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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病雞的逆襲

小郡主,猛于虎 作者:君素


四、病雞的逆襲

行程定下后,我、慕淵以及王老等人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沽寧。出門前,李嬸拉著我在一旁叮囑,我不經(jīng)意間看見兩只粉蝶,它們已經(jīng)如枯葉般,毫無生息地墜在草叢里。

我心頭突然一跳,說不上什么感覺,只是想起一雙眸,看似帶笑,卻隱藏著無數(shù)狂風(fēng)暴雨,不輕易示于人前。

我撿起那兩只小東西,想好好埋葬,李嬸卻逮著我一通獅子吼,嚇得我當(dāng)即忘了要干嗎。

后來出發(fā),此事便也被我拋諸腦后了。

雖說難得出來放風(fēng),但畢竟是因為發(fā)生了災(zāi)情,一路上,氣氛難免有些壓抑。我偶爾看看風(fēng)景,偶爾盤算自己的小九九,再擦擦木劍,不得空閑。反觀慕淵,一向清心寡欲的他,臉上并無多余的表情,雙眸一直閉著,似在養(yǎng)神。即便我鬧出再大的動靜,他也無動于衷。我索性移到他身側(cè)坐定,細(xì)細(xì)地將他的容貌在心里描摹了一遍。

他眼睫毛長如鴉羽,鼻梁挺若懸膽,雙唇?jīng)霰《疂櫋_@人每一處,包括那病態(tài)的臉色和孱弱的氣息,都在挑戰(zhàn)我忍耐的底線??粗揖筒唤肫饡锏摹靶∪舜蚣堋?,直恨不得把他推倒在床,可惜……

我低下頭,目測了一番自己的身板,想了一下武力值,我想,我現(xiàn)在大概連“禽獸”他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簡稱“禽獸不如”。

這太揪心了。我捂著心窩,身子隨著馬車搖搖晃晃,不過片刻,困意上頭。我打了幾個哈欠,眼皮子掙扎了幾個回合,終是沒忍住,腦袋往慕淵腿上一倒,嗅著他身上的氣息,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迷迷糊糊間,有冰涼的手指拂過我的臉頰,那人柔聲說:“果然還是稚子心性?。 ?/p>

我皺了皺眉,很想反駁,卻又不愿意醒過來,于是往他懷里鉆了鉆,由得他去了。

約莫走了七八個時辰,我們到達(dá)了沽寧境內(nèi)。

天際灰白,好像蒙了塵一般,一場綿綿細(xì)雨,據(jù)說下了三四日還未停歇。馬車所經(jīng)之處,泥水濺起半人高。我拉開車簾看著窗外,只見路邊皆是餓殍,與我一般高的孩子撲在初現(xiàn)腐爛的尸體上啼哭不已。

所謂的天災(zāi),大抵也就無情至這般了。

我皺緊眉頭,指甲深掐入掌心里。我自幼錦衣玉食,身邊人護(hù)我愛我至深,從未讓我見過這世間諸般殘忍,眼下頭一回見著,那等沖擊,直入血脈。

慕淵不語,將我拉至他身側(cè)坐定,與我十指相扣,似在安慰。

我定了定心神,慢慢平靜下來。

進(jìn)了城中,四方的山脈塌陷了一半,到處都是巨石泥流肆虐的殘痕,所有房屋幾乎毀于一旦,尸體橫七豎八,就擺在路中間。

這景象宛如人間煉獄。我泱泱大燕,唯有這一角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無人問津,無人管轄,任由災(zāi)民自生自滅。幸存的百姓眼里,除了絕望,就剩下麻木。

慕淵下了令,在城中的原知府門前搭起大帳,將我們帶來的三百斤米糧熬成粥,贈予災(zāi)民,再讓王老去搜尋盡可能多的草席用以裹尸。

我想著去幫忙,于是將木劍往慕淵手里一塞,卷起袖子,一腳踏進(jìn)了泥水里。

“王爺先生,你先收好我的‘神兵’,等我回來再給我!”

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我就已經(jīng)沖到路邊,力拔山兮氣蓋世地扛了一具尸體打算收埋,一回頭,恰好對上他的眸,他笑得有如春風(fēng)拂過,暖透人心。

我不由得鼻子一熱,捂住了臉,渾身頓時充滿力氣。

將知府府邸周邊的上百具尸身收殮完,已是戌時一刻。草席用完了,王老吩咐幾個下人再去找找。

他低頭一看臟得像花貓的我,不禁嘴角上揚(yáng),扯著袖子替我擦了擦臉頰,道:“小郡主辛苦了?!?/p>

我一臉心懷蒼生的表情,嚴(yán)肅地注視四方,然而肚子卻很接地氣地“咕?!币唤?。

王老笑出聲,拉著我往回走:“老朽這就去給小郡主準(zhǔn)備吃的?!?/p>

我又?jǐn)[出一副“雖然蒼生有難,但飯還是多少得吃些”的勉強(qiáng)樣兒。我不懂為什么王老會笑得這么喪心病狂,我又不是在演丑角,你見過這么帥裂蒼穹的丑角嗎?

