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城隍
福州漳州府城隍神，相傳即李許齋方伯（賡蕓），威靈甚顯。戴昆禾太守
?。喂龋┲闹輹r，延刑名友沈小隱，紹興人，相處數(shù)年，極稱相得。及戴調(diào)福
州，要沈同往，沈不可，戴頗慍之。一日，語家人輩曰：“沈師爺幫我數(shù)年甚好，
我待之亦不錯，我今調(diào)首府，事更煩多，自以相信者同往為放心，乃竟不肯同去，
殊為可惱。”有一家人徐答曰：“沈師爺不去，主人之福也。”戴愕然，問故，
其家人乃以所知得贓枉法數(shù)事對。戴密訪，不誣。及啟行日，戴潛于書房書一疏，
自咎誤用匪人，并白其一無所染之情，謁城隍廟焚之。是日，沈尚未移寓也。晡
時即病，其家以為虛弱所致，煎高麗參湯飲之，不效。更延漳之名醫(yī)某診之，某
至，甫及門，遇一人自內(nèi)出，卒然問曰：“汝來醫(yī)沈某耶？”曰：“然?！逼淙耍?br/>
“曰是人不可治，醫(yī)之若效，爾即不利。”某惶然，熟視不見，某知其不可治，
入診之，不為立方。其妻急欲煎人參飲之，至外室，見三人，一頎而長，二微短。
其長者手執(zhí)鐵索。再視，則以紙為者。其二人一持牌，一持扇，逕人內(nèi)。其妻急
反，而燈驟滅，沈已卒。始恍然所見三人，即閩中所謂“走無常”也。神之不緩
須臾如此。
◎姚伯昂先生述二事
姚伯昂先生曰：門人湯海秋侍御（鵬）之夫人唐氏以產(chǎn)難歿，是日適有折差
回湖南，湯作家書，時迫，草草數(shù)行至其外舅，不及敘病之顛末。其外舅鄉(xiāng)居，
去城遠(yuǎn)。得書，痛女，甚悲而不得病原。是夕，設(shè)乩問焉。少頃，乩動，則女至，
言海秋前生為四川綿竹令，渠為幕友，賓主極相得。曾用主人銀，將及萬，今世
應(yīng)轉(zhuǎn)男子身，以主人之銀未還而情未答也，特現(xiàn)女子身以報。今緣盡當(dāng)死，不可
留也。病之原委，敘之特詳。此道光甲午年事也。世謂人世妻子有還賬者，有索
賬者，余因憶前有妹，五歲豆危，呻吟甚哀，數(shù)日夜不絕聲。張?zhí)蛉酥^其何不
早去，乃大言曰：“尚負(fù)八千文，未曾償清，我即去耶?！毕荣浌獾摴灿喔嬷?br/>
曰：“必以此錢為之棺殮，再加千文為焚楮鏹，是宜速去，何茹苦乃爾？”余告
之，是夕即死。然則還賬索賬之說不爽也。又曰：河南彰德營參將，忘其名，得
奇疾，醫(yī)不知為何病。日惟自語詬詈，若索債者。其屬穆守備齊賢有口才，往解
之，病者大呼曰：“我前世為四川總督，某為總兵，負(fù)我萬金不償。物色之?dāng)?shù)十
年，今始跡得之，某負(fù)心實甚，不能解也，必索其命?！蹦略唬骸皡⑷重?fù)債不償，
無怪大人之怒，但隔世事，今參戎一貧至此，焉能償。即索其命去，于大人有何
利焉？不如令其備冥鏹如數(shù)，焚以奉償，可乎？”病者許諾。乃購冥鏹焚之，病
者曰：“銀色太差，平亦太短，不能抵也?！蹦履思D購金銀箔，屬眾折為錠，
焚之。病者曰：“此次銀色大好，惟尚短平若干?！蹦抡堅傺a(bǔ)，病者曰：“不必，
君此番亦辛苦，短者即以酬勞?！钡乐x而去，參戎病亦愈。然則冥鏹其可抵真銀
乎？
◎貧女報恩
凡人煙輻輳之區(qū)，遇吉日，嫁娶恒十余起。一日，兩家俱嫁女，一巨富，一
極貧。至中途相值，雨甚至，舁者各以彩輿置郵亭中，四散為避雨計。貧女于輿
中哭甚哀，久之，富家女亦心動，遣媵婢問之，曰：“女子適人，離父母遠(yuǎn)兄弟，
誠大苦，然何至傷慟乃爾。”貧女曰：“我母家故窮，所適又乞人子，明日即不
知何若，以是悲?！备患遗疄橹異湃?，俗于嫁娘兩袖中必置墜重物，謂之壓袖，
富家女神貯荷囊二，各緘金錠一，約重二十余兩。乃出，使婢納諸貧女之懷，語
以萍水相逢，無可為贈，持此謀嬗粥，或不致遽凍餒，貧女受之。正欲問姓名，
適雨霽，輿夫坌集，兩兩分路。貧女嫁后，出所贈金，俾其夫權(quán)子母，逐什一之
利，遂臻饒裕，乃行大賈，家驟起，廣市田園。然所置產(chǎn)，田必兩莊，屋必兩所，
本資與所獲利必相埒，眾莫解其意之所在。性好施，予一鄉(xiāng)稱善人。顧艱于嗣息，
逾十載始生男，視若掌珠，擇乳媼哺之。媼來時，諸婢仆指示屋后樓三楹，云：
“每清晨，主母盥洗畢，即捧香屏從人詣其上，汝慎勿登，違則必不恕也?！眴?br/>
何故，眾言：“我輩來此有十余年者，皆不知，但謹(jǐn)守條約而已。”媼所哺子，
漸能行走，忽攀躋欲上，媼阻之，則號跳不得已。從之登入，其中則空洞無物，
惟設(shè)香案，南向一龕，障以幕。媼揭視久之，不覺失聲哭。眾聞聲，告主母，爭
訊之，媼伏罪，言：“小郎欲登，恐其蹉跌，匆促間不及細(xì)思，致干犯。應(yīng)如何
示罰，惟主命?！眴柡螢榭?，媼以揮涕曰：“適見其中所懸荷囊，與我嫁時壓袖
者相似，是日行至途中，并所貯金贈一嫁娘爾。時母家、夫家皆極盛，初不介意，
亦不知其可貴也。不圖今日落魄至此。”語罷復(fù)泣。諸婢喝之止。主問：“汝嫁
為何時？”媼以某年月日對，問：“是日遇雨否？”媼曰：“不雨，則我之荷囊
固在也?！敝髀劧?，亦不之罪，但尋其夫來。媼以為將遣已也，益悲不自勝。
次日，主家張燈彩，召梨園，若將宴貴客者，<并召>々其族人皆至。屆時，堂中
排二席，設(shè)兩坐，旁列二幾，堆簿籍高尺許。媼之夫在外廂，命四仆引入，四婦
自室中擁媼出，令各按二人上坐，勿使動。主人、主母倒身下拜，拜已，起而言
曰：“曩蒙贈金者，乃我賤夫婦。非媼，無以有今日。藏庋荷囊，示不忘也。日
日頂禮，冀相遇也；財分為二，不敢專利也。今幸天假之緣，不致負(fù)恩沒世。此
田產(chǎn)簿二分，愿存其一而以一歸翁媼。”并示族人，不得有異說。翁媼慌遽，惟
同聲連稱不敢、不敢而已。主乃促坐定，奉酒卮，筵開樂作。至二鼓，挑燈送歸
所居之東院宿，凡幾案衾榻，與主居無少異。翁媼本富家出身，亦安之若固有。
媼初生女，寄養(yǎng)他人而身出為傭，至是迎歸，后長成，遂以字其所乳子?！畠杉?br/>
世為婚姻，如朱陳村焉。世或疑翁媼坐享其成，幾于幸獲，不知皆其贈金特惻隱
之一念所感召也。而貧女暴富即矢圖報心，宜天之陰相之矣。造物豈妄予人以福
澤哉？
◎神廟香火資
山西解州關(guān)帝廟，在西門外，靈應(yīng)異常。廟中舊存香火捐資銀二萬兩，有胡
州牧者，知是州，假用三千，欲不歸矣。及罷官，新任者至，胡移居館舍。夜有
人扣門，問之，答曰：“西門外姓周者，向官索欠?！比缡钦呷梗恳谷缡钦?br/>
三。胡心知其故，而終吝之。頻行前夕，又至，且曰：“此項將有公事須用，宜
速還，否則未便?！鞭o殊委婉，胡懼，乃如數(shù)歸款。未幾，劉松嵐（大觀）觀察
