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訖時間 起神宗熙寧五年十一月盡其月
卷 名 續(xù)資治通鑑長編卷二百四十
帝 號 宋神宗
年 號 熙寧五年（壬子，1072）
全 文
十一月辛亥，梓州言，知州、司農(nóng)卿、直龍圖閣趙尚寬卒。賜錢五十萬，以尚□有功于民故也。
癸丑，知慶州、寶文閣待制王廣淵為龍圖閣直學(xué)士，再任。初，議廣淵再任，上曰：「與轉(zhuǎn)官或轉(zhuǎn)職?！辜榷唬骸笍V淵能了叛卒事，誠不易得，與轉(zhuǎn)職?！?br />
睦州團練推官、知於潛縣郟亶為司農(nóng)寺丞、兩浙路提舉興修水利。郟亶明年五月二十三日追官。日錄載上語云：郟亶且勿移動。按：亶事訖無成，故安石專以此事為出上意，今不取。林希野史云：癸丑正月一日，中旨：「郟亶修圩未得興工，官吏所見不同，各具利害聞奏?！鼓烁八巨r(nóng)稟覆，亶奉使浙西六郡三十四縣，比戶調(diào)夫，同日舉役，古未嘗有。轉(zhuǎn)運、提刑皆受約束，民愁苦無訴，逃移已多，聞此旨如獲更生。亶到郡方二日，怙勢作威，郡縣苦之，慚沮無以自容。十五日，士民二百餘人詣亶，方與李瑜同坐，觽突入驛庭，亶大駭，識楊季孺及一姓王者，乃以溫辭勞之曰：「可上廳說話?！苟嗽疲骸敢怨聛恚桓疑蠌d?！箒嵲偃６思鹊?，觽從而擁之，觽問作圩不便之事，亶方條陳，觽隨詰之，亶即入幕中取文書展示云：「前所行下條件尚有未盡，今皆改正?！褂傇疲骸杆仑┍疽岳闵嫌诔?，今何得卻云錯誤？」觽大噪，罵曰：「瞎?jié)h誑惑聖聰，欺罔朝廷！」罵聲喧然。亶令兵士指約，觽益前，亶□頭墮地，一小兒在旁，亦為觽?cè)怂鶕簦ハ聫垷?，為觽蹂踐，宅門亦破。季孺姪同出最後，為兵士所執(zhí)，觽又奪去之。亶遂指季孺姓名，牒州根問。亶曰：「我制使也，此可謂拒捍而無臣之禮者，不得以常法處之?！钩酰傇効ね稜?，嚴倅令除去罵亶語，遂易狀再投於州，又以狀詣王漕。狀首全矩年七十一，又易狀以次為首。郡方窮治，民遂畏縮，而亶便欲興役，盡遣諸令出郊標(biāo)遷圩地，官吏愁苦。忽中旨到郡令罷役，亶面如死灰。闔郡傳之，諸令鳴鐃，而人民皆懽闃如脫重辟。按亶責(zé)在六年五月二十三日【一】，希云六年正月一日，恐誤。
河州首領(lǐng)瞎藥等來降，詔以為內(nèi)殿崇班、本州蕃部都監(jiān)，仍賜姓包名約。約者，順之兄，木征謀主也。木征既敗，約始歸熙州聽命。
內(nèi)園使燕達權(quán)發(fā)遣環(huán)慶路駐泊總管，每年賜公使錢一千五百緡，仍先借支二年。先是，綏州之役，達首戰(zhàn)有功。及罷囉兀城堡戍，達率觽護義勇數(shù)千人南歸，賊尾擊甚急，達力戰(zhàn)破之，部曲無所失，威名著於邊部，故自鈐轄躐等遷擢，然以資淺，故令權(quán)發(fā)遣。權(quán)發(fā)遣總管，自達始也。
詔河北緣邊安撫司提舉榷場賣銅錫。