王老:“哈哈哈!”

我無語。

回了大帳,我端著一盤飯前小點(diǎn)心坐在角落里,看著慕淵給災(zāi)民把脈診治。案上一點(diǎn)如豆的光亮映著他的側(cè)面,顯得無比柔和。我看得癡了,直到王老來喚我,才把目光收回。

我將一顆琥珀核桃扔進(jìn)嘴里,摸著下頜感嘆:“原來王爺先生還會看病?。 ?/p>

王老略訝然:“小郡主不知道嗎?王爺精通醫(yī)道,便是宮里的那些個太醫(yī),恐怕也比之不得?!?/p>

嘖嘖,我舔了舔唇。慕淵果然不愧是高富帥中的極品,有智慧,有學(xué)識,地位高,心腸嘛……看上去也不錯,還精通醫(yī)道!當(dāng)然了,除了是只“病雞”,這廝完全沒有缺陷??!

想到這兒,我不免有些惋惜,咂了兩下嘴,問:“那他怎么不治治自己的腎?畢竟,有些事也很重要嘛。”

王老眼角狠狠一抽,低頭看我時是一臉想掐死我的表情。

用過晚膳后,我陪著慕淵在大帳里診病,順便也打個下手,幫他端茶、倒水、研墨。他贊我乖巧,寵溺地在我臉上揉了揉。一位沒長眼的大嬸當(dāng)即道:“九王爺?shù)呐畠赫媸强蓯邸!?/p>

我撲上去想咬人:“大嬸,你有見過這么登對、這么含情脈脈的父女嗎?你答應(yīng)我,眼疾一定要趁早治,不治會瞎的!”

大嬸嚇得兵退三千里。

慕淵適時按住我的頭,云淡風(fēng)輕地一頷首,道:“抱歉,沒拴好,嚇到諸位了。”

什么叫沒拴好?你給我解釋解釋!

慕淵看也不看我,將我拽到他旁邊坐定,繼續(xù)號脈去了。我翻著白眼,哼哼唧唧了半天,見無人搭理,便失了興趣。我正想著拿出木劍來裝模作樣地擦一擦,忽然,大帳外的一個陰暗角落里閃過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我動作一滯,半抬起頭,雙眼聚光,試圖將那兩人看個清楚,剛分辨出其中一人臉上的大胡子,那家伙就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在看他,很快沒入黑暗之中。

根據(jù)我聽遍小話本的經(jīng)驗,這偷雞摸狗的鐵定不是好人。

我迅速想起那貪官一事,估摸著這兩人十有八九是那前知府派來探聽消息的。一念至此,我那“俠之大者”的情懷便難以自禁地迸發(fā)了出來。

我摩拳擦掌,按捺住激動的情緒,別過頭,裝作睡眼惺忪地盯著慕淵,糯聲糯氣道:“王爺先生,阿悅困?!?/p>

慕淵停下手中的動作,平靜地睨向我:“當(dāng)真困了?”

我點(diǎn)頭如搗蒜。

他沉默片刻,望了望帳外的天色,又望了望還排著長龍的災(zāi)民,無奈道:“也好,你先去休息?!?/p>

我“噌”地一下站起身,貓著身子走出兩步,又想起什么,回去摟住慕淵的脖子,在他面頰上蜻蜓點(diǎn)水地親了一下,叮囑道:“王爺先生辛苦了,王爺先生早點(diǎn)兒休息。”

“嗯?!彼啪疅o波地應(yīng)了一聲,如水的目光撞進(jìn)我眼里。我莫名耳根一熱,轉(zhuǎn)過頭,迅速拔腿開溜。

脫離了掌控,我瘋了一般地在夜色中自由狂奔著。此時的沽寧,除了月色引路,幾乎沒有半盞燈亮著。我興奮地轉(zhuǎn)了大半座城,握劍的手一直在激動地顫抖。

經(jīng)過一個巷口時,我聽見那巷子里傳來談話的聲音。我一個激靈,整理好發(fā)型,輕手輕腳地往那處靠近。

“別打他們的主意,那是朝廷的人。”一名衣衫襤褸、稍顯瘦弱的男子靠著墻說。

另一人接了話,看他腮上的大胡子,必是剛才窺視的人無疑。

“當(dāng)真是朝廷的反倒好,我現(xiàn)今這樣,都是朝廷逼的!”

