愧疚?我只看到你每天摟著那個美艷的狐貍精,洛奕博,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最無情的禽獸!”
“洛凡!”
洛奕博震怒了!他一掌拍向書桌,桌子上的那杯咖啡頓時被震灑了一半,褐色的水漬中映出洛奕博富態(tài)臃腫的臉和他滿臉的溝壑。
“難道不是嗎?要不是因為你的花心,我媽怎么會死?是你害死我媽的,是你,你和那個狐貍精一起害死了我媽!洛奕博,你這個殺人兇手!”
仿佛被洛奕博震怒的目光刺激到,洛凡的情緒頓時爆發(fā)了,他指著父親一步步地逼近,一字一句都像匕首狠狠刺中洛奕博的心臟,逼得他逃無可逃,一步步地后退!
啪——
沉悶的巴掌聲劃破了死寂的空氣!
洛凡的頭狠狠地歪向一邊,他頓時愣住了。
洛奕博看著自己的手掌,也怔住了,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動手,嘴唇囁嚅了幾下,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呵……呵呵……”洛凡勾起一邊的唇角,輕輕地笑了起來,仿佛剛才被打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他慢慢地后退,雙眼逐漸被森寒的厲芒籠罩,似乎有薄薄的霧氣從眼底蒸騰而出,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同蓄勢待發(fā)的蝴蝶,要沖破厚繭的束縛,那種危險的氣息讓周圍的空氣都隨之窒息。
此刻的洛凡,渾身都籠罩著一種詭異的氣息!
那種勾魂攝魄的笑容,還有他森冷的目光,讓他看上去仿若一只受傷的精靈,被拔掉了背上的羽翼,渾身鮮血淋淋,刺痛人心!
“洛……洛凡……”
洛奕博看著兒子的笑容,有些擔(dān)心,半晌才輕輕喊了一聲。
“我欠你的,現(xiàn)在還清了。不過,洛奕博,我要告訴你,我是不會去企管系的,我會繼續(xù)我未完成的畫,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把欠我媽媽的要回來……”
洛凡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仇恨和不甘,臉上傳來一陣刺痛,一股股酸澀的熱流涌向鼻端。
洛奕博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頓時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耐著性子說:“洛凡,我真的是為了你好?。∧阍趺淳筒荒荏w諒我的苦心呢?你說,畫畫有用嗎?能帶給你錦衣玉食嗎?能讓你開著豪華的跑車嗎?能當(dāng)信用卡讓你任意消費嗎?如果沒有我的公司,你現(xiàn)在只能為了三餐去工作奔波,到那個時候,你告訴我,你還有什么心情去繼續(xù)你的藝術(shù)生涯?”
洛凡紅著眼睛,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第一次,他這么恨自己的無能!
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沒有任何生存能力,他也曾想過自己出去打工,可是那個層次的社會對他來說是那么陌生,當(dāng)他第一次去當(dāng)侍應(yīng)生低頭哈腰對著那些挑剔的嘴臉,有時還要被羞辱的時候,他才知道生存原來是那么難。
連自尊都被踩到腳下,卻換不到豐厚的回報。
他看向洛奕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管他多么厭惡現(xiàn)在的生活,卻依舊改變不了任何事,他討厭這樣活著,討厭沒有自由地活著,哪怕當(dāng)初和媽媽一起從那高高的樓頂跳下去,也比這樣在自己親生父親面前丟掉尊嚴(yán)強。
可越是這樣,他越想要畫畫。
因為只有那個時候,他才能釋放自己的靈魂!
在他的畫里藏著他的生命,藏著他的靈魂,也只有在畫畫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在呼吸的,可是現(xiàn)在……難道連唯一的自由都要被剝奪了嗎……
“總之,你按時去企管系報到。我不想多說什么,你已經(jīng)不小了,其中的利弊你應(yīng)該清楚,何必為了這個為難你自己呢?”
