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一年
道光二十一年即1841年,曾國藩31歲。成為“國家儲備干部”的曾國藩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工作,相應的,他的收入也非常有限,可是身在京師繁華之地,開銷卻一文也不會少。這一年曾國藩除了讀書就是借錢。有統(tǒng)計認為,當年曾國藩全年花了458兩白銀,其中333兩為借貸而來。五月間,好友胡林翼贈給曾國藩《陶文毅公文集》,陶文毅公是胡林翼的岳父、曾任兩江總督的陶澍。8月,向湖南籍理學大師唐鑒求學。唐鑒潛心研究人性理學,繼承了北宋理學大師程顥、程頤兄弟開創(chuàng)的洛學學派和南宋理學大師朱熹創(chuàng)立的閩學派,和清代大學士倭仁同以理學相號召,有“理學大師”之美譽。當時許多知名學者都曾問學于他。他對曾國藩一生行事、修身、做學問都有深刻的影響。11月,任國史館協(xié)修官,遍覽前史辯具得失。寫《里胥》,直道民間疾苦,鞭笞腐敗吏治。
這一年,在世界范圍內(nèi)發(fā)生了三件大事:一是英國占據(jù)香港島,改寫了香港的歷史,也影響了中國的發(fā)展;二是阿富汗人民在反抗英國侵略的戰(zhàn)爭中打敗了英國入侵者,捍衛(wèi)了國家的獨立;三是法國在阿爾及利亞擊敗了當?shù)氐姆纯拐撸柤袄麃喼饾u淪為法國的殖民地。中國已經(jīng)被西方列強視為潛在的殖民地。
四月十七日與祖父書
祖父大人萬福金安:
四月十一日由折差發(fā)第六號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孫男等平安如常。孫婦亦起居維慎。曾孫數(shù)日內(nèi)添吃粥一頓,因母乳日少,飯食難喂,每日兩飯一粥。
今年散館,湖南三人皆留,全單內(nèi)共留五十二人,僅三人改部屬,三人改知縣。翰林衙門現(xiàn)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謂極盛。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諭派親王三人,郡王一人,軍機大臣、大學士、六部尚書會同審訊,現(xiàn)未定案。梅霖生同年因去歲咳嗽未愈,日內(nèi)頗患咯血。同鄉(xiāng)各京官宅皆如故。
澄侯弟三月初四在縣城發(fā)信已經(jīng)收到,正月二十五信至今未接,蘭姊以何時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知。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絕無解危之處,則二伯祖母將窮迫難堪,竟希公之后人將見笑于鄉(xiāng)里矣。孫國藩去冬已寫信求東陽叔祖兄弟,不知有補益否?此事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難噓枯回生。
伏念祖父平日積德累仁,救難濟急,孫所知者已難指數(shù)。如廖品一之孤、上蓮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及小羅巷、樟樹堂各庵,皆代為籌畫,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無策,計無復之者,得祖父善為調(diào)停,旋乾轉(zhuǎn)坤,無不立即解危,而況楚善八叔同胞之親、萬難之時乎?
孫因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杳無消息,不知同堂諸叔目前光景。又念家中此時亦甚艱窘,輒敢冒昧饒舌,伏求祖父大人寬宥無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說法之處,望詳細寄信來京。
茲逢折便,敬稟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萬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與父親書
男國藩跪稟父親大人萬福金安:
自閏三月十四日在都門拜送父親,嗣后共接家信五封:十五日接四弟在漣濱所發(fā)信,系第二號,始知正月信已失矣;二十二日接父親在二十里鋪發(fā)信;四月二十八巳刻接在漢口寄曹穎生家信;申刻又接在汴梁寄信;五月十五接父親到長沙發(fā)信,內(nèi)有四弟信、六弟文章五首。諸悉祖父母大人康強,家中老幼平安,諸弟讀書發(fā)奮,并喜父親出京,一路順暢,自京至省,僅三十余日,真極神速!