甲寅，詔四園苑差遣不許用恩澤陳乞。此據(jù)御集。 丙辰，太常丞、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刑房公事李承之兼提舉三司帳司、勾院、磨勘司，殿中丞、詳定諸司庫務(wù)利害兼提舉在京市易司呂嘉問兼同提舉。
詔涇原路經(jīng)略司簡發(fā)鎮(zhèn)戎、德順軍第一等弓箭手五千、并景思立所管第六將下正兵一千，準(zhǔn)備策應(yīng)熙河路。以思立向所部兵少，而熙河方圖進取，故命濟師?！ 《∷龋瑱?quán)發(fā)遣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zhèn)、屯田員外郎□審禮兼提舉淤田。司封郎中、知越州孔延之，庫部員外郎、通判裴士傑並衝替。以兩浙提舉鹽事司言延之等沮壞鹽法，虧歲額也。
上謂王安石曰：「市易賣果實，審有之，即太繁細，令罷之如何？」安石曰：「市易司但以細民上為官司科買所困，下為兼并取息所苦，自投狀乞借官錢出息，行倉法供納官果實。自立法已來，販者比舊皆即得見錢，行人比舊官司兼并所費十減八九，官中又得好果實供應(yīng)【二】，此皆逐人所供狀及案驗事實如此。每年行人為供官不給，輒走卻數(shù)家，每糾一人入行，輒訴訟不已。今自立法數(shù)月以來，乃有情願投行人，則是官司利便可知。止是此等皆貧民無抵當(dāng)，故本務(wù)差人逐日收受合納官錢，初未嘗官賣果實也。陛下謂其繁細，有傷國體，臣愚竊謂不然。今設(shè)官監(jiān)酒，一升亦賣，設(shè)官監(jiān)商稅，一錢亦稅，豈非細碎？人不以為非者，習(xí)見故也。臣以為酒稅法如此，不為非義。何則？自三代之法固已如此。周官固已征商，然不云須幾錢以上乃征之。泉府之法，物貨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其價買之，以待買者【三】，亦不言幾錢以上乃買。又珍異有滯者，斂而入于膳府，供王膳，乃取市物之，滯者。周公制法如此，不以煩碎為恥者，細大並舉，乃為政體，但尊者任其大，卑者務(wù)其細，此先王之法，乃天地自然之理。如人一身，視、聽、食、息，皆在元首，至欲搔癢，則須爪甲。體有小大，所任不同【四】，然各不可闕。天地生萬物，一草之細，亦皆有理。今為政但當(dāng)論所立法有害於人物與否，不當(dāng)以其細而廢也。市易務(wù)勾當(dāng)官乃取賈人為之，固為其所事煩細故也，豈可責(zé)市易務(wù)勾當(dāng)官不為大人之事？臣以謂不當(dāng)任煩細者，乃大人之事。如陛下朝夕檢察市易務(wù)事，乃似煩細，非帝王大體，此乃書所謂『元首叢脞』也。陛下修身，雖堯、舜無以加，然未能運天下者，似於大體未察，或代有司職，未免叢脞。書稱『庶績咸熙』，又曰『庶績其凝』。帝王收功，當(dāng)如陽之熙，如陰之凝。陛下於政事尚未能熙，固未能凝。譬如天方春時，陽氣將熙，乃吹以涼風(fēng)，摧以霜霰，即萬物豈能敷長？物尚不能敷長，即何由致成實？」上笑且曰：「買得果實，誠比舊極佳，行人亦極便，但行人皆貧弊，宜與除放息錢?！拱彩唬骸感腥吮扰f已各蘇息【五】，可以存活，何須除放息錢？