洛奕博的眼睛微微瞇起,看向兒子的眼神中也帶著精明睿智,長久以來在商場的鍛煉,似乎已經(jīng)讓他隨時隨地都忘不了算計。
銀色的跑車呼嘯著駛向前方,洛凡從回憶中抽回思緒,猛地踩緊了油門,車子加速朝著前方?jīng)_了出去。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父親的房間的,可是心里那種窒息般的疼痛讓他連喘息都變得困難,他瘋狂地想念媽媽,如果媽媽還在,一定會告訴他該怎么辦。
或者,他還可以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媽媽溫暖的懷抱中狠狠地哭一場……
銀色的跑車在風(fēng)中呼嘯而過。
車輪帶起一地花瓣,在地面上打著旋兒,再緩緩落下。
車內(nèi)的人肌膚細(xì)膩如瓷,泛出淡淡的健康光澤,修長的脖頸上戴著一條十字架項鏈,散發(fā)出鉆石般的光芒。亞麻色的發(fā)絲隨風(fēng)飄舞,銀色襯衫的領(lǐng)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一大片細(xì)膩的肌膚,優(yōu)美的鎖骨弧線一路延伸至襯衫陰暗處,讓人可以想象出他健碩完美的身姿。
洛凡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淚珠被晚霞一照,頓時迸射出晶瑩的光,他的視線在一瞬間變得有些模糊。
突然,一只雪白的小狗出現(xiàn)在視野里。
他驚惶地眨眼,來不及反應(yīng),眼睜睜地看著這只小狗沖到了車前!
“啊——吉娃娃!”
一聲驚恐的呼喊隨之而至,緊跟而來的凌橙大吃一驚,眼睛里映出那輛銀色的豪華跑車,和小狗那雪球般小小的影子,她倒抽一口涼氣,驚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洛凡用力地踩下剎車!
刺耳的摩擦聲貫穿了人的耳膜,車輪擦過路邊的護(hù)欄,迸射出點點火光,在地面留下黑色而灼熱的痕跡……
接著,是劇烈的撞擊聲!
洛凡的額頭狠狠地撞到玻璃上,玻璃應(yīng)聲碎裂,他的額頭迅速染滿了血漬,黑亮的睫毛上也沾滿了血珠,就像天邊即將落下的紅日一般,令人窒息。
晚霞的光芒穿透了車窗,洛凡緩緩地抬起頭來,透過模糊的視線,他看到了一個和天使一樣美好卻朦朧的影子。
漫天的櫻花雨中,一身白裙的女孩子從櫻花深處奔來。
她渾身似乎閃耀著圣潔的光,那雙純真明亮的眼睛正茫然無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只驚恐的小鹿一般,惹人心生愛憐。
洛凡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一個身后拍打著潔白羽翼的天使,他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忘了自己正危在旦夕,只覺得這個女孩子笨得可愛。
櫻花在女孩的周身飛舞著……
似乎有白光從她的身體里迸射而出……
與此同時,無邊的疼痛不斷地侵襲著他的神經(jīng)。
洛凡搖了搖頭,大腦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女孩子的臉在晚霞中慢慢虛化,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夢是幻。
在黑暗降臨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女孩子腳上的球鞋,破舊得裂了口子,卻洗得發(fā)白,抽走了他眼中的最后一絲光明……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浮現(xiàn)在洛凡腦海中的卻是一個疑問,明明只是一雙球鞋而已,怎么連破了都舍不得換一雙呢?真是奇怪。
凌橙怔怔地站在車旁,長翹的睫毛猛地?fù)P起,眼眸中滿是驚慌和震驚。
當(dāng)那一絲笑容從少年的眼里溢出的時候,她一瞬間就像掉入一個夢中,那雙櫻花般美麗的眼眸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么俊美的容顏,比傳說中的妖精更加奪人心魄,那么美麗的笑容,只是一瞬間便虜獲人的心魂!
要不是看見他額頭上的傷口還在不斷地往外流著鮮血,凌橙不知道自己還要在原地發(fā)多久的呆!
“救護(hù)車,救護(hù)車!”她使勁用拳頭砸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急忙拿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
車子側(cè)翻在路邊,她試著打開車門,可是車門被鎖住了,根本沒辦法打開,看到洛凡的眼睛已經(jīng)閉了起來,她急忙伸出手穿過碎裂的玻璃,也顧不得自己的掌心被劃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說道:“你堅持住,救護(hù)車馬上就來了,千萬要堅持??!”
陷入昏迷的洛凡感覺自己身體的溫度在不斷流失,隨著那些血液一起,離開了自己的身軀。
他想,或許,他就要死了。
那樣的話,是不是馬上就可以見到媽媽了?