“可……可……”瘦弱男子抖了起來,“我總覺得那個穿白衣裳的男人不簡單?!?/p>

“有多不簡單?!”“大胡子”在瘦弱男子腦門上一戳,瘦弱男子被戳得踉蹌一下,抱緊雙臂,道:“那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是,我感覺很可怕,他全身上下都有一股危險的氣息。”

“危險?”大胡子嘲諷,“還能有多危險?這世上最慘的事情你已經(jīng)見過了!”

“我……我……”

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臉痛苦,抱著頭,久久不能言語。

我還以為當(dāng)時這二人跑掉,是因為我太有威懾力,完全沒料到竟是因為慕淵。

慕淵危險嗎?

說起來,慕淵給人的感受確實是很微妙的,包括那一日,他在水榭里讓人看不透徹的舉動,以及……那一對死去的枯蝶。

我甩了甩腦袋,強(qiáng)迫自己收起心神,不再思考。

我抽出木劍,迎著凜冽的夜風(fēng)一步跨出,氣勢洶洶、昂首挺胸地吼道:“遇上我蘇大錘,就是你們一世最大的危險!”

話音未落,那兩個人齊齊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我默念了一遍基礎(chǔ)的內(nèi)功心法,運(yùn)開“萬劍無宗”,雙腿扎穩(wěn)馬步,以木劍擺了個帥瞎自己的姿勢,隨即犀利的眼神一掃,沉著開口:“孽畜,受死吧!”

話音剛落,我腳下生風(fēng),朝他們兩人奔去,力爭搶占先機(jī)。許是被我的架勢嚇住,他們竟毫無動靜。待到我的木劍將要直取咽喉時,從旁邊一個垃圾堆里猛地躥起一個人,手執(zhí)一根大木棒,觀其粗細(xì),比我小叔為我量身打造的鐵棍還要粗上兩三倍。

我一時沒能收住劍勢回防,被他準(zhǔn)確無誤地一擊打在了后脖頸上。

不出意外地,蘇大錘出師未捷身先死——吐著白沫倒在了地上。

我喘息著?:“你們……耍賴,一對二……就算了,居然一對三還帶偷襲的!敢不敢……和我單挑?”

“大胡子”一臉不屑?:“這小丫頭看起來就沒啥智商,不知道會不會塞牙?!?/p>

瘦弱男子:“先綁回去再說吧?!?/p>

我不甘心:“你們侮辱我可以,但是我的智商……”我話還沒說完,第三個人又補(bǔ)了一棒,于是,我徹底暈死過去了。

天蒙蒙亮,某座不知名的山上。

“首先,我想和你們聲明一點(diǎn),綁架我的后果是極其嚴(yán)重的。你們是沒見過我家小叔徒手撕活人那瘋狗一樣的勁兒,和我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線上?!?/p>

“其次,我蘇大錘……”哦不,這個名字忒不吉利,第一次用就被人暗算了,必須改改,“我蘇大壯!身為推動大燕感情動作類書籍暢銷的重要一員,一旦消失,那將是對本行業(yè)毀滅性的重創(chuàng)!”

“最后,你們這群臭不要臉的憑什么留我過夜?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萬一我孩子他爹懷疑我和你們這群丑鬼有一腿怎么辦?。俊?/p>

昨晚的“大胡子”走到我邊上,咬牙切齒地瞪了我一眼,惡狠狠道:“說完沒有?!”

我哼哼唧唧:“還有一句?!?/p>

“說!”

“放我出去!這水好燙??!你們是不是想謀殺未成年人???”

我吼完這一句后,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他們當(dāng)真是想謀殺未成年人,并且是用一種非常殘忍的手段,因為那瘦弱男子動作利索地在裝我的大缸下又加了一捆柴。

情況是這樣的,半炷香的時間前,我從和慕淵恩恩愛愛地泡鴛鴦浴的夢里被熱醒,定睛一看,我的面前是七八十個灰頭土臉的難民,全用一種流口水的模樣認(rèn)真地注視著我。我的身體浸泡在一口大缸里,底下有燃燒的柴火,缸中水已被燒得冒熱氣,而我雙手被反綁,動彈不得,只能十分認(rèn)真地跟難民們講道理。

但是看這情勢,道理他們是軟硬不聽的。

我被弄得一臉?biāo)?,眨巴著大眼睛,故作天真地問“大胡子”:“大叔,你們是在用我進(jìn)行什么祭神的儀式嗎?”