男于閏三月十六發(fā)第五號家信,四月十一發(fā)六號,十七發(fā)七號,不知家中均收到否?邇際男身體如常,每夜早眠,起亦漸早。惟不耐久思,思多則頭昏,故常冥心于無用,優(yōu)游涵養(yǎng),以謹守父親保身之訓。
九弟功課有常,《禮記》九本已點完,《鑒》已看至三國,《斯文精萃》詩、文各已讀半本,詩略進功,文章未進功。男亦不求速效。觀其領(lǐng)悟,已有心得,大約手不從心耳。
甲三于四月下旬能行走,不須扶持,尚未能言,無乳可食,每日一粥兩飯。冢婦身體亦好,已有夢熊之喜。婢仆皆如故。
今年新進士龍翰臣得狀元,系前任湘鄉(xiāng)知縣見田年伯之世兄。同鄉(xiāng)六人,得四庶常、兩知縣。復試單已于閏三月十六付回,茲又付呈殿試朝考全單。同鄉(xiāng)京官如故。鄭莘田給諫服闋來京。梅霖生病勢沉重,深為可慮。黎樾喬老前輩處,父親未去辭行,男已道達此意。廣東之事,四月十八得捷音,茲將抄報付回。男等在京自知謹慎,堂上各老人不必掛懷。
家中事,蘭姊去年生育,是男是女?楚善事如何成就?伏望示知。男謹稟。即請母親大人萬福金安。
六月初七日與祖父書
孫男國藩跪稟祖父大人萬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孫在京發(fā)第八號家信,內(nèi)有六弟文二篇,廣東事抄報一紙,本年殿試朝考單一紙,寄四弟、六弟新舊信二封,絹寫格言一幅,孫國荃寄呈文四篇、詩十首、字一紙,呈堂上稟三紙,寄四弟信一封,不審已收到否?
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系四弟四月初十日在省城發(fā),得悉一切,不勝欣慰。
孫國藩日內(nèi)身體平安。國荃于三日微受暑熱,服藥一帖,次日即愈;初三日復患腹瀉,服藥二帖即愈。曾孫甲三于二十三日腹瀉不止,比請鄭小珊診治,次日添請吳竹如,皆云系脾虛而兼受暑氣,三日內(nèi)服藥六帖,亦無大效。二十六日添請本京王醫(yī),專服涼藥,漸次平復,初一二兩日未吃藥,刻下病已全好,惟脾元尚虧,體尚未復。孫等自知細心調(diào)理,觀其行走如常,飲食如常,不吃藥即可復體,堂上不必掛念。冢孫婦身體亦好,婢仆如舊。
同鄉(xiāng)梅霖生病,于五月中旬日日加重,十八日上床,二十五日子時仙逝。胡云閣先生亦同日同時同刻仙逝。梅霖生身后一切事宜,系陳岱云、黎月喬與孫三人料理。戊戌同年賻儀共五百兩,吳甄甫夫子(戊戌總裁)進京賻贈百兩,將來一概共可張羅千余金。計京中用費及靈柩回南途費不過用四百金,其余尚可周恤遺孤。
自五月下旬以至六月初,諸事殷繁,荃孫亦未得讀書。六弟前寄文來京,尚有三篇孫未暇改。
廣東事已成功,由軍功升官及戴花翎、藍翎者共二百余人。將上諭抄回前半節(jié),其后半載升官人名,未及全抄。
昨接家信,始知楚善八叔竹山灣田已于去冬歸祖父大人承買。八叔之家稍安,而我家更窘迫,不知祖父如何調(diào)停?去冬今年如何說法?望于家信內(nèi)詳示。
孫等在京別無生計,大約冬初即須借帳,不能備仰事之資寄回,不勝愧悚。吳春岡分發(fā)浙江,告假由江南回家,七月初起程。余容續(xù)稟,即稟祖父母大人萬福金安。孫跪稟。
六月二十九日與祖父書
孫男國藩跪稟祖父大人萬福金安:
六月初七日發(fā)家信第九號,廿九日早接丹閣十叔信,系正月二十八日發(fā),始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間體氣違和,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均吉,不勝欣幸。四弟于五月初九寄信物于彭山屺處,至今尚未到,大約七月可到。
丹閣叔信內(nèi)言,去年楚善叔田業(yè)賣與我家承管,其中曲折甚多:添梓坪借錢三百四十千,其實只三百千,外四十千系丹閣叔兄弟代出。