淡淡的笑容從他的唇角溢出,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沉重的心終于輕松了,背負(fù)著對父親的恨意,他真的好辛苦。
突然,一陣溫暖從手心傳來,他的睫毛顫了顫,眼睛又微微地張開了一些,光芒瞬間闖入瞳孔,他看到那張如天使般美好的臉龐離自己那么近……那么近……
他的指尖顫了顫,卻沒有力量抬起來。
或許,她真的不是凡間的女孩子,而是天上的天使,是媽媽派她來接他的吧……
眼皮好沉好重,他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xiàn)出媽媽擁抱著他的畫面,耳畔不斷地回蕩著父親冷厲的聲音,他似乎記起了父親給他轉(zhuǎn)了系,還不許他畫畫,還要讓他娶一個陌生的女人……
如果他死了,洛奕博的如意算盤就要落空了。
哈哈……
他真想看看到時候那個男人該是什么樣的表情。
他想,如果一定要娶,他也會選擇面前這個和天使一樣美好的女孩子……
女孩的面容漸漸變得模糊,暗淡,他卻那么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聲音,縹緲輕靈,就像竹林中迎著晨曦鳴唱的夜鶯一般。
“堅持住,不要閉上眼睛,你不會有事的,救護(hù)車馬上就來了,一定要堅持住,知道嗎?我會陪著你等醫(yī)生來,不要閉上眼睛,知道嗎?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凌橙不斷地在他的耳畔說著話。
可是在看到他臉上解脫般的笑容時,她的心狠狠地揪緊了。
那樣的笑容里,藏著那么深的痛苦,仿佛只有死亡才能讓他得到救贖!她覺得,像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定就像天使一樣被所有人疼愛,可為什么他的笑容里會有那么深的痛苦呢?
她呆呆地凝視著洛凡俊美的容顏。血流過了他大半邊的面頰,卻依舊擋不住他優(yōu)雅的氣質(zhì),就像童話中的王子一般,被囚禁在高塔中,依然高貴而憂傷。
看著他渾身傷痕累累的樣子,凌橙突然有種想哭泣的沖動,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從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而出,似乎他們之間有著某種聯(lián)系,甚至帶著淡淡的熟悉感,就仿佛似曾相識一般。
她卻不記得,自己在什么時候見過他。
沒多久,救護(hù)車和警車呼嘯而來!
交警和救護(hù)人員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凌橙才想到了吉娃娃,她彎腰一看,吉娃娃似乎已經(jīng)嚇傻了,在車底縮成一團(tuán),正瑟瑟發(fā)抖。
“吉娃娃,過來!”凌橙對著車底一喊,小狗扭頭看到她,頓時像箭一樣撲進(jìn)了她的懷中。
凌橙抱著吉娃娃,看著忙碌的工作人員,心里很著急,卻根本插不上手。
“病人需要緊急輸血,聯(lián)系醫(yī)院,讓他們立刻準(zhǔn)備!”
“氧氣……病人已經(jīng)陷入昏迷,立刻準(zhǔn)備供氧設(shè)備!”
“病人心跳有減慢跡象,情況危急……立刻送往醫(yī)院準(zhǔn)備急救!”
……
一連串緊張的對話讓凌橙的心緊緊地揪成了一團(tuán),見所有醫(yī)護(hù)人員都上了車,她立刻跟了過去,站在旁邊,她很擔(dān)心他,可是不知道醫(yī)生會不會允許她跟著一起去醫(yī)院。
正在這時,一個交警走了過來。
他上下打量了凌橙片刻,才開口問道:“你跟傷者是什么關(guān)系?”
“我……我不認(rèn)識他!”凌橙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指指懷中的小狗解釋道,“吉娃娃跑到路上,他是為了躲避吉娃娃才發(fā)生了車禍?!?/p>
交警看了她懷中的小狗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
“為什么不把小狗看好?”
凌橙咬著唇瓣,深深地鞠躬:“對不起……吉娃娃咬斷了繩……”
交警看著小狗脖子上斷掉的繩子,又看看凌橙,半晌才繼續(xù)說道:“傷者名叫洛凡,是洛氏企業(yè)總裁洛奕博的獨子,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他的家人,他的父親正趕往醫(yī)院,這位小姑娘,你現(xiàn)在跟我們到警局走一趟,做個簡單的筆錄?!?/p>
“洛凡?”