“大胡子”不說話。

我不停嘮叨:“大叔,我跟你說,封建迷信害死人,大家不要這么愚昧。信他們不如信我,再不濟(jì),你信我小叔也行,雖然他粗魯了點(diǎn)兒、暴力了點(diǎn)兒,好在長相過關(guān),為人可……”

“大胡子”不勝煩擾,干脆塞了一團(tuán)布條在我嘴里。我支支吾吾,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火越燒越旺,水已經(jīng)開始沸騰。我艱難地在水里踮著腳跳,不敢觸到大缸的底部。時間一長,我渾身的肌膚泛了紅,整個人就像一只快要被煮熟的大閘蟹。

難民見我如此竟興奮起來,紛紛拿出了懷里的破碗。我一哽,“大胡子”將一把明晃晃的刀對準(zhǔn)我?:“不是要用你祭神,是要用你打牙祭。小家伙,撞在我手上,算你命不好。”

“嗚嗚嗚!”

“我猜你和那什么王爺來,是想查前任知府吧?呵,他們一家……”“大胡子”拍了拍肚子,“在這里了?!?/p>

我惡心得幾欲作嘔。

他接著道?:“放心,你很快便會和他們相聚的?!痹捯粑绰洌都庀蛭倚目谒髅鴣?。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吐出嘴里布條,大喝一聲:“一個蘇大壯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蘇大壯站起來!”然后閉眼,悲壯地等死。

忽地,“大胡子”痛呼一聲,我一睜開眸子,就見他臉色慘白地捂住了右臂。不遠(yuǎn)處,晃眼的陽光下,月白色的長衫被風(fēng)撩起,一個男人披著華貴的狐裘,墨色青絲隨風(fēng)飄動。

是慕淵。他孤身而來。

我一愣,完全忘記作出反應(yīng)。

隨著慕淵的逼近,好像一陣涼氣蔓延開來,讓人禁不住涼徹骨髓。那瘦弱男子看見他后,更是嚇得跌坐在地。難民們戒備地站起身,“大胡子”一聲令下,大伙兒便準(zhǔn)備沖上去,大有要將慕淵活活撕碎的架勢。

我心頭一緊,張嘴叫道:“王爺先生,你身嬌肉貴,又不耐啃,來這里干什么?快甩開你的大長腿狂奔!”

慕淵從容不迫地瞥了我一眼。就在難民各自操起鋤頭和鍋鏟撲過去時,他一直負(fù)在身后的手往前一揮,一堆白色的粉末散進(jìn)風(fēng)里。我只聽驚呼聲四起,很快有人倒了下去。慌亂中,慕淵疾步走過來,也不知往我嘴里塞了一顆什么,繼而將我整個人從水中拎出,迅速解開了捆綁我的麻繩。

趁著眾人自顧不暇,他拖著我,突出重圍,拼了命地在山林里飛馳。

是哪個說書先生曾經(jīng)講過“出來混,遲早都是要在小樹林里急急而奔的”?我覺得,這說書的實在太有先見之明了,我服!

跑出一段距離,我回頭望望后面,發(fā)現(xiàn)杳無人跡,便問道:“王爺先生,你怎么一個人來了?”

他絲毫不敢松懈,腳下前行著,嘴上卻輕松回道:“救阿悅,本王一人足矣?!?/p>

我咧開嘴,笑得異常燦爛:“可王爺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一只病雞?”

他有點(diǎn)兒想停下的勢頭,瞇著眼對我道:“阿悅,莫再挑戰(zhàn)本王的底線,這一次,你做得過了。”

我也知道這回錯得離譜,索性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一邊跑,一邊檢討起來:“阿悅的確不該擅自外出的?!?/p>

“嗯?!蹦綔Y點(diǎn)頭。

“至少應(yīng)該事前先做好準(zhǔn)備,換一把能嚇破人膽的好劍才對?!?/p>

慕淵無語。

“被撕票事小,我大鎮(zhèn)國將軍府的人居然打不過兩個壯漢,此事傳出去,我還怎么面對江東父老?真是失策,失策。”

慕淵放開了手,冷靜地說:“你自行下山吧。”

我見情況不妙,討好地抓住他的腕子,撇著嘴低頭?:“王爺先生生氣了?”

慕淵眉間稍有不悅,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我知道他難得皺眉,但凡有些微情緒,也只表現(xiàn)在這些細(xì)節(jié)上。我把手主動遞進(jìn)慕淵寬大的手掌里,糯聲糯氣道:“阿悅知道錯了,以后絕不會再犯,王爺先生不生阿悅的氣好不好?”

他默然不語。

我又拉著他的臂膀晃動,賣萌撒嬌:“好不好嗎,王爺先生?”

許久,他垂眸:“說到做到才最好?!?/p>

“一定!”我舉起一只手,嚴(yán)肅起誓,“若阿悅以后再不聽王爺先生的話,就讓我孤獨(dú)終老!”