河?xùn)|，將蒞任，行至平定，夜夢關(guān)帝至前，有紅旃大書“漢壽亭侯”。劉俯伏前
迎，神謂之曰：“河?xùn)|，吾鄉(xiāng)里也，行將有難，汝宜善視之?！眲㈠唬恢^。
歲甲子、乙丑、丙寅間，解州大旱，劉請于上司，設(shè)粥以賑。賑廠即設(shè)于廟前。
公費(fèi)將完，欲請奏益，又須時日，心甚憂之。夜夢周將軍語之曰：“賑費(fèi)不足，
何不借廟中存款耶？”劉覺，乃借廟中存銀三千備用，則即胡州牧所還之原封也。
人乃悟前索胡欠，言有公事須用，即此。劉因修廟，作文勒碑記之。夫人不可欺，
而況神乎？債不可負(fù)，而況香火資乎？周將軍可謂處置盡善矣。俗傳周將軍氣多
剛猛，而于此事辭氣委婉，殊不類其生平。世之冠帶人以索欠而負(fù)氣相對反目成
仇者，亦可愧矣。
◎晉寧科甲
葉庶常（桂），甘肅晉寧州人。其先德官把總，自以不能讀書，望子尤切，
因子久困場屋，郁郁以終。某科鄉(xiāng)試，初八夜，葉夢其父來，責(zé)之曰：“屢試不
第，總由爾不用心之故。某某今已中了，爾若努力，今科亦有望，勉之，勉之?！?br/>
語方畢，號軍已喚接題紙矣。葉驚晤，猶惴惴也。然夢中所舉獲雋之兩人，絕不
記其名。榜發(fā)，晉寧獲第者三人，而葉與焉。其二人為劉伯歐、王汝舟，夢中所
舉，蓋即是人。晉寧自國朝以來，無一科中三人者，此為歡輿，故其先德欣喜之
而因勉之也。壬午春，葉成進(jìn)士，出毛春門禮部（鼎亨）門下。授庶吉士日，毛
夢一人前致辭曰：“葉某，我之子也。荷蒙成全，特來拜謝。”毛以語葉，且為
述夢中人風(fēng)采舉動，一一肖其生前。平生結(jié)念，一旦得遂，至不遠(yuǎn)數(shù)千里猶致感
焉。然則孝子慈孫有顯揚(yáng)之愿者，當(dāng)何如奮勉哉。然則彼孫山之外，冥冥之中不
勝流涕欷獻(xiàn)者，又不知凡幾矣。
◎龍溪令
龍溪，漳之首邑也，俗悍喜斗，故多命案。婺源程某宰是邑，延李森圖司刑
席，時鐘云亭制軍（詳）總督閩浙，嗔各屬鞫案因循，多以緝兇為辭：不肯結(jié)案，
因下令州縣結(jié)案不得遲延，不得借口緝兇。程急欲見長于上官，有一案正兇不實，
程即欲定案。李致說帖于程，言非真兇，不可定讞。程答曰：“亦知非真，奈上
憲督責(zé)嚴(yán)，不得不爾。”李復(fù)曰：“君九案已結(jié)其八，此案少緩，未為遲也?！?br/>
程對以有冤我當(dāng)之，與君無與。因定讞，上之，程旋以事去官，李解館，因疏于
城隍以自白。是夜，程夢至冥司，對案俯首認(rèn)罪，程宦囊豐富，多營運(yùn)于蘇州，
因挈眷至蘇。未幾，病作，自刎而死。本籍所營田園宮室，不得一日安享也。論
者曰：“李食程俸，知囚之冤，爭之不從而不能去，亦不得為無過云?！?br/>
◎刑官夙孽
《竹葉亭雜記》云：刑部一老皂隸，夢至一處，宮殿巍峨，上座若東岳廟之
塑像者，階下列鬼無數(shù)。少頃，引一人至，問答有詞，但聽不了了耳。上座者怒
曰：“罪當(dāng)絞。”隸細(xì)視之，則本衙門秋審處提調(diào)張某也。俄又引一人至，問答
如前，上座者曰：“當(dāng)斬?！彪`細(xì)視之，則又本衙門秋審處提調(diào)吳某也。俄又引
一人至，體貌甚偉，上座者怒似稍霽，令去兩目，隸審視之，則本部尚書長牧庵
相國麟也。隸股栗而醒。無何，張出為觀察，一日，有紅衣兩女子為祟，百計治
之不去，觀察避于太夫人室，鬼不敢入。太夫者，節(jié)婦也。后伺太夫人寢，突入，
拉殺之。吳后知某府，頸生瘡，世所謂斷頭瘡也，以是卒。長相國僅以失明止。
理刑者可不慎乎哉！家大人曰：長牧庵閣老為先叔父太常公乙未同年，似不失為
正人君子。乾隆間，公巡撫山東，時每歲某關(guān)有解撫署公費(fèi)若干金，公欲奏歸公，
其長公子懷亦亭云麾（新），方十余歲，以為不可，曰：“大人不取此項，不足
為廉，若一奏入公，代者至，必仍舊貫，是令司關(guān)者倍出之矣?！辈宦牐蠊?br/>
公子言，公亦稍悔所見之不遠(yuǎn)也。及為喀什噶爾辦事大臣，則所為深得大體。先
是，新疆奠定之初，一切賦稅較之準(zhǔn)噶爾時有減無增，回民悅服。其喀什噶爾回
民，內(nèi)有伯德爾格一種，素皆販運(yùn)營生，絕無恒產(chǎn)，歲例稅金十兩、金絲緞三匹。
乾隆二十七年，有知府名莫薩者，于正供外索普爾錢二十千文。辦事大臣海明查
出，即將此錢作為正賦，公具奏，以為既非賦課舊有，即應(yīng)革去。又伯德爾格初
只八十余戶，迨乾隆四十五年，有四百余戶。辦事大臣瑪興阿議增貢金四十兩，
公以為無論中外百姓回民，生齒日繁，則生計亦日難，從無計戶增賦之例，即為
裁去。又喀什噶爾看管果園回民，歲進(jìn)葡萄一千斤，辦事大臣永貴議以徒勞臺站，
只收二百斤，余八百斤每斤作錢十文，折價存庫。公以事雖細(xì)微，體制不合，一
切免之。凡此，皆深得治邊之體。似此廉明通達(dá)，其在刑部必不致過有枉縱可知
也。
◎妄念辱身
懷亦亭云麾言：其同寅某戚家花園有狐居之，某嘗過戚家飲酒，其仆隨往，
恒潛于園之隙處默祝，冀仙之一遇也。一日，竟見美人翩翩而來，喜出望外，即
欲止之于亭。美人意不欲，曰：“亭近外廊，恐有人知，此間后軒極幽僻，人跡
所不經(jīng)，非此恐樂之不暢也?！辟纂S之行，三折至一小穿堂，長榻瑩然，令僮先
解衣而臥，美人襦甫脫，則偉然皓首龐眉一老丈夫也。按其臀而刺之，力掙不得
脫，痛聲與恨聲俱厲，竟不聞于外。迨翻身卻坐，但覺股下葺葺然如坐于新絮間，
而老丈已不見矣。委頓出園，猝遇宅中人，竟不能掩其事。自此，谷道旁有白毛，
周圍一叢。嘗以示人，亦不自諱。是可為有妄念者戒也。
◎欠債
李進(jìn)士貢南，光州人。未第時得狂疾，既愈輒，能役鬼，往往先事預(yù)言，無
不奇中。人有寄之書者，書未至，已能道其書中語，然皆托之夢也。授讀于固始
曾舍人資見家。固始有吳秀才圖南者，貧而死，遺妻及弱子，幾不能自存。其妻
茹苦守志，族中人皆憫之。舍人有族弟某者，與李善，與吳秀才亦為莫逆交，恒
以其家貧為念。一日，問李曰：“知君能役鬼，我欲致書與吳圖南，可乎？”李
曰：“可?！痹芊庖缓c之，李乃朱書“李翼”二字于封面之右，其左書“仰
值日功曹查送”，取火于書室院中焚之。及晚，李忽為作復(fù)書，敘答甚詳，觀者
意李托之鬼也，李言乃吳浼其作答。然李固末見前書，而所答不差。書中念其妻
之貧甚耿耿，謝曾之垂念又甚殷殷。書末，將其生前戚友中所負(fù)之錢，某某三千、
某某二千，一一開列，屬其妻索，得之即可存活，計錢九十七千余文。曾以其書
示吳之妻，妻初不信，姑持書示負(fù)者家，皆悚然歸之，果如其數(shù)，其家遂賴以存。
