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
△熙寧二年（己酉，一○六九）
１、正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己巳朔。） 乙酉，樞密院進一。（案：此上有脫誤。） 減住營尚多，而驅(qū)策之方猶少，但如種古之徒已不獲自盡。（《紀事本末》卷六十六。）
２、辛卯，知同州趙尚寬、知唐州高賦、知齊州王廣淵，條奏置義倉事，上批近詔齊、唐等郡，講求修復(fù)社倉，且圖經(jīng)久之法。知陳留縣蘇涓亦言：“臣所領(lǐng)邑，最為近畿，謹為天下郡縣倡率，勸諭百姓置義倉，以備水旱。條上措置事：戶第一等出粟二石，第二等一石，第三等五斗，第四等一斗五升，第五等一斗，麥亦如之。村有社，社有倉，倉置守者，耆為輸納，縣為籍記。歲豐則量其數(shù)以入，歲兇則量其數(shù)以出。停藏久則又為借貸之法，使新陳相登；多寡不一則又為通融之法，使彼此相輔?！鄙显唬骸瓣惲糨o邑，耳目不遠，可且聽其施行，徐訪利害。”涓又言義倉五事，并論臣僚所言未便者十二事，可行者五。詔除一事，每值饑荒，借貸與被滅戶種糧未便，除放仍責以二三年限還納，可令中書更詳度外，馀并且依所奏施。又詔曾公亮曰：“近王廣淵於齊州創(chuàng)置義倉，已勸粟十萬馀石，若漸可成就。今廣淵罷去，當?shù)萌死^守其事，可特詔廣淵舉知州一人?！?em>（《紀事本末》卷七十三。案：《宋史王廣淵傳》不載廣淵置義倉事，而載乞留本道錢貸貧民事?！妒池浿尽穭t云河北轉(zhuǎn)運司傒當公事王廣廉嘗奏於陜西轉(zhuǎn)運司私行青苗，是乞留錢貸民者廣廉，非廣淵也。《宋史》無廣廉傳，蓋誤合廉、淵二人之事為一。時廣淵由齊州改京東轉(zhuǎn)運，三年五月丁巳由京東遷河?xùn)|，未嘗至陜西，至陜西者，廣廉?！端问贰な池浿尽匪d猶未盡誤。畢沅《通鑒考異》則又以廣廉事屬廣淵，未免沿本傳之誤。然《東都事略·廣淵傳》，固未見有貸錢於陜西之說，則置義倉者為廣淵，行貸錢法者為廣廉，辨見九月丁卯。）
１、二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戊戌朔。） 己亥，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xué)士。初以集禧觀使召弼赴闕，（案：《宋史·本紀》：熙寧元年十二月庚申，以判汝州富弼為集禧觀使，詔乘驛赴闕。范忠宣撰富《公行狀》：上欲召公為相，先遣中使諭旨曰：“卿今茲無得更辭，當力疾入輔為宗社計。”） 弼既辭不受，更具劄子云云。上乃罷集禧之命，以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紀事本末》卷六十三。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熙寧二年春二月，以富弼同平章事。時弼以足疾未能入見，間有於上前言滅異皆天數(shù)，非人事所致。弼聞之嘆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去亂亡無幾矣，此必奸臣欲進邪說，故先導(dǎo)上以無所畏，使諫諍之臣無復(fù)施。”即上書數(shù)千言，雜引《春秋》、《洪范》及古今傳記、人情物理，以明其不然者。未幾入見，又言：“臣聞中外之事，漸有更張，此必小人獻說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動作生事，則其間有所希覬。若朝廷守靜，則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也?！鄙细娜萋牸{。又言：“今所進用多是刻薄小才，小才雖可喜，然害政事，壞風俗，恐須進用醇厚篤實之人?！痹ⅲ盒跤龊?，側(cè)身修行，欲銷去之；成湯禱，必翦其爪，以六事自責。古人於天戒不敢不起畏也。如此，漢時有日食、地震之變，必延郡國賢良之士，以訪闕議。祖宗有水旱、蝗蟲之滅，皆避正殿，減膳徹樂，或出宮理冤獄，此皆得古帝王用心，宜其享國長久，受天之祐。若滅異之來，一付之天數(shù)，則人君之心，果何所畏，而人事亦皆棄而不修。熙寧建議之臣其言及此，真亡國喪家之兆，非富鄭公辭而挌之，天下其亦殆矣。案：是時弼自汝州入相?！独m(xù)宋編年資治通鑒》謂以足疾未能入，恐誤?！陡还袪睢吩疲赫?，召還京師。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xué)士，賜甲第一區(qū)，皆懇辭不受。復(fù)拜左仆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見，聞有人於上前言滅異皆是時數(shù)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書滅異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懼修省。董仲舒所謂‘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又孟子對梁惠王曰：‘途有餓莩而不知發(fā)，人死，則曰“非我也?！蓖鯚o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聞以滅兇歸之於時數(shù)也。在人之一身，則日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則日積善之家必有馀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慶馀殃，尚因人之善惡而致，寧有國家天下之滅祥而反歸之於天數(shù)，而無事而致，亦未聞推之於天也。陛下萬一或時而信，則救滅恤患，答謝天譴之意，有時而怠，虧損陛下之德，不為生靈之福，無甚於此?！保?
?。?、壬寅，樞密院言，宗室乞子孫賜名授官。韓絳奏曰：“中書、樞密院嘗議定宗室之制，已有旨候亮陰后商度，今合施行?！鄙显唬骸按耸律醮?，須議，使今可施行。”迺使文彥博等各陳大旨，皆以親疏當有等降，若非立法，無以為經(jīng)常久遠之計。上曰：“祖宗時皆有近親，今用常時奉養(yǎng)賜予之例，誠宜裁定。若以諸王嫡長，世為南班官，其馀子孫，授以三班職名可否？”陳升之曰：“須依前代繼承之法殺其恩例，六世親盡，別為經(jīng)制?！苯{曰：“此事乞?qū)Ｎ瘜俪枷伦h論，，須辨別親疏立法，則不失陛下親親之意?！睆┎┰弧白怨抛谧宸阜ǎ饔胁宦犝?，臣下以義固爭是也?！鄙项h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
?。?、庚子，以王安石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紀事本末》卷五十九、卷六十三、卷六十四。） 先是，安石見上論天下事，上曰：“此非卿不能為朕推行，朕須以政事煩卿，料卿學(xué)問如此，亦欲設(shè)施，必不固辭也?！卑彩瘜υ唬骸俺妓詠硎卤菹?，固愿助陛下有所為。然天下風俗法度，一切頹壞，在廷少善人君子，庸人則安常習(xí)故而無所知，奸人則惡直詀正而有所忌。有所忌者倡之於前，而無所知者和之於后，雖有昭然獨見，恐未及效功，而為異論所勝。陛下誠欲用臣，恐不宜遽謂，宜先講學(xué)，使於臣所學(xué)本末不疑然后用，庶幾能粗有所成。”上曰：“朕知卿久，非適今日也。人皆不能知卿，以為卿但知經(jīng)術(shù)，不可以經(jīng)世務(wù)。”安石對曰：“經(jīng)術(shù)者，所以經(jīng)世務(wù)也，果不足以經(jīng)世務(wù)，則經(jīng)術(shù)何賴焉！”上曰：“朕仰慕卿道德，甚至有以助朕勿惜言。不知卿所設(shè)施以何為先？”安石曰：“變風俗，立法度，方今所急也。凡欲美風俗，在長君子消小人，以禮義廉恥由君子出故也?！兑住芬蕴┱咄ǘ我玻裾唛]而亂也。閉而亂者以小人道長，通而治者以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禮義廉恥之俗成，而中人以下變?yōu)榫诱叨嘁?；禮義廉恥之俗壞，則中人以下變?yōu)樾∪苏叨嘁??！鄙弦詾槿弧?em>（《紀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王安石參知政事，上召對曰：“富弼、曾公亮與卿協(xié)力，弼聞卿肯任事亦大喜，然須勿為嫌疑。朕亦欲從容除拜，覺近日人情於卿極有欲造事傾搖者，故急欲卿就職。朕嘗以呂晦為忠直，近亦毀卿。趙抃、唐介皆以言捍塞卿進用。朕問曾公亮亦云：‘誠有此?！淝遗c朕力變此風，且不知卿設(shè)施，以何為先？”對曰：“變風俗，正法度，最方今急務(wù)也?！鄙弦詾槿?。初，上問孫固曰：“安石可相否？”固曰：“安石文行甚高，侍從獻納其選也。宰相自有度，安石為人少容，恐不可。”曾公亮薦安石，唐介曰：“安石好學(xué)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必多變以擾天下?！痹ⅲ褐纹街校塾号c客散步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慘然不樂，客問其故，雍曰：“杜鵑，洛陽舊無之，今始至，有所主?！笨驮唬骸昂我?？”雍曰：“不二年，上用南士為相，多引南人，專務(wù)變更，天下自此多事。”客曰：“聞杜鵑聲何以知此？”雍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薄毒幠陚湟吩疲喊彩葓?zhí)政，士大夫素重其名，以太平可立致，雖司馬光亦以是望之。呂誨任中丞，將對，光為學(xué)士侍講，亦將趨資政堂，相遇并行，光密問曰：“今日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惫庠唬骸敖楦χο?，眾喜得人，奈何論之！”誨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乎？安石好執(zhí)偏見，喜人佞己，則天下必受其弊?！闭Z未竟，邠門追班。光退，終日思之，不得其說。既而搢紳間有傳其疏，光往往疑其太過。又案：誨劾安石，見六月。）
４、甲寅，初開講筵。（《紀事本末》卷五十三。案：王應(yīng)麟《玉?！肪矶何鯇幎昃旁挛斐剑蹰_經(jīng)筵。與此異日月。）
?。?、甲子，命知樞密院陳升之、參知政事王安石取索三司應(yīng)干條例文字看詳，具合行事件聞奏，別為司名曰制置三司條例。（案：《臨川集乞制置三司條例議》云：竊觀先王之法，自畿之內(nèi)，賦入精粗以百里為之準，而畿外邦國，各以所有為貢，又為經(jīng)用通財之法以懋遷之。其治市之貨財，則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則吏為斂之，以待不時而買者。凡此非專利也。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理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zhuǎn)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斂散之權(quán)不可以無術(shù)。今天下財用窘急無馀，典領(lǐng)之官拘於弊法，內(nèi)外不以相知，盈虛不以相補。諸路上供，歲有定額，豐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贏；年儉物貴，難於供備，而不敢不足。遠方有倍蓰之輸，中都有半價之鬻，三司發(fā)運使按簿書、促期會而已，無所可否增損於其間。至遇軍國郊祀之大費，則遣使刬刷，殆無馀藏，諸司則用事往為伏匿不敢實言，以備緩急。又憂年計之不足，則多為支移折變，以取之民，納租稅數(shù)至或倍其本數(shù)。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於不產(chǎn)，責於非時，富商大賈因時乘公私之急，以擅輕重斂散之權(quán)。臣等以謂發(fā)運使總六路之賦入，而其職以制置茶鹽礬稅為事，軍儲國用，多所仰給，宜假以錢貨，繼其用之不給，使周知六路財賦之有無而移用之。凡糴買稅斂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遠，令在京庫藏，年支見在之定數(shù)，所當供辦者，得以從便變賣，以待上令。稍收輕重散斂之權(quán)，歸之公上，而制其有無，以便轉(zhuǎn)輸，省勞費，去重斂，寬農(nóng)民，庶幾國用可足，民財不匱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屬，計令辟舉，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條例以聞，奏下制置司參議施行。） 先是，上問：“何以得陜西錢重可積邊穀？”安石對曰：“欲錢重，當修天下開闔斂散之法?！币蜓裕骸叭还?，先王所以搉制兼并，均計貧弱，變通天下之財，而使利出於一孔者，以此也?！鄙显唬骸罢\如此。今但知有此理者已少，況欲推行?！卑彩唬骸叭瞬烹y得亦難知。今使能者理財，則十人之中容有一二人敗事，況所擇而使者非一人，豈能無此失！”上曰：“自來有一人敗事，則遂廢厥所圖，此所以少成事也?！惫手脳l例司，以講求理財之術(shù)焉。安石因請以呂惠卿為制置司檢詳文字。從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一、卷六十四、卷六十六。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創(chuàng)制置三司條例司，議行新法，命王安石、陳升之領(lǐng)其事。初，安石言：昔周置泉府之官，以搉制兼并，均濟貧乏，變通天下之財，后世推桑弘羊、劉晏，粗合此意。學(xué)者不能推明先王法意，更以為人主不當與民爭利。今欲理財，則當修泉府之法，以收利權(quán)。又曰：人才難得亦難知。今使十人理財，其中容有一二敗事，則異論乘之而起。臣謂堯、舜與并臣共擇一人治水，尚不能無敗事，況所擇而使非一人，豈能無失？要當計利害多少而不為異論所惑。上曰：有一人敗事而遂廢所圖，此所以少成事也。尋以呂惠卿、蘇轍為條例司檢詳文字。安石多與惠卿謀，人號安石為孔子，惠卿為顏子。安石欲行青苗法，轍曰：以錢貸民，出納之際，吏緣為奸，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違限，恐鞭閧必用，州縣不勝煩矣。案：蘇轍由推官為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紀事本末》在三月癸未。轍言青苗，而安石聞言累用，不言青苗，亦不此時。《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於二月連類及之，日月均不合，姑依附二月下，以安石請用惠卿自在二月也。又案：徐乾學(xué)《通鑒后編》云：設(shè)制置三司條例司，掌經(jīng)畫邦計，議變舊法，以通天下之財，命陳升之、王安石領(lǐng)其事。安石素與呂惠卿善，乃言於帝曰：“惠卿之賢，雖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學(xué)先王之道而能獨用者，獨惠卿而已?！彼煲曰萸錇闂l例司檢詳文字。事無大小，安石必與惠卿謀之，凡所請建章奏，皆惠卿草也。《太平治跡統(tǒng)類》：二年冬十月甲午，著作郎、編校集賢院書籍呂惠卿為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初欲置惠卿講筵，曾公亮以為京官無例，須換朝官。公亮又曰：“經(jīng)筵官不得復(fù)兼修條例?！蓖醢彩詾楹δ思骸；萸渚幮＜t院書籍，在治平四年七月。可考。為中允及置經(jīng)筵，均不得其日。《紀事本末》亦失載其事，今姑附此，以備參考。）
１、三月戊辰朔，命翰林學(xué)士呂公著、知制誥蘇頌與流內(nèi)銓，主判官試驗，選人自言書判。初，議差呂公著等，上問執(zhí)政試判故事，因曰：“此何足以見人材？”對曰：“誠然先朝有與京官者，實可惜。”上以為然。又因論近日改京官者多，對曰：“真宗以前，引見選人，或與循資，出於臨時?！鄙显唬骸叭绱耍瑒t是有幸有不幸，須別更講求立法。今入仕之路多，如科場亦宜裁節(jié)人數(shù)。既已多取之而扼其進用，令人困窮亦不為有理，今欲裁官，當并科舉議之?！?em>（《紀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日錄》此事系於三月二十五日，且云安石止欲與試判循資。曾公亮言：“先朝與京官?！备诲鲅裕骸敖窀南瘸适律醵?，此亦不必用先朝例?！鄙弦詾槿?。《元祐實錄》載此事於三月一日，事與《實錄略同》，但無富弼所言。竊疑富弼所言未必在此時也。弼以初十日方入見，初一日安得已言事上前？《實錄》既系之初一日，宜加刪削。朱本亦從墨本也。）
?。病⒈?。（《長編》卷二百二十二：熙寧四年四月癸酉，詔天下軍器除三路緣邊已差官閱視外，其他路令轉(zhuǎn)運司於逐州選官相驗。原注：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年三月九日可考。案：原文已佚。）
?。场⒍〕?，富弼入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弼以初十日入見。案：是月戊寅朔，初十日丁丑。）
４、戊寅，上曰：“近閱內(nèi)藏庫奏，外州有遣衙前一人專納金七錢者。因言衙前傷農(nóng)，令制置三司條例司講求利害立法。”（《紀事本末》卷六十六、卷七十。案：《東都事略·王安石傳》：古者，百姓出力，以供在上之役。安石以為百姓苦差役破產(chǎn)，不憚增稅，乃請據(jù)家貲高下，令各出錢雇人充役。蔊者役人皆上等戶得之，其下等、單丁、女戶及品官、僧道本來無役，安石乃使之一概出錢。）
?。怠⒐镂?，前權(quán)大名府留守推官蘇轍為制置三司條例檢詳文字。先是，轍奏疏曰：（案：此疏《紀事》刪節(jié)，略存數(shù)語，今據(jù)《欒城集》拾補之?！都分小渡仙褡跁吩疲撼脊僦潦栀v，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竊自惟雖其勢不當進言，至於報國之義，猶有可得言者。昔仁宗親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識忌諱，得罪於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議，使臣得不遂棄於世，臣之感激思有以報，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德臨御天下，將大有為以濟斯世。而臣材力駑下，無以自效，竊聽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懲創(chuàng)前事，不復(fù)以聞，則其思報之誠，沒世而不能自達，是以輒發(fā)其狂言而不知止。臣聞善為國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后必舉；自其所當后者為之，則先后并廢?！稌吩唬骸坝?，必自下；欲陟遐，必自邇?！笔牢从胁蛔韵露芨?，不自近而能遠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厭其近，務(wù)先從事於高遠，不知其不可得也?！对姟吩唬骸盁o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币詾樘锔μ锒Σ唤o，則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遠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無獲，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則甫田可啟矣。欲來遠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遠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雖彊求而不獲也。臣愚不肖，蓋嘗試妄論今世先后之宜，而竊觀陛下設(shè)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於不為；而所當后者，失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特其所見有近於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聰明睿智，博達宏辯，文足以經(jīng)治，武足以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恭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資，濟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今也為國歷年於茲，而治不加進，天下之弊日益於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適治之路。滅變橫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離，滅火繼作，歷月移時，而其變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而已。財者，為國之命，而萬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充國論備邊之計，以為湟中穀斛八錢，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功。由是觀之，茍無其財，雖有圣賢，不能自致於跬步；茍有其財，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頃以西夏不臣，赫然發(fā)憤，建用兵之策，招來橫山之民，將奪其險阻，破壞其國而后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眾，橫山之民，厭苦思漢，而又乘其薦饑，茍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然而沿邊無數(shù)月之糧，關(guān)中無終歲之儲，而所興之役，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fā)，亦既入踐其國，系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獲其人而不敢臣，雖有成功，而不能繼也，其終卒致於廢黜謀臣而講議和好。夫陛下謀之於期年之前，而罷之於既發(fā)之后，豈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財以善其后爾！且夫財之不足，是為國之先務(wù)也，至於鞭笞四夷，臣服異類，是極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財，徙內(nèi)郡之租賦，督轉(zhuǎn)漕之吏使，備沿邊三歲之蓄，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財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秘府之財不可多取，而內(nèi)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紓目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久之計，此臣所以求效其區(qū)區(qū)而不能自已也。蓋善為國者不然，知財之最急而萬物賴焉。故常使財勝其事，而事不勝財，然后財不可盡而事無不濟。財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馀力，車有馀量，然后可以涉途泥而車不僨，登坂險而馬不躓。今也，四方之財莫不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完，而事變之生，復(fù)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邱山之載，幸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陰雨之變，陵谷之險，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豐財而已。） “臣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矣。（案：《欒城集》“臣”字上有“然”字。下又有云：夫使事之害財者未去，雖求財而益之，財愈不足；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 事之害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em>（案：《欒城集》此下有云冗吏之說曰：請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於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於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來，取人不由其官，士之來者無窮，而官有限極，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壞，浸淫分散，不復(fù)其舊。是以吏多於上，士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決水於不流之澤，前者未盡，來者已至，填咽充滿，一陷於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進，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詐偽，不恥爭奪，禮義消亡，風俗敗壞，勢之窮極，遂至於此。夫人情紓則樂易，樂易則有所不為。窘則懣亂，懣亂則無所不至。今使眾人相與皆出於隘，足履相躡，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進，又將禁其奔走而爭先者。茍將禁之，則莫如止來者而挌其隘。今也，驅(qū)市人而納之不勝其多也，設(shè)險於中途而艱難之，是以法愈設(shè)而爭愈甚。惟陛下以時救之，下哀痛之書，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與之更立三法：其一，使進士諸科，增年而后舉，其額不增，累舉多者無推恩。其說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勝數(shù)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擇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輕為士，為士者，皆其修潔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誦文書、習(xí)程課，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是以群起而趨之。凡今農(nóng)工商賈之家，未有不舍其舊而為士者也。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舉。今世所謂居家不事生產(chǎn)，仰不養(yǎng)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擾州縣，造作誹謗者，農(nóng)工商賈不與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亂，創(chuàng)制立法，功業(yè)卓然，見於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萬一也。士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則過，無足怪者，取之至少，則人不敢輕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選人也。故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無實之士不黜而自減。且夫設(shè)科以待天下之士，蓋將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則取之，而彼則不能得，猶曰雖不能得，而累舉多者，必取無棄，則是以官徇人也。且累舉之士，類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后得之，數(shù)日而計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則其為政，無所賴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壯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壯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憐其老也。如憐其老也，則曷為以累牛羊哉！茍誠以為有遺才焉者，今所謂遺逸之書，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為后者，世世祿仕於朝，襲簪紱而守祭祀，可以無憾矣！然而為是法也，則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賤而屈於貴，天下將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蓋矯失以救患者，必有所過而后濟。