丹閣叔因我家景況艱窘,勉強代楚善叔解厄,將來受累不淺,故所代出之四十千,自去冬至今,不敢向我家明言,不特不敢明告祖父,即父親、叔父之前,渠亦不敢直說。蓋事前說出,則事必不成;不成,則楚善叔逼迫無路,二伯祖母奉養(yǎng)必闕,而本房日見凋敗,終無安靜之日矣!事后說出,則我家既受其累,又受其欺,祖父大人必怒,渠更無辭可對,無地自容,故將此事寫信告知孫男,托孫原其不得已之故,轉(zhuǎn)稟告祖父大人。
現(xiàn)在家中艱難,渠所代出之四十千想無錢可以付渠。八月心齋兄南旋,孫擬在京借銀數(shù)十兩,付回家中,歸楚此項,大約須臘底可到,因心齋兄走江南回故也。孫此刻在京光景漸窘。然當京官者,大半皆東扯西支,從無充裕之時,亦從無凍餓之時,家中不必系懷。
孫現(xiàn)經(jīng)管長郡會館事,公項存件亦已無幾。
孫日內(nèi)身體如恒,九弟亦好。甲三自五月廿三日起病,至今雖痊愈,然十分之中尚有一二分未盡復舊。刻下每日吃炒米粥二餐,泡凍米吃二次。乳已全無,而伊亦要吃,據(jù)醫(yī)云此等乳最不養(yǎng)人,因其夜哭甚,不能遽斷乳。從前發(fā)熱煩躁,夜臥不安,食物不化,及一切諸患,此時皆已去盡,日日嬉笑好吃?,F(xiàn)在尚服補脾之藥,大約再服四五帖,本體全復,即可不藥。孫婦亦感冒三天。鄭小珊云“服涼藥后,須略吃安胎藥”,目下亦健爽如常。
甲三病時,孫婦曾于五月廿五日跪許裝修家中觀世音菩薩金身,伏求家中今年酬愿。又言西沖有壽佛神像,祖母曾叩許裝修,亦系為甲三而許,亦求今年酬謝了愿。
梅霖生身后事,辦理頗如意,其子可于七月扶櫬回南。同鄉(xiāng)各官如常。家中若有信來,望將王率五家光景寫明。肅此,謹稟祖父母大人萬福金安。
八月初三日與父親書
男國藩跪稟父親大人萬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發(fā)家信第八號,知家中已經(jīng)收到。六月初七發(fā)第九號,內(nèi)有男呈祖父稟一件,國荃寄四弟信一件;七月初二發(fā)第十號,內(nèi)有黃芽白菜子,不知俱已收到否?
男等接得父親歸途三次信,一系河間二十里鋪發(fā),一汴梁城發(fā),一武昌發(fā);又長沙發(fā)信亦收到。六月廿九接丹閣叔信。七月初九彭山屺到京,接到四弟在省所寄《經(jīng)世文編》一部,慎詒堂《四書》、《周易》各一部,小皮箱三口,有布套龍須草席一床,信一件,又叔父手書,得悉一切:譜已修好,楚善叔事已有成局,彭山屺處兌錢四十千文;外楚善叔信一件,岳父信一件。七月廿七日接到家信二件:一系五月十五在家寫,一系六月二十七在省寫;外歐陽牧云信一,曾香海信一,心齋家信二,荊七信一,俱收到。
彭山屺進京,道上為雨泥所苦,又值黃河水漲,渡河時大費力,行李衣服皆濕。惟男所寄書,渠收貯箱內(nèi),全無潮損,真可感也!到京又以臘肉、蓮、茶送男。渠于初九晚到,男于十三日請酒,十六日將四十千錢交楚。渠于十八日賃住黑市,離城十八里,系武會試進場之地,男必去送考。
男在京身體平安。國荃亦如常。男婦于六月廿三四感冒,服藥數(shù)帖痊愈,又服安胎藥數(shù)帖。孫紀澤自病痊愈后,又服補劑十余帖,辰下體已復元,每日行走歡呼,雖不能言,已無所不知。食粥一大碗,不食零物。仆婢皆如常。周貴已薦隨陳云心回南,其人蠢而負恩。蕭祥已跟別人,男見其老成,加錢呼之復來。
男目下光景漸窘,恰有俸銀接續(xù),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資。今年尚可勉強支持,至明年則更難籌畫。借錢之難,京城與家鄉(xiāng)相仿,但不勒追強逼耳。前次寄信回家,言添梓坪借項內(nèi),松軒叔兄弟實代出錢四十千,男可寄銀回家,完清此項。近因完彭山屺項,又移徙房屋,用錢日多,恐難再付銀回家。
男現(xiàn)看定屋在繩匠胡同北頭路東,準于八月初六日遷居(初二日已搬一香案去,取吉日也)。棉花六條胡同之屋,王翰城言冬間極不吉,且言重慶下者不宜住三面懸空之屋,故遂遷移繩匠胡同房,每月大錢十千,收拾又須十余千。
心齋借男銀已全楚,渠家中付來銀五百五十兩,又有各項出息,渠言尚須借銀出京,不知信否?