慕淵在我腦門輕輕彈了一記:“本王就先記上你這一筆。”話音未落,他反握住我的小手。

我正想問問慕淵剛才對那些難民用的是什么東西,話還沒出口,身后喊殺聲頓起。領(lǐng)頭的正是“大胡子”,帶了上百的難民不說,不知還從哪鉆出來十幾個身形魁梧的練家子,似乎決意要將我們置于死地。

我一個激靈,拉著慕淵飛快逃命??伤碜淤?,怎么也跑不快。我看著身后的人不斷逼近,一時間心急如焚,嘴里碎碎念道:“這些都是餓瘋了吃人的人,知府一家就是被他們吃了?!?/p>

慕淵手心一緊。

我繼續(xù)道:“王爺先生,等會兒若是被他們追上,你先走,我殿后?!?/p>

他沉聲道:“那樣做可是本王作風(fēng)?”

這不是作風(fēng)問題,而是生死關(guān)頭!如果為了護(hù)我,而讓慕淵受半點(diǎn)兒傷,我很難想象我會不會被王上和小叔一起給當(dāng)眾弄死。

我真是特別心疼自己。

慕淵見我一臉愁苦,拍著我的頭安慰道:“放心,總會有辦法的?!?/p>

然后辦法果然出現(xiàn)了。我們跑上了一處斷崖。

我道:“王爺先生,你真是神預(yù)言?!?/p>

慕淵無語。

腳下是萬丈深淵,身后是“豺狼虎豹”,怎么看,今日都是死路一條。

我嘴角抽了兩下,小心翼翼地望著崖底,那兒云煙繚繞,深不可測。凜冽的山風(fēng)一吹,崖壁的碎石掉落,半晌都聽不見落地的聲音。

我咽了一口口水,抓著慕淵的袖口,微微有些哆嗦:“王爺先生,要是從這里跳下去,是不是肯定沒有活路?”

他面上表情不改,依舊噙著如常的一絲笑,從容地睨了眼斷崖,那等氣勢,便是蒼穹星辰都難掩。他朝我一笑,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如同甘泉一樣滋潤著我的四肢百骸。

他道:“阿悅可懼?”

我咬咬唇:“阿悅不怕死,可是怕高。”

“那假使為了本王,可愿搏此一回?”

我明白慕淵的意思,他是寧可跳下去也不便宜這些與獸無異的難民。想想,上天也算待我不薄,我戀慕美人兒,便有天下無雙的美人兒相伴;酷愛小黃書,正好鞋里還留有我最愛的殘頁,黃泉路上也不畏無聊;最遺憾的,只是沒能同小叔道一句別,沒能給小叔盡孝道。

然而我大鎮(zhèn)國將軍府之人,生,不受世人欺;死,甘當(dāng)百鬼雄!一處高崖,何足為懼!

我靜靜地看了慕淵半晌,從害怕得渾身顫抖,到最后傲然抬頭。我鄭重道:“阿悅此生都愿意將性命交付給王爺先生,若不能同生,那便共死?!?/p>

慕淵聞言,眼里倏然閃過一絲復(fù)雜情緒,似感動,又似嘲笑;似欣然,更似冷漠。我看不分明,猜不透徹。他捋著我額頭的劉海,最終云淡風(fēng)輕地道了一句:“阿悅終歸還是太稚嫩了?!?/p>

難道你喜歡吃老草不成?

這疑問尚未出口,那邊的“大胡子”寒聲道:“我給你們二人一個選擇,要么跳下去,要么,你留下,”他指著慕淵,“小丫頭離開?!?/p>

我驚訝地捂住嘴:“你的意思是,給我一條活路,把王爺先生留給你們吃?”

“大胡子”沉默以對。

我看了眼身旁那人。他的眼神里,不知為何突然有了一股寒意,讓人不禁涼到骨頭里。我連忙別過頭,不敢再看,咳了咳,認(rèn)真道:“是這樣的,大胡子大叔,我跟你說……”

“我不想聽你說?!薄按蠛印睔埲痰鼐芙^了我。

我一呆,片刻后堅定地握拳:“雖然你不想聽我說,可我還是要說。我家先生常年發(fā)病,可能患有瘟疫,你看他的臉色就能看得出。而且,先生不僅瘦弱還腎虧,不宜食用,所以我建議你們不要啃他?!?/p>

慕淵沒出聲。

“大胡子”也沒出聲。

慕淵:“呵呵,誰有瘟疫?誰腎虧?”

“王爺先生,你不要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蔽亦絿伒溃^而再看向?qū)γ娴摹梆I狼們”,“反正你們煮我已煮到一半,干脆就吃我吧,放我家先生離開?!?/p>

“阿悅?!蹦綔Y叫道。

我未回應(yīng),那“大胡子”已然“呸”了聲:“做夢!”

我眉頭一擰,看向慕淵,又看看身后斷崖。沒了木劍相伴,氣勢難免削弱幾分,饒是如此,我亦不能丟了鎮(zhèn)國將軍府的臉面。

“既是走投無路,那我也需有人墊背!”我將慕淵的容顏?zhàn)詈筱懹浽谛念^,道,“王爺先生,這條黃泉路,阿悅給你開道!”