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齒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損其職掌，而多其出職之歲月。其說曰，百司，臣不得而盡詳也，請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為多，而不可損。何也？國計重而簿書眾也。臣以為不然，主大計者，必執(zhí)簡以御繁，以簡自處，而以繁寄人。以簡自處，心不可亂，心不可亂，則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則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則毫末不遺，而情偽必見。今則不然，舉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會於三司，故三司者，案牘之委也。案牘既積，則吏不得不多，案牘積而吏多，則欺之者眾，雖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財，下自郡縣，而至於轉(zhuǎn)運，轉(zhuǎn)相鉤較，足以為不失矣。然世常以轉(zhuǎn)運使為不可獨信，故必至於三司而后已。夫茍轉(zhuǎn)運使之不可獨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則三司未有不責成於吏者，豈三司之吏則重於轉(zhuǎn)運使歟？故臣以為天下之財，其詳可分於轉(zhuǎn)運使，而使三司歲攬其綱目，既使之得優(yōu)游以治財貨之源，又可頗損其吏，以絕亂法之弊。茍三司猶可損，而百司可見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謂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謗者也。今且將行之，臣非敢犯眾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兩制以上，一歲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變者也，而仁宗之世則損之；三載而考績，無罪者遷其官，自唐以來，亦未始有變者也，而英宗之世則增之。此二者，夫豈便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為吏多而欲損者，天下之公議；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計也。以私計而怨公議，其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為國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無能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嘗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何者？士之出身為吏者，捐其生業(yè)，棄其田里，以盡力於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積勞者久而不得遷，去官者久而不得調(diào)，又多為條約，以沮格之，減罷其舉官，破壞其次第，使之窮窘無聊，求進而不遂，此其為怨，豈減於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將不免，然使新進之士日益多，國力匱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勝言，故臣愿陛下親斷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漸於衰少，則臣又將有以治其舊吏，使諸道職司，每歲終任其所部郡守監(jiān)郡各任其屬日。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鈞其輕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發(fā)，則與之同罪，雖去官與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其為惡也著矣。而上不察，則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雖與同罪而不過。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終身，茍其有罪，終身鈞坐之。夫任人之終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終歲而無過，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請得以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雖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者，雖眾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辭矣，而況任之以眾人之所能，顧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則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無損於我，而徒以為怨”云爾。今使其罪及之，其勢將無所不問。陛下誠能擇奉公疾惡之臣而行之，陛下自厲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則其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復(fù)過誤，適陷於深文者也。茍遂放歸，終身不齒，使奸吏有所懲，則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說曰：臣聞國朝創(chuàng)業(yè)之初，四方割據(jù)，中國地狹，兵革至少。其后蕩滅諸國，拓地既廣，兵亦隨眾。雍熙之間，天下之兵僅三十萬，方此之時，屯戍征討，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嘗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德以來，契丹內(nèi)侵，繼遷叛逆，每有警急，將帥不問得失，輒請益兵，於是召募日增，而兵額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寶元、慶歷之間，元昊竊發(fā)，復(fù)使諸道皆點民為兵，而沿邊所屯至七八十萬，自是天下遂以百萬為額。雖復(fù)近歲無事，而關(guān)中之兵至於二十八萬，舉雍熙天下之眾，適以備方今關(guān)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於此見矣。然臣聞方今宿遷之兵，分隸堡障，戰(zhàn)兵統(tǒng)於將師者，其實無幾。每一見賊，賊兵常多，我兵常少，眾寡不敵，每戰(zhàn)輒敗。往者將帥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而?；检恫蛔悖硕卟豢刹徊煲?。兵法有之曰：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nèi)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而愛爵祿、百金不能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重於間，間者，三軍之司命也。臣竊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為多，而今世用兵至於以多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聞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備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勛等四人使備河?xùn)|，用趙贊、姚內(nèi)斌、董遵誨、王彥升、馮繼業(yè)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關(guān)市之征，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mào)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視棄財棄糞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刺其秘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每有入寇，輒先知之。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喪，是以當此之時，備邊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shù)千緡，百須在焉，而監(jiān)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采。夫百餅之茶，數(shù)束之采，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過於熟戶，得有藉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能知敵之至情者也。敵之至情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眾而?；检恫蛔?，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權(quán)其輕重而計其利害。夫關(guān)市之征比於茶采則多，而三十萬之奉比於百萬則約，眾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歲月之病，平居不忍棄關(guān)市之征以與人，至於百萬，則恬然而不知怪。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zhàn)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詳，其計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復(fù)修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養(yǎng)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輒近，則雖雍熙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誠重難之，臣請陳其可減之實。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沿邊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內(nèi)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廩愈厚，其廩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邊用兵，禁軍不堪其役，死者不可勝計。羌人每出，聞多禁軍，輒舉手相賀，聞多土兵，輒相戒不敢輕犯。以實較之，蓋由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當禁軍三人；而禁軍一人，其廩給足以贍土兵三人。使禁軍萬人在邊，其用不能當三千人，而常耗三萬人之畜，邊郡之儲，比於內(nèi)郡，其價不啻數(shù)倍。以此權(quán)之，則土兵可益而禁軍可損，雖三尺童子，知其無疑也。陛下誠聽臣之謀，臣請使禁軍之在內(nèi)郡者，勿復(fù)以戍邊，因其老死與亡而勿復(fù)補，使足以為內(nèi)郡之備而止，去之以漸，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以去矣。冗費之說曰：世之冗費，不可勝計也。請言其大與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類推之。臣聞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窮。事至而后謀，則害於事；恩窮而后遷，則傷於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時，宗室之眾無幾也，是以合族於京師，久而不別。世歷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過於此時者也。祿廩之費，多於百官，而子孫之眾，宮室不能受，無親疏之差，無貴賤之等，自生齒以上，皆養(yǎng)於縣官，長而爵之，嫁娶喪葬，無不仰給於上。日引月長，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窮者也。然而未聞所以謀而遷之。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宜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茍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祖皆廟而后為稱也。圣人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廟之外，非有功德則迭毀，春秋之祭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并臣聞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絕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無復(fù)爵土，蓋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fù)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疏貴賤為差，以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其祿秩之數(shù)，遷敘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為吏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舍而廩給之，使得占田治生，與士庶比。今聚而養(yǎng)之，厚之以不訾之祿，尊之以莫貴之爵，使其賢者老死郁郁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處隘陋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從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問大臣，封德彝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膘妒鞘鑼偻跽呓禐楣?。夫自王而為公，非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祿如故而獲治民，雖有內(nèi)外之異，宜無有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啟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竊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shù)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氏、項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茍失其道，雖胡、越之人，皆得謀之，茍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陛下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故，此亦去冗費之端也。臣聞漢、唐以來，重兵分於四方，雖有末大之憂，而饋運之勞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懲其大患而略其細故，斂重兵而聚之京師，根本既彊，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轉(zhuǎn)漕之費遂倍於古。凡今東南之米，每歲并汴而上，以石計者，五六百萬，山林之木盡於舟楫，州郡之卒敝於道路，月廩歲給之奉不可勝計，往返數(shù)千里，饑寒困迫，每每侵盜，雜以他物，米之至京師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觀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計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為之法，舉今每歲所運之數(shù)而四分之，其二即用舊法，官出船與兵而漕之，凡皆如舊。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過免其商稅，能以若干至京師而無所欺盜敗失者，以今三司軍大將之賞與之。方今濱江之民，以其船為官運者，不求官直，蓋取官之所入而不覆核者，得甚贏以自潤，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為軍大將，以此，宜有召募者。其一，官自置場，而買之京師，京師之兵當?shù)妹锥辉刚?，計其直以錢償之。夫物有常數(shù)，取之於南，則不足於北，荙之於東，則有馀於西，此數(shù)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買之，其始不免於貴，貴甚則東南之民傾而赴之，赴之者眾，則將反於賤，致賤必以貴，致貴必以賤，此亦必然之數(shù)也。故臣愿為此二者與舊法皆立，試其利害而較其可否必將有可用者，然后舉而從之，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聞富國有道，無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貧之源也。從其可恤而收之，無所不收，則其所存者廣矣；從其無足恤而棄之，無所不棄，則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議者則不然，以為天下之富而顧區(qū)區(qū)之用，此有司之職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說之行於天下，數(shù)百年於茲矣，故天下之費，其可已者，常多於舊。臣不敢遠引前世，請言近歲之事。自嘉祐以來，圣人迭興，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遷其官，天下郡守職司，再補其親戚。自治平京師之大水，與去歲河朔之大震，百役茲作，國有至急之費，而郊祀之賞不廢於百官。自橫山用兵，供億之未足，與京西流民勞徠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給，而宗室之喪，不候歲月而葬。臣以此觀之，知朝廷有無足恤之義，臣誠知事之既往無可為者。然茍自今從其可恤而救之，則無益之費猶可漸減，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不勝拳拳私憂過計，為是三冗之說以獻。伏惟陛下思深謀遠，聽斷詳盡，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矚，臣之所陳，何足言者！然臣愚以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將益衰耗，難以復(fù)治。陛下何不講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擇任賢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於其官，而后責其成績。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從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則皇皇而不樂。今雖不能使之盡久，然至於諸道之職司，三司之官吏，沿邊之將佐，此皆與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將責成之而不久其任，開其源者不見其流，發(fā)其謀者不見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誠擇人而用之，使與二府皆久於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長久之計，君臣同心，上下協(xié)力，磨之以歲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為此猶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惡同而好冗，疾成而喜敗，事茍不出己，小有齟齬不合，則群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屬吏，歲終無過，此其勢必將無所不按，得罪者必多於其舊，然則天下之口紛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當，眾將群指以罪，法一不當不能動，不幸而至於再三，雖上之人，亦將不免於惑。眾人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眾，而持之者不堅，則法從此敗矣。蓋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殺人，或者因以耕田為可廢。夫殺人之可誅，與耕田之不可廢，此二事，安得以彼而害此哉！夫按人而不以其實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則不在此。茍陛下誠以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議，使良法不廢於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敝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財?shù)靡匀丈鵁o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陛下所為而無不成，所欲而無不如意。舉天下之眾，惟所用之，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雖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國，宥之則為漢文帝，不宥則為唐太宗，伸縮進退，無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舉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勝憤懣，越次言事，雷霆之譴，無所逃避。臣轍誠恐惶恐，稽首頓首。謹書。） 疏入，上批付中書曰：“詳觀疏意，如轍潛心當今之務(wù)，頗得其要，郁於下僚，無所申布，誠亦可惜。”召對而有是命。（《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欒城集》潁川遺老傳云：轍年十九舉進士，釋褐，二十三舉直言，仁宗親策之於廷。時上春秋高，始於倦勤，轍因所問極言得失。策入，轍自謂必見黜。然考官司馬君實第以三等，范景仁難之。蔡君謨曰：“吾三司使也，司會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胡武平以為不遜，力請黜之。上不許，曰：“以直言召人，而以直言棄之，天下謂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軍事。知制誥王介甫意其右宰相專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詞。宰相韓魏公哂曰：“此人策語，謂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尚以谷永未疑之乎！”知制誥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當制有愛君之言。諫官楊樂道見上，言：“轍，臣所薦，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乞宣付史館?！鄙蠍偅瑥闹?。是時先君被命修《禮書》，而兄子瞻出簽書鳳翔判官，傍無侍子，乃奏乞養(yǎng)親。三年，子瞻解還，轍始求為大名府推官。逾年，先君捐館舍。及除喪，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轍以書言事，即日召對延和殿。時王介甫新得幸，以執(zhí)政領(lǐng)三司條例，上以轍為之屬，不敢辭。）
?。?、乙酉，陳升之、王安石等言：“除弊興利，非合眾智則不能盡天下之理。乞詔三司判官、諸路監(jiān)司及內(nèi)外官有知財用利害者，詳具事狀聞奏，諸色人聽於本司陳述?！膘妒牵t令三司判官及發(fā)運轉(zhuǎn)運使、副、判官，及提舉輦運使、糴糶市舶榷場、提點鑄錢、制置解鹽等臣僚，限受詔后兩月各具所知本職及職外財用利害聞奏。詔曰：“朕以理財之臣失於因循，法遂至大壞，內(nèi)外臣僚有能知財用利害者，詳具事狀聞奏；其諸色人亦具事理於制置三司條例陳狀，在外者即隨所屬州軍投狀繳條例司?！?em>（《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東都事略》：二年三月己酉，詔曰：“朕以為欲致治於天下者，必富之而后可教。今縣官之費不給，而民財大屈，故特詔輔臣置司於內(nèi)，以革其大弊。夫事專於所習(xí)，則能明乎得失之原。今將權(quán)天下之財而資之於有司，能習(xí)知其事者焉，則其所得必精，所言必通，聚而求之，固足以成吾富民之術(shù)。若夫苛刻之論，務(wù)欲朘削在下而斂怨於上者，斯亦朕之所不取。宜令三司判官、諸路監(jiān)司及內(nèi)外官，限受詔后兩月，各具財用利害聞奏?！保?
?。?、戊子，夏國主秉常進誓表，請給還綏州，即歸塞門、安遠二寨。乃以誓詔答之，候交割二寨，始還綏州。（《紀事本末》卷八十三。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三月，冊秉常為夏國主。案：《宋史·夏國傳》：二年二月，遣河南監(jiān)牧劉航等冊秉常為夏國主。三月，夏人入秦州，陷劉溝堡，殺范愿。既而進誓詔，及請以安遠、塞門二砦易綏州。初，朝議欲官爵夏之首領(lǐng)，計分其勢，郭逵以為彼必不受詔，且彼既恭順，宜布以大信，不當誘之以利。秉常果不奉詔，遣都羅重進來言曰：“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反教小國之臣叛其君哉！”乃賜誓詔，而綏州待收二砦迺還。夏主受冊而二砦不歸，且欲先得綏州，遣罔萌訛以誓詔來言。及趙卨往交地，萌訛對以朝廷本欲得二砦，地界非所約。卨曰：“若然，安遠、塞門二墻墟耳，安用之！”遂罷，詔城綏州。是《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冊秉常在三月?！端问贰は膰鴤鳌吩诙?，日月有異?！端挝蔫b》卷三十二：王珪《立夏國主冊文》：“維熙寧二年，歲次己酉，三月，皇帝若曰：‘於戲！昔堯合萬邦而民風和，周建列土而王業(yè)楙，若古申命，蓋國家之成法。咨爾秉常，迪性純一，持躬靖虔。生稟山川之靈，舊傳弓鉞之賜。撫西夏尊於本朝，知事君必盡其節(jié)，知守國當保其眾。乃內(nèi)發(fā)誠素，外孚誓言，質(zhì)之天地而不欺，要之日月而不昧。朕用稽酌故典，表顯徵實，錫爾茅土之封，不為不寵；加爾以車服之數(shù)，不為不榮。涓辰既良，備物既渥，誕舉丕冊，以華一方。今遣朝奉郎、守尚書司封郎中、上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劉航，文思副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劉怤持節(jié)，冊命爾為夏國主，為宋藩輔。夫履謙順者靡不膺長福，懷驕肆者靡不蹈后虞。率身和民，時乃之績。往欽哉！予一人之彝訓(xùn)，可不慎歟！”）
８、兩府奏事，上即問王安石制置條例司如何，安石曰：“已檢討文字，略無倫敘，亦有待人而后可舉者。然今欲理財，則須使能，天下但見朝廷以使能為先，而不以任賢為急，但見朝廷以理財為務(wù)，而於禮義教化之際，有所未及，恐風俗壞，不勝其弊。陛下當先驗國體，有先后緩急?！鄙项h之。（《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宋史全文資治通鑒》所載與此文同，惟系之壬辰二十五日?！都o事本末》系戊子，乃二十一日也。）