若行人已蘇息，比舊侵刻之苦已十去八九，更須除放息錢，即見今商稅所取，不擇貧富，固有至貧乏人尚為稅務(wù)所困，亦合為之蠲除。既未能蠲除彼，何獨蠲除此？今諸司吏祿極有不足，乃令乞覓為生，不乞覓即不能自存，乞覓又犯刑法。若除放息錢，何如以所收息錢增此輩祿?！拱彩衷唬骸副菹虏恢池浝嫉炔挥嬘袩o，此足風(fēng)化天下，使不為利。至於為國之體，摧兼并，收其贏餘，以興功利，以捄艱阨，乃先王政事，不名為好利也?！勾硕沃焓纺死M之六年正月七日，今仍附本日。
明日，進呈內(nèi)東門及諸殿吏人名數(shù)白上曰：「從來諸司皆取賂於果子行人，今行人歲入市易務(wù)息錢，幾至萬緡，欲與此輩增祿?！股显唬骸钢T殿無事，惟東門司事繁，當(dāng)與增祿?！拱彩唬骸溉缛雰?nèi)內(nèi)侍省吏人亦當(dāng)與增祿，蓋自修宗室條制，所減貨賂甚多故也?！股嫌衷唬骸复笞谡纠羧艘嘁伺c定祿法，免困擾宗室。宗室漸有官卑及不得官者，不宜更令吏人乞取困擾之。先帝每遷官，此輩所乞取須數(shù)十千。」安石曰：「宗正吏止十二三人，更與量增祿，即可行重法?！勾硕沃焓纺死M之三年八月二十三日，今依日錄，仍附見此。
安石又言：「市易務(wù)如果子行人事，才立得七行法，如此類甚觽，但以陛下檢察太苛，故使臣畏縮不敢經(jīng)制。臣以謂陛下不當(dāng)擾之使怠惰因循，令細民受弊也?！和跏∥q』，『歲、月、日、時無易』，『乂用明，俊民用章』。今陛下未見叢脞，乃責(zé)市易務(wù)煩細，此乃所謂歲月日時既易。士之有能、有為者畏縮不敢有為，俊民與怠惰無能之人同，即微而不章矣?！?br />
又錄廛人、泉府事白上曰：「此周公所為也。」上曰：「周公事未能行者豈少？」安石曰：「固有未能行者。若行之而便於公私，不知有何不可，而乃變易以從流俗所見？」上因言重祿法，曰：「聞吏舊日受賕多於今祿所得?！拱彩唬骸杆秒m多，然須姦猾敢犯法者乃多得，而懦善畏法者所得未必多於今也。左藏自來號為脂膏，然招人常不足，自賦重祿以來，所招人乃不闕。」上曰：「賦祿立重法，兼可召得顧惜行止人，兼為免刺面，所以人樂應(yīng)募也?！怪焓芬灾氐摲ǜ饺臧嗽露?，今仍見於此。陳瓘論曰：神考聖訓(xùn)謂市易法苛細，恐其有害細民，故初欲罷之，所以懷保小民也。而安石則曰「非帝王大體」，此書所謂「元首叢脞」也。神考沮抑呂嘉問，所以去蟊賊而養(yǎng)嘉穀也，乂之用明，何以加此？安石則曰「俊民不章」矣。借典、謨、洪範(fàn)之言以文私意，豈獨此哉！
戊午，殿前都虞候、邕州觀察使、環(huán)慶路副都總管竇舜卿為刑部侍郎、提舉西京崇福宮。先是，舜卿罷環(huán)慶，夜行失道，墮澗中幾死，以疾自請換文資故也。王安石白上曰：「舜卿曾為朝廷了荊湖蠻事，以身親矢石，定一方之難，又在西方領(lǐng)兵亦有勞。今以病去職，為觀察使，月請料錢二百千，故不敢當(dāng)，乞換文資。雖世俗所見，亦以為舜卿須換文資，不可坐受重祿。如舜卿以身徇國，亦粗有勞，更請觀察使料錢，閑坐二十年，亦不過數(shù)萬貫，然人情皆以為厚祿非安坐所當(dāng)享。今一州一縣便須有兼并之家，一歲坐收息至數(shù)萬貫者，此輩除侵牟編戶齊民為奢侈外，於國有何功而享以厚奉？然人情未嘗以為此輩不當(dāng)享此厚奉者，習(xí)所見故也。天命陛下為神明主，敺天下士民使守封疆，衛(wèi)社稷，士民以死徇陛下不敢辭者，何也？以陛下能為之主，以政令均有無，使富不得侵貧，彊不得淩弱故也。今富者兼并百姓，乃至過於王公，貧者或不免轉(zhuǎn)死溝壑，陛下無乃於人主職事有所闕？何以報天下士民為陛下致死！」