我正打算縱身躍進(jìn)人堆里殺他個措手不及,驀地,頸后被人重重一擊,眼前驟然一黑,我沒跳出去,反倒癱在一個柔軟的懷抱里?;璩灵g,我看見慕淵的手落在我頰邊,他眼神不同從前,寒氣迸生,危險自那雙眸里漸漸散出,開口的一句話驚天動地。

“爾等下作之人,讓本王的殺意按捺不住了。”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醒非醒時,腦中一直回響著慕淵那句帥得逆天的話,還自帶一首氣勢高漲的磅礴背景音樂。

我想,嘴炮的最高境界也不過如此吧,云淡風(fēng)輕,便能讓對方片甲不留。不過,依慕淵的身體底子以及武學(xué)水準(zhǔn)來看,嘴炮,也最終只能是嘴炮了……若無意外,很可能我在被他敲昏后,他就被人煮來下肚了?,F(xiàn)在我還能思考,純屬靈魂出竅。

想到這里,我就不由得為自己默默地點(diǎn)了根蠟燭,正想著有什么哀悼詞適合我的生平,突然聽見一道平淡又熟悉的聲音。

“聽阿悅說,她的不長之癥,是從十歲那年開始的。本王思慮過后,以為此事恐與向南定親有所關(guān)聯(lián),不知這想法對了幾分?!?/p>

無人作答,慕淵像在自說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繼續(xù):“蘇將軍可曾聽說過楚天絕?此人是十六年前的大燕戰(zhàn)神,據(jù)悉,他是在與北曌交戰(zhàn)的過程中,死于隴下。其中疑點(diǎn)重重,他死后,史官更是將他從史冊上永久抹去?!?/p>

我身子一抖。慕淵剛才喊的誰?我是不是幻聽了?

“此次北瞾煽動邊境十六部族作亂,聽聞烏焱族是因為傳出記載當(dāng)年真相的《龍札記事》,而被一夜覆滅。這下狠手的人,手段不可謂不殘忍?!?/p>

半晌后,終是有人答了話。

我一聽這語氣,就想小短腿一軟,猥瑣地跪下去。

我家冷艷不可方物的小叔用一貫冷死人不償命的語調(diào)說:“臣不明白王爺想說什么。”

“本王只是在想,在大燕眾多臣民的心中,蘇將軍向來是個厚德之人。這樣的人,該是遇見何等的事,才能一夜殺盡三千人?”

我心中頓時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小叔雖然從來抽別人都跟抽孫子似的,但是殺人……

我不敢想。

許久,小叔甫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說:“戰(zhàn)場上,不是殺人,便是人殺。臣的寬容,不會用在敵人身上。較之這些無謂的事,臣更關(guān)心那些對阿悅不利之人,結(jié)果怎樣了?”

不愧是我小叔,說得好有道理。

“嗬,”慕淵低笑一聲,“將軍心里想的如何處置,本王便將之如何處置了?!?/p>

四周突然寂靜下來。我閉著眼睛,看不見他們二人的樣子,只能靠著敏銳的直覺,感到此刻的氣氛有些詭異。

小叔道:“此舉恐為王爺埋下禍端了?!?/p>

慕淵亦答得輕巧:“多謝將軍提醒,本王自有打算?!?/p>

我聽不懂他們倆在打什么啞謎,但從這針鋒相對的語氣來看,兩人的相處并不太愉快。

果然,片刻后,小叔便道:“待阿悅醒來,臣會即刻帶她返回雍城,不再叨擾王爺靜養(yǎng)。這數(shù)月,有勞王爺教導(dǎo)豎子了?!?/p>

我反對!人家還沒攻下慕淵,怎么能這么快就撤退?

我想睜眼抗議,可一想到小叔那張黑臉,我又有些害怕,還是決定裝死好。

想是慕淵嘴角噙著慣有的溫和笑意,沉默了一會兒,方開口道:“也罷,那本王便遣下人為將軍和阿悅準(zhǔn)備一番。”話音剛落,有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誰走了,誰留下了。我身體繃得更緊,突然想起來那些年小叔對我“和顏悅色”的教誨,他說:“世上人心叵測,風(fēng)云詭譎。在這世上浮沉,切記守好自己的初心,莫要誤在不值得的人身上?!?/p>

彼時我聽不太懂,用無藥可救的智障眼神盯著小叔,問:“你說啥?”

小叔不由分說地抽出鐵棒,言簡意賅:“讓你不要早戀!”