?。?、壬辰，上問措置宗室事，富弼曰：“此事誠當出於陛下，外人謀之，則為疏間親?！惫猎唬骸按艘喈斪酝獠枚ā！卞鲈唬骸盀橹斠詽u，恐致紛紜?！卑彩唬骸按耸碌抖髁x間無傷，使被者可安而已，不論漸不漸也。今欲裁恩澤，何能免其紛紜！但陛下不為恤，則事可為也。”上又問裁定親疏之宜，公亮以為當從上身為親疏。上曰：“當以祖宗為限斷?！卑彩唬骸耙陨仙砑词且宰孀跒橄迶嘁病！?em>（《紀事本末》卷六十七。）
?。保啊⑹窃?，知渭州蔡挺改陜西轉(zhuǎn)運副使。（《長編》卷一百九十六：嘉祐七年二月辛巳，挺措置鹽弊。原注：云：熙寧二年三月丙寅，改陜副。案：二年三月戊辰朔，無丙寅日，原注有誤，姑附月末。）
?。?、四月丁酉朔，并臣拜表上尊號曰奉元憲道文武仁孝。詔答不允，曰：“今滅變屢出，可亟罷此議，雖加虛名，實以浼余?！毕仁?，上謂執(zhí)政曰：“尊號於朕無益加損，縱有百字亦何益，然受否於人情孰安？”曾公亮曰：“人情固愿陛下受之。”富弼曰：“陸贄勸德宗不受尊號，顧其時與今異?！鄙显唬骸捌鋾r在播遷之中?！卑彩唬骸氨菹率茏鹛枺斯桃詾橐?，即緣變異多，謙屈而不受，亦自為美，然受與不受，於理皆可也。陛下能察受與不受，無加損之理，則此事在陛下裁度?！鄙显唬骸叭咄右嘀獰o加有損也?！彼旖荡嗽t。（《紀事本末》卷八十一。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群臣請上尊號及作樂，上以久旱不許。并臣固請作樂，富弼言：“故事，有滅變皆徹樂，恐以同天節(jié)遼使當上壽，故未斷其請。臣以為此盛德事，正當以示夷狄，乞并罷上壽。”從之。即日而雨?？肌端问贰け炯o》，四月壬寅，遼遣耶律昌等來賀同天節(jié)?！稏|都事略》載四月甲辰詔云：方夏大旱，麥將槁。朕惟滅變之來，蓋不虛發(fā)，豈朕政令未孚，聽納靡中，以致厥咎？與其罷同天節(jié)上壽，公卿大夫其勉修厥職，以圖修復(fù)。）
?。病⑽煨?，權(quán)知開封府滕甫知瀛州，甫以父諱，辭改知鄆州。知瀛州李肅之為天章閣待制、知開封府。先是，知定州孫長卿歲滿，上欲令甫與長卿易任，富弼、曾公亮未對，王安石獨以為宜，弼請徐議之。既退，富弼、曾公亮曰：“甫奸人，宜在外?！彼者M見，上又欲令肅之代長卿，弼極稱其才。公亮曰：“肅之不如長卿?！卑彩唬骸伴L卿細密，然兩人皆可試府事也?！膘妒敲C之代甫，而長卿再任知定州。甫性疏達，在上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肝膈。上待甫甚厚，時遣小黃門，持短封御札問事，甫往往滉示於人。或見御札用字有誤者，因讒甫以為揚上之短，上由是疏焉。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故極力排出之。甫入辭，言於上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黨人，愿陛下少回當日之眷，無使臣為黨人所快，則天下知事君為得，而事黨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紀事本末》卷五十三、卷五十八。案：《東都事略》於《滕元發(fā)傳》所載，治平四年，以知制誥除知開封府，遷御史中丞。熙寧元年，京師郡國地震，上疏指陳滅由，出知秦州。神宗留不遣。河朔地大震，命為安撫使、知開封府。王安石立新法，恐有言而上信之，因以事出之於外，以翰林侍讀學(xué)士知定州。然此謂甫知鄆州而長卿再任定州，是甫非即知定州也。《東都事略》與此異文?！端问冯l(fā)傳》云：因事以翰林學(xué)士出鄆州，徙定州?！秾O長卿傳》：加龍圖閣直學(xué)、知定州。熙寧元年，河北地大震，城郭倉庾皆隤，長卿盡力補繕。神宗知其能，轉(zhuǎn)兵部侍郎，留再任。明年，卒。據(jù)此，則甫先知鄆州，至長卿卒，乃代之知定州。甫知鄆州時，長卿殆尚未卒也，后言新法時，則已在定州。）
?。?、丁未，上初欲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曾公亮因薦之，參知政事唐介曰：“安石恐難大任。”上曰：“卿謂文學(xué)為不可任耶？經(jīng)術(shù)不可任耶？吏事不可任耶？”介曰：“非謂此也。安石好學(xué)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恐多所變更，必擾天下?！蓖酥林袝^公亮等曰：“今日安石之言果用，天下困擾，諸公當自知之耳！”時執(zhí)政進除目，上久之不決，既數(shù)日，乃曰：“朕問王安石以為然，可即施行?！苯樵唬骸氨菹卤葥翊蟪几兑蕴煜轮?，此中書小小遷除，陛下尚未以信，雖廣詢博訪，亦宜謹密。今明白如此，使中書政事決可否於翰林學(xué)士。臣近每聞陛下宣諭某某事問安石，以為可即施行，某某事以為不可未得施行，如此則執(zhí)政何所用？必以臣為不才，當先罷免，此語傳之天下，恐非信任體也?！卑彩葓?zhí)政，奏言：“中書處分事用劄子，皆言奉旨，不中理者常十八九，不若令中書自出牒，不必稱圣旨?！鄙香等?。介曰：“太宗時寇準用劄子遷馮拯等官不當，拯訴之，太宗曰：‘前代中書有堂牒指揮事，乃權(quán)臣藉此以威福天下。太祖朝趙普為相，堂牒重於敕命，尋令削去。今復(fù)置劄子，何異堂牒？’張洎因言：‘劄子乃中書行遣小事，若廢之，則別無公式’太宗曰：‘大事則降敕，其當用劄子，亦須奏裁?！怂苑Q圣旨也。今安石不欲稱圣旨，則是政不自天子出也，使執(zhí)政皆忠賢，猶為人臣擅命，義亦難安，或非其人，豈不害政？”上曰：“太宗制置此事極當?！?em>（案：劄子卒從王安石，故紹圣間章惇乃以藉口。） 及安石議謀殺人傷者許首，案：事見元年。介數(shù)與安石爭論于上前，介曰：“此法天下皆以為不可首，獨曾公亮、王安石以為可首。”安石曰：“以為不可首者皆朋黨耳?！卑彩瘡姳妫现髌湔Z。介不勝憤悶，居頃之，疽發(fā)背而卒。（《紀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唐介薨，上臨其喪，謚曰質(zhì)肅?！毒幠陚湟吩疲航榧?，上臨問，為之出涕，至是躬臨其喪。徐乾學(xué)《通鑒后編》云：介病亟，帝臨問流涕，既卒，幸其第哭，以畫像不類，取禁舊藏本賜其家。蓋介為諫議大夫時，仁宗密令圖其像，置溫成閣中，御題曰“右正言唐介”，外廷不知也，至是人始知之。時安石銳意變更，帝信任益專，介既死，同列無一人敢與之抗者。曾公亮屢請老，富弼稱疾不視事，趙抃力不勝，遇一事變，更稱苦者數(shù)十，故當時謂“中書有生老病死苦”，蓋言安石生，公亮老，富弼病，唐介死，趙抃苦也。）
４、己酉，富弼言先朝稍逐言事者，人遂罕敢言事。（《紀事本末》卷五十五。原注：云：此四月十三日事。）
?。?、丁巳，條例司乞選官分行天下。（《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四年十月壬子，頒募役。原注：條例司乞選官分行天下，《實錄》在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於是遣八人者出使。案：《編年備要：遣使察農(nóng)田水利賦役，從三司請也。八人為劉彝、謝卿材、王廣廉、侯叔獻、程顥、盧秉、王汝翼、曾亢?！短街污E統(tǒng)類》：蘇轍》初為檢詳文字，朝廷數(shù)召劉彝等八人遣之四方，轍因求見，宰相陳升之問：“君何來也？”對曰：“有疑欲問耳。近日詔八使遣往諸路，不審公知利害所在，而使案實之耶？未知漫遣出使外羅諸事耶？”升之曰：“君意謂何？”曰：“昔嘉祐遣使寬恤，既還奏，例多難行，為天下笑。今何以異！”升之曰：“吾昔奉詔看詳寬恤事，如范堯夫所言多中理。”轍曰：“公知不便，而特遣使者之不行，若之何？”）
?。?、是月，司門郎中王浹知嘉州，駕部郎中高良佐知蜀州。（《長編》卷二百十四：熙寧三年八月辛巳，詔劾嘉、蜀二州違朝旨不報提舉常平倉罪。原注：知嘉州、司門郎中王浹，二年四月到任；知蜀州、駕部郎中高良佐，四月到任。案：原文已佚。浹與良佐受命，不得其時，姑依原注附月末。）
《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四月，河決，地震，旱，避殿減膳。案：河決在元年六月七月，地震在元年七月八月，此於“河”字上脫“以”字。又案：《宋史本紀》：二月乙巳，帝以滅變避正殿，減膳徹樂。三月丙戌，命宰臣禱雨。乙未，以旱慮囚。四月甲子，御殿復(fù)膳。據(jù)《十朝綱要》、《編年備要》，均云四月甲辰，詔以大河決溢、地震相仍，方夏大旱，自乙巳避殿、減膳、撤樂，罷同天節(jié)上壽，令群臣勉修厥職，以圖修復(fù)。《太平治跡統(tǒng)類》云：上憂旱甚，言當避正殿，又恐妨同天節(jié)宴人使。富弼曰：“此但係陛下至誠，亦不須避殿?！鄙显唬骸氨艿钜嗍俏娘?。”弼曰：“陰陽不和，皆臣等燮理無狀所致。然臣等微眇，不足動天，陛下以至誠感，則天必應(yīng)也。”四月罷同天節(jié)，是日雨。富弼言：“陛下避殿、減膳、撤樂，三大事誠合典禮，誕日特罷稱觴，最為深切，所以動天地。當日得雨，幽靈大效，如在目前。伏愿陛下毋以今日雨澤為善，當以屢見滅變?yōu)閼?。蓋修德致雨，其應(yīng)如此，萬一有損，其滅應(yīng)豈有緩耶！”上親答書曰：“義忠言親，理正文直。茍非意篤愛君，志在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則天滅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鄙褡谕旃?jié)，四月十日。是年四月丁酉朔，十日為丙午，其前一日則初九日乙巳。今考諸書所載，均以避殿、減膳在四月乙巳，非二月乙巳?！端问繁炯o》與此異月，恐誤。況《宋史五行行》志四：熙寧二年三月旱甚。則《本紀》二月避殿、減膳已與《志》不合。避減專因旱甚，若因河決地震，似當元年已應(yīng)避減，不應(yīng)在二年二月始下詔也。
１、五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丙寅朔。） 丁卯，上論謀殺自首事，王安石因具論其故，又論律非中材一人之所能具，然亦不盡理。死刑之次，即是流刑，但居作而不杖。此自唐以來，即守此律不得，如此類亦甚多。上曰：“漢文帝廢肉刑是否？富弼曰：“極是。”安石曰：“當時雖廢肉刑，而人多笞死，即如折人兩肢，或瞎人兩目，今乃流三千里而已，此何足以報其罪！又強盜五百貫即死，若有肉刑，此但刖而已?！卞鲈唬骸按朔峭ㄕ?。刑者不可復(fù)寧，雖欲自新，其路無由，除肉刑乃所以開人自新耳。”上曰：“然入肉刑者，皆有已甚之罪故也?！?em>（《紀事本末》卷七十五。）
２、壬午，議置嘉祐編敕局。（《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庚戌，詔中書門下看詳《嘉祐編敕》。原注：初議置局在二年五月十七日。又《長編》卷二百十六：三年十月丙子，詳定編敕所言，乞自今應(yīng)刪官每月各備十條。原注：二年五月十七日可考。案：原文已佚，就原注輯數(shù)字備參考。《玉?！肪砹何鯇幎耆氯梢?，命蔡延慶、孫永修嘉祐編敕。又云：五月，以審官為東院。七年十二月，編敕二卷成，上之。）
３、癸未，鄭獬知杭州，（案：長編卷二百十二：熙寧三年七月庚戌。原注：云：獬自翰林出守杭州。） 王拱辰判應(yīng)天府，錢公輔知江寧府。獬與滕甫相善，王安石素惡之，目為“滕屠鄭沽”。嘗言於上曰：“獬極險，不宜使在內(nèi)?！惫适拢瑑芍撇畛?，必宰相當筆。時富弼在告，曾公亮出使西京，王安石遽自當筆。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御史中丞呂誨即奏曰：“侍臣者，蓋近於尊，實陛簾隆峻之級也，進之以禮，退之以禮，乃君臣之分，邦國之體也?！毙帐雇豕俺窖裕骸氨菹聢?zhí)政之初，還其舊官，委寄北都，召入供職，不聞有過，遷謫在外，臣不知陛下用何人薦論而召之，因何人訾毀而黜之。翰林學(xué)士鄭獬，在三班院皆稱公當，權(quán)府亦甚平允，不聞闤曠，遽然外補。外傳聞見禁罪人喻興與妻阿牛，謀殺婦人阿李公事，獬不肯用新法理斷，將欲論列，故有是逐，雖轉(zhuǎn)官得郡，實奪其權(quán)也。知制誥錢公輔先因營救滕甫遂罷諫院，今又被逐，蓋甫與王安石素所不足，今無罪被黜，甚傷公議。龍圖閣直學(xué)士韓贄代還未及兩月，亟除知江寧府，復(fù)又何名。臣不惜四人之去，所惜朝廷之體，無俾權(quán)臣盜弄其柄。以臣言是，乞追四敕；以臣為非，愿并臣斥逐?！庇肿嘣唬骸敖懺栔啥几?，就移吳中復(fù)知成德軍，數(shù)日之間，差除特異，況宰相不書敕，本朝故事，未之聞也。傳云御批付出，臣竊疑焉。陛下進退近臣必有常理，不應(yīng)有加膝墮淵之意。如從執(zhí)政進擬，則是自外制中，尤非圣哲馭下之體也?！鄙铣稣d奏示執(zhí)政曰：“王拱辰等出，外間紛紜知否？”趙抃、王安石曰：“不知。”上曰：“除拱辰宣徽使自為再任，豈是拔擢？”又謂安石曰：“誨為人所使，殊不知卿用心。”安石曰：“此三人者出，臣但媿不能盡理論情，暴其罪狀，使小人知有所憚，不意言者乃更如此?！?em>（《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先是，呂誨劾安石疏曰：（案：《紀事本末》卷五十八錄誨此疏於六月誨知鄧州下，雖係追述之例，然前后究嫌失次，且安石求去云云，諭使視事詔文，亦錄於六月。而前僅云詔使視事，不錄詔文，蓋紀事體則宜，然究非編年體。今移晦疏於丙戌日上，而以詔文屬丙戌日下，復(fù)文均刪去不取，惟上疏不得其日，增“先是”二字。） “臣竊以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唯其用舍，系國休戚也。如少正卯之才，行僻而堅，言偽而辨，順非而澤，強記而博，非大圣人孰能去之？唐盧杞，天下謂之奸雄，唯德宗不知，終成大患。所以知人之難，堯、舜猶病。陛下即位之初，起王安石知江寧府，未幾，召為學(xué)士，搢紳皆慶陛下得人，及參機務(wù)，命論未允。臣謹案：安石外示樸野，中藏巧詐，驕蹇慢上，陰賊害物，眾所共知。今略疏十事。（案：《編年備要》載誨劾安石十事云：嘉祐間，因開封府爭鵪鶉公事不當，御史催促謝罪，傲倨不從，一也。安石每遷小官，遜避不已；及除翰林學(xué)士，不聞固辭。先帝臨朝，則有山林獨往之志；陛下即位，則有金鑾侍從之樂。見利忘義，好名嗜進，二也。安石在經(jīng)筵，力請坐講，將屈萬乘之重，自處師氏之尊，不識君臣上下之分，三也。安石自居政府，留身進說，多乞御批自中出下塞人言，是則掠美於己，非則斂怨於君，四也。許遵誤斷謀殺公事，力為主張妻謀殺夫，用案減等科罪。挾情壞法，徇利報怨，五也。安石入翰林，未聞薦士，首率同僚稱弟安國之才，朝廷與狀元恩例，猶謂之薄，主試定文卷不優(yōu)，遂罹中傷。賣弄威福，無所不至，六也。宰相不視朝，旬日差除，專罷逐近臣不附己者，妄言盡出圣衷。作威作福，聳動朝廟，七也。與唐介爭論謀殺刑名，眾非安石而是介。介務(wù)守大體，不能口舌勝，憤懣發(fā)疽而死。奏對強辨，凌轢同列，八也。章辟光獻言，俾岐王遷外，離間之罪，固不容誅，有旨送中書正罪，安石堅拒不從，九也。制置三司條例兼領(lǐng)兵財，又舉三人者勾當，八人者巡行。臣未見具利，先見其害，十也。） 臣指陳猥瑣，煩瀆高明，誠恐陛下之悅其才辯，久於倚異，情偽不得知，邪正無復(fù)辨，大奸得路，群陰勷進，則賢者漸去，亂由是生。臣究安石之跡，固無遠略，惟務(wù)改作，立異於人，徒文言而飾非，將罔上而欺下。臣竊憂之，誤天下蒼生，必是人也。陛下圖治之宜，當稽於眾。方今天滅屢見，人情未和，惟在澄清，不宜撓濁，如安石久居廟堂，必無安靜之日。臣所以瀝情而言，不虞瀕禍。況陛下志在剛斷，察於隱伏，當質(zhì)於士論，然后知臣言中否。然詆訐大臣之罪，不敢茍逭孤危，若寄職分難安，當復(fù)露章請避怨敵。”疏奏，丙戌，安石乞辭位，上即封還其奏。（案：《臨川集》安石《乞罷政事表》云：私懷懇摯，已具布聞，圣訓(xùn)丁寧，未蒙開納。敢冒崇高之聽，再輸悃愊之情。臣聞任賢之方，要其有陳方之義，止於不能。茍弗集於事功，且重罹於疹疾，豈容叼據(jù)，以累明揚。伏念臣猥以孤生，親逢圣世，昧於量己，志欲補於休明；失在信書，事浸成於迂闊。每煩眾論，上淆圣聰。久知素愿之難諧，繼積疴而自困。辭而去位，庶逃竊食之誅；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德。雖貪順命，終懼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閎度并容，大明俯燭，俾垂矜允，得遂退藏。如此則孤進之身，獲生全於末路；具瞻之地，得致命於時材。） 乃賜安石詔曰：“昨日已曾面諭朕意，謂悉諒也。今得來奏，甚駭朕懷。今還卿來奏。天下之事，當變更者非止一二，而事事如此，奚政之為也！卿其反思職分之當然，無恤非禮之橫議，視事宜如故?！?em>（《紀事本末》卷五十八、卷六十三。案：邵伯溫《聞見前錄》云：神宗天資節(jié)儉，因得老宮人言祖宗時妃嬪公主月俸至微，嘆其不及。王安石獨曰：“陛下果能理財，以天下自奉可也?！钡凼加幸庵髑嗝缰壑g(shù)，類如故。呂誨中丞彈章故曰：“外示樸野，中懷狡詐?！庇职福荷鄄堵勔姾箐洝吩疲何鯇幹?，王介甫初參大政，神宗方厲精圖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畢，日刻既晏，例隔言事官於中廡，須臾，上更衣復(fù)出，以次贊引。時呂獻可為御史中丞，司馬文正公為翰林學(xué)士，侍讀邇英殿，將趨經(jīng)筵，相遇於庭中。文正公密問曰：“今請見，言何事邪？”獻可舉手曰：“袖中參文，乃新參政?！蔽恼等辉唬骸耙酝踅楦χ膶W(xué)行藝，命下之日，眾皆喜於得人，奈何遽言之？”獻可正色曰：“安石雖有時名，上意所向，然好執(zhí)邪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疏，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之宰輔，天下必受其禍。”文正公曰：“與公素為心交，茍有懷，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不善之跡，似傷恩遽。或別有章疏，愿先進呈，姑留是事，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上新嗣位，富于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zhí)政而已。茍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唯恐不及，顧可緩耶！”語未竟，邠門吏抗聲追班，遂趨而出。文正公退，終日思，不得其說。既而搢紳間浸有傳其章疏者，往往偶語竊議，譏其太過。未幾，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介甫以平日諂諛躁進之士，悉辟召為屬吏，朝夕相與為謀議。以經(jīng)綸天下為己任，務(wù)變更祖宗法，斂民財以足國用，妄引古書，蔽其誅剝之實；輔弼大臣，異議不可回；臺諫從官，力爭不能奪；郡縣監(jiān)司，奉行微忤其意，則譴詘隨之，於是百姓騷然矣。然后前日之議者嘆服，以為不可及，而獻可終緣茲事，出知鄧州。嗚呼！行辟而堅，言偽而辨，記詀而博，順非而澤，唯孔子能識之，雖子貢之智，有所不知也。方介甫自小官以至禁從，其學(xué)行聲名，暴著於天下，士大夫識與不識，皆謂介甫不用則已，用之必能興起太平，獻可獨以不然，已而考其行事，卒如所料。）
?。?、丁亥，安石具表謝上，又使中使撫諭趣入，安石又稱疾乞告，上再令中使趣入。（《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６、甲午，安石乃入見，上謂安石曰：“誨殊不曉事，詰問又都無可說。”上又謂安石曰：“呂誨言卿每事好為異，多作橫議，或要內(nèi)批，以自質(zhì)證，又詐妄希朕意，此必是中書有人與如此說。朕與卿相知如高宗、傅說，亦豈須他人為助？”安石曰：“高宗用傅說，起於匹夫，版筑之中，所以能成務(wù)者，以旁招俊乂，列於庶位故也?！鄙显唬骸敖贾挥袇喂峙c呂公弼相放?！卑彩唬骸案诲鲈诿茉簳r，婦翁晏殊為相，此亦近例。如呂公著行義，陛下所知，（案：邵伯溫《聞見前錄》云：介甫平生待晦叔甚恭，嘗簡晦叔曰：“京師二年，疵吝積於心，每不自勝，一詣長者，即廢然而反。夫所謂德人之容，使人意消者，於晦叔得之矣。以安石之不肖，不得久從左右，以求於心而稍近於道?！庇衷唬骸皫熡阎x，實有望於晦叔?！惫式楦ψ飨啵]晦叔為中丞，晦叔迫於天下公議，反言新法不便，介甫始不悅，謂晦叔有驩兜、共工之矣。） 豈兄弟為比，用以負陛下！今富弼、曾公亮大抵欲逆流俗，不更弊法，恐如此難恃以久安，難望以致治?！鄙弦嗷贾?。（《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考課院言：“準定到考較知縣縣令課法：在任斷獄平允，民無怨濫，賦稅及時了辦，不須追擾，及差役均平，并無論訴之人，及雖有論訴而無不當之理，在任能屏除盜?賊，理民安居，勸課力田，使野無曠土；又能賑恤困窮，不致流離，雖有流離之人，而多方招誘，復(fù)令歸業(yè)，一任之中，主客戶比舊籍稍有增衍，在任架閣庫書簿務(wù)令整齊，經(jīng)提刑、轉(zhuǎn)運點檢，別無散失；及興修水利，疏導(dǎo)積水，以利民田，能勸誘人戶種植桑棗。天下州軍委知州、通判，每歲取索轄下得替知縣縣令前三條課績，兼依舊法四?善：德義、清謹、公平、恪勤，采逐人有上項事實，即參詳分為上、中、下三等，申本路轉(zhuǎn)運、提點刑獄司，逐司類聚齊足，同共將一路所供三條課績、四善事實，再行審定。上、中、下三等內(nèi)有績狀尤異，出於上等之外，則定為優(yōu)等。如政事昬繆，出於下等之下者，即定為劣等，即不得將合在三等政事。定優(yōu)或劣，其奏狀并限次年春季申奏到，送考課院看詳。如所奏委得允當，即本院保明申奏其知縣縣令，依下項賞罰；若所奏徇情，功過不實，及虛獎權(quán)要，固抑孤寒，其轉(zhuǎn)運使副、提點刑獄及知州、通判，并科違制之罪。京朝官系優(yōu)等人，到院日與升在院人名次之上，仍令指射家便地差遣，及令中書記錄其姓名；其劣等人并降入監(jiān)當。選人系優(yōu)等，如到銓合該磨勘，判成過銓日，令銓司與不依名次入申引見，改轉(zhuǎn)合入京朝官，近地差遣；其未該磨勘者，如已系職官，并與循資；若系令、錄，即與兩使職官，如系試銜知縣，即令通判、司簿定到。武臣、知縣為上下等之人，即乞比類上項賞罰施行。”詔并從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五月，定縣令考績法，分上、中、下三等。上嘗曰：“朕思祖宗百戰(zhàn)得天下，今以一州生靈付一庸人，常痛心疾首?！薄都o事》原文不系日，據(jù)《十朝綱要》系甲午日下。又案：《太平治跡統(tǒng)類》：上御資政殿，彥博等賜茶畢，上曰：“便坐，欲從容論也。”上語及選任知州未得善否，曰：“祖宗百戰(zhàn)得天下，今以上州生靈付一庸人，常痛心疾首。卿等以為何如則可？”彥博奏：“以責在監(jiān)司，宜得至公之人，委任按察。”公弼曰：“朝廷常擇諸路長官，十八路監(jiān)司無不濟矣！”《續(xù)宋編年通鑒》節(jié)錄之，附此。）
?。贰⑹窃?，并臣準詔議學(xué)校貢舉，（案：《十朝綱要》：四月戊午，詔兩制、兩省、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寮共議貢舉法。） 多欲變改舊法，獨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蘇軾云云。（案：《東坡集》載此議，作熙寧四年正月具議狀。馬端臨《文獻通考》、《宋史全文通鑒》、《玉海》、畢沅《通鑒》均同此，作二年五月?！端问贰繁緜?、薛應(yīng)旂《通鑒》，則依《集》作四年。然據(jù)《十朝綱要》、《玉海》，詔議在二年四月，具議自應(yīng)在二年五月，不應(yīng)遲至四年正月，去下詔日幾及二年始具議；況《長編》四年原書俱存無闕，正月并未及此議狀?？纪踝陴ⅰ稏|坡年譜》云：四年辛亥，先生三十六，任判官告院兼判尚書祠部。王荊公欲變科舉，上疑焉，使兩制、三館具議。先生獻三言，荊公之黨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有奏《罷買浙燈疏》，知雜事誣告先生過失，未嘗以一言辨之，乞外任避之，除通判杭州。然《諫買浙燈疏》，《紀事》亦系二年十二月，而四年《長編》無文，《年譜》所載核以《長編》，歧異殊甚。據(jù)《長編》卷二百十四熙寧三年八月癸亥有云：“詔江淮、湖北轉(zhuǎn)運司體量殿中丞、直史館蘇軾居喪，服除，往復(fù)賈販，及令李師中供析照驗，見軾妄冒差借兵卒事以聞?！敝x景溫奏劾故也。景溫與安石連姻，安石實使之窮治，卒無所得。軾不敢自明，久之，乞外補。上批出與知州差遣，中書不可，擬令通判潁州。上批出與判杭州。注云：軾通判杭州，不得其時。又云：軾自此留京師幾一年。明年夏末秋初及出都，由陳州赴杭州。軾有與其兄書云：“六月，除杭州?！蹦嗣髂?。今因謝景溫劾奏遂附見。景溫劾軾疏已附注三月丁酉。又《長編》卷二百十三注引林?！兑笆贰吩疲和醢彩夼K軾，欲害之，未有以發(fā)。會詔近侍舉諫官，謝景溫建言，凡被舉官移臺考核，所舉非其人，即坐舉者。人固疑其意有所在也。范鎮(zhèn)薦軾，景溫即劾軾向丁父憂歸蜀，往還多乘舟，載物貨賣私鹽等事。安石大喜，以三年八月五日奏上，六日事下八路，案問水行及陸所歷州縣，令具所差借兵夫及柁工，詢問賣鹽，卒無其實。據(jù)此，則劾奏誣告，乃在三年非四年也。竊疑《年譜》之誤，蓋由蘇子由所撰《東坡墓志銘》。有云：四年，介甫欲變科舉，上疑焉，使兩制、三館議之。公議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蘇軾議，意釋然矣?！奔慈照賹?，且問：“何以助朕？”公辭避久之，乃曰：“臣竊意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愿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然后應(yīng)之?！鄙像等宦犑茉唬骸扒淙?，朕當詳思之?！苯楦χh皆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意以多事困之。公決斷精敏，聲聞益遠。會上元有旨市浙燈，公密疏舊例無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罷之。殿前初策進士，舉子希合，爭言祖宗法制非是。公為考官，退擬答以進，深中其病。自是論事愈力，介甫愈恨。御史知雜事者為誣奏公過失，窮治無所得，公未嘗以一言自辨，乞外任避之，通判杭州。然以此求之“四”字恐誤。《墓志銘》此段上有云：丁先君憂，服除，時熙寧二年也。王介甫用事，所建立，公與介甫議論素異，既還朝，寘官告院。下接“四年介甫欲變科舉”云云，“四”字疑當作“是”字?！笆悄辍背猩稀皶r熙寧二年也”句為文，蓋二年五月議貢舉，后為開封》推官。十二月上《諫買浙燈》疏。三年三月謝景溫劾奏誣告。八月癸亥詔體量供析。乙丑因有語司馬光“軾非佳士”言，乃令判杭。四年六月赴杭》。自《墓志銘》作四年，而編《年譜》者漫不加察，遂滋轇轕?？紪|坡丁父憂在治平三年四月，見歐陽修《老蘇墓志銘》，則服除當在熙寧元年八九月，至京為官告院必在二年二三月。至四年正月，幾及二載，不應(yīng)一無奏劄，可疑一。謝景溫劾奏誣告在三年八月五日，詔體量供析在三年八月六日，《長編》所載日月可考。似《貢舉議》及《諫買浙燈疏》、《上神宗書》，不應(yīng)在有旨體量供析后，可疑二?！端问啡馁Y治通鑒》於二年九月載神宗言“軾有文學(xué)，為人平靜”，至三年八月乙丑，《長編載神宗語》司馬光謂“蘇軾非佳士，卿誤知之?！比粼谒哪辏瑒t安石、景溫於三年已誣告，神宗已謂非佳士，何以得議而喜？又何必以軾為人何如問安石乎？可疑三?！都分小对偕仙褡跁酚性疲鹤匀q以來，所行新法皆不與治同道。立條例司，遣青苗，斂助役錢，行均輸法云云，皆二年事，此書上於三年，故云去歲。此書在《議貢舉》、《諫買浙燈疏》、《上神宗書》后，若依《年譜》，則《再上神宗書》既在《議貢舉》諸奏后，“去歲”二字，殊未合，可疑四。詔議貢舉，據(jù)《玉?！贰ⅰ毒V要》，在二年四月戊午，上議似不應(yīng)隔二年始奏。司馬溫公《傳家集《議貢舉狀》注云熙寧二年五月上，東坡尤不應(yīng)遲至四年正月，可疑五。若“四年”二字作“是年”，則諸書所載事跡，日月無不？合。《集》中於《議貢舉狀》以下諸奏，均不作“四年”，恐係淺人又據(jù)《年譜臆改之，不得其月，乃以臆斷為正月也?！都o事》於議狀不載其文，今依《集》中錄置附注，以備考據(jù)?！都小吩疲旱萌酥溃陟吨?；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皂隸未嘗無人，而況於學(xué)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馀。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紵o人，況學(xué)校貢舉之法乎！雖復(fù)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圣人不能復(fù)。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為功；強其所不欲而復(fù)之，則難為力。使三代圣人復(fù)生於今，其選舉養(yǎng)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xué)！且天下固嘗立學(xué)矣。慶歷之間，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yè)，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fā)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食游士，百里之內(nèi)，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遠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為紛亂以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改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歷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xué)校，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為孰精？