庚申，詔杭州選捍江兵四百人為教閱捍江指揮，專習(xí)武藝，候教閱精熟，於昨差屯駐京東一千人內(nèi)減四百人。
兵部員外郎、知制誥、提舉崇禧觀錢公輔卒。
章惇言：「招諭梅山蠻猺令作省戶【六】，皆懽喜，爭開道路，迎所遣招諭人。得其地，東起寧鄉(xiāng)縣司徒嶺，西抵邵陽白沙寨，北界益陽四里河，南止湘鄉(xiāng)佛子嶺?！褂盅阅?、北江事亦各有序，且言恐進奏院漏洩所奏事。上令入內(nèi)內(nèi)侍省下文字。此據(jù)會要五年十月事，今附見。
壬戌，龍圖閣直學(xué)士□中復(fù)知永興軍，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李肅之知青州，知慶州、龍圖閣直學(xué)士王廣淵【七】知渭州，陝西都轉(zhuǎn)運使、天章閣待制楚建中知慶州。
時方議責(zé)郭逵，上欲用張詵帥慶，移廣淵帥渭，僉以為前有處置叛卒之語，用詵恐慶卒驚疑。安石曰：「慶、渭有何異？若詵可帥慶，何故不可帥渭？」上以為渭非詵所任，僉以為如上旨，乃議用劉庠、李肅之、孫永、張景憲及建中。上以李肅之非其任，安石曰：「此數(shù)人者，永差勝?！股显唬骸赣狼皫浨?，極不善?！拱彩唬骸覆顒兮约懊C之耳?！褂衷唬骸笐c與渭皆帥府，詵可帥慶，即可帥渭。」文彥博曰：「美錦不可使學(xué)者製，必須經(jīng)諳乃可用。建中頗嘗歷西事，詵在秦州，亦熟秦州事。若秦帥有闕，用詵為允?！股显唬骸冈枒?yīng)副熙河事亦穩(wěn)審，呂公弼見乞罷，令詵帥秦甚善。高才則無所不宜，若中才即經(jīng)諳乃可用?！拱彩唬骸溉似埛遣?，家事亦不曉，茍才，則所至能辦事。張詵在夔路了蠻事，豈詵素習(xí)？應(yīng)副熙河穩(wěn)審，又非素到熙河。今諸路同對一夏國，平時但以奉行朝廷政令，訓(xùn)練士卒為職業(yè)。職業(yè)一耳，茍可帥一路，即餘路皆可?！股辖K欲留詵帥秦，乃曰：「廣淵亦欲移，令廣淵帥渭，建中帥慶?！拱彩唬骸附ㄖ袔洃c，恐不及詵。建中雖見任待制，置帥不應(yīng)論官職大小?！股显唬骸冈柟虅俳ㄖ幸病！褂衷唬骸溉硕喾菑V淵，及帥慶，乃能了叛卒事?！柜T京曰：「廣淵非端良，故人多毀之。」安石曰：「廣淵在慶州，奏事皆實，殊無詐妄。論其才，即素不謂如建中也?！箯┎┰唬骸溉吮仨毥?jīng)諳事，如李石被逐於太原，李絳被殺於興元，總為不經(jīng)諳彼處軍情耳?！拱彩唬骸复藘扇藷o可悔恨，自是朝廷無紀綱，不能制馭小人，小人放恣，所以被逐、被殺，豈得云絳不經(jīng)諳事故被殺？若朝廷所為如此，絳雖經(jīng)諳事，將如彼何？」