此事曾舍人親為人言之，足見債不可負(fù)，陰間所存記，一一不差。惟李名貢南，
而書面所書乃為李翼，豈陰陽有二名耶？
◎勸孝
杭州有某甲，病魂離舍。至冥司，遇一吏，乃其故友，為檢籍，蹙眉曰：
“子忤逆父母，法當(dāng)付湯鑊獄，幸壽未終，且去，俟壽終再來?！奔谆滩狼蠼?，
吏曰：“此罪至重，佛亦難度，我何能哉？”甲泣求不已，吏沉思良久，曰：
“諺云：解鈴還要系鈴人。得罪父母，亟以孝順父母懺悔，或可挽回耳。”送之
反，汗出而愈。即向父母備陳所遇，從此婉容愉色，侍奉惟謹(jǐn)，并戒妻溫清無懈，
頗得父母歡心。及父母故，喪葬如禮。后年逾七十壽終，想緣孝順挽回也。
◎孝鬼草
姚舜賓，無錫人，忠誠篤實，鄉(xiāng)里目為長者。家綦貧而孝，母年七十，訓(xùn)句
讀以養(yǎng)，極婉容愉色，不敢懈缺菽水。乾隆五十年，歲大饑，生徒既散，日不給
嬗粥，焦勞拮據(jù)，未幾病死。不能殯，瘞于屋后隙地。次日，見土上忽生一草，
形似山藥，結(jié)子累累，香甘而糯。妻采食之，終日不饑，遂以供姑。晨采午生，
取之不竭。草長四五尺，母撫而哭，即伏地?fù)u搖如拜。邑中播聞，觀者如堵，皆
嘉其孝，各出甘旨以贍其母焉。孝心所感，生死不回，此經(jīng)所謂不匱也。
◎宿冤索命
蘇州史家巷蔣孝廉（東吉），有子，娶徐氏，伉儷甚篤。一日，忽置酒，與
婿把盞曰：“吾宿冤已到，勢難挽回，勸君更盡一杯為別，此后幸勿相念?！毖?br/>
袂大慟。蔣生撫背勸慰，無何，氏忽豎肩目，大呼曰：“汝記萬歷十二年，兩
人設(shè)計慘殺我于影光書樓乎？”手自批頰，又以剪刀遍刺其體，口音似山東人。
一家伏跪哀求，卒不解。中街路吉祥庵有僧名蓮臺，素著道行，遣人召之至。徐
氏曰：“禿奴可怖，且去，且去。”及僧出，又詈曰：“汝家媳婦房中能朝
夕住和尚耶？”僧曰：“前世冤業(yè)，二百余年才得尋著，稽愈久，恨愈深，報亦
愈急，老僧無能為也?！鄙o去，徐氏即剪耳、刺手，掐身無完膚而死。
◎醵金贖女
吳縣許也秋進(jìn)士（大鉉），以進(jìn)士需次在籍，見親戚中有買妾者，日以肩輿
抬女到家視。一日，見兩女有大家風(fēng)，詢之，父系貢生，某兄亦孝廉。為之心惻，
乃醵金以贖，認(rèn)為義女，先后擇土人嫁之。此事在道光庚寅年。再逾年，而也秋
之子達(dá)泉（源）即領(lǐng)壬辰鄉(xiāng)薦。丙申，成進(jìn)士，出知某縣，已大著循聲矣。
◎解砒毒方
歙醫(yī)蔣（紫垣）有秘方，解砒毒立驗，然必邀取重資，不滿所欲，坐視其死。
一日，行醫(yī)獻(xiàn)縣，中夜暴卒。見夢于居停主人曰：“吾以耽利之故，誤人九命，
死者訴于冥司，冥司判九世服砒死，今將赴轉(zhuǎn)輪，我賂鬼卒，來以解砒毒方相授。
君為我活一人，則我少受一世業(yè)報。若得遍傳利世，君更獲福無量。”言訖，涕
泣而去，曰：“吾悔晚矣?！逼浞?，以防風(fēng)一兩研末，水調(diào)服，并無他藥。南城
鄧葵鄉(xiāng)《異談可信錄》又載：冷水調(diào)石青，解砒毒如神。幸善知識，心存普濟(jì)也。
◎負(fù)債為驢
吳人薛端書（楷）自城西夜歸，途次，小憩桐橋闌上，遇一皂隸縶囚先坐。
見囚啜泣不止，隸鞭楚之，意覺不忍，從旁勸解。隸曰：“此南濠牙儈，吞負(fù)客
錢盈千累百，逋逃時猶在狹斜淫樂。居然一牙戶空拳赤手享用埒素封，誰念客之
履艱涉險，撇妻子以性命博此阿堵物。今冥司判為山東道上驢，押之往生，又累
吾行遠(yuǎn)路。生前以客資揮霍如糞土，今日獨(dú)無一紙錢餉吾沽杯酒，尚淹留不肯去
耶？”端書竦然起，隸囚俱不見矣。
◎戒戲言
湖南瀏陽縣有歐陽生者，為人輕薄，與某生同塾讀書，時某生新娶，歐陽生
以某生所娶新婦如何美貌，與伊熟識往來，常與相狎。某生素性迂拙，不知其戲
己也。歸與其妻尋事吵鬧，因此不睦，而其妻亦不知所由來。后某生聲言以妻在
母家閨門不謹(jǐn)，其妻無從剖白，即投繯殞命。同塾聞之，皆以戲言誤事共咎歐陽
生，而歐陽生以同窗戲謔，不為介意，旋亦息事。乾隆戊申歲秋闈，歐陽生赴科
應(yīng)試。入闈，系某字第一號，因號外嘈雜，與第八號之某翁調(diào)換，某翁因茶水近
便，亦即應(yīng)允。是夜三更后，忽有女子塞簾而入，訝曰：“何號是而人非也？”
疑訝間，忽即退出，徘徊簾下，作嗚咽聲。某翁知其有異，因詰之，曰：“汝有
冤相報，欲尋何人耶？何不告我，我當(dāng)為汝計之?！迸詺W陽生事向訴，且言歐
陽生今科當(dāng)中，故來相阻，以報夙冤。某翁云：“此乃戲言誤聽，并非有心，可
以原諒。但汝之死固冤，令其超薦七七四十九日道場何如？”女曰：“此自可從，
但歐陽生為人無信?！蔽淘唬骸拔耶?dāng)為汝謀之?！绷襞俅碳赐鏆W陽生曰：
“某生之妻某氏來尋汝矣?！睔W陽生聞言失措，喑不能語，翁因為慰解，告以今
科必雋，出場后當(dāng)作七七道場，方可解釋。歐陽生唯唯。翁恐其無信，索寫契據(jù)
一紙，回告女鬼。某氏見字，半信，欲翁作保，翁為寫一保字，將紙燒化。女即
垂淚，襝衤任謝曰：“只是便宜了此人而已。”后生出場，即為作道場。及榜發(fā)，
果中式。是科首題“夫子圣者歟？何其多能也”，歐陽生錯寫“夫子圣矣乎？”
磨勘罰停三科，以一舉終其身。
◎殺尼姑弄
嘉善縣北門，內(nèi)有殺尼姑弄，莫知其所由名。相傳弄中向有尼庵，一尼先與
屠者私，復(fù)有他好，屠妒奸，乘夜入室殺之。希滅跡，支解其尸，納諸袋負(fù)而出
北門，將沉之河。時尚五更也，門者詰之，以婚家供神所宰對，遂混而出。至吊
橋，瞥睹黑而胡者持刀立橋心，懼不敢過，往返躑躅數(shù)次，天漸明。鄉(xiāng)人入市者，
見袋口血漉漉下，詢之，如對門者言。顧神色慌張，類有異，強(qiáng)解所負(fù)，視之，
則一光圓女首，四肢分截，駭為尼尸也。號執(zhí)赴官，一鞫吐實，按律處斬，而毀
其庵。人遂以殺尼姑名弄云。按北門外柳洲亭有關(guān)圣廟，黑胡持刀者，蓋周將軍
之靈，路截淫兇，俾無漏網(wǎng)，亦足見神威之顯赫矣。
◎救難巧報
山陰陳某，逸其名。赴省試，舟泊蕭山之西興驛，忽聞街市火起，登舟往觀，
見避者紛紛，火光中一女子身無半縷，蹲伏于地，羞懼無以自容。陳急取一袍，
擲與之，女得衣蔽體，而家人星散，號泣無所歸，哀陳求救。陳使宿其舟之頭艙，
終夜不交一語。晨起，訪其母家，掖之歸，彼此匆匆不暇問姓名，衣亦未還，陳
即渡江去。及入場，題紙既下，文思甚澀，一字俱無。正窘迫間，聞鄰號呻吟聲，
窺之，見一生病甚篤，謂陳曰：“余病矣，文成而不能寫，惟交白卷求出場而已。
子其為我點(diǎn)檢考具，感且不朽?！标悶橹狭慨叄鷨枺骸安奈娜绾?？”陳告以