言語文章與今為孰優(yōu)？所得文武長才與今為孰多？天下之事與今為孰辦？較此四者，而長短之議決矣。今議者所欲變改，不過數(shù)端：或曰鄉(xiāng)舉德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采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jīng)生樸學(xué)而考大義，此數(shù)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歷言之。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比粲O(shè)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於此。且自文章而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策、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shè)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稌吩唬骸胺笞嘁匝?，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乎！議者必欲以策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zhì)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jīng)學(xué)古者莫如孫復(fù)、石介，使孫復(fù)、石介尚在，則迂闊矯誕之士也，又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shù)，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jīng)史，綴緝時務(wù)，謂之策括。待問條目，搜抉略盡，臨時剽竊，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為文也，無規(guī)矩準繩，故學(xué)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xué)之士，付難考之吏，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榜，故是弊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眾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quán)要請讬之害，卒使恩去王室，懽歸私門，降及中葉，結(jié)為朋黨之論。通榜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取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已變而為進士，曉義又皆去以為明經(jīng)，其馀皆樸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jīng)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博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xué)，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注疏，粗論大義，而望其才能增長，亦已疏矣。臣故曰，此數(shù)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其遠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總覽眾材，經(jīng)略世務(wù)，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區(qū)區(qū)之法，何預(yù)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搢好佛，荙人事而修異教，大惓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以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說，子貢不得而聞，而今之學(xué)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哉！今士大夫以佛、老為圣人，鬻書於市者，非《莊》、《老子》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豈此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勵世摩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敕有司，試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xué)，博通經(jīng)術(shù)者，雖樸不廢，稍涉浮誕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xué)術(shù)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世之風，則天下幸甚。） 上得軾議喜曰：“吾固疑此，得軾議釋然矣?！奔慈照僖姡瑔枺骸昂我灾?？”軾對曰：“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愿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然后應(yīng)之?！鄙香と宦犑埽唬骸扒淙?，朕當詳思之?！彼眨蠁柾醢彩暂Y為人何如？安石知軾素與己異，疑上亟用之也，因問上曰：“陛下何以召見軾？”上曰：“見軾議學(xué)校貢舉異於諸人，故召見之。且道軾對語曰：‘陛下何以召見臣？’朕為言：‘見卿議事有所喻，故召問卿。’對曰：‘陛下如此錯矣，人臣以得召見為榮，今陛下實未知臣何如，但以臣言即召見，恐人爭為利以進?！种^朕與人官太速，后或無狀，不能始終。此說何如？”安石曰：“陛下與人官，患在不考實，雖與何害！”上曰：“軾又言：‘兵先動者為客，后動者為主，主常勝客，客常不勝，治天下亦然。人主不欲先動，當以靜應(yīng)之於后，乃勝天下之事。’此說何如？”安石曰：“軾言亦是，然此道之經(jīng)也，非所謂道之變，圣人之於天下感而后應(yīng)，則軾之言有合於此理。然事變無常，固有舉事，不知出此，而圣人為之倡發(fā)者。譬之用兵，豈盡須后動然后能勝敵！顧其時與勢之所宜而已?！鄙显唬骸扒溲匀绱藰O精。”又言：“軾宜以小事試之何如？”安石曰：“臣已屢奏試人當以事，此言誠是也?！卑彩驑O稱呂惠卿。其后，上復(fù)謂曾公亮曰：“蘇軾奏對明敏，可試也。”公亮曰：“京師無可試者?！蓖醢彩唬骸拜Y亦非久當作府推?！鄙显唬骸坝幂Y修中書條例?！卑彩唬骸拜Y與臣所學(xué)及議論皆異，別試其事可也?！庇衷唬骸氨菹掠拗袝鴹l例，大臣所不欲，小臣又不欲。今軾非肯違眾以濟此事者也，恐欲故為異論，沮壞此事。兼陛下用人，須是再三考察，實可用乃用之。今陛下但見軾之言，其言又未見可用，恐不宜輕用?！?em>（《紀事本末》卷六十二。案：《臨川集》安石《乞改科條制劄子》云：伏以古之取士，皆本於學(xué)校，故道德一於上，而習(xí)俗成於下，其人材皆足以有為於世。自先王之澤竭，教養(yǎng)之法無所本，士雖有美材而無學(xué)校師友以成就之，議者之所患也。今欲追復(fù)古制以革其弊，則患於無漸。宜先除去聲病對偶之文，使學(xué)者得以專意經(jīng)義，以俟朝廷興建學(xué)校，然后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於天下，庶幾可復(fù)古矣。所對明經(jīng)科欲行廢罷，并諸科元額內(nèi)解明經(jīng)人數(shù)添解進士，及更俟一次科場，不許新應(yīng)諸科投下文字，漸令改習(xí)進士。仍於京東、陜西、河?xùn)|、河北、京西五路先置學(xué)官，使之教導(dǎo)。於南省所添進士奏名，仍具別作一項，止取上件京東等五路應(yīng)舉人并府監(jiān)諸路曾應(yīng)諸科改應(yīng)進士人數(shù)。所貴合格者多，可以誘進諸科蔊習(xí)進士科業(yè)。如允所奏，乞降敕命施行?！秱骷壹罚核抉R溫公二年五月《議貢舉狀》云：臣準御史臺牒，準敕節(jié)文：“天下學(xué)校貢舉之法，宜令兩府、兩省、待制以上，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僚，各限一月，具議狀聞奏者?！背悸劇对姟吩疲骸盁o競惟人，四方其訓(xùn)之?！毖杂婌短煜抡撸瑹o如得人。得人而任之以事，則四方斯順之矣。臣竊惟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世之甚者也。何以言之？自三代以前，其取士無不以德為本，而未嘗專貴文辭也。漢世始置茂才、孝廉等科，皆命公卿大夫、州郡舉有經(jīng)術(shù)德行者，策試以治道，然后官之。故其風俗，敦尚名節(jié)。降及末世，雖政衰於上，而俗清於下，由取士之術(shù)素加獎勵故也。魏晉以降，貴通才而賤守節(jié)，習(xí)尚浮華，舊俗益敗。然所舉秀、孝，猶以經(jīng)術(shù)取之。州郡皆置中正，以品其才行，一言一動之失，或終身為累，士猶競競不敢自放。隋始置進士，唐益以明經(jīng)等科，而秀、孝遂絕，止有進士、明經(jīng)二科，皆自投牒求試，不復(fù)使人察舉矣。進士初但試策，及長安神龍之際，加試詩賦。於是進士專尚屬辭，不本經(jīng)術(shù)，而明經(jīng)止於誦書，不識義理。至於德行，則不復(fù)誰何。自是以來，儒雅之風，日益頹壞。為士者狂躁險薄，無所不為，積日既久，不勝其弊。於是又設(shè)謄錄封彌之法，蓋朝廷苦其難制，而有司急於自營也。夫欲搜羅海內(nèi)之賢俊，而掩其姓名以考之，雖有顏、閔之德，茍不能為賦、詩、論、策，則不免於遭擯棄，為窮人，雖有跖蹻之行，茍善為賦、詩、論、策，則不害於取高弟，為美官。臣故曰“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世之甚者”，非虛言也。今幸遇陛下圣明，心知貢舉之極弊，慨然發(fā)憤，深詔群臣，使得博議利病，更立新規(guī)，是千載一時也。議者或曰：“古人鄉(xiāng)舉里選，今欲知士之德行，宜委知州、知縣者采察其實，保而薦之?！背吉氁詾椴蝗唬耪叻值亟▏?，自卿大夫士，皆以其國人為之，猶患處士之德行不可得而詳也。故又擇其鄉(xiāng)之賢者，使為閭胥、比長，自幼及長，朝夕察其所為，然后士之德行美惡，莫得而隱也。今夫知州、知縣雜四海九州之人，遠者三歲而更，近者數(shù)月而更，或初到官即遇科場，遽責之知所部士人之德行，誠亦難矣。又應(yīng)開封府舉者，常不減數(shù)千人，而開封府獄訟之繁，知府者自旦至暮耳不暇聽，目不暇視，又有馀?？墒怪鞌?shù)千人之德行乎！議者又曰：“宜去封彌謄錄，委有司考其文辭，參以行實而取之?！背吉氁詾椴蝗弧７蚴恐滦?，知州縣者尚不能知，而有司居京師，一旦集天下之士，獨以何術(shù)知之？其術(shù)不過以眾人之毀譽決之。孔子曰：“眾好之，必察焉；眾惡之，必察焉?！狈虮娭畾ёu，庸詎足以盡其實乎！必如是行之，臣見其愛憎互起，毀譽交作，請讬公行，賄賂上流，謗讟并興，獄訟不息，將紛然淆亂，朝廷必厭苦之而復(fù)用封彌謄錄矣。夫封彌謄錄，固為此數(shù)者而設(shè)之也。譬猶筑防以鄣洚水也，今不絕其源而徒去其防，則橫流之患愈不可救矣。臣雖至愚，平生固嘗竭其思慮，欲以少救其弊，今敢試陳二策，乞陛下俯加裁擇。臣聞上之所為，下之所歸也。國家從來以賦、詩、論、策取人，不問德行，故士之求仕進者，日夜孜孜，專以習(xí)賦、詩、論、策為事，惟恐不能勝人。父教其子，兄勉其弟，不是過也。今若更以德行取人，則士之力於德行，亦猶是也。誠風化清濁之原，歷代訛謬而不悟，必待圣朝然后正之者也。夫德行修之於心，藏之於身，雖家人有所不知，況於鄉(xiāng)黨，況於州縣，況於朝廷，將何從知之？故必待明哲公正之臣知而舉之，然后四海之士皆可得而官使也。然舉薦之法既行，則于求屬請誠所不能無也。要在所舉非其人者，國家以嚴法繩之，勿加恩貸，則茍且徇私之人皆知懼矣。且國家以德行取士，則彼貪猾輕躁之人，依附權(quán)要枉道求進者，皆為清議所貶，見棄於時，雖有舉者，必不多矣。臣愚欲乞今后應(yīng)係舉人，令升朝官以上歲舉一人，提點刑獄以上差遣者歲舉二人，諫議大夫或待制以上歲舉三人。不以所部非所部，鄉(xiāng)里非鄉(xiāng)里，除自己親戚及曾犯真刑，或私罪情理重曾經(jīng)罰贖，及不孝不友、盜竊淫亂明有跡狀者不得舉外，其馀皆得舉之。仍於舉狀內(nèi)明言“臣今保舉某州某科某人有學(xué)術(shù)節(jié)行，乞賜召試。”若舉狀既上之后，卻有前后諸般違礙事發(fā)，其舉主并依律文貢舉非其人分故失，從公私罪定斷。受贓而舉者，以枉法論。其舉狀，逐時送下禮部貢院，置簿記錄。若應(yīng)舉人而不舉者，歲終委貢院勘會姓名聞奏，乞嚴加朝典。每遇三年一開貢舉，委貢院截自詔下之日勘會。選擇舉主最多者從上取之，舉主數(shù)同，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后為次，其舉主曾有贓罪，及見停閑身亡，或在合參人數(shù)外者，并不準。倍於每次科場南省之奏名人數(shù)，具姓名聞奏，乞下本貫發(fā)遣赴闕。其本貫更不考試，即具申狀解送赴貢院，仍出公憑給付逐人，令赴貢院照會。限十一月內(nèi)取齊，十二月內(nèi)引見，正月內(nèi)考試。其試官或朝廷臨時添差。進士試經(jīng)義策三道，子史策三道，時務(wù)策三道，更不試賦、詩及論。明經(jīng)及九經(jīng)等諸科，試本經(jīng)及《論語》、《孝經(jīng)》大義，共四十道，明經(jīng)加試時務(wù)策三道，其帖經(jīng)、墨義一切皆不試。對策及大義，但取義理優(yōu)長，不取文辭華巧。唯所對經(jīng)史乖僻，時務(wù)疏闊者，即行黜落。其奏名人數(shù)，并依科場舊制。若合格者少，即不滿舊數(shù)，亦聽。至御試時，進士、明經(jīng)各試時務(wù)策一道，九經(jīng)等諸科，試本經(jīng)大義十道，所有名字高下，并只以舉主多者為上。舉主數(shù)同者，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后為次。其舉人所納家狀，及授官后吏部所給告身，并須開坐原初舉主人數(shù)、姓名。若及第后犯私罪、情理重及贓罪，其舉主并減一等坐之；未及第者減三等。皆不以去官及赦原。如此，則并臣不敢挾私妄舉，士人皆崇尚經(jīng)術(shù)，重惜操履，風俗丕變矣。朝廷若不能行此保舉之法，其次莫若修學(xué)校之法以取之。臣伏見自慶歷以來，天下諸州雖立學(xué)校，大抵多取丁憂及停間官員以為師長，藉其供給，以展私惠，聚在仕官員及市井豪民子弟十數(shù)人，游戲其間，坐耗糧食，未嘗講習(xí)，修謹之士多恥而不入。間有二千石自謂能興學(xué)者，不過盛修室屋，增置莊產(chǎn)，廣積糧儲，多聚生徒，以邀虛名。師長之人自謂能立教者，不過謹其出入，節(jié)其游戲，教以鈔節(jié)經(jīng)史，剽竊時文，以夜繼晝，習(xí)賦、詩、論、策，以取科名而已。此豈先王立學(xué)之意邪！於以修明圣道，長育人材，化民成俗，固已疏矣。臣欲乞自今天下州學(xué)，只許置教授一人，委本州長吏於本處命官中選擇無過犯、有節(jié)行、能講說、為眾所服者，舉奏補充。若本州無人，則奏乞下銓司選差，委銓司於見在銓選人內(nèi)揀選進士、明經(jīng)諸科出身人，歷任無贓私罪、能講說經(jīng)書者奏，補充逐州教授。仍令國子監(jiān)試講說經(jīng)書。應(yīng)舉人初入學(xué)者，并為外舍生，唯赴聽講及公試外，不得於學(xué)中宿食。其教授每日講書畢，取在學(xué)諸生姓名，書於垽上，雜置筩中，抽取三人，問以聽過書中疑義三條。使對眾解說。通者置簿記錄，粗者不問，否則有罰。每月中兩次公試，各試所習(xí)舉業(yè)，委教授考校，定優(yōu)劣等第，具姓名出榜，示訖亦置簿記錄。其有過犯者，小過則罰錢，中過則降等，大過則斥出學(xué)，亦置簿記錄。每遇春秋釋奠畢，委教授選擇外舍生到學(xué)及半年以上，自前次釋奠以來說書多通，公試多在優(yōu)等，過犯情輕數(shù)少，即升入內(nèi)舍，為初等生，始聽於學(xué)中宿食。又選擇初等生升為中等生，中等生升為高等生，皆如外舍生之法。其有二人已上比較難決者，即特令說書及試所業(yè)以決之。皆須具狀申本州，委知州、通判更加審覆，委得公當，然后給牒補之；如后來有過降等者，其牒即行抽取毀抹。其教授選擇、糾舉、升降等第若有不公，委知州、通判覺察取勘聞奏，乞行訩替。其開封舉人，舊無府學(xué)，并令寓教於國子監(jiān)。其國子監(jiān)舉人，須實是品官子弟，方得條入學(xué)。其教試選升之法，并與外州同。以直講比教授，判監(jiān)、同判監(jiān)比知州、通判。凡國子監(jiān)、開封府及諸州軍內(nèi)舍高等生額，并用本處解額之半。其中等倍高等，初等倍中等。若人數(shù)未足，則闕之，不得溢額補入。若遇詔下開貢舉，委本處判監(jiān)、同判監(jiān)、知州、通判截自其日，勘會高等生補及半年以上者，具姓名結(jié)罪保明聞奏。仍給予公憑，許令免解直就省試。其高等生占不盡解額，方許本處其馀舉人取解。其中等、初等生於取解時仍別立號，常比其馀舉人多取分數(shù)。所有高等生至省試時，亦別立號，每七人中取一人奏名。如此，則舉人亦稍蔊經(jīng)術(shù)，敦行義矣。夫經(jīng)術(shù)深淺，非程試所能知；行義美惡，非朝夕所能察。今使之處於學(xué)校，經(jīng)二三年累經(jīng)選擇升至高等，又占解額，妨眾人進取之路，若其行義少有過差，必不為眾人所容矣。由此觀之，其高等生經(jīng)術(shù)則講說常通，文藝則屢入高等，過犯則全然輕少，行義則為眾所服，比之糊名謄錄，考其一日所試詩、賦、論、策，偶有所長而取之者，相去遠矣。況近年舉人或一無行能，橫遇恩澤、幸得免解者，不可勝數(shù)。今高等生行能如此，裁免一解，豈足惜哉！此學(xué)校之法也。若朝廷又不能如此，只於舊條之中毛舉數(shù)事，微有更張，則於取士之道？無所益，徒更煩苛，不若悉循舊貫之為愈也?！段墨I通考》卷三十一：神宗熙寧二年，議更貢舉法，罷詩、賦、明經(jīng)諸科，以經(jīng)義、論、策試進士。王安石以為古之取士俱本於學(xué)，請興建學(xué)校以復(fù)古，其明經(jīng)諸科欲行廢罷，取元解明經(jīng)人數(shù)增進士。直史館蘇軾上議，上以問安石，安石曰：“若謂此嘗多得人，自緣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xué)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不習(xí)，此乃科法敗壞，人才致不如古。”其后，乃卒如安石議?！队窈！肪戆偈何鯇幎晁脑挛煳?，詔執(zhí)經(jīng)藝者專誦數(shù)，趨鄉(xiāng)舉者狃文辭，并臣詳議，別為新規(guī)。翰林學(xué)士韓維議，請罷詩賦，各習(xí)一大經(jīng)，問大義十道。集賢學(xué)士蘇頌議，先士行而后文藝，去封彌謄錄之法，先行之州縣，使有司?？疾?，庶幾存鄉(xiāng)舉里選之遺范。程顥言：“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請修學(xué)校，尊師儒。縣令每歲與學(xué)之師以鄉(xiāng)飲之禮，會其鄉(xiāng)老學(xué)者，眾推經(jīng)明行修材能可任之士，升於州之學(xué)，以觀其實?？な赜謿q與學(xué)之師行鄉(xiāng)飲酒之禮，大會群士，以經(jīng)義、性行、材能三物賓興其士於大學(xué)，大學(xué)聚而教之，歲論其賢者能者於朝，謂之選士。朝廷問之經(jīng)，以考其言；試之職，以觀其材，然后辨論差等而命之職。”四年二月丁巳朔，罷明經(jīng)科，進士罷詩、賦、帖經(jīng)、墨義。）
１、六月（案：錢大昕《朔閏考》：六月丙申朔。癸卯，添差弓手，富弼、曾公亮不肯，即罷參照。《長編》卷二百十六：熙寧三年冬十月乙酉，詔罷弓手。原注：添差弓手當考。其始二年六月八日，富弼、曾公亮不肯，即罷參照。案：原文已佚，據(jù)原注輯此。）
?。病⑿梁?，趙國公守巽長子世清坐爭襲封不當，自茂防降左武衛(wèi)大將軍、郢州防奭使。（《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癸丑，王珪等言承襲。原注。）
?。?、丁未，翰林學(xué)士呂公著言：“潁川人常秩，道德修於鄉(xiāng)里，名實著於海內(nèi)，欲乞召置臺閣”。詔本州長吏敦遣赴闕。（《紀事本末》卷六十五。案：詔秩赴闕，初詔在治平四年十月癸丑，可考。）
?。?、丁巳，詔右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呂誨落中丞，以本官知鄧州。（《紀事本末》卷五十八。案：《太平治跡統(tǒng)類》云：誨論安石，上使諭解誨，誨執(zhí)愈堅。又奏曰：“臣受國恩，家有忠范，惟知死節(jié)，以圖報效。竊以我國朝開基一百馀年，四方無事，前事固未聞，然太平之久，事固有係於圣慮者。以是思之，尤當謹於措置，謀謨在得人，安危在委任，圖維舊德，推廣恩信，以至萬務(wù)。講求利病，在乎沈幾默運，不當形跡。因事制宜，去弊補廢，上應(yīng)天滅，務(wù)以安靜，乃今日之事。王安石者，本以文章進用，竟遽為輔弼，逢迎上意，張皇一時之事。祖宗法度，首議變更，天下利源，皆欲搖動；斥逐近侍，盜弄權(quán)柄，傾危老成，欲速相位，人情甚郁，公議不容。獨陛下未悟，倚任安石，與之議求治道之要，進退天下之事。臣恐無益於盛時，徒有累於知人?！膘妒前彩笕?，上還其奏，安石乃具謝起視事。安石既視事，益自信，以經(jīng)綸天下為己任，盡變祖宗舊法，專務(wù)聚斂，造出條目，頒於四方，州縣吏奉行，微忤其意則責逐之，所用皆浮薄少年，天下騷然。於是昔之疑誨太過者，媿仰嘆服，以為不及，而誨亦力求外補，遂得罪。）
?。?、是月，薛向除江淮等路發(fā)運使。（《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辛丑，向請運銅陜西鑄錢。原注：云：向二年六月乃除發(fā)運。案：《紀事本末》卷七十六云：熙寧初，薛向為江淮等路發(fā)運使。不系年月，而《長編》原注有年月而不系日，今依附六月末。薛《通鑒》在四月丁未，與《長編》異日月。范忠宣《奏議》云：臣前來累言，薛向在陜西，違條罔上，罪狀顯明，不當曲加恩貸，仍蒙獎用。及張靖不當先於罪人責降，皆是朝廷賞罰之失。將使奸邪得志，盡謂憲典可欺。中人之性易移，悉以張靖為計，遇事皆希旨，蔽惑人主聰明，蓋自中書不合差除，致累陛下圣政。臣雖累曾陳奏，不蒙聽納施行。今又委以六路生靈，使之專治財賦，則薛向奸詐，必更甚於陜西。緣陜西有都轉(zhuǎn)運使、諸路帥臣、走馬承受，皆是朝廷信臣，不為向所統(tǒng)屬，又有非時使命往還訪察。若是臣寮善惡，朝廷易為得聞，而向以巧能彌縫，尚敢肆為欺惑。今來東南六路官吏，皆是向所統(tǒng)攝，又無非時使命采訪，加以吏民懦弱，被苦不能伸陳，即向奸欺，足以自恣。又聞東南諸郡民力多困窮，近復(fù)連被水滅，正要朝廷優(yōu)恤。陛下當遣寬厚仁愛之使，惟令撫養(yǎng)瘡痍，俾得漸就富完，以厚根本，豈宜更令纖巧刻薄之吏別肆誅求？或致民心困窮，亦必別生事變，則於治亂所系非輕。臣居諫垣，豈敢緘默！陛下度臣於向素無嫌隙，又非強愎欲遂己言，何必區(qū)區(qū)頻黷天聽，蓋以朝廷賞罰為重，六路生民可憂，復(fù)遇陛下圣明，其言不可不進。惟望早垂睿斷，勿憚改為，從諫黜邪，二美兼舉，使天下風俗一變，奸人革心，豈不盛哉！如或以掩美嫉能，其言無取，則乞宣示外廷，早行責降。）
?。?、左屯衛(wèi)大將軍克端卒，贈登州防奭使、東牟侯。（《長編》卷二百二十八：熙寧四年十一月乙丑，詔毋得乞為繼嗣。原注。）
仁和張大昌輯注
△熙寧二年（己酉，一○六九）
１、正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己巳朔。） 乙酉，樞密院進一。（案：此上有脫誤。） 減住營尚多，而驅(qū)策之方猶少，但如種古之徒已不獲自盡。（《紀事本末》卷六十六。）
２、辛卯，知同州趙尚寬、知唐州高賦、知齊州王廣淵，條奏置義倉事，上批近詔齊、唐等郡，講求修復(fù)社倉，且圖經(jīng)久之法。知陳留縣蘇涓亦言：“臣所領(lǐng)邑，最為近畿，謹為天下郡縣倡率，勸諭百姓置義倉，以備水旱。條上措置事：戶第一等出粟二石，第二等一石，第三等五斗，第四等一斗五升，第五等一斗，麥亦如之。村有社，社有倉，倉置守者，耆為輸納，縣為籍記。歲豐則量其數(shù)以入，歲兇則量其數(shù)以出。停藏久則又為借貸之法，使新陳相登；多寡不一則又為通融之法，使彼此相輔?！鄙显唬骸瓣惲糨o邑，耳目不遠，可且聽其施行，徐訪利害。”涓又言義倉五事，并論臣僚所言未便者十二事，可行者五。詔除一事，每值饑荒，借貸與被滅戶種糧未便，除放仍責以二三年限還納，可令中書更詳度外，馀并且依所奏施。又詔曾公亮曰：“近王廣淵於齊州創(chuàng)置義倉，已勸粟十萬馀石，若漸可成就。今廣淵罷去，當?shù)萌死^守其事，可特詔廣淵舉知州一人?！?em>（《紀事本末》卷七十三。案：《宋史王廣淵傳》不載廣淵置義倉事，而載乞留本道錢貸貧民事?！妒池浿尽穭t云河北轉(zhuǎn)運司傒當公事王廣廉嘗奏於陜西轉(zhuǎn)運司私行青苗，是乞留錢貸民者廣廉，非廣淵也。《宋史》無廣廉傳，蓋誤合廉、淵二人之事為一。時廣淵由齊州改京東轉(zhuǎn)運，三年五月丁巳由京東遷河?xùn)|，未嘗至陜西，至陜西者，廣廉?！端问贰な池浿尽匪d猶未盡誤。畢沅《通鑒考異》則又以廣廉事屬廣淵，未免沿本傳之誤。然《東都事略·廣淵傳》，固未見有貸錢於陜西之說，則置義倉者為廣淵，行貸錢法者為廣廉，辨見九月丁卯。）
１、二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戊戌朔。） 己亥，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xué)士。初以集禧觀使召弼赴闕，（案：《宋史·本紀》：熙寧元年十二月庚申，以判汝州富弼為集禧觀使，詔乘驛赴闕。范忠宣撰富《公行狀》：上欲召公為相，先遣中使諭旨曰：“卿今茲無得更辭，當力疾入輔為宗社計。”） 弼既辭不受，更具劄子云云。上乃罷集禧之命，以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紀事本末》卷六十三。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熙寧二年春二月，以富弼同平章事。時弼以足疾未能入見，間有於上前言滅異皆天數(shù)，非人事所致。弼聞之嘆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去亂亡無幾矣，此必奸臣欲進邪說，故先導(dǎo)上以無所畏，使諫諍之臣無復(fù)施。”即上書數(shù)千言，雜引《春秋》、《洪范》及古今傳記、人情物理，以明其不然者。未幾入見，又言：“臣聞中外之事，漸有更張，此必小人獻說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動作生事，則其間有所希覬。若朝廷守靜，則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也?！鄙细娜萋牸{。又言：“今所進用多是刻薄小才，小才雖可喜，然害政事，壞風俗，恐須進用醇厚篤實之人?！痹ⅲ盒跤龊?，側(cè)身修行，欲銷去之；成湯禱，必翦其爪，以六事自責。古人於天戒不敢不起畏也。如此，漢時有日食、地震之變，必延郡國賢良之士，以訪闕議。祖宗有水旱、蝗蟲之滅，皆避正殿，減膳徹樂，或出宮理冤獄，此皆得古帝王用心，宜其享國長久，受天之祐。若滅異之來，一付之天數(shù)，則人君之心，果何所畏，而人事亦皆棄而不修。熙寧建議之臣其言及此，真亡國喪家之兆，非富鄭公辭而挌之，天下其亦殆矣。案：是時弼自汝州入相?！独m(xù)宋編年資治通鑒》謂以足疾未能入，恐誤?！陡还袪睢吩疲赫?，召還京師。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xué)士，賜甲第一區(qū)，皆懇辭不受。復(fù)拜左仆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見，聞有人於上前言滅異皆是時數(shù)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書滅異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懼修省。董仲舒所謂‘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又孟子對梁惠王曰：‘途有餓莩而不知發(fā)，人死，則曰“非我也?！蓖鯚o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聞以滅兇歸之於時數(shù)也。在人之一身，則日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則日積善之家必有馀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慶馀殃，尚因人之善惡而致，寧有國家天下之滅祥而反歸之於天數(shù)，而無事而致，亦未聞推之於天也。陛下萬一或時而信，則救滅恤患，答謝天譴之意，有時而怠，虧損陛下之德，不為生靈之福，無甚於此?！保?