命秦鳳路鈐轄周永清專提舉訓(xùn)練本路上等義勇。從呂公弼請也。
權(quán)發(fā)遣都水監(jiān)丞周良孺言：「奉詔相度陝西提舉常平楊蟠所議洪口水利，今與涇陽知縣侯可等相度，欲就石門創(chuàng)口，引水入侯可所議鑿小鄭泉新渠，與涇水合而為一，引水並高貳古鄭渠南岸。今自石門以北，已開鑿二丈四尺，此處用約起涇水入新渠行，可溉田二萬餘頃。若開渠直至三限口合入白渠，則其利愈多，然慮功大難成。若且依可等所陳，迴洪口至駱喰項合白渠，行十餘里，雖溉兩旁高阜不及，然用功不多，既鑿石為洪口，則經(jīng)久無遷徙之弊。若更開渠至臨涇鎮(zhèn)城東，就高入白渠，則水行二十五里，灌溉益多?；虿灰怨Υ鬄殡y成，遂開渠直至三限口五十餘里，下接耀州雲(yún)陽界，則所溉田可及三萬餘頃，雖用功稍多，然獲利亦遠?！乖t用良孺議，自石門創(chuàng)口至三限口，合入白渠興修，差蟠提舉。又令入內(nèi)供奉官黃懷信乘驛相度功料。先是，上閱鄭渠利害，王安石曰：「此事正與唐州邵渠事相類，從高瀉水，決無可慮。陛下若捐常平息錢助民興作，何善如之！」上曰：「縱用內(nèi)藏錢，亦何惜也?！?br />
癸亥，翰林侍讀、給事中、知定州滕甫為禮部侍郎。先是，上批：「甫十二月滿二年，令取旨?！轨妒菆?zhí)政進呈，上曰：「誰可代甫者？或且令再任?！共掏υ唬骸负颖敝T鎮(zhèn)與陝西不同，二年為一任，推恩太優(yōu)，恐合三年為任?！够蛑^陝西若無事，當(dāng)與河北同，以三年一任為允。王安石謂自今以三年為一任，甫仍乞依舊例推恩。上從之?！ ≡t宣徽南院使、雄武軍留後、判渭州郭逵落宣徽南院使，知潞州；通判秦州、太常少卿馮潔己，管勾機宜文字、殿中丞蕭敦善【八】，河南府鞏縣主簿張繢、司理參軍張續(xù)，勘管光祿寺丞杜純並衝替；前知通遠軍王韶罰銅八斤【九】。
初，商人元瓘與韶以利交，後投韶效用。時有中書劄子，元瓘不得於市易司勾當(dāng)。去年正月，韶託以瓘諳習(xí)商販，令管勾機宜黃察因幹事入京投狀待漏院，乞瓘依舊勾當(dāng)。未報，而韶赴闕，改瓘名仲通，令在本司變轉(zhuǎn)茶綵及雇女奴，與川交子五千緡并度牒置公用。仲通□留六百餘千，逵知仲通違朝旨勾當(dāng)，即捕仲通，令敦善、繢訊鞫，得韶贓狀；又點檢官鈔歷不同，奏韶侵貸官錢，送仲通司理院，潔己監(jiān)勘。仲通稱韶借智緣銀二百兩，并逮黃察治券馬錢，事連部將王君萬。韶申有緊切事，已遣君萬入蕃勾當(dāng)，候回日發(fā)遣。純奏韶託以邊事，侮玩制問，不肯發(fā)遣。會純遭父喪，改御史蔡確就劾，盡變其獄。遣確在七月戊子。至是，奏案上，逵反坐憑仲通虛詞指定韶罪，潔己、續(xù)禁無罪命官，察、敦善、繢不申長吏取判，枷考罪人，純奏韶處置邊事，輕舉無謀，雖會赦或去官，猶責(zé)及之。朱本云：逵坐奏劾王韶盜貸官錢不實，潔己等以附會逵，推勘不直，韶以違朝旨與元瓘改名【一○】，及狀內(nèi)虛妄，具獄上，雖皆會赦降去官，特責(zé)之。與墨本差不同，今附注此。上初欲候純喪除，別與差遣，王安石曰：「純奏韶出入不明，不可根勘，乞更不治中書條析問難，及奏至，乃略無不明之事，若非純挾姦，何故如此？且被旨令勘事，乃言不可勘，至討奄東事，非職事所預(yù)，又在勘院，初不知事端，乃反奏韶不合誅殺，不知此是何意?！股夏肆罴円佬n替例。