故。生曰：“余文已無用，感君之義，即贈君。”陳既受文，遂扶生出。歸號，
全錄其文。揭曉，竟中式。亟訪某生，無知者，久亦置之。后陳以大挑，分發(fā)安
徽，晤一候補(bǔ)令，似曾相識。諦視之，即向日之患病某生也。各敘往事，乃知某
即蕭山人，是年出場后，病旋愈，次科亦獲雋，昨甫到此，陳謝之。偶一回首，
見檐下有曬衣，則前贈女子之衣在焉。不覺屢顧，某疑而問之，陳言其始末，且
詢得衣之由。某恍然曰：“信哉，君所見女子，即內(nèi)子也。遭回祿時尚未嫁，及
歸余，笥中見此衣，內(nèi)子為余言，昔遭火厄，幸遇一士子擲一衣，得蔽體而歸，
彼此匆匆不暇問名姓，衣亦未還，每呼負(fù)負(fù)。故夏日必曬而藏之，將以報也。蓋
君之遇我，我之贈君，悉君之陰德所致。冥冥中假予手以報之，非偶然矣?！闭Z
畢，呼妻出謝，從此來往如通家。此嘉慶初年事。
◎鬼畏孝子
吳中屠者劉四，有膽，中年積資數(shù)千金，遂納監(jiān)，列衣冠。雖放下屠刀，未
能成佛，日與諸惡少飲博惡噱，無所不為，士林羞與伍也。然事母甚孝。一日，
其徒語及郊外某舍有厲鬼，人莫敢居，遂與劉四約，如敢止宿，當(dāng)釀酒食以啖。
劉四欣然獨(dú)往，眾恐劉為鬼困，率伏戶外以護(hù)，霧色蒼茫，月光黯淡，烏啼鬼叫。
方共惴惴戰(zhàn)栗，草木皆兵，忽聽有人高唱《蓮花落》，前往推戶，一鬼忽從人衣
袂下突前，止之曰：“劉孝子在內(nèi)，我輩只可露宿；杯酒尚未溫，子速歸休?！?br/>
唧唧數(shù)聲而去。眾更駭，牽衣奔返，群鬼相逐，塵沙染衣，有墮道旁溷者，滿頭
遍插木樨花而去。
◎醫(yī)地
人生邀福之心過甚，則事之?dāng)酂o是理者，亦遽信之而不疑。青烏之說，自不
可廢，然一為所動，則必終為所愚。京中有趙八瘋子者，創(chuàng)為醫(yī)地之說，此亙古
奇談，而竟有信之者。嘗為武清一曾任縣令者卜地，告之曰：“適得吉壤在某村
某家之灶下，去其屋則得吉穴。”某令遂別購地造屋，遷其人而購其室。及毀灶，
趙又熟視曰：“此地惜為灶所泄，地力弱矣?！蹦沉钤唬骸盀橹魏?？”曰：
“醫(yī)之自能復(fù)元，藥當(dāng)用人參一斤，肉桂半斤。俟得此二物，付我，余藥我自為
合之?！蹦沉钊缙浣?，備參、桂授之。越日，掘地下藥，又告曰：“三日后夜半，
立于一里之外，若遙見此地有火光浮起，則元?dú)獯髲?fù)矣?！蹦藵撌┗鹚?，于地外，
陰令人往，約以某夜遠(yuǎn)見有籠燭前行者即燃之。及期至，某令家邀其夜中籠燭往
視。漏三下，曰：“是其時矣?！彼焱?。久之，遙望其地，果有火光進(jìn)起，狂
喜曰：“君家福甚大，不意元?dú)庵畯?fù)若是之速也?！蹦沉钜啻笙?，然為藥物故，
家資以消耗過半。趙售其參、桂，家稱小康。無何，趙子俱亡，趙亦得奇疾，身
如已死，但能飲食而已。始大悔。平生所愚者不止某令，而所售參、桂之資亦歸
于盡。身受其報，天道當(dāng)然。而為所愚者，絕不思理之有無，又愚之愚者也。
◎薛二
蔣伯生大尹（因培）云：山東試用薛大尹（定云），無錫人。一日，坐公館
中，方食湯面，忽有一卒至前，問曰：“爾姓薛乎？”曰：“然。”“行二乎？”
曰：“然。”卒曰：“我老爺令我喚你。”薛曰：“爾老爺為誰？”答曰：“見
便相識?！庇故钞呁?，卒曰：“歸食未晚也。”薛遂不覺，隨之去。至一座落，
見一官，衣冠與州縣等，卒然問曰：“你為薛二耶？”薛應(yīng)之，心方怒其官相等，
何乃遽如此相呼。上坐者呵曰：“見我，何以不跪？”輒令牽下，掌責(zé)二十。薛
又念能責(zé)我者，官當(dāng)勝我，然不自知所觸犯何事。乃大言曰：“大老爺乞查明卑
職以何事犯責(zé)。”上座者亦大言曰：“爾何人，敢稱卑職耶？”薛乃述現(xiàn)為試用
知縣。上座者推案起，遽前謝過，因問何人相請至此，卒乃跪以對。乃大杖其卒
三十，令送薛歸。出門回顧，則里中土城隍祠也。比到公館，其面尚未冷，而兩
頤遽腫，乞假十日乃愈。是日，薛之鄰居僚友有長隨薛二暴卒。蓋緣誤勾。逾日
而土城隍祠忽毀于火，薛未半歲亦卒。蓋其精氣已委頓，俗所謂火焰不高，故鬼
卒得以近前，而上坐者不察其罪，遽行施刑，致無辜之人誤被掌責(zé)。聰明正直之
謂何，宜其旋受冥罰矣。
◎戒食鱉
新建漁人獲一鱉，特巨，背列八卦形。觀者異之，勸釋放。漁蠢而狠，曰：
“猶是鱉也?！本古胧持?。越日，復(fù)漁于江，則鱉群無數(shù)，繞舟浮游，眾漁競前
捕捉，遂致爭斗，前獲巨鱉之漁斃焉，而鱉群散矣。噫！鱉而有文，非凡介矣，
顧不能避預(yù)且之醢，豈智有所昧哉。老杜《義鳥詩》云：“物情有報復(fù)，快意貴
目前?！睗O者見報于其族類，可為妄殺者戒。甚矣，怨毒之所歸也。此嘉慶已卯
冬事。
◎鴉片
朱某言：仕宦場中多嗜鴉片煙者?；蛟破Ｓ诎笭?，食之，振起精神，則為花
柳場中游蕩之助。若花柳場中男子，婦人，亦有食者。朱嘗于蘇州宴會間，問一
老妓，言食此之弊甚洋。言男子初食此煙，房事可以鏖戰(zhàn)數(shù)倍。婦人食者，正可
與敵。及其久也，男子之勢傷，日縮，漸至于盡，不但不能戰(zhàn)，并戰(zhàn)具而無之。
婦人食此久，精血過傷，以合房事為苦事。則苦況尤不可言狀?？秩宋茨鼙M知也，
故記之以示警戒耳。
◎錢學(xué)士
錢金粟學(xué)士（林），每年常入冥判事，眾所共知。道光甲申，嘗與同年宮辛
楣洗馬（煥）閑談，官方以大考為慮。錢曰：“無慮也，考得著即妙。”后宮至
七月物故，而九月始大考。當(dāng)宮病時，錢未往視，及病亟，始至臥榻前，袖出一
紙，焚之而去。宮之子從火中攫之，只存燼余，外簽有“某時封”三字，宮即以
其時沒也。大考擢官后，又有聞其入冥者。問之，則曰：“只八月廿七一度耳。”
問何事？則曰：“勾人名耳?！眴柡嗡鶕?jù)？則曰：“憑其冊注，大抵昧財者居多，
然亦有昧至盈千累萬而不勾者?！眴柡喂剩縿t曰：“亦不自知，但其時覺其可不
即勾耳。”閱冊時，有吏在旁，指冊中二人應(yīng)勾者，余惡其多言，復(fù)疑其有弊，
獨(dú)不勾。事畢，有衣冠顯者據(jù)案，收冊者因獻(xiàn)以冊。其人閱畢，言所勾極合，惟
漏卻二人耳，即前吏所指也。余請補(bǔ)勾，顯者曰：“奉旨請爾來辦此，勾由爾，
饒亦由爾，不能補(bǔ)也?！睍r家大人與程春廬先生（同文）同在盤山行帳中，親聞
學(xué)士述此。是冬，學(xué)士即歸道山矣。程曰：“疑吏有弊，獨(dú)宥兩人，殊不知即墮
此吏計中也。然則幽明殆無別歟？其所謂昧財至盈千累萬而不勾者，當(dāng)必別有大
處分，不第以一勾了事也?！庇?！可畏哉。
福州漳州府城隍神，相傳即李許齋方伯（賡蕓），威靈甚顯。戴昆禾太守