?。?、壬寅，樞密院言，宗室乞子孫賜名授官。韓絳奏曰：“中書、樞密院嘗議定宗室之制，已有旨候亮陰后商度，今合施行?！鄙显唬骸按耸律醮?，須議，使今可施行。”迺使文彥博等各陳大旨，皆以親疏當有等降，若非立法，無以為經(jīng)常久遠之計。上曰：“祖宗時皆有近親，今用常時奉養(yǎng)賜予之例，誠宜裁定。若以諸王嫡長，世為南班官，其馀子孫，授以三班職名可否？”陳升之曰：“須依前代繼承之法殺其恩例，六世親盡，別為經(jīng)制?！苯{曰：“此事乞?qū)Ｎ瘜俪枷伦h論，，須辨別親疏立法，則不失陛下親親之意?！睆┎┰弧白怨抛谧宸阜ǎ饔胁宦犝?，臣下以義固爭是也?！鄙项h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
?。?、庚子，以王安石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紀事本末》卷五十九、卷六十三、卷六十四。） 先是，安石見上論天下事，上曰：“此非卿不能為朕推行，朕須以政事煩卿，料卿學(xué)問如此，亦欲設(shè)施，必不固辭也?！卑彩瘜υ唬骸俺妓詠硎卤菹?，固愿助陛下有所為。然天下風俗法度，一切頹壞，在廷少善人君子，庸人則安常習(xí)故而無所知，奸人則惡直詀正而有所忌。有所忌者倡之於前，而無所知者和之於后，雖有昭然獨見，恐未及效功，而為異論所勝。陛下誠欲用臣，恐不宜遽謂，宜先講學(xué)，使於臣所學(xué)本末不疑然后用，庶幾能粗有所成。”上曰：“朕知卿久，非適今日也。人皆不能知卿，以為卿但知經(jīng)術(shù)，不可以經(jīng)世務(wù)。”安石對曰：“經(jīng)術(shù)者，所以經(jīng)世務(wù)也，果不足以經(jīng)世務(wù)，則經(jīng)術(shù)何賴焉！”上曰：“朕仰慕卿道德，甚至有以助朕勿惜言。不知卿所設(shè)施以何為先？”安石曰：“變風俗，立法度，方今所急也。凡欲美風俗，在長君子消小人，以禮義廉恥由君子出故也?！兑住芬蕴┱咄ǘ我玻裾唛]而亂也。閉而亂者以小人道長，通而治者以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禮義廉恥之俗成，而中人以下變?yōu)榫诱叨嘁?；禮義廉恥之俗壞，則中人以下變?yōu)樾∪苏叨嘁??！鄙弦詾槿弧?em>（《紀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王安石參知政事，上召對曰：“富弼、曾公亮與卿協(xié)力，弼聞卿肯任事亦大喜，然須勿為嫌疑。朕亦欲從容除拜，覺近日人情於卿極有欲造事傾搖者，故急欲卿就職。朕嘗以呂晦為忠直，近亦毀卿。趙抃、唐介皆以言捍塞卿進用。朕問曾公亮亦云：‘誠有此?！淝遗c朕力變此風，且不知卿設(shè)施，以何為先？”對曰：“變風俗，正法度，最方今急務(wù)也?！鄙弦詾槿?。初，上問孫固曰：“安石可相否？”固曰：“安石文行甚高，侍從獻納其選也。宰相自有度，安石為人少容，恐不可。”曾公亮薦安石，唐介曰：“安石好學(xué)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必多變以擾天下?！痹ⅲ褐纹街校塾号c客散步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慘然不樂，客問其故，雍曰：“杜鵑，洛陽舊無之，今始至，有所主?！笨驮唬骸昂我?？”雍曰：“不二年，上用南士為相，多引南人，專務(wù)變更，天下自此多事。”客曰：“聞杜鵑聲何以知此？”雍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薄毒幠陚湟吩疲喊彩葓?zhí)政，士大夫素重其名，以太平可立致，雖司馬光亦以是望之。呂誨任中丞，將對，光為學(xué)士侍講，亦將趨資政堂，相遇并行，光密問曰：“今日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惫庠唬骸敖楦χο?，眾喜得人，奈何論之！”誨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乎？安石好執(zhí)偏見，喜人佞己，則天下必受其弊?！闭Z未竟，邠門追班。光退，終日思之，不得其說。既而搢紳間有傳其疏，光往往疑其太過。又案：誨劾安石，見六月。）
４、甲寅，初開講筵。（《紀事本末》卷五十三。案：王應(yīng)麟《玉?！肪矶何鯇幎昃旁挛斐剑蹰_經(jīng)筵。與此異日月。）
?。?、甲子，命知樞密院陳升之、參知政事王安石取索三司應(yīng)干條例文字看詳，具合行事件聞奏，別為司名曰制置三司條例。（案：《臨川集乞制置三司條例議》云：竊觀先王之法，自畿之內(nèi)，賦入精粗以百里為之準，而畿外邦國，各以所有為貢，又為經(jīng)用通財之法以懋遷之。其治市之貨財，則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則吏為斂之，以待不時而買者。凡此非專利也。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理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zhuǎn)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斂散之權(quán)不可以無術(shù)。今天下財用窘急無馀，典領(lǐng)之官拘於弊法，內(nèi)外不以相知，盈虛不以相補。諸路上供，歲有定額，豐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贏；年儉物貴，難於供備，而不敢不足。遠方有倍蓰之輸，中都有半價之鬻，三司發(fā)運使按簿書、促期會而已，無所可否增損於其間。至遇軍國郊祀之大費，則遣使刬刷，殆無馀藏，諸司則用事往為伏匿不敢實言，以備緩急。又憂年計之不足，則多為支移折變，以取之民，納租稅數(shù)至或倍其本數(shù)。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於不產(chǎn)，責於非時，富商大賈因時乘公私之急，以擅輕重斂散之權(quán)。臣等以謂發(fā)運使總六路之賦入，而其職以制置茶鹽礬稅為事，軍儲國用，多所仰給，宜假以錢貨，繼其用之不給，使周知六路財賦之有無而移用之。凡糴買稅斂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遠，令在京庫藏，年支見在之定數(shù)，所當供辦者，得以從便變賣，以待上令。稍收輕重散斂之權(quán)，歸之公上，而制其有無，以便轉(zhuǎn)輸，省勞費，去重斂，寬農(nóng)民，庶幾國用可足，民財不匱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屬，計令辟舉，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條例以聞，奏下制置司參議施行。） 先是，上問：“何以得陜西錢重可積邊穀？”安石對曰：“欲錢重，當修天下開闔斂散之法?！币蜓裕骸叭还?，先王所以搉制兼并，均計貧弱，變通天下之財，而使利出於一孔者，以此也?！鄙显唬骸罢\如此。今但知有此理者已少，況欲推行?！卑彩唬骸叭瞬烹y得亦難知。今使能者理財，則十人之中容有一二人敗事，況所擇而使者非一人，豈能無此失！”上曰：“自來有一人敗事，則遂廢厥所圖，此所以少成事也?！惫手脳l例司，以講求理財之術(shù)焉。安石因請以呂惠卿為制置司檢詳文字。從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一、卷六十四、卷六十六。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創(chuàng)制置三司條例司，議行新法，命王安石、陳升之領(lǐng)其事。初，安石言：昔周置泉府之官，以搉制兼并，均濟貧乏，變通天下之財，后世推桑弘羊、劉晏，粗合此意。學(xué)者不能推明先王法意，更以為人主不當與民爭利。今欲理財，則當修泉府之法，以收利權(quán)。又曰：人才難得亦難知。今使十人理財，其中容有一二敗事，則異論乘之而起。臣謂堯、舜與并臣共擇一人治水，尚不能無敗事，況所擇而使非一人，豈能無失？要當計利害多少而不為異論所惑。上曰：有一人敗事而遂廢所圖，此所以少成事也。尋以呂惠卿、蘇轍為條例司檢詳文字。安石多與惠卿謀，人號安石為孔子，惠卿為顏子。安石欲行青苗法，轍曰：以錢貸民，出納之際，吏緣為奸，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違限，恐鞭閧必用，州縣不勝煩矣。案：蘇轍由推官為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紀事本末》在三月癸未。轍言青苗，而安石聞言累用，不言青苗，亦不此時。《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於二月連類及之，日月均不合，姑依附二月下，以安石請用惠卿自在二月也。又案：徐乾學(xué)《通鑒后編》云：設(shè)制置三司條例司，掌經(jīng)畫邦計，議變舊法，以通天下之財，命陳升之、王安石領(lǐng)其事。安石素與呂惠卿善，乃言於帝曰：“惠卿之賢，雖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學(xué)先王之道而能獨用者，獨惠卿而已?！彼煲曰萸錇闂l例司檢詳文字。事無大小，安石必與惠卿謀之，凡所請建章奏，皆惠卿草也。《太平治跡統(tǒng)類》：二年冬十月甲午，著作郎、編校集賢院書籍呂惠卿為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初欲置惠卿講筵，曾公亮以為京官無例，須換朝官。公亮又曰：“經(jīng)筵官不得復(fù)兼修條例?！蓖醢彩詾楹δ思骸；萸渚幮＜t院書籍，在治平四年七月。可考。為中允及置經(jīng)筵，均不得其日。《紀事本末》亦失載其事，今姑附此，以備參考。）
１、三月戊辰朔，命翰林學(xué)士呂公著、知制誥蘇頌與流內(nèi)銓，主判官試驗，選人自言書判。初，議差呂公著等，上問執(zhí)政試判故事，因曰：“此何足以見人材？”對曰：“誠然先朝有與京官者，實可惜。”上以為然。又因論近日改京官者多，對曰：“真宗以前，引見選人，或與循資，出於臨時?！鄙显唬骸叭绱耍瑒t是有幸有不幸，須別更講求立法。今入仕之路多，如科場亦宜裁節(jié)人數(shù)。既已多取之而扼其進用，令人困窮亦不為有理，今欲裁官，當并科舉議之?！?em>（《紀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日錄》此事系於三月二十五日，且云安石止欲與試判循資。曾公亮言：“先朝與京官?！备诲鲅裕骸敖窀南瘸适律醵?，此亦不必用先朝例?！鄙弦詾槿?。《元祐實錄》載此事於三月一日，事與《實錄略同》，但無富弼所言。竊疑富弼所言未必在此時也。弼以初十日方入見，初一日安得已言事上前？《實錄》既系之初一日，宜加刪削。朱本亦從墨本也。）
?。病⒈?。（《長編》卷二百二十二：熙寧四年四月癸酉，詔天下軍器除三路緣邊已差官閱視外，其他路令轉(zhuǎn)運司於逐州選官相驗。原注：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年三月九日可考。案：原文已佚。）
?。场⒍〕?，富弼入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弼以初十日入見。案：是月戊寅朔，初十日丁丑。）
４、戊寅，上曰：“近閱內(nèi)藏庫奏，外州有遣衙前一人專納金七錢者。因言衙前傷農(nóng)，令制置三司條例司講求利害立法。”（《紀事本末》卷六十六、卷七十。案：《東都事略·王安石傳》：古者，百姓出力，以供在上之役。安石以為百姓苦差役破產(chǎn)，不憚增稅，乃請據(jù)家貲高下，令各出錢雇人充役。蔊者役人皆上等戶得之，其下等、單丁、女戶及品官、僧道本來無役，安石乃使之一概出錢。）
?。怠⒐镂?，前權(quán)大名府留守推官蘇轍為制置三司條例檢詳文字。先是，轍奏疏曰：（案：此疏《紀事》刪節(jié)，略存數(shù)語，今據(jù)《欒城集》拾補之?！都分小渡仙褡跁吩疲撼脊僦潦栀v，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竊自惟雖其勢不當進言，至於報國之義，猶有可得言者。昔仁宗親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識忌諱，得罪於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議，使臣得不遂棄於世，臣之感激思有以報，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德臨御天下，將大有為以濟斯世。而臣材力駑下，無以自效，竊聽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懲創(chuàng)前事，不復(fù)以聞，則其思報之誠，沒世而不能自達，是以輒發(fā)其狂言而不知止。臣聞善為國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后必舉；自其所當后者為之，則先后并廢?！稌吩唬骸坝?，必自下；欲陟遐，必自邇?！笔牢从胁蛔韵露芨?，不自近而能遠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厭其近，務(wù)先從事於高遠，不知其不可得也?！对姟吩唬骸盁o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币詾樘锔μ锒Σ唤o，則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遠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無獲，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則甫田可啟矣。欲來遠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遠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雖彊求而不獲也。臣愚不肖，蓋嘗試妄論今世先后之宜，而竊觀陛下設(shè)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於不為；而所當后者，失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特其所見有近於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聰明睿智，博達宏辯，文足以經(jīng)治，武足以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恭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資，濟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今也為國歷年於茲，而治不加進，天下之弊日益於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適治之路。滅變橫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離，滅火繼作，歷月移時，而其變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而已。財者，為國之命，而萬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充國論備邊之計，以為湟中穀斛八錢，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功。由是觀之，茍無其財，雖有圣賢，不能自致於跬步；茍有其財，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頃以西夏不臣，赫然發(fā)憤，建用兵之策，招來橫山之民，將奪其險阻，破壞其國而后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眾，橫山之民，厭苦思漢，而又乘其薦饑，茍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然而沿邊無數(shù)月之糧，關(guān)中無終歲之儲，而所興之役，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fā)，亦既入踐其國，系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獲其人而不敢臣，雖有成功，而不能繼也，其終卒致於廢黜謀臣而講議和好。夫陛下謀之於期年之前，而罷之於既發(fā)之后，豈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財以善其后爾！且夫財之不足，是為國之先務(wù)也，至於鞭笞四夷，臣服異類，是極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財，徙內(nèi)郡之租賦，督轉(zhuǎn)漕之吏使，備沿邊三歲之蓄，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財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秘府之財不可多取，而內(nèi)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紓目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久之計，此臣所以求效其區(qū)區(qū)而不能自已也。蓋善為國者不然，知財之最急而萬物賴焉。故常使財勝其事，而事不勝財，然后財不可盡而事無不濟。財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馀力，車有馀量，然后可以涉途泥而車不僨，登坂險而馬不躓。今也，四方之財莫不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完，而事變之生，復(fù)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邱山之載，幸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陰雨之變，陵谷之險，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豐財而已。） “臣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矣。（案：《欒城集》“臣”字上有“然”字。下又有云：夫使事之害財者未去，雖求財而益之，財愈不足；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 事之害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em>（案：《欒城集》此下有云冗吏之說曰：請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於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於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來，取人不由其官，士之來者無窮，而官有限極，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壞，浸淫分散，不復(fù)其舊。是以吏多於上，士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決水於不流之澤，前者未盡，來者已至，填咽充滿，一陷於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進，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詐偽，不恥爭奪，禮義消亡，風俗敗壞，勢之窮極，遂至於此。夫人情紓則樂易，樂易則有所不為。窘則懣亂，懣亂則無所不至。今使眾人相與皆出於隘，足履相躡，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進，又將禁其奔走而爭先者。茍將禁之，則莫如止來者而挌其隘。今也，驅(qū)市人而納之不勝其多也，設(shè)險於中途而艱難之，是以法愈設(shè)而爭愈甚。惟陛下以時救之，下哀痛之書，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與之更立三法：其一，使進士諸科，增年而后舉，其額不增，累舉多者無推恩。其說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勝數(shù)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擇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輕為士，為士者，皆其修潔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誦文書、習(xí)程課，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是以群起而趨之。凡今農(nóng)工商賈之家，未有不舍其舊而為士者也。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舉。今世所謂居家不事生產(chǎn)，仰不養(yǎng)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擾州縣，造作誹謗者，農(nóng)工商賈不與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亂，創(chuàng)制立法，功業(yè)卓然，見於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萬一也。士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則過，無足怪者，取之至少，則人不敢輕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選人也。故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無實之士不黜而自減。且夫設(shè)科以待天下之士，蓋將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則取之，而彼則不能得，猶曰雖不能得，而累舉多者，必取無棄，則是以官徇人也。且累舉之士，類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后得之，數(shù)日而計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則其為政，無所賴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壯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壯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憐其老也。如憐其老也，則曷為以累牛羊哉！茍誠以為有遺才焉者，今所謂遺逸之書，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為后者，世世祿仕於朝，襲簪紱而守祭祀，可以無憾矣！然而為是法也，則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賤而屈於貴，天下將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蓋矯失以救患者，必有所過而后濟。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齒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損其職掌，而多其出職之歲月。其說曰，百司，臣不得而盡詳也，請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為多，而不可損。何也？國計重而簿書眾也。臣以為不然，主大計者，必執(zhí)簡以御繁，以簡自處，而以繁寄人。以簡自處，心不可亂，心不可亂，則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則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則毫末不遺，而情偽必見。今則不然，舉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會於三司，故三司者，案牘之委也。案牘既積，則吏不得不多，案牘積而吏多，則欺之者眾，雖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財，下自郡縣，而至於轉(zhuǎn)運，轉(zhuǎn)相鉤較，足以為不失矣。然世常以轉(zhuǎn)運使為不可獨信，故必至於三司而后已。夫茍轉(zhuǎn)運使之不可獨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則三司未有不責成於吏者，豈三司之吏則重於轉(zhuǎn)運使歟？故臣以為天下之財，其詳可分於轉(zhuǎn)運使，而使三司歲攬其綱目，既使之得優(yōu)游以治財貨之源，又可頗損其吏，以絕亂法之弊。茍三司猶可損，而百司可見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謂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謗者也。今且將行之，臣非敢犯眾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兩制以上，一歲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變者也，而仁宗之世則損之；三載而考績，無罪者遷其官，自唐以來，亦未始有變者也，而英宗之世則增之。此二者，夫豈便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為吏多而欲損者，天下之公議；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計也。