司農(nóng)寺言：「已定京東路役法，欲自熙寧七年推行。若雇錢及役使重輕尚有未盡，委轉(zhuǎn)運、提點刑獄、提舉司詳具申寺?！箯闹?。
甲子，詔賜廣南西路常平司度牒千，為糴本【一一】。
詔熙河路置鈐轄二員、路分四員、走馬承受一員，熙州通判二員、曹官三員、駐泊監(jiān)押三員、物務(wù)監(jiān)官九員。
詔令皇城使程昉、河北緣邊安撫司屯田司同相度滄州界塘泊利害，及邊□淀灘地令人戶指射栽種桑棗榆柳。先是，議者以河朔地平，自保塞東雖以塘泊隔敵騎，而西至滿城僅二百里，乃無險可恃，故向者敵入寇嘗取道於此，謂宜植榆為塞，異時可依為阻固，以禦奔突之患，故有是詔?！ ∫页?，知熙州王韶言，招納穆楞川東抹邦一帶大首領(lǐng)溫布察克罝等及所部首領(lǐng)三百八十七人，各補副軍主等職名，仍第支料錢。
丁卯，貶太子中允、權(quán)監(jiān)察御史裏行張商英為光祿寺丞、監(jiān)荊南稅。先是，商英言：「博州官吏失入贓不滿軍賊二人死罪，樞密院檢詳官劉奉世黨庇親戚，令法官引用贓滿五貫絞刑斷例，稱博州官吏不見斷例，失奏裁，止從杖罪取勘。又院吏任遠恣橫私徇凡十二事，而樞密院黨庇不案治，外人莫不聞知?！轨妒菢忻苁垢蔽膹┎?、□充、蔡挺因此不入院，遣吏送印於中書，中書不受。上問之，遣使促彥博等入院，彥博等言：「臺官言臣等黨庇吏人，與之相知，漏泄上語【一二】，乞以其章付有司明辨黑白，然後正臣等違命之罪?！股逃⒂盅裕骸钙蛞猿妓圆┲菔胄堂掠兴径▕Z，并以任遠事送開封府根治。若臣言不當(dāng)，甘伏斧鉞?！轨妒峭醢彩唬骸覆┲菔拢倮舯緹o罪，密院尚不合令科應(yīng)奏不奏之罪。」上曰：「博州事分曉，任遠事如何？」安石曰：「若言取受甚多，令有司如何推究？又恐新法已前，於法不得受理?！股显唬骸复嗽谛路ㄇ?。」安石曰：「如此，則無可推究者?！股显唬骸干逃?dāng)如何行遣？」安石曰：「密院方治御史李則事，商英乃隨攻博州事以報之。李則事，御史所治誠不當(dāng)，不自咎，更挾忿攻人，豈所謂懷忠良以事君者？」故有是命。
先是，臺勘劫盜李則死罪失出，奉世駁之，詔糾察刑獄司劾治，商英遂上章歷詆執(zhí)政，言：「此出大臣私忿，願陛下收還主柄，自持威福，使臺諫為陛下耳目，無使為近臣脅遷?！股蠟橥Ｔt獄。商英坐是與安石忤，及言博州事，彥博又疑商英陰附中書，故不能平。商英既坐出，上謂安石曰：「御史言事不實，亦常事。彥博等別有意，乃以為御史欲併樞密院歸中書，不知御史初無此議論也。」安石曰：「中書欲併密院，果何利？若謂臣與彥博等多異論，故併密院，臣顧與彥博合議政事。姑以利害言之，臣何苦欲併密院?！谷芜h、李則事，商英本章未見。劉孝孫柏臺集有奏議，可考。蓋沂州元斷軍賊李則罪當(dāng)斬，審刑院、大理寺皆以沂州所斷為是，而刑部詳覆官陳端謂則當(dāng)減等，劉奉世遂舉劾。