我想了想,以我和慕淵現(xiàn)今的親昵程度,且那一句句的“阿悅”來看,總覺得我活不過今天了呢……

我一邊想,一邊瑟瑟發(fā)抖,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我嚇得肝膽欲裂之際,一個重量驟然壓在邊上。我猜想,這會兒我應(yīng)該是在王府西廂的床上,而小叔就坐在床沿。

他寒聲道:“蘇愉悅?!币蛔忠痪洌€是那酸爽得要命的味道。

我咬著唇,打死不出聲。

他又重復(fù)了一次:“蘇愉悅!”

我?guī)h然不動,卻突然聽見活動筋骨的聲響。我嚇了一跳,本能地坐起來,以一種茫然而又熱切的眼神看著他,激動地喊:“小叔!”我擠眼淚,“小叔,你回來了!”

我迅速撲進(jìn)小叔懷里蹭了蹭,企圖用愛感化他。結(jié)果,這廝完全不為所動,把我拎起來,冷靜地看著我:“哼,‘阿悅’?”

“?。俊蔽覠o辜地眨眼。

“跳崖?”

我往后縮了縮。

“殉情?”說到最后,小叔已經(jīng)有點(diǎn)兒更年期大爆發(fā)的先兆。

我目測了一下周圍情況,想拔腿開溜,動作的第一步還沒做出,他就手疾眼快地揪住了我后背的衣衫。然后他站起來,拿出了原本應(yīng)該在大鎮(zhèn)國將軍府里鎮(zhèn)宅的粗鐵棒子……

我痛絕:“小叔,你把這玩意兒隨身帶上戰(zhàn)場真的沒關(guān)系嗎?你是靠這個把敵人杖斃的嗎?!你對我還能不能有點(diǎn)兒人間大愛了?!”

他根本不理會我撕心裂肺的哀號聲,黑著臉道:“把家規(guī)一字不漏地背出來!”

我茫然:“我們什么時候有那種高大上的東西了?”

小叔:“你這逆子!”話音未落,一棍子當(dāng)頭就沖我劈了下來。

喂!打就打,找借口干嗎!

我挨了整整二十八棍,又在大院里跪了四五個時辰,供人觀瞻。王府的下人們來來往往,對我報以同情的有之,抱著手看好戲的有之。前些日子和王老一起去我房里搬小黃書的光棍記恨我說他們無法實踐書中內(nèi)容,居高臨下地站在我面前,笑得很是猖狂,還跟同行的下人說:“這小郡主就是嘴欠,總算來了一個能治她的人了?!?/p>

我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看這家伙,又瞅了瞅他的屁股,道:“你找不到娘子,可以找漢子啊,我看你腰細(xì)屁股大,應(yīng)該好生養(yǎng)?!?/p>

“你!”小伙子含淚跑遠(yuǎn)了。

嗬,和我斗!我蘇大壯張嘴戰(zhàn)八方的功力你是還沒體會夠!

我又寂寞如雪地跪了大半炷香的時間。

入夜,繁星鋪灑在天上。寒冬臘月的夜風(fēng)如同刀刃,刮過時臉生疼。我穿得少,被小叔趕出屋子時只顧著逃命,根本沒想過夜里還要經(jīng)受寒風(fēng)的考驗,所以這會兒只能抱著雙臂使勁搓。

呵了幾口熱氣在掌心,我又昂首望向蒼穹。西邊有一顆最為閃耀的星星,異常奪目,仔細(xì)看,似乎還綻放著藍(lán)光。而在正東,有另一顆星與它遙相呼應(yīng),只是光亮黯淡了不少。我記起宮里星天監(jiān)的老頭曾說過,天上的星都是有講究的,而正東方最亮的,應(yīng)是帝星。

帝星陰晦……下一句是什么來著?

我有些好奇,不自覺地往前爬了兩步,冷不丁有一件雪白的狐裘緊緊裹住了我的身子。我一怔,回眸去看,月華下,慕淵的臉好看得有些不真實。

涼風(fēng)吹過,他控制不住,咳嗽了兩聲。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地將狐裘重新往他身上披,可由于身形差距,始終披不上他瘦弱的肩頭。慕淵嗤笑著,帶我一轉(zhuǎn),使我背對他,再將狐裘覆于我身,動作輕緩地從背后環(huán)住我,慢慢系上了領(lǐng)口的兩條絲帶。

我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臉頰燙得好像能生火一般。按照我積累多年的文學(xué)素養(yǎng),那么,下一步,我們是不是該來個月夜初吻了?

我做好準(zhǔn)備,氣沉丹田,迫不及待地抿了抿唇。

慕淵看我這般,冰涼的手指在我腦門一戳,道:“阿悅,你確實應(yīng)該少看些不健康的書籍?!?/p>

我泄氣。這種時候不管是教育問題還是孩子的發(fā)展問題,我們都不要討論了啊!干正事要緊!