廣東事前已平息,近又傳聞異辭。參贊大臣隆文已病死,楊芳已告病回湖南。七月間,又奉旨派參贊大臣特依順往廣東查辦。八月初一日,又奉旨派玉明往天津,哈哴阿往山海關(guān)。黃河于六月十四日開口,汴梁四面水圍,幸不淹城。七月十六日奉旨派王鼎、慧成往河南查辦?,F(xiàn)聞泛溢千里,恐其直注洪澤湖。又聞將開捐名“豫工”,例辦河南工程也。
男已于七月留須。楚善叔有信寄男,系四月寫,備言其苦。近聞衡陽田已賣,應可勉強度日。戊戌冬所借十千二百,男曾言幫他,曾稟告叔父,未稟祖父大人,是男之罪,非渠之過。其余細微曲折,時成時否,時朋買,時獨買,叔父信不甚詳明。楚善叔信甚詳,男不敢盡信。總之,渠但免債主追逼,即是好處。第目前無屋可住,不知何處安身?若萬一老親幼子棲托無所,則流離四徙,尤可憐憫!以男愚見,可仍使渠住近處,斷不可住衡陽。求祖父大人代渠謀一安居。若有余貲,則佃田耕作。
又求父親寄信問朱堯階,備言楚善叔光景之苦與男關(guān)注之切,問渠所管產(chǎn)業(yè)可佃與楚善耕否?渠若允從,則男另有信求堯階,租谷須格外從輕。但路太遠,至少亦須耕六十畝方可了吃。堯階壽屏,托心齋帶回。
嚴麗生在湘鄉(xiāng)不理公事,簠簋不飭,聲名狼藉,如查有真實劣跡,或有上案,不妨抄錄付京;因有御史在男處查訪也,但須機密。
四弟、六弟考試不知如何?得不足喜,失不足憂,總以發(fā)憤讀書為主。史宜日日看,不可間斷。九弟閱《易知錄》,現(xiàn)已看至隋朝。溫經(jīng)須先窮一經(jīng),一經(jīng)通后,再治他經(jīng),切不可兼營并鶩,一無所得。厚二總以書熟為主,每日讀詩一首。
右謹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
八月十七日與父母書
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
八月初三日,男發(fā)家信第十一號,信甚長,不審已收到否?十四日接家信,內(nèi)有父親、叔父并丹閣叔信各一件,得悉丹閣叔入泮,且堂上各大人康健,不勝欣幸。
男于八月初六日移寓繩匠胡同北頭路東,屋甚好,共十八間,每月房租京錢二十千文。前在棉花胡同,房甚逼仄,此時房屋爽塏,氣象軒敞。男與九弟言,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來京住此。
男身體平安,九弟亦如常,前不過小恙,兩日即愈,未服補劑。甲三自病體復元后,日見肥胖,每日歡呼趨走,精神不倦。冢婦亦如恒。九弟《禮記》讀完,現(xiàn)讀《周禮》。
心齋兄于八月十六日,男向渠借錢四十千付至家用。渠允于到湘鄉(xiāng)時,送銀二十八兩,交勤七叔處轉(zhuǎn)交男家,且言萬不致誤。男訂待渠到京日償還其銀,若到家中,不必還他。
又男寄冬菜一簍,朱堯階壽屏一付,在心齋處。冬菜托交勤七叔交送至家,壽屏托交朱嘯山轉(zhuǎn)寄。香海處,月內(nèi)準有信去。王睢園處,去冬有信去,至今無回信,殊不可解。顏字不宜寫白折,男擬改臨褚、柳。
去年跪托叔父大人之事,承已代覓一具,感戴之至,泥首萬拜。若得再覓一具,即于今冬明春辦就更妙。敬謝叔父,另有信一函。
在京一切,自知謹慎。男跪稟。
十月十九日與父母書
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
十月十七日接奉在縣城所發(fā)手諭,知家中老幼安吉,各親戚家并皆如常。七月廿五由黃恕皆處寄信,八月十三日由縣附信寄折差,皆未收到。男于八月初三發(fā)第十一號家信,十八發(fā)第十二號,九月十六發(fā)第十三號,不知皆收到否?