詳孝孫奏議，御史乃失入，而實錄張商英傳乃云失出，新傳又改云從輕典，不知何故，當(dāng)求商英本章參定刪修。又密院時政記，十月五日，御史臺坐失入李則死罪，與劉孝孫合，與實錄及新傳俱不同。任遠事，見六年四月十三日。文彥博集有彥博等所上七章，今具注此。彥博等言：以臺官上言黨庇密院吏人任遠，及稱樞密使副與任遠相知，又引姚崇只為庇一吏人罷相，今早已面奏臣等以才薄體輕，頻致御史論奏，難以冒處樞要，乞便歸西府，杜門待罪。今蒙聖慈特降中使傳宣，各令便歸院供職。臣等內(nèi)訟，實難更赴密院【一三】，伏望聖慈蚤賜罷免。又言：臣伏蒙聖慈降中使促令歸院供職，臣與□充等已具劄子奏乞蚤賜罷免，今蒙再降中使傳宣，便令歸院。緣臣等被臺章所言深切，謂如姚崇尚罷相，即臣之望輕德薄，固難冒處機軸，伏望聖明照察，祗罷免臣，庶幾協(xié)中外之議。又言：臣以臺官奏論樞密院事，與□充等並各待罪府第，所有本院印，兩次送納中書，逐次各令送納回，續(xù)蒙差中使押印付臣收管。緣臣與□充等見各待罪俟命，所有樞密院印，伏望聖慈令中書收管。又言：臣等累違聖旨，不即赴院，然事有不可，須至陳論。今臺官言樞密使副黨庇吏人，又與之相知，漏泄上語，此非人臣所可為，況於備位二府者乎？若二府大臣有此，便當(dāng)伏兩觀之誅，豈可更處此位？如臺官誣罔，自繫聖斷。二者含糊不決，茍且取容，不惟四方觀聽謂臣等為何人，實亦上累聖德。早來文字並以面納，乞以臺官章疏付之有司，明辨黑白，然後正臣等違命之罪。望陛下幸察。又言：臣等累具奏聞，見家居待罪，不敢入院，所有密院印及公事，檢會國朝會要，大中祥符七年，命宰臣向敏中權(quán)發(fā)遣樞密、宣徽院公事，時王欽若、陳堯叟、馬知節(jié)皆罷，寇準(zhǔn)未謝故也。自後若樞密皆罷，即命權(quán)掌如此例。今欲乞聖慈早賜指揮。又言：臣以待罪西府，奏乞送樞密院印於中書，及檢祥符中敏中故事，權(quán)發(fā)遣樞密院公事，未嘗指揮。適又準(zhǔn)李舜舉傳宣，令今日且在西府發(fā)遣文字，來日入見。臣等以中書未肯收印，實懼住滯急速文字，容臣等來日入對天顏，口陳誠懇，乞遂前請。又言：臣等早來面陳誠懇，乞遂前請，伏蒙宣諭，盡賜照察，兼聞德音，已令開封府推究任遠取受及試補第充帖房事，其餘所言俱無實跡，更不施行。緣臣等今來待罪，本為臺官言「樞密使副與任遠言語往還及漏泄上語」，只乞辨明虛實。今乃聞先罷臺官，而臣等所乞辨明事節(jié)，卻未蒙施行，於理未安。欲望聖慈盡以臺官所言付開封府根究，臣等不敢固違聖旨，今且在樞密院發(fā)遣急速文字，伏乞早賜免罷，以厭公議。
戊辰，御史中丞鄧綰言：「臺諫官為朝廷耳目，若小有過差，不少加優(yōu)容，使皆以言為戒，非所以廣聞見也。望還商英言職?！共粡摹Ｉ现^王安石曰：「商英被劾，綰乃至出涕言，前此未有此事?！拱彩唬骸溉粢员慧罏閻u，自當(dāng)平時講習(xí)文法。既不能講習(xí)，致有失誤，安可免劾？」