以私計而怨公議，其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為國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無能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嘗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何者？士之出身為吏者，捐其生業(yè)，棄其田里，以盡力於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積勞者久而不得遷，去官者久而不得調(diào)，又多為條約，以沮格之，減罷其舉官，破壞其次第，使之窮窘無聊，求進而不遂，此其為怨，豈減於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將不免，然使新進之士日益多，國力匱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勝言，故臣愿陛下親斷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漸於衰少，則臣又將有以治其舊吏，使諸道職司，每歲終任其所部郡守監(jiān)郡各任其屬日。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鈞其輕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發(fā)，則與之同罪，雖去官與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其為惡也著矣。而上不察，則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雖與同罪而不過。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終身，茍其有罪，終身鈞坐之。夫任人之終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終歲而無過，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請得以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雖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者，雖眾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辭矣，而況任之以眾人之所能，顧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則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無損於我，而徒以為怨”云爾。今使其罪及之，其勢將無所不問。陛下誠能擇奉公疾惡之臣而行之，陛下自厲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則其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復(fù)過誤，適陷於深文者也。茍遂放歸，終身不齒，使奸吏有所懲，則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說曰：臣聞國朝創(chuàng)業(yè)之初，四方割據(jù)，中國地狹，兵革至少。其后蕩滅諸國，拓地既廣，兵亦隨眾。雍熙之間，天下之兵僅三十萬，方此之時，屯戍征討，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嘗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德以來，契丹內(nèi)侵，繼遷叛逆，每有警急，將帥不問得失，輒請益兵，於是召募日增，而兵額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寶元、慶歷之間，元昊竊發(fā)，復(fù)使諸道皆點民為兵，而沿邊所屯至七八十萬，自是天下遂以百萬為額。雖復(fù)近歲無事，而關(guān)中之兵至於二十八萬，舉雍熙天下之眾，適以備方今關(guān)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於此見矣。然臣聞方今宿遷之兵，分隸堡障，戰(zhàn)兵統(tǒng)於將師者，其實無幾。每一見賊，賊兵常多，我兵常少，眾寡不敵，每戰(zhàn)輒敗。往者將帥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而?；检恫蛔悖硕卟豢刹徊煲?。兵法有之曰：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nèi)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而愛爵祿、百金不能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重於間，間者，三軍之司命也。臣竊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為多，而今世用兵至於以多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聞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備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勛等四人使備河?xùn)|，用趙贊、姚內(nèi)斌、董遵誨、王彥升、馮繼業(yè)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關(guān)市之征，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mào)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視棄財棄糞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刺其秘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每有入寇，輒先知之。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喪，是以當此之時，備邊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shù)千緡，百須在焉，而監(jiān)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采。夫百餅之茶，數(shù)束之采，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過於熟戶，得有藉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能知敵之至情者也。敵之至情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眾而?；检恫蛔?，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權(quán)其輕重而計其利害。夫關(guān)市之征比於茶采則多，而三十萬之奉比於百萬則約，眾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歲月之病，平居不忍棄關(guān)市之征以與人，至於百萬，則恬然而不知怪。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zhàn)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詳，其計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復(fù)修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養(yǎng)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輒近，則雖雍熙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誠重難之，臣請陳其可減之實。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沿邊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內(nèi)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廩愈厚，其廩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邊用兵，禁軍不堪其役，死者不可勝計。羌人每出，聞多禁軍，輒舉手相賀，聞多土兵，輒相戒不敢輕犯。以實較之，蓋由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當禁軍三人；而禁軍一人，其廩給足以贍土兵三人。使禁軍萬人在邊，其用不能當三千人，而常耗三萬人之畜，邊郡之儲，比於內(nèi)郡，其價不啻數(shù)倍。以此權(quán)之，則土兵可益而禁軍可損，雖三尺童子，知其無疑也。陛下誠聽臣之謀，臣請使禁軍之在內(nèi)郡者，勿復(fù)以戍邊，因其老死與亡而勿復(fù)補，使足以為內(nèi)郡之備而止，去之以漸，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以去矣。冗費之說曰：世之冗費，不可勝計也。請言其大與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類推之。臣聞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窮。事至而后謀，則害於事；恩窮而后遷，則傷於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時，宗室之眾無幾也，是以合族於京師，久而不別。世歷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過於此時者也。祿廩之費，多於百官，而子孫之眾，宮室不能受，無親疏之差，無貴賤之等，自生齒以上，皆養(yǎng)於縣官，長而爵之，嫁娶喪葬，無不仰給於上。日引月長，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窮者也。然而未聞所以謀而遷之。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宜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茍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祖皆廟而后為稱也。圣人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廟之外，非有功德則迭毀，春秋之祭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并臣聞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絕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無復(fù)爵土，蓋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fù)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疏貴賤為差，以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其祿秩之數(shù)，遷敘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為吏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舍而廩給之，使得占田治生，與士庶比。今聚而養(yǎng)之，厚之以不訾之祿，尊之以莫貴之爵，使其賢者老死郁郁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處隘陋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從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問大臣，封德彝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膘妒鞘鑼偻跽呓禐楣?。夫自王而為公，非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祿如故而獲治民，雖有內(nèi)外之異，宜無有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啟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竊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shù)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氏、項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茍失其道，雖胡、越之人，皆得謀之，茍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陛下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故，此亦去冗費之端也。臣聞漢、唐以來，重兵分於四方，雖有末大之憂，而饋運之勞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懲其大患而略其細故，斂重兵而聚之京師，根本既彊，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轉(zhuǎn)漕之費遂倍於古。凡今東南之米，每歲并汴而上，以石計者，五六百萬，山林之木盡於舟楫，州郡之卒敝於道路，月廩歲給之奉不可勝計，往返數(shù)千里，饑寒困迫，每每侵盜，雜以他物，米之至京師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觀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計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為之法，舉今每歲所運之數(shù)而四分之，其二即用舊法，官出船與兵而漕之，凡皆如舊。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過免其商稅，能以若干至京師而無所欺盜敗失者，以今三司軍大將之賞與之。方今濱江之民，以其船為官運者，不求官直，蓋取官之所入而不覆核者，得甚贏以自潤，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為軍大將，以此，宜有召募者。其一，官自置場，而買之京師，京師之兵當?shù)妹锥辉刚?，計其直以錢償之。夫物有常數(shù)，取之於南，則不足於北，荙之於東，則有馀於西，此數(shù)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買之，其始不免於貴，貴甚則東南之民傾而赴之，赴之者眾，則將反於賤，致賤必以貴，致貴必以賤，此亦必然之數(shù)也。故臣愿為此二者與舊法皆立，試其利害而較其可否必將有可用者，然后舉而從之，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聞富國有道，無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貧之源也。從其可恤而收之，無所不收，則其所存者廣矣；從其無足恤而棄之，無所不棄，則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議者則不然，以為天下之富而顧區(qū)區(qū)之用，此有司之職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說之行於天下，數(shù)百年於茲矣，故天下之費，其可已者，常多於舊。臣不敢遠引前世，請言近歲之事。自嘉祐以來，圣人迭興，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遷其官，天下郡守職司，再補其親戚。自治平京師之大水，與去歲河朔之大震，百役茲作，國有至急之費，而郊祀之賞不廢於百官。自橫山用兵，供億之未足，與京西流民勞徠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給，而宗室之喪，不候歲月而葬。臣以此觀之，知朝廷有無足恤之義，臣誠知事之既往無可為者。然茍自今從其可恤而救之，則無益之費猶可漸減，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不勝拳拳私憂過計，為是三冗之說以獻。伏惟陛下思深謀遠，聽斷詳盡，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矚，臣之所陳，何足言者！然臣愚以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將益衰耗，難以復(fù)治。陛下何不講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擇任賢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於其官，而后責其成績。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從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則皇皇而不樂。今雖不能使之盡久，然至於諸道之職司，三司之官吏，沿邊之將佐，此皆與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將責成之而不久其任，開其源者不見其流，發(fā)其謀者不見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誠擇人而用之，使與二府皆久於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長久之計，君臣同心，上下協(xié)力，磨之以歲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為此猶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惡同而好冗，疾成而喜敗，事茍不出己，小有齟齬不合，則群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屬吏，歲終無過，此其勢必將無所不按，得罪者必多於其舊，然則天下之口紛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當，眾將群指以罪，法一不當不能動，不幸而至於再三，雖上之人，亦將不免於惑。眾人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眾，而持之者不堅，則法從此敗矣。蓋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殺人，或者因以耕田為可廢。夫殺人之可誅，與耕田之不可廢，此二事，安得以彼而害此哉！夫按人而不以其實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則不在此。茍陛下誠以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議，使良法不廢於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敝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財?shù)靡匀丈鵁o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陛下所為而無不成，所欲而無不如意。舉天下之眾，惟所用之，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雖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國，宥之則為漢文帝，不宥則為唐太宗，伸縮進退，無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舉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勝憤懣，越次言事，雷霆之譴，無所逃避。臣轍誠恐惶恐，稽首頓首。謹書。） 疏入，上批付中書曰：“詳觀疏意，如轍潛心當今之務(wù)，頗得其要，郁於下僚，無所申布，誠亦可惜。”召對而有是命。（《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欒城集》潁川遺老傳云：轍年十九舉進士，釋褐，二十三舉直言，仁宗親策之於廷。時上春秋高，始於倦勤，轍因所問極言得失。策入，轍自謂必見黜。然考官司馬君實第以三等，范景仁難之。蔡君謨曰：“吾三司使也，司會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胡武平以為不遜，力請黜之。上不許，曰：“以直言召人，而以直言棄之，天下謂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軍事。知制誥王介甫意其右宰相專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詞。宰相韓魏公哂曰：“此人策語，謂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尚以谷永未疑之乎！”知制誥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當制有愛君之言。諫官楊樂道見上，言：“轍，臣所薦，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乞宣付史館?！鄙蠍偅瑥闹?。是時先君被命修《禮書》，而兄子瞻出簽書鳳翔判官，傍無侍子，乃奏乞養(yǎng)親。三年，子瞻解還，轍始求為大名府推官。逾年，先君捐館舍。及除喪，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轍以書言事，即日召對延和殿。時王介甫新得幸，以執(zhí)政領(lǐng)三司條例，上以轍為之屬，不敢辭。）
?。?、乙酉，陳升之、王安石等言：“除弊興利，非合眾智則不能盡天下之理。乞詔三司判官、諸路監(jiān)司及內(nèi)外官有知財用利害者，詳具事狀聞奏，諸色人聽於本司陳述?！膘妒牵t令三司判官及發(fā)運轉(zhuǎn)運使、副、判官，及提舉輦運使、糴糶市舶榷場、提點鑄錢、制置解鹽等臣僚，限受詔后兩月各具所知本職及職外財用利害聞奏。詔曰：“朕以理財之臣失於因循，法遂至大壞，內(nèi)外臣僚有能知財用利害者，詳具事狀聞奏；其諸色人亦具事理於制置三司條例陳狀，在外者即隨所屬州軍投狀繳條例司?！?em>（《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東都事略》：二年三月己酉，詔曰：“朕以為欲致治於天下者，必富之而后可教。今縣官之費不給，而民財大屈，故特詔輔臣置司於內(nèi)，以革其大弊。夫事專於所習(xí)，則能明乎得失之原。今將權(quán)天下之財而資之於有司，能習(xí)知其事者焉，則其所得必精，所言必通，聚而求之，固足以成吾富民之術(shù)。若夫苛刻之論，務(wù)欲朘削在下而斂怨於上者，斯亦朕之所不取。宜令三司判官、諸路監(jiān)司及內(nèi)外官，限受詔后兩月，各具財用利害聞奏?！保?
?。?、戊子，夏國主秉常進誓表，請給還綏州，即歸塞門、安遠二寨。乃以誓詔答之，候交割二寨，始還綏州。（《紀事本末》卷八十三。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三月，冊秉常為夏國主。案：《宋史·夏國傳》：二年二月，遣河南監(jiān)牧劉航等冊秉常為夏國主。三月，夏人入秦州，陷劉溝堡，殺范愿。既而進誓詔，及請以安遠、塞門二砦易綏州。初，朝議欲官爵夏之首領(lǐng)，計分其勢，郭逵以為彼必不受詔，且彼既恭順，宜布以大信，不當誘之以利。秉常果不奉詔，遣都羅重進來言曰：“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反教小國之臣叛其君哉！”乃賜誓詔，而綏州待收二砦迺還。夏主受冊而二砦不歸，且欲先得綏州，遣罔萌訛以誓詔來言。及趙卨往交地，萌訛對以朝廷本欲得二砦，地界非所約。卨曰：“若然，安遠、塞門二墻墟耳，安用之！”遂罷，詔城綏州。是《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冊秉常在三月?！端问贰は膰鴤鳌吩诙?，日月有異?！端挝蔫b》卷三十二：王珪《立夏國主冊文》：“維熙寧二年，歲次己酉，三月，皇帝若曰：‘於戲！昔堯合萬邦而民風和，周建列土而王業(yè)楙，若古申命，蓋國家之成法。咨爾秉常，迪性純一，持躬靖虔。生稟山川之靈，舊傳弓鉞之賜。撫西夏尊於本朝，知事君必盡其節(jié)，知守國當保其眾。乃內(nèi)發(fā)誠素，外孚誓言，質(zhì)之天地而不欺，要之日月而不昧。朕用稽酌故典，表顯徵實，錫爾茅土之封，不為不寵；加爾以車服之數(shù)，不為不榮。涓辰既良，備物既渥，誕舉丕冊，以華一方。今遣朝奉郎、守尚書司封郎中、上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劉航，文思副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劉怤持節(jié)，冊命爾為夏國主，為宋藩輔。夫履謙順者靡不膺長福，懷驕肆者靡不蹈后虞。率身和民，時乃之績。往欽哉！予一人之彝訓(xùn)，可不慎歟！”）
８、兩府奏事，上即問王安石制置條例司如何，安石曰：“已檢討文字，略無倫敘，亦有待人而后可舉者。然今欲理財，則須使能，天下但見朝廷以使能為先，而不以任賢為急，但見朝廷以理財為務(wù)，而於禮義教化之際，有所未及，恐風俗壞，不勝其弊。陛下當先驗國體，有先后緩急?！鄙项h之。（《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宋史全文資治通鑒》所載與此文同，惟系之壬辰二十五日?！都o事本末》系戊子，乃二十一日也。）