男在京身體平安。近因體氣日強,每天發(fā)奮用功,早起溫經(jīng),早飯后讀二十三史,下半日閱詩、古文。每日共可看書八十頁,皆過筆圈點,若有耽擱,則止看一半。
九弟體好如常,但不甚讀書。前八月下旬迫切思歸,男再四勸慰,詢其何故,九弟終不明言,惟不讀書,不肯在上房共飯。男因就弟房二人同食,男婦獨在上房飯,九月一日皆如此。弟待男恭敬如常,待男婦和易如常,男夫婦相待亦如常,但不解其思歸之故。
男告弟云“凡兄弟有不是處,必須明言,萬不可蓄疑于心。如我有不是,弟當明爭婉諷,我若不聽,弟當寫信稟告堂上。今欲一人獨歸,浪用途費,錯過光陰,道路艱險,爾又年少無知,祖父母、父母聞之,必且食不甘味,寢不安枕,我又安能放心?是萬不可也”等語。又寫書一封,詳言不可歸之故,共二千余字,又作詩一首示弟。弟微有悔意,而尚不讀書。
十月初九,男及弟等恭慶壽辰。十一日,男三十初度,弟具酒食,肅衣冠,為男祝賀,嗣是復在上房四人共飯,和好無猜。
昨接父親手諭,中有示荃男一紙,言“境遇難得,光陰不再”等語,弟始愧悔讀書。男教弟千萬言,而弟不聽,父親教弟數(shù)言,而弟遽恐惶改悟,是知非弟之咎,乃男不能友愛,不克修德化導之罪也。伏求更賜手諭,責男之罪,俾男得率教改過,幸甚。
男婦身體如常。孫男日見結(jié)實,皮色較前稍黑,尚不解語。
男自六月接管會館公項,每月收房租大錢十五千文。此項例聽經(jīng)管支用,俟交卸時算出,不算利錢。男除用此項外,每月僅用銀十一二兩,若稍省儉,明年尚可不借錢。比家中用度較奢華,祖父母、父母不必懸念。男本月可補國史館協(xié)修官。此輪次挨派者。
英夷之事,九月十七大勝,在福建、臺灣生擒夷人一百三十三名,斬首三十二名,大快人心。
許吉齋師放甘肅知府,同鄉(xiāng)何宅盡室南歸,余俱如故。同鄉(xiāng)京官現(xiàn)僅十余人。敬呈近事,余容續(xù)稟。男謹稟。
又呈附錄詩一首云:
松柏翳危巖,葛荔相鉤帶。兄弟匪他人,患難亦相賴。
行酒烹肥羊,嘉賓填門外。喪亂一以聞,寂寞何人會?
維鳥有鶼鶼,維獸有狼狽。兄弟審無猜,外侮將予奈?
顧為同岑石,無為水下瀨。水急不可磯,石堅猶可磕。
誰謂百年長,倉皇已老大。我邁而斯征,辛勤共粗糲。
來世安可期,今生勿玩愒!
十二月二十一日與父母書
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
十一月十八男有信寄呈,寫十五日生女事,不知到否?昨十二月十七日奉到手諭,知家中百凡順遂,不勝欣幸。
男等在京,身體平安,孫男孫女皆好?,F(xiàn)在共用四人,荊七專抱孫男,以春梅事多,不能兼顧也。孫男每日清早與男同起,即送出外,夜始接歸上房。孫女滿月,有客一席。
九弟讀書,近有李碧峰同居,較有樂趣。男精神不甚好,不能勤教,亦不督責。每日兄弟語笑歡娛,蕭然自樂,而九弟似有進境。茲將昨日課文原稿呈上。
男今年過年,除用去會館房租六十千外,又借銀五十兩。前日冀望外間或有炭資之贈,今冬乃絕無此項。聞今年家中可盡完舊債,是男在外有負累,而家無負累,此最可喜之事。岱云則南北負累,時常憂貧。然其人忠信篤敬,見信于人,亦無窘迫之時。
同鄉(xiāng)京官俞岱青先生告假,擬明年春初出京。男有干鹿肉托渠帶回。杜蘭溪、周華甫皆擬送家眷出京。岱云約男同送家眷,男不肯送,渠謀亦中止。
彭山屺出京,男為代借五十金,昨已如數(shù)付來。心齋臨行時,約送銀二十八兩至勤七叔處轉(zhuǎn)交我家,不知能踐言否?
嗣后家中信來,四弟六弟各寫數(shù)行,能寫長信更好。男謹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