?。喂龋┲闹輹r，延刑名友沈小隱，紹興人，相處數(shù)年，極稱相得。及戴調(diào)福
州，要沈同往，沈不可，戴頗慍之。一日，語家人輩曰：“沈師爺幫我數(shù)年甚好，
我待之亦不錯，我今調(diào)首府，事更煩多，自以相信者同往為放心，乃竟不肯同去，
殊為可惱。”有一家人徐答曰：“沈師爺不去，主人之福也。”戴愕然，問故，
其家人乃以所知得贓枉法數(shù)事對。戴密訪，不誣。及啟行日，戴潛于書房書一疏，
自咎誤用匪人，并白其一無所染之情，謁城隍廟焚之。是日，沈尚未移寓也。晡
時即病，其家以為虛弱所致，煎高麗參湯飲之，不效。更延漳之名醫(yī)某診之，某
至，甫及門，遇一人自內(nèi)出，卒然問曰：“汝來醫(yī)沈某耶？”曰：“然?！逼淙耍?br/>
“曰是人不可治，醫(yī)之若效，爾即不利。”某惶然，熟視不見，某知其不可治，
入診之，不為立方。其妻急欲煎人參飲之，至外室，見三人，一頎而長，二微短。
其長者手執(zhí)鐵索。再視，則以紙為者。其二人一持牌，一持扇，逕人內(nèi)。其妻急
反，而燈驟滅，沈已卒。始恍然所見三人，即閩中所謂“走無常”也。神之不緩
須臾如此。
◎姚伯昂先生述二事
姚伯昂先生曰：門人湯海秋侍御（鵬）之夫人唐氏以產(chǎn)難歿，是日適有折差
回湖南，湯作家書，時迫，草草數(shù)行至其外舅，不及敘病之顛末。其外舅鄉(xiāng)居，
去城遠(yuǎn)。得書，痛女，甚悲而不得病原。是夕，設(shè)乩問焉。少頃，乩動，則女至，
言海秋前生為四川綿竹令，渠為幕友，賓主極相得。曾用主人銀，將及萬，今世
應(yīng)轉(zhuǎn)男子身，以主人之銀未還而情未答也，特現(xiàn)女子身以報。今緣盡當(dāng)死，不可
留也。病之原委，敘之特詳。此道光甲午年事也。世謂人世妻子有還賬者，有索
賬者，余因憶前有妹，五歲豆危，呻吟甚哀，數(shù)日夜不絕聲。張?zhí)蛉酥^其何不
早去，乃大言曰：“尚負(fù)八千文，未曾償清，我即去耶?！毕荣浌獾摴灿喔嬷?br/>
曰：“必以此錢為之棺殮，再加千文為焚楮鏹，是宜速去，何茹苦乃爾？”余告
之，是夕即死。然則還賬索賬之說不爽也。又曰：河南彰德營參將，忘其名，得
奇疾，醫(yī)不知為何病。日惟自語詬詈，若索債者。其屬穆守備齊賢有口才，往解
之，病者大呼曰：“我前世為四川總督，某為總兵，負(fù)我萬金不償。物色之?dāng)?shù)十
年，今始跡得之，某負(fù)心實甚，不能解也，必索其命?！蹦略唬骸皡⑷重?fù)債不償，
無怪大人之怒，但隔世事，今參戎一貧至此，焉能償。即索其命去，于大人有何
利焉？不如令其備冥鏹如數(shù)，焚以奉償，可乎？”病者許諾。乃購冥鏹焚之，病
者曰：“銀色太差，平亦太短，不能抵也?！蹦履思D購金銀箔，屬眾折為錠，
焚之。病者曰：“此次銀色大好，惟尚短平若干?！蹦抡堅傺a(bǔ)，病者曰：“不必，
君此番亦辛苦，短者即以酬勞?！钡乐x而去，參戎病亦愈。然則冥鏹其可抵真銀
乎？
◎貧女報恩
凡人煙輻輳之區(qū)，遇吉日，嫁娶恒十余起。一日，兩家俱嫁女，一巨富，一
極貧。至中途相值，雨甚至，舁者各以彩輿置郵亭中，四散為避雨計。貧女于輿
中哭甚哀，久之，富家女亦心動，遣媵婢問之，曰：“女子適人，離父母遠(yuǎn)兄弟，
誠大苦，然何至傷慟乃爾。”貧女曰：“我母家故窮，所適又乞人子，明日即不
知何若，以是悲?！备患遗疄橹異湃?，俗于嫁娘兩袖中必置墜重物，謂之壓袖，
富家女神貯荷囊二，各緘金錠一，約重二十余兩。乃出，使婢納諸貧女之懷，語
以萍水相逢，無可為贈，持此謀嬗粥，或不致遽凍餒，貧女受之。正欲問姓名，
適雨霽，輿夫坌集，兩兩分路。貧女嫁后，出所贈金，俾其夫權(quán)子母，逐什一之
利，遂臻饒裕，乃行大賈，家驟起，廣市田園。然所置產(chǎn)，田必兩莊，屋必兩所，
本資與所獲利必相埒，眾莫解其意之所在。性好施，予一鄉(xiāng)稱善人。顧艱于嗣息，
逾十載始生男，視若掌珠，擇乳媼哺之。媼來時，諸婢仆指示屋后樓三楹，云：
“每清晨，主母盥洗畢，即捧香屏從人詣其上，汝慎勿登，違則必不恕也?！眴?br/>
何故，眾言：“我輩來此有十余年者，皆不知，但謹(jǐn)守條約而已。”媼所哺子，
漸能行走，忽攀躋欲上，媼阻之，則號跳不得已。從之登入，其中則空洞無物，
惟設(shè)香案，南向一龕，障以幕。媼揭視久之，不覺失聲哭。眾聞聲，告主母，爭
訊之，媼伏罪，言：“小郎欲登，恐其蹉跌，匆促間不及細(xì)思，致干犯。應(yīng)如何
示罰，惟主命?！眴柡螢榭?，媼以揮涕曰：“適見其中所懸荷囊，與我嫁時壓袖
者相似，是日行至途中，并所貯金贈一嫁娘爾。時母家、夫家皆極盛，初不介意，
亦不知其可貴也。不圖今日落魄至此。”語罷復(fù)泣。諸婢喝之止。主問：“汝嫁
為何時？”媼以某年月日對，問：“是日遇雨否？”媼曰：“不雨，則我之荷囊
固在也?！敝髀劧?，亦不之罪，但尋其夫來。媼以為將遣已也，益悲不自勝。
次日，主家張燈彩，召梨園，若將宴貴客者，<并召>々其族人皆至。屆時，堂中
排二席，設(shè)兩坐，旁列二幾，堆簿籍高尺許。媼之夫在外廂，命四仆引入，四婦
自室中擁媼出，令各按二人上坐，勿使動。主人、主母倒身下拜，拜已，起而言
曰：“曩蒙贈金者，乃我賤夫婦。非媼，無以有今日。藏庋荷囊，示不忘也。日
日頂禮，冀相遇也；財分為二，不敢專利也。今幸天假之緣，不致負(fù)恩沒世。此
田產(chǎn)簿二分，愿存其一而以一歸翁媼。”并示族人，不得有異說。翁媼慌遽，惟
同聲連稱不敢、不敢而已。主乃促坐定，奉酒卮，筵開樂作。至二鼓，挑燈送歸
所居之東院宿，凡幾案衾榻，與主居無少異。翁媼本富家出身，亦安之若固有。
媼初生女，寄養(yǎng)他人而身出為傭，至是迎歸，后長成，遂以字其所乳子?！畠杉?br/>
世為婚姻，如朱陳村焉。世或疑翁媼坐享其成，幾于幸獲，不知皆其贈金特惻隱
之一念所感召也。而貧女暴富即矢圖報心，宜天之陰相之矣。造物豈妄予人以福
澤哉？
◎神廟香火資
山西解州關(guān)帝廟，在西門外，靈應(yīng)異常。廟中舊存香火捐資銀二萬兩，有胡
州牧者，知是州，假用三千，欲不歸矣。及罷官，新任者至，胡移居館舍。夜有
人扣門，問之，答曰：“西門外姓周者，向官索欠?！比缡钦呷梗恳谷缡钦?br/>
三。胡心知其故，而終吝之。頻行前夕，又至，且曰：“此項將有公事須用，宜
速還，否則未便?！鞭o殊委婉，胡懼，乃如數(shù)歸款。未幾，劉松嵐（大觀）觀察
河?xùn)|，將蒞任，行至平定，夜夢關(guān)帝至前，有紅旃大書“漢壽亭侯”。劉俯伏前