?。?、壬辰，上問措置宗室事，富弼曰：“此事誠當出於陛下，外人謀之，則為疏間親?！惫猎唬骸按艘喈斪酝獠枚ā！卞鲈唬骸盀橹斠詽u，恐致紛紜?！卑彩唬骸按耸碌抖髁x間無傷，使被者可安而已，不論漸不漸也。今欲裁恩澤，何能免其紛紜！但陛下不為恤，則事可為也。”上又問裁定親疏之宜，公亮以為當從上身為親疏。上曰：“當以祖宗為限斷?！卑彩唬骸耙陨仙砑词且宰孀跒橄迶嘁病！?em>（《紀事本末》卷六十七。）
?。保啊⑹窃?，知渭州蔡挺改陜西轉(zhuǎn)運副使。（《長編》卷一百九十六：嘉祐七年二月辛巳，挺措置鹽弊。原注：云：熙寧二年三月丙寅，改陜副。案：二年三月戊辰朔，無丙寅日，原注有誤，姑附月末。）
?。?、四月丁酉朔，并臣拜表上尊號曰奉元憲道文武仁孝。詔答不允，曰：“今滅變屢出，可亟罷此議，雖加虛名，實以浼余?！毕仁?，上謂執(zhí)政曰：“尊號於朕無益加損，縱有百字亦何益，然受否於人情孰安？”曾公亮曰：“人情固愿陛下受之。”富弼曰：“陸贄勸德宗不受尊號，顧其時與今異?！鄙显唬骸捌鋾r在播遷之中?！卑彩唬骸氨菹率茏鹛枺斯桃詾橐?，即緣變異多，謙屈而不受，亦自為美，然受與不受，於理皆可也。陛下能察受與不受，無加損之理，則此事在陛下裁度?！鄙显唬骸叭咄右嘀獰o加有損也?！彼旖荡嗽t。（《紀事本末》卷八十一。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群臣請上尊號及作樂，上以久旱不許。并臣固請作樂，富弼言：“故事，有滅變皆徹樂，恐以同天節(jié)遼使當上壽，故未斷其請。臣以為此盛德事，正當以示夷狄，乞并罷上壽。”從之。即日而雨?？肌端问贰け炯o》，四月壬寅，遼遣耶律昌等來賀同天節(jié)?！稏|都事略》載四月甲辰詔云：方夏大旱，麥將槁。朕惟滅變之來，蓋不虛發(fā)，豈朕政令未孚，聽納靡中，以致厥咎？與其罷同天節(jié)上壽，公卿大夫其勉修厥職，以圖修復(fù)。）
?。病⑽煨?，權(quán)知開封府滕甫知瀛州，甫以父諱，辭改知鄆州。知瀛州李肅之為天章閣待制、知開封府。先是，知定州孫長卿歲滿，上欲令甫與長卿易任，富弼、曾公亮未對，王安石獨以為宜，弼請徐議之。既退，富弼、曾公亮曰：“甫奸人，宜在外?！彼者M見，上又欲令肅之代長卿，弼極稱其才。公亮曰：“肅之不如長卿?！卑彩唬骸伴L卿細密，然兩人皆可試府事也?！膘妒敲C之代甫，而長卿再任知定州。甫性疏達，在上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肝膈。上待甫甚厚，時遣小黃門，持短封御札問事，甫往往滉示於人。或見御札用字有誤者，因讒甫以為揚上之短，上由是疏焉。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故極力排出之。甫入辭，言於上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黨人，愿陛下少回當日之眷，無使臣為黨人所快，則天下知事君為得，而事黨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紀事本末》卷五十三、卷五十八。案：《東都事略》於《滕元發(fā)傳》所載，治平四年，以知制誥除知開封府，遷御史中丞。熙寧元年，京師郡國地震，上疏指陳滅由，出知秦州。神宗留不遣。河朔地大震，命為安撫使、知開封府。王安石立新法，恐有言而上信之，因以事出之於外，以翰林侍讀學(xué)士知定州。然此謂甫知鄆州而長卿再任定州，是甫非即知定州也。《東都事略》與此異文?！端问冯l(fā)傳》云：因事以翰林學(xué)士出鄆州，徙定州?！秾O長卿傳》：加龍圖閣直學(xué)、知定州。熙寧元年，河北地大震，城郭倉庾皆隤，長卿盡力補繕。神宗知其能，轉(zhuǎn)兵部侍郎，留再任。明年，卒。據(jù)此，則甫先知鄆州，至長卿卒，乃代之知定州。甫知鄆州時，長卿殆尚未卒也，后言新法時，則已在定州。）
?。?、丁未，上初欲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曾公亮因薦之，參知政事唐介曰：“安石恐難大任。”上曰：“卿謂文學(xué)為不可任耶？經(jīng)術(shù)不可任耶？吏事不可任耶？”介曰：“非謂此也。安石好學(xué)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恐多所變更，必擾天下?！蓖酥林袝^公亮等曰：“今日安石之言果用，天下困擾，諸公當自知之耳！”時執(zhí)政進除目，上久之不決，既數(shù)日，乃曰：“朕問王安石以為然，可即施行?！苯樵唬骸氨菹卤葥翊蟪几兑蕴煜轮?，此中書小小遷除，陛下尚未以信，雖廣詢博訪，亦宜謹密。今明白如此，使中書政事決可否於翰林學(xué)士。臣近每聞陛下宣諭某某事問安石，以為可即施行，某某事以為不可未得施行，如此則執(zhí)政何所用？必以臣為不才，當先罷免，此語傳之天下，恐非信任體也?！卑彩葓?zhí)政，奏言：“中書處分事用劄子，皆言奉旨，不中理者常十八九，不若令中書自出牒，不必稱圣旨?！鄙香等?。介曰：“太宗時寇準用劄子遷馮拯等官不當，拯訴之，太宗曰：‘前代中書有堂牒指揮事，乃權(quán)臣藉此以威福天下。太祖朝趙普為相，堂牒重於敕命，尋令削去。今復(fù)置劄子，何異堂牒？’張洎因言：‘劄子乃中書行遣小事，若廢之，則別無公式’太宗曰：‘大事則降敕，其當用劄子，亦須奏裁?！怂苑Q圣旨也。今安石不欲稱圣旨，則是政不自天子出也，使執(zhí)政皆忠賢，猶為人臣擅命，義亦難安，或非其人，豈不害政？”上曰：“太宗制置此事極當?！?em>（案：劄子卒從王安石，故紹圣間章惇乃以藉口。） 及安石議謀殺人傷者許首，案：事見元年。介數(shù)與安石爭論于上前，介曰：“此法天下皆以為不可首，獨曾公亮、王安石以為可首。”安石曰：“以為不可首者皆朋黨耳?！卑彩瘡姳妫现髌湔Z。介不勝憤悶，居頃之，疽發(fā)背而卒。（《紀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唐介薨，上臨其喪，謚曰質(zhì)肅?！毒幠陚湟吩疲航榧?，上臨問，為之出涕，至是躬臨其喪。徐乾學(xué)《通鑒后編》云：介病亟，帝臨問流涕，既卒，幸其第哭，以畫像不類，取禁舊藏本賜其家。蓋介為諫議大夫時，仁宗密令圖其像，置溫成閣中，御題曰“右正言唐介”，外廷不知也，至是人始知之。時安石銳意變更，帝信任益專，介既死，同列無一人敢與之抗者。曾公亮屢請老，富弼稱疾不視事，趙抃力不勝，遇一事變，更稱苦者數(shù)十，故當時謂“中書有生老病死苦”，蓋言安石生，公亮老，富弼病，唐介死，趙抃苦也。）
４、己酉，富弼言先朝稍逐言事者，人遂罕敢言事。（《紀事本末》卷五十五。原注：云：此四月十三日事。）
?。?、丁巳，條例司乞選官分行天下。（《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四年十月壬子，頒募役。原注：條例司乞選官分行天下，《實錄》在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於是遣八人者出使。案：《編年備要：遣使察農(nóng)田水利賦役，從三司請也。八人為劉彝、謝卿材、王廣廉、侯叔獻、程顥、盧秉、王汝翼、曾亢?！短街污E統(tǒng)類》：蘇轍》初為檢詳文字，朝廷數(shù)召劉彝等八人遣之四方，轍因求見，宰相陳升之問：“君何來也？”對曰：“有疑欲問耳。近日詔八使遣往諸路，不審公知利害所在，而使案實之耶？未知漫遣出使外羅諸事耶？”升之曰：“君意謂何？”曰：“昔嘉祐遣使寬恤，既還奏，例多難行，為天下笑。今何以異！”升之曰：“吾昔奉詔看詳寬恤事，如范堯夫所言多中理。”轍曰：“公知不便，而特遣使者之不行，若之何？”）
?。?、是月，司門郎中王浹知嘉州，駕部郎中高良佐知蜀州。（《長編》卷二百十四：熙寧三年八月辛巳，詔劾嘉、蜀二州違朝旨不報提舉常平倉罪。原注：知嘉州、司門郎中王浹，二年四月到任；知蜀州、駕部郎中高良佐，四月到任。案：原文已佚。浹與良佐受命，不得其時，姑依原注附月末。）
《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四月，河決，地震，旱，避殿減膳。案：河決在元年六月七月，地震在元年七月八月，此於“河”字上脫“以”字。又案：《宋史本紀》：二月乙巳，帝以滅變避正殿，減膳徹樂。三月丙戌，命宰臣禱雨。乙未，以旱慮囚。四月甲子，御殿復(fù)膳。據(jù)《十朝綱要》、《編年備要》，均云四月甲辰，詔以大河決溢、地震相仍，方夏大旱，自乙巳避殿、減膳、撤樂，罷同天節(jié)上壽，令群臣勉修厥職，以圖修復(fù)。《太平治跡統(tǒng)類》云：上憂旱甚，言當避正殿，又恐妨同天節(jié)宴人使。富弼曰：“此但係陛下至誠，亦不須避殿?！鄙显唬骸氨艿钜嗍俏娘?。”弼曰：“陰陽不和，皆臣等燮理無狀所致。然臣等微眇，不足動天，陛下以至誠感，則天必應(yīng)也。”四月罷同天節(jié)，是日雨。富弼言：“陛下避殿、減膳、撤樂，三大事誠合典禮，誕日特罷稱觴，最為深切，所以動天地。當日得雨，幽靈大效，如在目前。伏愿陛下毋以今日雨澤為善，當以屢見滅變?yōu)閼?。蓋修德致雨，其應(yīng)如此，萬一有損，其滅應(yīng)豈有緩耶！”上親答書曰：“義忠言親，理正文直。茍非意篤愛君，志在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則天滅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鄙褡谕旃?jié)，四月十日。是年四月丁酉朔，十日為丙午，其前一日則初九日乙巳。今考諸書所載，均以避殿、減膳在四月乙巳，非二月乙巳?！端问繁炯o》與此異月，恐誤。況《宋史五行行》志四：熙寧二年三月旱甚。則《本紀》二月避殿、減膳已與《志》不合。避減專因旱甚，若因河決地震，似當元年已應(yīng)避減，不應(yīng)在二年二月始下詔也。
１、五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丙寅朔。） 丁卯，上論謀殺自首事，王安石因具論其故，又論律非中材一人之所能具，然亦不盡理。死刑之次，即是流刑，但居作而不杖。此自唐以來，即守此律不得，如此類亦甚多。上曰：“漢文帝廢肉刑是否？富弼曰：“極是。”安石曰：“當時雖廢肉刑，而人多笞死，即如折人兩肢，或瞎人兩目，今乃流三千里而已，此何足以報其罪！又強盜五百貫即死，若有肉刑，此但刖而已?！卞鲈唬骸按朔峭ㄕ?。刑者不可復(fù)寧，雖欲自新，其路無由，除肉刑乃所以開人自新耳。”上曰：“然入肉刑者，皆有已甚之罪故也?！?em>（《紀事本末》卷七十五。）
２、壬午，議置嘉祐編敕局。（《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庚戌，詔中書門下看詳《嘉祐編敕》。原注：初議置局在二年五月十七日。又《長編》卷二百十六：三年十月丙子，詳定編敕所言，乞自今應(yīng)刪官每月各備十條。原注：二年五月十七日可考。案：原文已佚，就原注輯數(shù)字備參考。《玉?！肪砹何鯇幎耆氯梢?，命蔡延慶、孫永修嘉祐編敕。又云：五月，以審官為東院。七年十二月，編敕二卷成，上之。）
３、癸未，鄭獬知杭州，（案：長編卷二百十二：熙寧三年七月庚戌。原注：云：獬自翰林出守杭州。） 王拱辰判應(yīng)天府，錢公輔知江寧府。獬與滕甫相善，王安石素惡之，目為“滕屠鄭沽”。嘗言於上曰：“獬極險，不宜使在內(nèi)?！惫适拢瑑芍撇畛?，必宰相當筆。時富弼在告，曾公亮出使西京，王安石遽自當筆。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御史中丞呂誨即奏曰：“侍臣者，蓋近於尊，實陛簾隆峻之級也，進之以禮，退之以禮，乃君臣之分，邦國之體也?！毙帐雇豕俺窖裕骸氨菹聢?zhí)政之初，還其舊官，委寄北都，召入供職，不聞有過，遷謫在外，臣不知陛下用何人薦論而召之，因何人訾毀而黜之。翰林學(xué)士鄭獬，在三班院皆稱公當，權(quán)府亦甚平允，不聞闤曠，遽然外補。外傳聞見禁罪人喻興與妻阿牛，謀殺婦人阿李公事，獬不肯用新法理斷，將欲論列，故有是逐，雖轉(zhuǎn)官得郡，實奪其權(quán)也。知制誥錢公輔先因營救滕甫遂罷諫院，今又被逐，蓋甫與王安石素所不足，今無罪被黜，甚傷公議。龍圖閣直學(xué)士韓贄代還未及兩月，亟除知江寧府，復(fù)又何名。臣不惜四人之去，所惜朝廷之體，無俾權(quán)臣盜弄其柄。以臣言是，乞追四敕；以臣為非，愿并臣斥逐?！庇肿嘣唬骸敖懺栔啥几?，就移吳中復(fù)知成德軍，數(shù)日之間，差除特異，況宰相不書敕，本朝故事，未之聞也。傳云御批付出，臣竊疑焉。陛下進退近臣必有常理，不應(yīng)有加膝墮淵之意。如從執(zhí)政進擬，則是自外制中，尤非圣哲馭下之體也?！鄙铣稣d奏示執(zhí)政曰：“王拱辰等出，外間紛紜知否？”趙抃、王安石曰：“不知。”上曰：“除拱辰宣徽使自為再任，豈是拔擢？”又謂安石曰：“誨為人所使，殊不知卿用心。”安石曰：“此三人者出，臣但媿不能盡理論情，暴其罪狀，使小人知有所憚，不意言者乃更如此?！?em>（《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先是，呂誨劾安石疏曰：（案：《紀事本末》卷五十八錄誨此疏於六月誨知鄧州下，雖係追述之例，然前后究嫌失次，且安石求去云云，諭使視事詔文，亦錄於六月。而前僅云詔使視事，不錄詔文，蓋紀事體則宜，然究非編年體。今移晦疏於丙戌日上，而以詔文屬丙戌日下，復(fù)文均刪去不取，惟上疏不得其日，增“先是”二字。） “臣竊以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唯其用舍，系國休戚也。如少正卯之才，行僻而堅，言偽而辨，順非而澤，強記而博，非大圣人孰能去之？唐盧杞，天下謂之奸雄，唯德宗不知，終成大患。所以知人之難，堯、舜猶病。陛下即位之初，起王安石知江寧府，未幾，召為學(xué)士，搢紳皆慶陛下得人，及參機務(wù)，命論未允。臣謹案：安石外示樸野，中藏巧詐，驕蹇慢上，陰賊害物，眾所共知。今略疏十事。（案：《編年備要》載誨劾安石十事云：嘉祐間，因開封府爭鵪鶉公事不當，御史催促謝罪，傲倨不從，一也。安石每遷小官，遜避不已；及除翰林學(xué)士，不聞固辭。先帝臨朝，則有山林獨往之志；陛下即位，則有金鑾侍從之樂。見利忘義，好名嗜進，二也。安石在經(jīng)筵，力請坐講，將屈萬乘之重，自處師氏之尊，不識君臣上下之分，三也。安石自居政府，留身進說，多乞御批自中出下塞人言，是則掠美於己，非則斂怨於君，四也。許遵誤斷謀殺公事，力為主張妻謀殺夫，用案減等科罪。挾情壞法，徇利報怨，五也。安石入翰林，未聞薦士，首率同僚稱弟安國之才，朝廷與狀元恩例，猶謂之薄，主試定文卷不優(yōu)，遂罹中傷。賣弄威福，無所不至，六也。宰相不視朝，旬日差除，專罷逐近臣不附己者，妄言盡出圣衷。作威作福，聳動朝廟，七也。與唐介爭論謀殺刑名，眾非安石而是介。介務(wù)守大體，不能口舌勝，憤懣發(fā)疽而死。奏對強辨，凌轢同列，八也。章辟光獻言，俾岐王遷外，離間之罪，固不容誅，有旨送中書正罪，安石堅拒不從，九也。制置三司條例兼領(lǐng)兵財，又舉三人者勾當，八人者巡行。臣未見具利，先見其害，十也。） 臣指陳猥瑣，煩瀆高明，誠恐陛下之悅其才辯，久於倚異，情偽不得知，邪正無復(fù)辨，大奸得路，群陰勷進，則賢者漸去，亂由是生。臣究安石之跡，固無遠略，惟務(wù)改作，立異於人，徒文言而飾非，將罔上而欺下。臣竊憂之，誤天下蒼生，必是人也。陛下圖治之宜，當稽於眾。方今天滅屢見，人情未和，惟在澄清，不宜撓濁，如安石久居廟堂，必無安靜之日。臣所以瀝情而言，不虞瀕禍。況陛下志在剛斷，察於隱伏，當質(zhì)於士論，然后知臣言中否。然詆訐大臣之罪，不敢茍逭孤危，若寄職分難安，當復(fù)露章請避怨敵。”疏奏，丙戌，安石乞辭位，上即封還其奏。（案：《臨川集》安石《乞罷政事表》云：私懷懇摯，已具布聞，圣訓(xùn)丁寧，未蒙開納。敢冒崇高之聽，再輸悃愊之情。臣聞任賢之方，要其有陳方之義，止於不能。茍弗集於事功，且重罹於疹疾，豈容叼據(jù)，以累明揚。伏念臣猥以孤生，親逢圣世，昧於量己，志欲補於休明；失在信書，事浸成於迂闊。每煩眾論，上淆圣聰。久知素愿之難諧，繼積疴而自困。辭而去位，庶逃竊食之誅；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德。雖貪順命，終懼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閎度并容，大明俯燭，俾垂矜允，得遂退藏。如此則孤進之身，獲生全於末路；具瞻之地，得致命於時材。） 乃賜安石詔曰：“昨日已曾面諭朕意，謂悉諒也。今得來奏，甚駭朕懷。今還卿來奏。天下之事，當變更者非止一二，而事事如此，奚政之為也！卿其反思職分之當然，無恤非禮之橫議，視事宜如故?！?em>（《紀事本末》卷五十八、卷六十三。案：邵伯溫《聞見前錄》云：神宗天資節(jié)儉，因得老宮人言祖宗時妃嬪公主月俸至微，嘆其不及。王安石獨曰：“陛下果能理財，以天下自奉可也?！钡凼加幸庵髑嗝缰壑g(shù)，類如故。呂誨中丞彈章故曰：“外示樸野，中懷狡詐?！庇职福荷鄄堵勔姾箐洝吩疲何鯇幹?，王介甫初參大政，神宗方厲精圖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畢，日刻既晏，例隔言事官於中廡，須臾，上更衣復(fù)出，以次贊引。時呂獻可為御史中丞，司馬文正公為翰林學(xué)士，侍讀邇英殿，將趨經(jīng)筵，相遇於庭中。文正公密問曰：“今請見，言何事邪？”獻可舉手曰：“袖中參文，乃新參政?！蔽恼等辉唬骸耙酝踅楦χ膶W(xué)行藝，命下之日，眾皆喜於得人，奈何遽言之？”獻可正色曰：“安石雖有時名，上意所向，然好執(zhí)邪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疏，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之宰輔，天下必受其禍。”文正公曰：“與公素為心交，茍有懷，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不善之跡，似傷恩遽。或別有章疏，愿先進呈，姑留是事，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上新嗣位，富于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zhí)政而已。茍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唯恐不及，顧可緩耶！”語未竟，邠門吏抗聲追班，遂趨而出。文正公退，終日思，不得其說。既而搢紳間浸有傳其章疏者，往往偶語竊議，譏其太過。未幾，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介甫以平日諂諛躁進之士，悉辟召為屬吏，朝夕相與為謀議。以經(jīng)綸天下為己任，務(wù)變更祖宗法，斂民財以足國用，妄引古書，蔽其誅剝之實；輔弼大臣，異議不可回；臺諫從官，力爭不能奪；郡縣監(jiān)司，奉行微忤其意，則譴詘隨之，於是百姓騷然矣。然后前日之議者嘆服，以為不可及，而獻可終緣茲事，出知鄧州。嗚呼！行辟而堅，言偽而辨，記詀而博，順非而澤，唯孔子能識之，雖子貢之智，有所不知也。方介甫自小官以至禁從，其學(xué)行聲名，暴著於天下，士大夫識與不識，皆謂介甫不用則已，用之必能興起太平，獻可獨以不然，已而考其行事，卒如所料。）
?。?、丁亥，安石具表謝上，又使中使撫諭趣入，安石又稱疾乞告，上再令中使趣入。（《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６、甲午，安石乃入見，上謂安石曰：“誨殊不曉事，詰問又都無可說。”上又謂安石曰：“呂誨言卿每事好為異，多作橫議，或要內(nèi)批，以自質(zhì)證，又詐妄希朕意，此必是中書有人與如此說。朕與卿相知如高宗、傅說，亦豈須他人為助？”安石曰：“高宗用傅說，起於匹夫，版筑之中，所以能成務(wù)者，以旁招俊乂，列於庶位故也?！鄙显唬骸敖贾挥袇喂峙c呂公弼相放?！卑彩唬骸案诲鲈诿茉簳r，婦翁晏殊為相，此亦近例。如呂公著行義，陛下所知，（案：邵伯溫《聞見前錄》云：介甫平生待晦叔甚恭，嘗簡晦叔曰：“京師二年，疵吝積於心，每不自勝，一詣長者，即廢然而反。夫所謂德人之容，使人意消者，於晦叔得之矣。以安石之不肖，不得久從左右，以求於心而稍近於道?！庇衷唬骸皫熡阎x，實有望於晦叔?！惫式楦ψ飨啵]晦叔為中丞，晦叔迫於天下公議，反言新法不便，介甫始不悅，謂晦叔有驩兜、共工之矣。） 豈兄弟為比，用以負陛下！今富弼、曾公亮大抵欲逆流俗，不更弊法，恐如此難恃以久安，難望以致治?！鄙弦嗷贾?。（《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考課院言：“準定到考較知縣縣令課法：在任斷獄平允，民無怨濫，賦稅及時了辦，不須追擾，及差役均平，并無論訴之人，及雖有論訴而無不當之理，在任能屏除盜?賊，理民安居，勸課力田，使野無曠土；又能賑恤困窮，不致流離，雖有流離之人，而多方招誘，復(fù)令歸業(yè)，一任之中，主客戶比舊籍稍有增衍，在任架閣庫書簿務(wù)令整齊，經(jīng)提刑、轉(zhuǎn)運點檢，別無散失；及興修水利，疏導(dǎo)積水，以利民田，能勸誘人戶種植桑棗。天下州軍委知州、通判，每歲取索轄下得替知縣縣令前三條課績，兼依舊法四?善：德義、清謹、公平、恪勤，采逐人有上項事實，即參詳分為上、中、下三等，申本路轉(zhuǎn)運、提點刑獄司，逐司類聚齊足，同共將一路所供三條課績、四善事實，再行審定。上、中、下三等內(nèi)有績狀尤異，出於上等之外，則定為優(yōu)等。如政事昬繆，出於下等之下者，即定為劣等，即不得將合在三等政事。定優(yōu)或劣，其奏狀并限次年春季申奏到，送考課院看詳。如所奏委得允當，即本院保明申奏其知縣縣令，依下項賞罰；若所奏徇情，功過不實，及虛獎權(quán)要，固抑孤寒，其轉(zhuǎn)運使副、提點刑獄及知州、通判，并科違制之罪。京朝官系優(yōu)等人，到院日與升在院人名次之上，仍令指射家便地差遣，及令中書記錄其姓名；其劣等人并降入監(jiān)當。選人系優(yōu)等，如到銓合該磨勘，判成過銓日，令銓司與不依名次入申引見，改轉(zhuǎn)合入京朝官，近地差遣；其未該磨勘者，如已系職官，并與循資；若系令、錄，即與兩使職官，如系試銜知縣，即令通判、司簿定到。武臣、知縣為上下等之人，即乞比類上項賞罰施行。”詔并從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案：《續(xù)宋編年資治通鑒》五月，定縣令考績法，分上、中、下三等。上嘗曰：“朕思祖宗百戰(zhàn)得天下，今以一州生靈付一庸人，常痛心疾首?！薄都o事》原文不系日，據(jù)《十朝綱要》系甲午日下。又案：《太平治跡統(tǒng)類》：上御資政殿，彥博等賜茶畢，上曰：“便坐，欲從容論也。”上語及選任知州未得善否，曰：“祖宗百戰(zhàn)得天下，今以上州生靈付一庸人，常痛心疾首。卿等以為何如則可？”彥博奏：“以責在監(jiān)司，宜得至公之人，委任按察。”公弼曰：“朝廷常擇諸路長官，十八路監(jiān)司無不濟矣！”《續(xù)宋編年通鑒》節(jié)錄之，附此。）
?。贰⑹窃?，并臣準詔議學(xué)校貢舉，（案：《十朝綱要》：四月戊午，詔兩制、兩省、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寮共議貢舉法。） 多欲變改舊法，獨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蘇軾云云。（案：《東坡集》載此議，作熙寧四年正月具議狀。馬端臨《文獻通考》、《宋史全文通鑒》、《玉海》、畢沅《通鑒》均同此，作二年五月?！端问贰繁緜?、薛應(yīng)旂《通鑒》，則依《集》作四年。然據(jù)《十朝綱要》、《玉海》，詔議在二年四月，具議自應(yīng)在二年五月，不應(yīng)遲至四年正月，去下詔日幾及二年始具議；況《長編》四年原書俱存無闕，正月并未及此議狀?？纪踝陴ⅰ稏|坡年譜》云：四年辛亥，先生三十六，任判官告院兼判尚書祠部。王荊公欲變科舉，上疑焉，使兩制、三館具議。先生獻三言，荊公之黨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有奏《罷買浙燈疏》，知雜事誣告先生過失，未嘗以一言辨之，乞外任避之，除通判杭州。然《諫買浙燈疏》，《紀事》亦系二年十二月，而四年《長編》無文，《年譜》所載核以《長編》，歧異殊甚。據(jù)《長編》卷二百十四熙寧三年八月癸亥有云：“詔江淮、湖北轉(zhuǎn)運司體量殿中丞、直史館蘇軾居喪，服除，往復(fù)賈販，及令李師中供析照驗，見軾妄冒差借兵卒事以聞?！敝x景溫奏劾故也。景溫與安石連姻，安石實使之窮治，卒無所得。軾不敢自明，久之，乞外補。上批出與知州差遣，中書不可，擬令通判潁州。上批出與判杭州。注云：軾通判杭州，不得其時。又云：軾自此留京師幾一年。明年夏末秋初及出都，由陳州赴杭州。軾有與其兄書云：“六月，除杭州?！蹦嗣髂?。今因謝景溫劾奏遂附見。景溫劾軾疏已附注三月丁酉。又《長編》卷二百十三注引林?！兑笆贰吩疲和醢彩夼K軾，欲害之，未有以發(fā)。會詔近侍舉諫官，謝景溫建言，凡被舉官移臺考核，所舉非其人，即坐舉者。人固疑其意有所在也。范鎮(zhèn)薦軾，景溫即劾軾向丁父憂歸蜀，往還多乘舟，載物貨賣私鹽等事。安石大喜，以三年八月五日奏上，六日事下八路，案問水行及陸所歷州縣，令具所差借兵夫及柁工，詢問賣鹽，卒無其實。據(jù)此，則劾奏誣告，乃在三年非四年也。竊疑《年譜》之誤，蓋由蘇子由所撰《東坡墓志銘》。有云：四年，介甫欲變科舉，上疑焉，使兩制、三館議之。公議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蘇軾議，意釋然矣?！奔慈照賹?，且問：“何以助朕？”公辭避久之，乃曰：“臣竊意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愿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然后應(yīng)之?！鄙像等宦犑茉唬骸扒淙?，朕當詳思之?！苯楦χh皆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意以多事困之。公決斷精敏，聲聞益遠。會上元有旨市浙燈，公密疏舊例無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罷之。殿前初策進士，舉子希合，爭言祖宗法制非是。公為考官，退擬答以進，深中其病。自是論事愈力，介甫愈恨。御史知雜事者為誣奏公過失，窮治無所得，公未嘗以一言自辨，乞外任避之，通判杭州。然以此求之“四”字恐誤。《墓志銘》此段上有云：丁先君憂，服除，時熙寧二年也。王介甫用事，所建立，公與介甫議論素異，既還朝，寘官告院。下接“四年介甫欲變科舉”云云，“四”字疑當作“是”字?！笆悄辍背猩稀皶r熙寧二年也”句為文，蓋二年五月議貢舉，后為開封》推官。十二月上《諫買浙燈》疏。三年三月謝景溫劾奏誣告。八月癸亥詔體量供析。乙丑因有語司馬光“軾非佳士”言，乃令判杭。四年六月赴杭》。自《墓志銘》作四年，而編《年譜》者漫不加察，遂滋轇轕?？紪|坡丁父憂在治平三年四月，見歐陽修《老蘇墓志銘》，則服除當在熙寧元年八九月，至京為官告院必在二年二三月。至四年正月，幾及二載，不應(yīng)一無奏劄，可疑一。謝景溫劾奏誣告在三年八月五日，詔體量供析在三年八月六日，《長編》所載日月可考。似《貢舉議》及《諫買浙燈疏》、《上神宗書》，不應(yīng)在有旨體量供析后，可疑二?！端问啡馁Y治通鑒》於二年九月載神宗言“軾有文學(xué)，為人平靜”，至三年八月乙丑，《長編載神宗語》司馬光謂“蘇軾非佳士，卿誤知之?！比粼谒哪辏瑒t安石、景溫於三年已誣告，神宗已謂非佳士，何以得議而喜？又何必以軾為人何如問安石乎？