我一臉期待。

他又笑。等笑夠了,他牽起我的小手,說:“陪本王走走。”

我很認(rèn)真:“我還在罰跪?!?/p>

“有本王作保,相信蘇將軍會給一兩分薄面?!?/p>

我嘀咕:“可是不親親完全不想動啊!”

慕淵瞇起眼:“你說什么?”

我猥瑣道:“我說,我怕在這種月黑風(fēng)高的情況下,把持不住,把王爺先生給玷污了?!?/p>

數(shù)丈開外的客房里,驀然傳出書桌坍塌的聲響。我打了一個激靈,慕淵一頓。下一刻,我拽起慕淵,沒命地往遠(yuǎn)處跑:“王爺先生,我陪你去走走!”

慕淵:“嗬!”

王府的花園如同初見時那般,這個時節(jié),梅花綻放得正好,在幽幽銀輝下,呈現(xiàn)出一片純凈的白。沁人心脾的香氣彌漫園中,總讓人有些恍惚。慕淵牽著我緩緩而行,竭力壓制的咳嗽聲不時鉆進(jìn)耳中。

我聽得揪心,總想拍拍他的后背替他緩解,可手伸到一半,還是垂了下去。

慕淵在一棵梅樹前停了下來,摘了一朵小花別在我頭發(fā)上,看我片刻,淺笑道:“小丫頭戴著就是可愛?!?/p>

我用一只手摸花,不滿地嘟嘴:“王爺先生,阿悅不小了。”

他眉眼彎著,仰頭望向東方:“阿悅那么想長大嗎?”

我想了一會兒,答:“從前不是很想,自從遇上……王爺先生,阿悅便很想長大,因為,只有這樣……”

才能與你比肩??!

關(guān)于戛然而止的話,他并不追問,只是收回視線,轉(zhuǎn)而看著我。他修長的手指摩挲過我的長發(fā),那般情真意切,卻又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紗。他問:“蘇將軍揍你的地方還疼嗎?”

我搖頭:“小叔雖然到了更年期,特別兇,看起來也喪心病狂,但下手還是有分寸的?!碑吘勾驍辔依吖鞘歉怕蕵O低的惡性事件……

慕淵笑而不語。

我想起白日里他與小叔的對話,一時擰起了眉頭。

“王爺先生?!?/p>

“嗯?”

“未時那陣兒,其實我已經(jīng)醒了?!?/p>

慕淵微斂著眼皮看我,面上笑意不改,卻不主動為我解答。我只好厚著臉皮道:“王爺先生說的話,我不懂?!?/p>

未幾,他的大掌撫上我的頭:“不懂,只是時機(jī)未到。將來總有一日,你會懂。只是不知到了那時,阿悅還是不是阿悅?!?/p>

我被他的話繞得暈頭轉(zhuǎn)向:“什么意思?”

他頗有深意地低笑出聲:“于阿悅來說,蘇將軍待你如何,你又如何看他?”

這還用問?

我道:“這世上,唯有小叔是阿悅至親。我與小叔相依為命十六載,五千八百四十天,每一天小叔都對我呵護(hù)備至。而我的所有,亦是自小叔那兒傳承而來?!?/p>

“那倘若有朝一日,他為世人所唾棄,為身邊人所不齒,對你亦另有所圖,你當(dāng)如何?”

這句話好沉重。

我認(rèn)真盯著慕淵的眸子,那里面半分玩笑意味也無。沉思許久,我指著自己圓溜溜的眼睛,問:“阿悅這雙眸,王爺先生覺得如何?”

“干凈清澈,不染纖塵。”

“得王爺先生如此評價,阿悅又怎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人紛雜,人心難測,阿悅或許辨不清他人所言,但終究能靠自己所看。若不幸看錯,阿悅會糾正。若心中所信,那我寧與這天下為敵,也定要護(hù)自己人一世周全!”

慕淵聞言,嘴角一揚(yáng),帶出幾分疏狂之意。

“好個寧與這天下為敵。阿悅果真沒讓本王失望?!?/p>

我驕傲挺胸。那是!

他執(zhí)起我的手?:“明日蘇將軍會帶你返回雍城,既要離別,本王贈你一禮?!?/p>

我噘起嘴,很不高興,低聲道:“阿悅不想離開?!?/p>

“那你想離開蘇將軍嗎?”

我考慮了一下,也搖頭,并不是很想,雖然我和小叔不太熟,他還老是打我。

“那暫別又有何妨?”慕淵道。

我天真地問:“真的只是暫別嗎?”

他輕輕蒙住了我的眼睛,低沉的嗓音回蕩在我耳畔:“嗯,本王許你,只是暫別罷了?!?/p>

我心中突然燃起了火,整個人被燒得七葷八素。慕淵這個禍水,真的是……太誘人了!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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