迎，神謂之曰：“河?xùn)|，吾鄉(xiāng)里也，行將有難，汝宜善視之?！眲㈠唬恢^。
歲甲子、乙丑、丙寅間，解州大旱，劉請于上司，設(shè)粥以賑。賑廠即設(shè)于廟前。
公費(fèi)將完，欲請奏益，又須時日，心甚憂之。夜夢周將軍語之曰：“賑費(fèi)不足，
何不借廟中存款耶？”劉覺，乃借廟中存銀三千備用，則即胡州牧所還之原封也。
人乃悟前索胡欠，言有公事須用，即此。劉因修廟，作文勒碑記之。夫人不可欺，
而況神乎？債不可負(fù)，而況香火資乎？周將軍可謂處置盡善矣。俗傳周將軍氣多
剛猛，而于此事辭氣委婉，殊不類其生平。世之冠帶人以索欠而負(fù)氣相對反目成
仇者，亦可愧矣。
◎晉寧科甲
葉庶常（桂），甘肅晉寧州人。其先德官把總，自以不能讀書，望子尤切，
因子久困場屋，郁郁以終。某科鄉(xiāng)試，初八夜，葉夢其父來，責(zé)之曰：“屢試不
第，總由爾不用心之故。某某今已中了，爾若努力，今科亦有望，勉之，勉之?！?br/>
語方畢，號軍已喚接題紙矣。葉驚晤，猶惴惴也。然夢中所舉獲雋之兩人，絕不
記其名。榜發(fā)，晉寧獲第者三人，而葉與焉。其二人為劉伯歐、王汝舟，夢中所
舉，蓋即是人。晉寧自國朝以來，無一科中三人者，此為歡輿，故其先德欣喜之
而因勉之也。壬午春，葉成進(jìn)士，出毛春門禮部（鼎亨）門下。授庶吉士日，毛
夢一人前致辭曰：“葉某，我之子也。荷蒙成全，特來拜謝。”毛以語葉，且為
述夢中人風(fēng)采舉動，一一肖其生前。平生結(jié)念，一旦得遂，至不遠(yuǎn)數(shù)千里猶致感
焉。然則孝子慈孫有顯揚(yáng)之愿者，當(dāng)何如奮勉哉。然則彼孫山之外，冥冥之中不
勝流涕欷獻(xiàn)者，又不知凡幾矣。
◎龍溪令
龍溪，漳之首邑也，俗悍喜斗，故多命案。婺源程某宰是邑，延李森圖司刑
席，時鐘云亭制軍（詳）總督閩浙，嗔各屬鞫案因循，多以緝兇為辭：不肯結(jié)案，
因下令州縣結(jié)案不得遲延，不得借口緝兇。程急欲見長于上官，有一案正兇不實，
程即欲定案。李致說帖于程，言非真兇，不可定讞。程答曰：“亦知非真，奈上
憲督責(zé)嚴(yán)，不得不爾。”李復(fù)曰：“君九案已結(jié)其八，此案少緩，未為遲也?！?br/>
程對以有冤我當(dāng)之，與君無與。因定讞，上之，程旋以事去官，李解館，因疏于
城隍以自白。是夜，程夢至冥司，對案俯首認(rèn)罪，程宦囊豐富，多營運(yùn)于蘇州，
因挈眷至蘇。未幾，病作，自刎而死。本籍所營田園宮室，不得一日安享也。論
者曰：“李食程俸，知囚之冤，爭之不從而不能去，亦不得為無過云?！?br/>
◎刑官夙孽
《竹葉亭雜記》云：刑部一老皂隸，夢至一處，宮殿巍峨，上座若東岳廟之
塑像者，階下列鬼無數(shù)。少頃，引一人至，問答有詞，但聽不了了耳。上座者怒
曰：“罪當(dāng)絞。”隸細(xì)視之，則本衙門秋審處提調(diào)張某也。俄又引一人至，問答
如前，上座者曰：“當(dāng)斬?！彪`細(xì)視之，則又本衙門秋審處提調(diào)吳某也。俄又引
一人至，體貌甚偉，上座者怒似稍霽，令去兩目，隸審視之，則本部尚書長牧庵
相國麟也。隸股栗而醒。無何，張出為觀察，一日，有紅衣兩女子為祟，百計治
之不去，觀察避于太夫人室，鬼不敢入。太夫者，節(jié)婦也。后伺太夫人寢，突入，
拉殺之。吳后知某府，頸生瘡，世所謂斷頭瘡也，以是卒。長相國僅以失明止。
理刑者可不慎乎哉！家大人曰：長牧庵閣老為先叔父太常公乙未同年，似不失為
正人君子。乾隆間，公巡撫山東，時每歲某關(guān)有解撫署公費(fèi)若干金，公欲奏歸公，
其長公子懷亦亭云麾（新），方十余歲，以為不可，曰：“大人不取此項，不足
為廉，若一奏入公，代者至，必仍舊貫，是令司關(guān)者倍出之矣?！辈宦牐蠊?br/>
公子言，公亦稍悔所見之不遠(yuǎn)也。及為喀什噶爾辦事大臣，則所為深得大體。先
是，新疆奠定之初，一切賦稅較之準(zhǔn)噶爾時有減無增，回民悅服。其喀什噶爾回
民，內(nèi)有伯德爾格一種，素皆販運(yùn)營生，絕無恒產(chǎn)，歲例稅金十兩、金絲緞三匹。
乾隆二十七年，有知府名莫薩者，于正供外索普爾錢二十千文。辦事大臣海明查
出，即將此錢作為正賦，公具奏，以為既非賦課舊有，即應(yīng)革去。又伯德爾格初
只八十余戶，迨乾隆四十五年，有四百余戶。辦事大臣瑪興阿議增貢金四十兩，
公以為無論中外百姓回民，生齒日繁，則生計亦日難，從無計戶增賦之例，即為
裁去。又喀什噶爾看管果園回民，歲進(jìn)葡萄一千斤，辦事大臣永貴議以徒勞臺站，
只收二百斤，余八百斤每斤作錢十文，折價存庫。公以事雖細(xì)微，體制不合，一
切免之。凡此，皆深得治邊之體。似此廉明通達(dá)，其在刑部必不致過有枉縱可知
也。
◎妄念辱身
懷亦亭云麾言：其同寅某戚家花園有狐居之，某嘗過戚家飲酒，其仆隨往，
恒潛于園之隙處默祝，冀仙之一遇也。一日，竟見美人翩翩而來，喜出望外，即
欲止之于亭。美人意不欲，曰：“亭近外廊，恐有人知，此間后軒極幽僻，人跡
所不經(jīng)，非此恐樂之不暢也?！辟纂S之行，三折至一小穿堂，長榻瑩然，令僮先
解衣而臥，美人襦甫脫，則偉然皓首龐眉一老丈夫也。按其臀而刺之，力掙不得
脫，痛聲與恨聲俱厲，竟不聞于外。迨翻身卻坐，但覺股下葺葺然如坐于新絮間，
而老丈已不見矣。委頓出園，猝遇宅中人，竟不能掩其事。自此，谷道旁有白毛，
周圍一叢。嘗以示人，亦不自諱。是可為有妄念者戒也。
◎欠債
李進(jìn)士貢南，光州人。未第時得狂疾，既愈輒，能役鬼，往往先事預(yù)言，無
不奇中。人有寄之書者，書未至，已能道其書中語，然皆托之夢也。授讀于固始
曾舍人資見家。固始有吳秀才圖南者，貧而死，遺妻及弱子，幾不能自存。其妻
茹苦守志，族中人皆憫之。舍人有族弟某者，與李善，與吳秀才亦為莫逆交，恒
以其家貧為念。一日，問李曰：“知君能役鬼，我欲致書與吳圖南，可乎？”李
曰：“可?！痹芊庖缓c之，李乃朱書“李翼”二字于封面之右，其左書“仰
值日功曹查送”，取火于書室院中焚之。及晚，李忽為作復(fù)書，敘答甚詳，觀者
意李托之鬼也，李言乃吳浼其作答。然李固末見前書，而所答不差。書中念其妻
之貧甚耿耿，謝曾之垂念又甚殷殷。書末，將其生前戚友中所負(fù)之錢，某某三千、
某某二千，一一開列，屬其妻索，得之即可存活，計錢九十七千余文。曾以其書
示吳之妻，妻初不信，姑持書示負(fù)者家，皆悚然歸之，果如其數(shù)，其家遂賴以存。
此事曾舍人親為人言之，足見債不可負(fù)，陰間所存記，一一不差。惟李名貢南，
而書面所書乃為李翼，豈陰陽有二名耶？
◎勸孝