可疑三?！都分小对偕仙褡跁酚性疲鹤匀q以來，所行新法皆不與治同道。立條例司，遣青苗，斂助役錢，行均輸法云云，皆二年事，此書上於三年，故云去歲。此書在《議貢舉》、《諫買浙燈疏》、《上神宗書》后，若依《年譜》，則《再上神宗書》既在《議貢舉》諸奏后，“去歲”二字，殊未合，可疑四。詔議貢舉，據(jù)《玉?！贰ⅰ毒V要》，在二年四月戊午，上議似不應(yīng)隔二年始奏。司馬溫公《傳家集《議貢舉狀》注云熙寧二年五月上，東坡尤不應(yīng)遲至四年正月，可疑五。若“四年”二字作“是年”，則諸書所載事跡，日月無不？合。《集》中於《議貢舉狀》以下諸奏，均不作“四年”，恐係淺人又據(jù)《年譜臆改之，不得其月，乃以臆斷為正月也?！都o事》於議狀不載其文，今依《集》中錄置附注，以備考據(jù)?！都小吩疲旱萌酥溃陟吨?；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皂隸未嘗無人，而況於學(xué)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馀。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紵o人，況學(xué)校貢舉之法乎！雖復(fù)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圣人不能復(fù)。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為功；強其所不欲而復(fù)之，則難為力。使三代圣人復(fù)生於今，其選舉養(yǎng)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xué)！且天下固嘗立學(xué)矣。慶歷之間，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yè)，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fā)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食游士，百里之內(nèi)，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遠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為紛亂以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改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歷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xué)校，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為孰精？言語文章與今為孰優(yōu)？所得文武長才與今為孰多？天下之事與今為孰辦？較此四者，而長短之議決矣。今議者所欲變改，不過數(shù)端：或曰鄉(xiāng)舉德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采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jīng)生樸學(xué)而考大義，此數(shù)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歷言之。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比粲O(shè)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於此。且自文章而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策、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shè)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稌吩唬骸胺笞嘁匝?，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乎！議者必欲以策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zhì)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jīng)學(xué)古者莫如孫復(fù)、石介，使孫復(fù)、石介尚在，則迂闊矯誕之士也，又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shù)，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jīng)史，綴緝時務(wù)，謂之策括。待問條目，搜抉略盡，臨時剽竊，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為文也，無規(guī)矩準繩，故學(xué)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xué)之士，付難考之吏，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榜，故是弊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眾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quán)要請讬之害，卒使恩去王室，懽歸私門，降及中葉，結(jié)為朋黨之論。通榜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取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已變而為進士，曉義又皆去以為明經(jīng)，其馀皆樸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jīng)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博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xué)，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注疏，粗論大義，而望其才能增長，亦已疏矣。臣故曰，此數(shù)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其遠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總覽眾材，經(jīng)略世務(wù)，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區(qū)區(qū)之法，何預(yù)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搢好佛，荙人事而修異教，大惓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以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說，子貢不得而聞，而今之學(xué)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哉！今士大夫以佛、老為圣人，鬻書於市者，非《莊》、《老子》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豈此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勵世摩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敕有司，試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xué)，博通經(jīng)術(shù)者，雖樸不廢，稍涉浮誕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xué)術(shù)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世之風，則天下幸甚。） 上得軾議喜曰：“吾固疑此，得軾議釋然矣?！奔慈照僖姡瑔枺骸昂我灾?？”軾對曰：“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愿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然后應(yīng)之?！鄙香と宦犑埽唬骸扒淙?，朕當詳思之?！彼眨蠁柾醢彩暂Y為人何如？安石知軾素與己異，疑上亟用之也，因問上曰：“陛下何以召見軾？”上曰：“見軾議學(xué)校貢舉異於諸人，故召見之。且道軾對語曰：‘陛下何以召見臣？’朕為言：‘見卿議事有所喻，故召問卿。’對曰：‘陛下如此錯矣，人臣以得召見為榮，今陛下實未知臣何如，但以臣言即召見，恐人爭為利以進?！种^朕與人官太速，后或無狀，不能始終。此說何如？”安石曰：“陛下與人官，患在不考實，雖與何害！”上曰：“軾又言：‘兵先動者為客，后動者為主，主常勝客，客常不勝，治天下亦然。人主不欲先動，當以靜應(yīng)之於后，乃勝天下之事。’此說何如？”安石曰：“軾言亦是，然此道之經(jīng)也，非所謂道之變，圣人之於天下感而后應(yīng)，則軾之言有合於此理。然事變無常，固有舉事，不知出此，而圣人為之倡發(fā)者。譬之用兵，豈盡須后動然后能勝敵！顧其時與勢之所宜而已?！鄙显唬骸扒溲匀绱藰O精。”又言：“軾宜以小事試之何如？”安石曰：“臣已屢奏試人當以事，此言誠是也?！卑彩驑O稱呂惠卿。其后，上復(fù)謂曾公亮曰：“蘇軾奏對明敏，可試也。”公亮曰：“京師無可試者?！蓖醢彩唬骸拜Y亦非久當作府推?！鄙显唬骸坝幂Y修中書條例?！卑彩唬骸拜Y與臣所學(xué)及議論皆異，別試其事可也?！庇衷唬骸氨菹掠拗袝鴹l例，大臣所不欲，小臣又不欲。今軾非肯違眾以濟此事者也，恐欲故為異論，沮壞此事。兼陛下用人，須是再三考察，實可用乃用之。今陛下但見軾之言，其言又未見可用，恐不宜輕用?！?em>（《紀事本末》卷六十二。案：《臨川集》安石《乞改科條制劄子》云：伏以古之取士，皆本於學(xué)校，故道德一於上，而習(xí)俗成於下，其人材皆足以有為於世。自先王之澤竭，教養(yǎng)之法無所本，士雖有美材而無學(xué)校師友以成就之，議者之所患也。今欲追復(fù)古制以革其弊，則患於無漸。宜先除去聲病對偶之文，使學(xué)者得以專意經(jīng)義，以俟朝廷興建學(xué)校，然后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於天下，庶幾可復(fù)古矣。所對明經(jīng)科欲行廢罷，并諸科元額內(nèi)解明經(jīng)人數(shù)添解進士，及更俟一次科場，不許新應(yīng)諸科投下文字，漸令改習(xí)進士。仍於京東、陜西、河?xùn)|、河北、京西五路先置學(xué)官，使之教導(dǎo)。於南省所添進士奏名，仍具別作一項，止取上件京東等五路應(yīng)舉人并府監(jiān)諸路曾應(yīng)諸科改應(yīng)進士人數(shù)。所貴合格者多，可以誘進諸科蔊習(xí)進士科業(yè)。如允所奏，乞降敕命施行?！秱骷壹罚核抉R溫公二年五月《議貢舉狀》云：臣準御史臺牒，準敕節(jié)文：“天下學(xué)校貢舉之法，宜令兩府、兩省、待制以上，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僚，各限一月，具議狀聞奏者?！背悸劇对姟吩疲骸盁o競惟人，四方其訓(xùn)之?！毖杂婌短煜抡撸瑹o如得人。得人而任之以事，則四方斯順之矣。臣竊惟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世之甚者也。何以言之？自三代以前，其取士無不以德為本，而未嘗專貴文辭也。漢世始置茂才、孝廉等科，皆命公卿大夫、州郡舉有經(jīng)術(shù)德行者，策試以治道，然后官之。故其風俗，敦尚名節(jié)。降及末世，雖政衰於上，而俗清於下，由取士之術(shù)素加獎勵故也。魏晉以降，貴通才而賤守節(jié)，習(xí)尚浮華，舊俗益敗。然所舉秀、孝，猶以經(jīng)術(shù)取之。州郡皆置中正，以品其才行，一言一動之失，或終身為累，士猶競競不敢自放。隋始置進士，唐益以明經(jīng)等科，而秀、孝遂絕，止有進士、明經(jīng)二科，皆自投牒求試，不復(fù)使人察舉矣。進士初但試策，及長安神龍之際，加試詩賦。於是進士專尚屬辭，不本經(jīng)術(shù)，而明經(jīng)止於誦書，不識義理。至於德行，則不復(fù)誰何。自是以來，儒雅之風，日益頹壞。為士者狂躁險薄，無所不為，積日既久，不勝其弊。於是又設(shè)謄錄封彌之法，蓋朝廷苦其難制，而有司急於自營也。夫欲搜羅海內(nèi)之賢俊，而掩其姓名以考之，雖有顏、閔之德，茍不能為賦、詩、論、策，則不免於遭擯棄，為窮人，雖有跖蹻之行，茍善為賦、詩、論、策，則不害於取高弟，為美官。臣故曰“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世之甚者”，非虛言也。今幸遇陛下圣明，心知貢舉之極弊，慨然發(fā)憤，深詔群臣，使得博議利病，更立新規(guī)，是千載一時也。議者或曰：“古人鄉(xiāng)舉里選，今欲知士之德行，宜委知州、知縣者采察其實，保而薦之?！背吉氁詾椴蝗唬耪叻值亟▏?，自卿大夫士，皆以其國人為之，猶患處士之德行不可得而詳也。故又擇其鄉(xiāng)之賢者，使為閭胥、比長，自幼及長，朝夕察其所為，然后士之德行美惡，莫得而隱也。今夫知州、知縣雜四海九州之人，遠者三歲而更，近者數(shù)月而更，或初到官即遇科場，遽責之知所部士人之德行，誠亦難矣。又應(yīng)開封府舉者，常不減數(shù)千人，而開封府獄訟之繁，知府者自旦至暮耳不暇聽，目不暇視，又有馀?？墒怪鞌?shù)千人之德行乎！議者又曰：“宜去封彌謄錄，委有司考其文辭，參以行實而取之?！背吉氁詾椴蝗弧７蚴恐滦?，知州縣者尚不能知，而有司居京師，一旦集天下之士，獨以何術(shù)知之？其術(shù)不過以眾人之毀譽決之。孔子曰：“眾好之，必察焉；眾惡之，必察焉?！狈虮娭畾ёu，庸詎足以盡其實乎！必如是行之，臣見其愛憎互起，毀譽交作，請讬公行，賄賂上流，謗讟并興，獄訟不息，將紛然淆亂，朝廷必厭苦之而復(fù)用封彌謄錄矣。夫封彌謄錄，固為此數(shù)者而設(shè)之也。譬猶筑防以鄣洚水也，今不絕其源而徒去其防，則橫流之患愈不可救矣。臣雖至愚，平生固嘗竭其思慮，欲以少救其弊，今敢試陳二策，乞陛下俯加裁擇。臣聞上之所為，下之所歸也。國家從來以賦、詩、論、策取人，不問德行，故士之求仕進者，日夜孜孜，專以習(xí)賦、詩、論、策為事，惟恐不能勝人。父教其子，兄勉其弟，不是過也。今若更以德行取人，則士之力於德行，亦猶是也。誠風化清濁之原，歷代訛謬而不悟，必待圣朝然后正之者也。夫德行修之於心，藏之於身，雖家人有所不知，況於鄉(xiāng)黨，況於州縣，況於朝廷，將何從知之？故必待明哲公正之臣知而舉之，然后四海之士皆可得而官使也。然舉薦之法既行，則于求屬請誠所不能無也。要在所舉非其人者，國家以嚴法繩之，勿加恩貸，則茍且徇私之人皆知懼矣。且國家以德行取士，則彼貪猾輕躁之人，依附權(quán)要枉道求進者，皆為清議所貶，見棄於時，雖有舉者，必不多矣。臣愚欲乞今后應(yīng)係舉人，令升朝官以上歲舉一人，提點刑獄以上差遣者歲舉二人，諫議大夫或待制以上歲舉三人。不以所部非所部，鄉(xiāng)里非鄉(xiāng)里，除自己親戚及曾犯真刑，或私罪情理重曾經(jīng)罰贖，及不孝不友、盜竊淫亂明有跡狀者不得舉外，其馀皆得舉之。仍於舉狀內(nèi)明言“臣今保舉某州某科某人有學(xué)術(shù)節(jié)行，乞賜召試。”若舉狀既上之后，卻有前后諸般違礙事發(fā)，其舉主并依律文貢舉非其人分故失，從公私罪定斷。受贓而舉者，以枉法論。其舉狀，逐時送下禮部貢院，置簿記錄。若應(yīng)舉人而不舉者，歲終委貢院勘會姓名聞奏，乞嚴加朝典。每遇三年一開貢舉，委貢院截自詔下之日勘會。選擇舉主最多者從上取之，舉主數(shù)同，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后為次，其舉主曾有贓罪，及見停閑身亡，或在合參人數(shù)外者，并不準。倍於每次科場南省之奏名人數(shù)，具姓名聞奏，乞下本貫發(fā)遣赴闕。其本貫更不考試，即具申狀解送赴貢院，仍出公憑給付逐人，令赴貢院照會。限十一月內(nèi)取齊，十二月內(nèi)引見，正月內(nèi)考試。其試官或朝廷臨時添差。進士試經(jīng)義策三道，子史策三道，時務(wù)策三道，更不試賦、詩及論。明經(jīng)及九經(jīng)等諸科，試本經(jīng)及《論語》、《孝經(jīng)》大義，共四十道，明經(jīng)加試時務(wù)策三道，其帖經(jīng)、墨義一切皆不試。對策及大義，但取義理優(yōu)長，不取文辭華巧。唯所對經(jīng)史乖僻，時務(wù)疏闊者，即行黜落。其奏名人數(shù)，并依科場舊制。若合格者少，即不滿舊數(shù)，亦聽。至御試時，進士、明經(jīng)各試時務(wù)策一道，九經(jīng)等諸科，試本經(jīng)大義十道，所有名字高下，并只以舉主多者為上。舉主數(shù)同者，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后為次。其舉人所納家狀，及授官后吏部所給告身，并須開坐原初舉主人數(shù)、姓名。若及第后犯私罪、情理重及贓罪，其舉主并減一等坐之；未及第者減三等。皆不以去官及赦原。如此，則并臣不敢挾私妄舉，士人皆崇尚經(jīng)術(shù)，重惜操履，風俗丕變矣。朝廷若不能行此保舉之法，其次莫若修學(xué)校之法以取之。臣伏見自慶歷以來，天下諸州雖立學(xué)校，大抵多取丁憂及停間官員以為師長，藉其供給，以展私惠，聚在仕官員及市井豪民子弟十數(shù)人，游戲其間，坐耗糧食，未嘗講習(xí)，修謹之士多恥而不入。間有二千石自謂能興學(xué)者，不過盛修室屋，增置莊產(chǎn)，廣積糧儲，多聚生徒，以邀虛名。師長之人自謂能立教者，不過謹其出入，節(jié)其游戲，教以鈔節(jié)經(jīng)史，剽竊時文，以夜繼晝，習(xí)賦、詩、論、策，以取科名而已。此豈先王立學(xué)之意邪！於以修明圣道，長育人材，化民成俗，固已疏矣。臣欲乞自今天下州學(xué)，只許置教授一人，委本州長吏於本處命官中選擇無過犯、有節(jié)行、能講說、為眾所服者，舉奏補充。若本州無人，則奏乞下銓司選差，委銓司於見在銓選人內(nèi)揀選進士、明經(jīng)諸科出身人，歷任無贓私罪、能講說經(jīng)書者奏，補充逐州教授。仍令國子監(jiān)試講說經(jīng)書。應(yīng)舉人初入學(xué)者，并為外舍生，唯赴聽講及公試外，不得於學(xué)中宿食。其教授每日講書畢，取在學(xué)諸生姓名，書於垽上，雜置筩中，抽取三人，問以聽過書中疑義三條。使對眾解說。通者置簿記錄，粗者不問，否則有罰。每月中兩次公試，各試所習(xí)舉業(yè)，委教授考校，定優(yōu)劣等第，具姓名出榜，示訖亦置簿記錄。其有過犯者，小過則罰錢，中過則降等，大過則斥出學(xué)，亦置簿記錄。每遇春秋釋奠畢，委教授選擇外舍生到學(xué)及半年以上，自前次釋奠以來說書多通，公試多在優(yōu)等，過犯情輕數(shù)少，即升入內(nèi)舍，為初等生，始聽於學(xué)中宿食。又選擇初等生升為中等生，中等生升為高等生，皆如外舍生之法。其有二人已上比較難決者，即特令說書及試所業(yè)以決之。皆須具狀申本州，委知州、通判更加審覆，委得公當，然后給牒補之；如后來有過降等者，其牒即行抽取毀抹。其教授選擇、糾舉、升降等第若有不公，委知州、通判覺察取勘聞奏，乞行訩替。其開封舉人，舊無府學(xué)，并令寓教於國子監(jiān)。其國子監(jiān)舉人，須實是品官子弟，方得條入學(xué)。其教試選升之法，并與外州同。以直講比教授，判監(jiān)、同判監(jiān)比知州、通判。凡國子監(jiān)、開封府及諸州軍內(nèi)舍高等生額，并用本處解額之半。其中等倍高等，初等倍中等。若人數(shù)未足，則闕之，不得溢額補入。若遇詔下開貢舉，委本處判監(jiān)、同判監(jiān)、知州、通判截自其日，勘會高等生補及半年以上者，具姓名結(jié)罪保明聞奏。仍給予公憑，許令免解直就省試。其高等生占不盡解額，方許本處其馀舉人取解。其中等、初等生於取解時仍別立號，常比其馀舉人多取分數(shù)。所有高等生至省試時，亦別立號，每七人中取一人奏名。如此，則舉人亦稍蔊經(jīng)術(shù)，敦行義矣。夫經(jīng)術(shù)深淺，非程試所能知；行義美惡，非朝夕所能察。今使之處於學(xué)校，經(jīng)二三年累經(jīng)選擇升至高等，又占解額，妨眾人進取之路，若其行義少有過差，必不為眾人所容矣。由此觀之，其高等生經(jīng)術(shù)則講說常通，文藝則屢入高等，過犯則全然輕少，行義則為眾所服，比之糊名謄錄，考其一日所試詩、賦、論、策，偶有所長而取之者，相去遠矣。況近年舉人或一無行能，橫遇恩澤、幸得免解者，不可勝數(shù)。今高等生行能如此，裁免一解，豈足惜哉！此學(xué)校之法也。若朝廷又不能如此，只於舊條之中毛舉數(shù)事，微有更張，則於取士之道？無所益，徒更煩苛，不若悉循舊貫之為愈也?！段墨I通考》卷三十一：神宗熙寧二年，議更貢舉法，罷詩、賦、明經(jīng)諸科，以經(jīng)義、論、策試進士。王安石以為古之取士俱本於學(xué)，請興建學(xué)校以復(fù)古，其明經(jīng)諸科欲行廢罷，取元解明經(jīng)人數(shù)增進士。直史館蘇軾上議，上以問安石，安石曰：“若謂此嘗多得人，自緣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xué)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不習(xí)，此乃科法敗壞，人才致不如古。”其后，乃卒如安石議?！队窈！肪戆偈何鯇幎晁脑挛煳?，詔執(zhí)經(jīng)藝者專誦數(shù)，趨鄉(xiāng)舉者狃文辭，并臣詳議，別為新規(guī)。翰林學(xué)士韓維議，請罷詩賦，各習(xí)一大經(jīng)，問大義十道。集賢學(xué)士蘇頌議，先士行而后文藝，去封彌謄錄之法，先行之州縣，使有司?？疾?，庶幾存鄉(xiāng)舉里選之遺范。程顥言：“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請修學(xué)校，尊師儒。縣令每歲與學(xué)之師以鄉(xiāng)飲之禮，會其鄉(xiāng)老學(xué)者，眾推經(jīng)明行修材能可任之士，升於州之學(xué)，以觀其實?？な赜謿q與學(xué)之師行鄉(xiāng)飲酒之禮，大會群士，以經(jīng)義、性行、材能三物賓興其士於大學(xué)，大學(xué)聚而教之，歲論其賢者能者於朝，謂之選士。朝廷問之經(jīng)，以考其言；試之職，以觀其材，然后辨論差等而命之職。”四年二月丁巳朔，罷明經(jīng)科，進士罷詩、賦、帖經(jīng)、墨義。）
１、六月（案：錢大昕《朔閏考》：六月丙申朔。癸卯，添差弓手，富弼、曾公亮不肯，即罷參照。《長編》卷二百十六：熙寧三年冬十月乙酉，詔罷弓手。原注：添差弓手當考。其始二年六月八日，富弼、曾公亮不肯，即罷參照。案：原文已佚，據(jù)原注輯此。）
?。病⑿梁?，趙國公守巽長子世清坐爭襲封不當，自茂防降左武衛(wèi)大將軍、郢州防奭使。（《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癸丑，王珪等言承襲。原注。）
?。?、丁未，翰林學(xué)士呂公著言：“潁川人常秩，道德修於鄉(xiāng)里，名實著於海內(nèi)，欲乞召置臺閣”。詔本州長吏敦遣赴闕。（《紀事本末》卷六十五。案：詔秩赴闕，初詔在治平四年十月癸丑，可考。）
?。?、丁巳，詔右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呂誨落中丞，以本官知鄧州。（《紀事本末》卷五十八。案：《太平治跡統(tǒng)類》云：誨論安石，上使諭解誨，誨執(zhí)愈堅。又奏曰：“臣受國恩，家有忠范，惟知死節(jié)，以圖報效。竊以我國朝開基一百馀年，四方無事，前事固未聞，然太平之久，事固有係於圣慮者。以是思之，尤當謹於措置，謀謨在得人，安危在委任，圖維舊德，推廣恩信，以至萬務(wù)。講求利病，在乎沈幾默運，不當形跡。因事制宜，去弊補廢，上應(yīng)天滅，務(wù)以安靜，乃今日之事。王安石者，本以文章進用，竟遽為輔弼，逢迎上意，張皇一時之事。祖宗法度，首議變更，天下利源，皆欲搖動；斥逐近侍，盜弄權(quán)柄，傾危老成，欲速相位，人情甚郁，公議不容。獨陛下未悟，倚任安石，與之議求治道之要，進退天下之事。臣恐無益於盛時，徒有累於知人?！膘妒前彩笕?，上還其奏，安石乃具謝起視事。安石既視事，益自信，以經(jīng)綸天下為己任，盡變祖宗舊法，專務(wù)聚斂，造出條目，頒於四方，州縣吏奉行，微忤其意則責逐之，所用皆浮薄少年，天下騷然。於是昔之疑誨太過者，媿仰嘆服，以為不及，而誨亦力求外補，遂得罪。）
?。?、是月，薛向除江淮等路發(fā)運使。（《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辛丑，向請運銅陜西鑄錢。原注：云：向二年六月乃除發(fā)運。案：《紀事本末》卷七十六云：熙寧初，薛向為江淮等路發(fā)運使。不系年月，而《長編》原注有年月而不系日，今依附六月末。薛《通鑒》在四月丁未，與《長編》異日月。范忠宣《奏議》云：臣前來累言，薛向在陜西，違條罔上，罪狀顯明，不當曲加恩貸，仍蒙獎用。及張靖不當先於罪人責降，皆是朝廷賞罰之失。將使奸邪得志，盡謂憲典可欺。中人之性易移，悉以張靖為計，遇事皆希旨，蔽惑人主聰明，蓋自中書不合差除，致累陛下圣政。臣雖累曾陳奏，不蒙聽納施行。今又委以六路生靈，使之專治財賦，則薛向奸詐，必更甚於陜西。緣陜西有都轉(zhuǎn)運使、諸路帥臣、走馬承受，皆是朝廷信臣，不為向所統(tǒng)屬，又有非時使命往還訪察。若是臣寮善惡，朝廷易為得聞，而向以巧能彌縫，尚敢肆為欺惑。今來東南六路官吏，皆是向所統(tǒng)攝，又無非時使命采訪，加以吏民懦弱，被苦不能伸陳，即向奸欺，足以自恣。又聞東南諸郡民力多困窮，近復(fù)連被水滅，正要朝廷優(yōu)恤。陛下當遣寬厚仁愛之使，惟令撫養(yǎng)瘡痍，俾得漸就富完，以厚根本，豈宜更令纖巧刻薄之吏別肆誅求？或致民心困窮，亦必別生事變，則於治亂所系非輕。臣居諫垣，豈敢緘默！陛下度臣於向素無嫌隙，又非強愎欲遂己言，何必區(qū)區(qū)頻黷天聽，蓋以朝廷賞罰為重，六路生民可憂，復(fù)遇陛下圣明，其言不可不進。惟望早垂睿斷，勿憚改為，從諫黜邪，二美兼舉，使天下風俗一變，奸人革心，豈不盛哉！如或以掩美嫉能，其言無取，則乞宣示外廷，早行責降。）
?。?、左屯衛(wèi)大將軍克端卒，贈登州防奭使、東牟侯。（《長編》卷二百二十八：熙寧四年十一月乙丑，詔毋得乞為繼嗣。原注。）
仁和張大昌輯注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