像是聽到什么震驚的消息,凌橙怔在車旁,長翹的睫毛像展翅的蝴蝶一般瞬間揚起,她看向救護(hù)車?yán)餃喩硎茄纳倌?,眼眸中涌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你認(rèn)識他?”交警捕捉到她的表情,警惕地問道。
“嗯……”凌橙點點頭,沒想到他就是傳說中的天才畫家洛凡,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跟她的妹妹凌莎訂婚。
爸爸跟繼母一直很在乎這樁聯(lián)姻,可是現(xiàn)在出了這個事故,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急死的。
還有妹妹凌莎,如果知道洛凡出事了,她簡直不敢想象妹妹會受到什么樣的打擊。她經(jīng)常聽妹妹說起洛家的公子洛凡是多么優(yōu)秀出色,不單外貌比明星更加耀眼,還畫得一手好畫,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得過很多大獎,在繪畫界已經(jīng)小有名氣,是出了名的繪畫天才!
她聽得出來妹妹對洛凡的崇拜和愛慕……
想到這里,她立刻撥打了凌莎的電話。
“喂!凌莎嗎?我……不是,我沒有偷懶……不是的,我已經(jīng)喂吉娃娃吃過東西了,它很好,凌莎,我是要告訴你……不,真的沒有,我沒有偷偷去玩……凌莎!洛凡出車禍了!”面對妹妹一連串的質(zhì)問,她終于急了,一口氣將要說的話吼了出來。
電話那頭一陣沉寂。
過了半晌,才傳來凌莎的尖叫……
“什么?你剛剛說什么?你在騙我對不對?那個人一定不是洛凡。凌橙,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膽了,竟然連我都敢戲弄嗎?”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就是洛氏企業(yè)的那個洛凡,我很確定!”凌橙聽到妹妹尖叫的聲音,忍不住將電話拿遠(yuǎn)了一點。
“確定?你又不認(rèn)識他,你怎么確定?凌橙,你不要想騙我,你一定是看我平時老欺負(fù)你,所以故意整我是嗎?你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凌莎的語氣更差了。
凌橙甚至能想象出妹妹張牙舞爪的樣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凌莎!你聽我說!這是我聽交警親口說的,就是洛氏企業(yè)的洛凡,不會錯。剛才吉娃娃跑到了路上,洛凡為了躲避它,車子撞到了護(hù)欄,他傷得很嚴(yán)重,我沒有說謊,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送到市中心醫(yī)院,你通知爸爸一聲,爸爸知道了一定會很著急的。”
那邊半晌沒有聲音,過了足有半分鐘,電話里才傳來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然后就是“嘟嘟……”的忙音。
凌橙看著電話,深深嘆了一口氣,對上交警的雙眼。
“你說的凌莎就是凌氏集團(tuán)的大小姐嗎?據(jù)說凌氏集團(tuán)即將和洛氏企業(yè)聯(lián)姻,就是他們兩個人?。靠磥磉@次又有熱鬧可看了!明天的報紙頭條一定是今天的車禍?zhǔn)鹿省蹦贻p交警的目光閃閃發(fā)亮,他看了看凌橙,見她沒有反應(yīng),然后才說道,“你剛說的我已經(jīng)聽到了,回頭記得來警局做個筆錄?!?/p>
凌橙扭頭看向救護(hù)車,所有的醫(yī)生都已經(jīng)上了車,看樣子車子就要開走了。
“你是病人的家屬嗎?”最后一個上車的醫(yī)生回頭,皺眉看了一眼她懷中抱著的小狗。
“我……我……”
她還沒想好怎么說,醫(yī)生已經(jīng)不耐煩地打斷她:“病人情況危急,請你立刻聯(lián)系他的家人,不過寵物不能帶上救護(hù)車?!?/p>
“好!好!”
凌橙急忙點頭,猶豫地看了一眼懷中的吉娃娃,只能目送著救護(hù)車在眼前呼嘯而去。
天色漸漸暗沉,橙黃色的晚霞接近暗紅,漫天的櫻花被車輪掃過卷起到半空,透過絲絲縷縷的霞光,每一片都染上了血一樣的色澤,那些瑰麗的色澤在凌橙的眼睛里漸漸凝聚,她的腦海中再一次浮現(xiàn)出洛凡那張俊美非凡的臉龐,還有他陷入昏迷時那個解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