杭州有某甲，病魂離舍。至冥司，遇一吏，乃其故友，為檢籍，蹙眉曰：
“子忤逆父母，法當(dāng)付湯鑊獄，幸壽未終，且去，俟壽終再來?！奔谆滩狼蠼?，
吏曰：“此罪至重，佛亦難度，我何能哉？”甲泣求不已，吏沉思良久，曰：
“諺云：解鈴還要系鈴人。得罪父母，亟以孝順父母懺悔，或可挽回耳。”送之
反，汗出而愈。即向父母備陳所遇，從此婉容愉色，侍奉惟謹(jǐn)，并戒妻溫清無懈，
頗得父母歡心。及父母故，喪葬如禮。后年逾七十壽終，想緣孝順挽回也。
◎孝鬼草
姚舜賓，無錫人，忠誠篤實，鄉(xiāng)里目為長者。家綦貧而孝，母年七十，訓(xùn)句
讀以養(yǎng)，極婉容愉色，不敢懈缺菽水。乾隆五十年，歲大饑，生徒既散，日不給
嬗粥，焦勞拮據(jù)，未幾病死。不能殯，瘞于屋后隙地。次日，見土上忽生一草，
形似山藥，結(jié)子累累，香甘而糯。妻采食之，終日不饑，遂以供姑。晨采午生，
取之不竭。草長四五尺，母撫而哭，即伏地?fù)u搖如拜。邑中播聞，觀者如堵，皆
嘉其孝，各出甘旨以贍其母焉。孝心所感，生死不回，此經(jīng)所謂不匱也。
◎宿冤索命
蘇州史家巷蔣孝廉（東吉），有子，娶徐氏，伉儷甚篤。一日，忽置酒，與
婿把盞曰：“吾宿冤已到，勢難挽回，勸君更盡一杯為別，此后幸勿相念?！毖?br/>
袂大慟。蔣生撫背勸慰，無何，氏忽豎肩目，大呼曰：“汝記萬歷十二年，兩
人設(shè)計慘殺我于影光書樓乎？”手自批頰，又以剪刀遍刺其體，口音似山東人。
一家伏跪哀求，卒不解。中街路吉祥庵有僧名蓮臺，素著道行，遣人召之至。徐
氏曰：“禿奴可怖，且去，且去。”及僧出，又詈曰：“汝家媳婦房中能朝
夕住和尚耶？”僧曰：“前世冤業(yè)，二百余年才得尋著，稽愈久，恨愈深，報亦
愈急，老僧無能為也?！鄙o去，徐氏即剪耳、刺手，掐身無完膚而死。
◎醵金贖女
吳縣許也秋進(jìn)士（大鉉），以進(jìn)士需次在籍，見親戚中有買妾者，日以肩輿
抬女到家視。一日，見兩女有大家風(fēng)，詢之，父系貢生，某兄亦孝廉。為之心惻，
乃醵金以贖，認(rèn)為義女，先后擇土人嫁之。此事在道光庚寅年。再逾年，而也秋
之子達(dá)泉（源）即領(lǐng)壬辰鄉(xiāng)薦。丙申，成進(jìn)士，出知某縣，已大著循聲矣。
◎解砒毒方
歙醫(yī)蔣（紫垣）有秘方，解砒毒立驗，然必邀取重資，不滿所欲，坐視其死。
一日，行醫(yī)獻(xiàn)縣，中夜暴卒。見夢于居停主人曰：“吾以耽利之故，誤人九命，
死者訴于冥司，冥司判九世服砒死，今將赴轉(zhuǎn)輪，我賂鬼卒，來以解砒毒方相授。
君為我活一人，則我少受一世業(yè)報。若得遍傳利世，君更獲福無量。”言訖，涕
泣而去，曰：“吾悔晚矣?！逼浞?，以防風(fēng)一兩研末，水調(diào)服，并無他藥。南城
鄧葵鄉(xiāng)《異談可信錄》又載：冷水調(diào)石青，解砒毒如神。幸善知識，心存普濟(jì)也。
◎負(fù)債為驢
吳人薛端書（楷）自城西夜歸，途次，小憩桐橋闌上，遇一皂隸縶囚先坐。
見囚啜泣不止，隸鞭楚之，意覺不忍，從旁勸解。隸曰：“此南濠牙儈，吞負(fù)客
錢盈千累百，逋逃時猶在狹斜淫樂。居然一牙戶空拳赤手享用埒素封，誰念客之
履艱涉險，撇妻子以性命博此阿堵物。今冥司判為山東道上驢，押之往生，又累
吾行遠(yuǎn)路。生前以客資揮霍如糞土，今日獨(dú)無一紙錢餉吾沽杯酒，尚淹留不肯去
耶？”端書竦然起，隸囚俱不見矣。
◎戒戲言
湖南瀏陽縣有歐陽生者，為人輕薄，與某生同塾讀書，時某生新娶，歐陽生
以某生所娶新婦如何美貌，與伊熟識往來，常與相狎。某生素性迂拙，不知其戲
己也。歸與其妻尋事吵鬧，因此不睦，而其妻亦不知所由來。后某生聲言以妻在
母家閨門不謹(jǐn)，其妻無從剖白，即投繯殞命。同塾聞之，皆以戲言誤事共咎歐陽
生，而歐陽生以同窗戲謔，不為介意，旋亦息事。乾隆戊申歲秋闈，歐陽生赴科
應(yīng)試。入闈，系某字第一號，因號外嘈雜，與第八號之某翁調(diào)換，某翁因茶水近
便，亦即應(yīng)允。是夜三更后，忽有女子塞簾而入，訝曰：“何號是而人非也？”
疑訝間，忽即退出，徘徊簾下，作嗚咽聲。某翁知其有異，因詰之，曰：“汝有
冤相報，欲尋何人耶？何不告我，我當(dāng)為汝計之?！迸詺W陽生事向訴，且言歐
陽生今科當(dāng)中，故來相阻，以報夙冤。某翁云：“此乃戲言誤聽，并非有心，可
以原諒。但汝之死固冤，令其超薦七七四十九日道場何如？”女曰：“此自可從，
但歐陽生為人無信?！蔽淘唬骸拔耶?dāng)為汝謀之?！绷襞俅碳赐鏆W陽生曰：
“某生之妻某氏來尋汝矣?！睔W陽生聞言失措，喑不能語，翁因為慰解，告以今
科必雋，出場后當(dāng)作七七道場，方可解釋。歐陽生唯唯。翁恐其無信，索寫契據(jù)
一紙，回告女鬼。某氏見字，半信，欲翁作保，翁為寫一保字，將紙燒化。女即
垂淚，襝衤任謝曰：“只是便宜了此人而已。”后生出場，即為作道場。及榜發(fā)，
果中式。是科首題“夫子圣者歟？何其多能也”，歐陽生錯寫“夫子圣矣乎？”
磨勘罰停三科，以一舉終其身。
◎殺尼姑弄
嘉善縣北門，內(nèi)有殺尼姑弄，莫知其所由名。相傳弄中向有尼庵，一尼先與
屠者私，復(fù)有他好，屠妒奸，乘夜入室殺之。希滅跡，支解其尸，納諸袋負(fù)而出
北門，將沉之河。時尚五更也，門者詰之，以婚家供神所宰對，遂混而出。至吊
橋，瞥睹黑而胡者持刀立橋心，懼不敢過，往返躑躅數(shù)次，天漸明。鄉(xiāng)人入市者，
見袋口血漉漉下，詢之，如對門者言。顧神色慌張，類有異，強(qiáng)解所負(fù)，視之，
則一光圓女首，四肢分截，駭為尼尸也。號執(zhí)赴官，一鞫吐實，按律處斬，而毀
其庵。人遂以殺尼姑名弄云。按北門外柳洲亭有關(guān)圣廟，黑胡持刀者，蓋周將軍
之靈，路截淫兇，俾無漏網(wǎng)，亦足見神威之顯赫矣。
◎救難巧報
山陰陳某，逸其名。赴省試，舟泊蕭山之西興驛，忽聞街市火起，登舟往觀，
見避者紛紛，火光中一女子身無半縷，蹲伏于地，羞懼無以自容。陳急取一袍，
擲與之，女得衣蔽體，而家人星散，號泣無所歸，哀陳求救。陳使宿其舟之頭艙，
終夜不交一語。晨起，訪其母家，掖之歸，彼此匆匆不暇問姓名，衣亦未還，陳
即渡江去。及入場，題紙既下，文思甚澀，一字俱無。正窘迫間，聞鄰號呻吟聲，
窺之，見一生病甚篤，謂陳曰：“余病矣，文成而不能寫，惟交白卷求出場而已。
子其為我點(diǎn)檢考具，感且不朽?！标悶橹狭慨叄鷨枺骸安奈娜绾?？”陳告以
故。生曰：“余文已無用，感君之義，即贈君。”陳既受文，遂扶生出。歸號，
全錄其文。揭曉，竟中式。亟訪某生，無知者，久亦置之。后陳以大挑，分發(fā)安
徽，晤一候補(bǔ)令，似曾相識。諦視之，即向日之患病某生也。各敘往事，乃知某
即蕭山人，是年出場后，病旋愈，次科亦獲雋，昨甫到此，陳謝之。偶一回首，
見檐下有曬衣，則前贈女子之衣在焉。不覺屢顧，某疑而問之，陳言其始末，且
詢得衣之由。某恍然曰：“信哉，君所見女子，即內(nèi)子也。遭回祿時尚未嫁，及
歸余，笥中見此衣，內(nèi)子為余言，昔遭火厄，幸遇一士子擲一衣，得蔽體而歸，
彼此匆匆不暇問名姓，衣亦未還，每呼負(fù)負(fù)。故夏日必曬而藏之，將以報也。蓋
君之遇我，我之贈君，悉君之陰德所致。冥冥中假予手以報之，非偶然矣?！闭Z
畢，呼妻出謝，從此來往如通家。此嘉慶初年事。
◎鬼畏孝子
吳中屠者劉四，有膽，中年積資數(shù)千金，遂納監(jiān)，列衣冠。雖放下屠刀，未
能成佛，日與諸惡少飲博惡噱，無所不為，士林羞與伍也。然事母甚孝。一日，
其徒語及郊外某舍有厲鬼，人莫敢居，遂與劉四約，如敢止宿，當(dāng)釀酒食以啖。
劉四欣然獨(dú)往，眾恐劉為鬼困，率伏戶外以護(hù)，霧色蒼茫，月光黯淡，烏啼鬼叫。
方共惴惴戰(zhàn)栗，草木皆兵，忽聽有人高唱《蓮花落》，前往推戶，一鬼忽從人衣
袂下突前，止之曰：“劉孝子在內(nèi)，我輩只可露宿；杯酒尚未溫，子速歸休?！?br/>
唧唧數(shù)聲而去。眾更駭，牽衣奔返，群鬼相逐，塵沙染衣，有墮道旁溷者，滿頭
遍插木樨花而去。
◎醫(yī)地
人生邀福之心過甚，則事之?dāng)酂o是理者，亦遽信之而不疑。青烏之說，自不
可廢，然一為所動，則必終為所愚。京中有趙八瘋子者，創(chuàng)為醫(yī)地之說，此亙古
奇談，而竟有信之者。嘗為武清一曾任縣令者卜地，告之曰：“適得吉壤在某村
某家之灶下，去其屋則得吉穴。”某令遂別購地造屋，遷其人而購其室。及毀灶，
趙又熟視曰：“此地惜為灶所泄，地力弱矣?！蹦沉钤唬骸盀橹魏?？”曰：
“醫(yī)之自能復(fù)元，藥當(dāng)用人參一斤，肉桂半斤。俟得此二物，付我，余藥我自為
合之?！蹦沉钊缙浣?，備參、桂授之。越日，掘地下藥，又告曰：“三日后夜半，
立于一里之外，若遙見此地有火光浮起，則元?dú)獯髲?fù)矣?！蹦藵撌┗鹚?，于地外，
陰令人往，約以某夜遠(yuǎn)見有籠燭前行者即燃之。及期至，某令家邀其夜中籠燭往
視。漏三下，曰：“是其時矣?！彼焱?。久之，遙望其地，果有火光進(jìn)起，狂
喜曰：“君家福甚大，不意元?dú)庵畯?fù)若是之速也?！蹦沉钜啻笙?，然為藥物故，
家資以消耗過半。趙售其參、桂，家稱小康。無何，趙子俱亡，趙亦得奇疾，身
如已死，但能飲食而已。始大悔。平生所愚者不止某令，而所售參、桂之資亦歸
于盡。身受其報，天道當(dāng)然。而為所愚者，絕不思理之有無，又愚之愚者也。
◎薛二
蔣伯生大尹（因培）云：山東試用薛大尹（定云），無錫人。一日，坐公館
中，方食湯面，忽有一卒至前，問曰：“爾姓薛乎？”曰：“然。”“行二乎？”
曰：“然。”卒曰：“我老爺令我喚你。”薛曰：“爾老爺為誰？”答曰：“見
便相識?！庇故钞呁?，卒曰：“歸食未晚也。”薛遂不覺，隨之去。至一座落，
見一官，衣冠與州縣等，卒然問曰：“你為薛二耶？”薛應(yīng)之，心方怒其官相等，
何乃遽如此相呼。上坐者呵曰：“見我，何以不跪？”輒令牽下，掌責(zé)二十。薛
又念能責(zé)我者，官當(dāng)勝我，然不自知所觸犯何事。乃大言曰：“大老爺乞查明卑
職以何事犯責(zé)。”上座者亦大言曰：“爾何人，敢稱卑職耶？”薛乃述現(xiàn)為試用
知縣。上座者推案起，遽前謝過，因問何人相請至此，卒乃跪以對。乃大杖其卒
三十，令送薛歸。出門回顧，則里中土城隍祠也。比到公館，其面尚未冷，而兩
頤遽腫，乞假十日乃愈。是日，薛之鄰居僚友有長隨薛二暴卒。蓋緣誤勾。逾日
而土城隍祠忽毀于火，薛未半歲亦卒。蓋其精氣已委頓，俗所謂火焰不高，故鬼
卒得以近前，而上坐者不察其罪，遽行施刑，致無辜之人誤被掌責(zé)。聰明正直之
謂何，宜其旋受冥罰矣。
◎戒食鱉
新建漁人獲一鱉，特巨，背列八卦形。觀者異之，勸釋放。漁蠢而狠，曰：
“猶是鱉也?！本古胧持?。越日，復(fù)漁于江，則鱉群無數(shù)，繞舟浮游，眾漁競前
捕捉，遂致爭斗，前獲巨鱉之漁斃焉，而鱉群散矣。噫！鱉而有文，非凡介矣，
顧不能避預(yù)且之醢，豈智有所昧哉。老杜《義鳥詩》云：“物情有報復(fù)，快意貴
目前?！睗O者見報于其族類，可為妄殺者戒。甚矣，怨毒之所歸也。此嘉慶已卯
冬事。
◎鴉片
朱某言：仕宦場中多嗜鴉片煙者?；蛟破Ｓ诎笭?，食之，振起精神，則為花
柳場中游蕩之助。若花柳場中男子，婦人，亦有食者。朱嘗于蘇州宴會間，問一
老妓，言食此之弊甚洋。言男子初食此煙，房事可以鏖戰(zhàn)數(shù)倍。婦人食者，正可
與敵。及其久也，男子之勢傷，日縮，漸至于盡，不但不能戰(zhàn)，并戰(zhàn)具而無之。
婦人食此久，精血過傷，以合房事為苦事。則苦況尤不可言狀?？秩宋茨鼙M知也，
故記之以示警戒耳。
◎錢學(xué)士
錢金粟學(xué)士（林），每年常入冥判事，眾所共知。道光甲申，嘗與同年宮辛
楣洗馬（煥）閑談，官方以大考為慮。錢曰：“無慮也，考得著即妙。”后宮至
七月物故，而九月始大考。當(dāng)宮病時，錢未往視，及病亟，始至臥榻前，袖出一
紙，焚之而去。宮之子從火中攫之，只存燼余，外簽有“某時封”三字，宮即以
其時沒也。大考擢官后，又有聞其入冥者。問之，則曰：“只八月廿七一度耳。”
問何事？則曰：“勾人名耳?！眴柡嗡鶕?jù)？則曰：“憑其冊注，大抵昧財者居多，
然亦有昧至盈千累萬而不勾者?！眴柡喂剩縿t曰：“亦不自知，但其時覺其可不
即勾耳。”閱冊時，有吏在旁，指冊中二人應(yīng)勾者，余惡其多言，復(fù)疑其有弊，
獨(dú)不勾。事畢，有衣冠顯者據(jù)案，收冊者因獻(xiàn)以冊。其人閱畢，言所勾極合，惟
漏卻二人耳，即前吏所指也。余請補(bǔ)勾，顯者曰：“奉旨請爾來辦此，勾由爾，
饒亦由爾，不能補(bǔ)也?！睍r家大人與程春廬先生（同文）同在盤山行帳中，親聞
學(xué)士述此。是冬，學(xué)士即歸道山矣。程曰：“疑吏有弊，獨(dú)宥兩人，殊不知即墮
此吏計中也。然則幽明殆無別歟？其所謂昧財至盈千累萬而不勾者，當(dāng)必別有大
處分，不第以一勾了事也?！庇?！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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