馮京言：「皇城司近差探事人多，人情頗不安?！股显唬骸溉藬?shù)止如舊，探事亦不多，藍元震又小心，緣都不敢乞取，故諸司不安?！箖L言：「外間以為若十日不探到事即決杖，故多捃摭細碎。」上曰：「初無此處分。此輩本令專探軍中事，若軍中但事嚴告捕之法，亦可以防變?！拱彩唬骸笇Ａ钐杰娭惺录礋o妨，若恃此輩伺察外事，恐不免作過。孫權(quán)、曹操用法至嚴，動輒誅殺，然用趙逵、呂壹之徒，皆能作姦亂政。陛下□仁，不忍誅罰，焉能保此輩不作姦？三代聖王且不論，如漢高祖、唐太宗已不肯為孫權(quán)、曹操所為，但明示好惡賞罰，使人臣皆忠信，不敢誕謾，天下事安有蔽匿不聞?wù)?？細碎事縱不聞，何損於治體？欲聞細碎事，卻致此輩作姦，即所損治體不細?！股弦詾槿弧Ｕ履?，巡察謗議時政者可考。
中書奏：「太常禮院言：奉旨詳定僖祖神主祧遷，而判院章衡等請以僖祖為始祖，張師顏等請奉僖祖為別廟，同知禮院蘇梲請以僖祖祔景靈宮者。竊以聖王用禮，固有因循，至於逆順之大倫，非敢違天而變古。今或以夾室在右，謂於宗祏為尊，或以本統(tǒng)所承，措之別宮為當(dāng)。類皆離經(jīng)背理，臣等所不敢知。伏請奉僖祖神主為太廟始祖，遷順祖神主藏之夾室，依禮不諱，孟夏祀感生帝，以僖祖配。」詔恭依。
先是，壬子詔書，四月三日。令學(xué)士院集兩制議。已而兩制乞與待制、臺諫、禮官共議之。上曰：「人本乎初，豈復(fù)議功？當(dāng)時合便施行，不須根議。」王安石曰：「宗廟重事，令兩制議之足矣?！股显唬骸竷芍普l欲如此？」王珪曰：「聞韓維欲如此?！股显唬骸妇S意謂何？」安石曰：「聞維意未以為然，然不知維意欲如何，恐付之禮官即更紛紛。若維特有所見，不妨異論，何勞博引議者為助？欲止令兩制議，議定，送禮官草儀注而已?！股显唬骸干??！?br />
於是翰林學(xué)士元絳，知制誥王益柔、陳繹、曾布，直舍人院許將、張琥上議曰： 自古受命之王，既以功德饗有天下，皆推其本統(tǒng)，以尊事其祖。故商、周以契、稷為始祖者，以其皆承契、稷之本統(tǒng)故也。使契、稷自有本統(tǒng)承其後，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一四】，則自當(dāng)祖其別子，不復(fù)以契、稷為祖矣。所以祖契、稷者，非以有功與封國為重輕也。諸儒適見契、稷有功於唐、虞之際，故以謂祖有功。若祖必有功，則非有功者莫如鯀，而夏后氏何以郊鯀乎？
今太祖受命之初，立親廟自僖祖始。僖祖以上世次，既不可得而知，然則僖祖之為始祖無疑矣。倘以謂僖祖不當(dāng)比契、稷為始祖，是使天下之人不復(fù)知尊祖，而子孫得以有功加其祖考也。況於毀其廟，遷其主，而下祔於子孫之室，此豈所以稱祖宗尊祖之意哉？傳曰：「毀廟之主，陳於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祭于太祖。」今遷僖祖之主而藏於太祖之室，則是僖祖、順祖、翼祖、宣祖祫祭之時，皆降而合食也。情文不順，無甚於此！詩序生民曰：「尊祖也。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蓋言尊祖而不言尊有功，言文、武之功而不言后稷之功，則知推后稷以配天者，非以尊有功也。
秦、漢以來，典章殘闕，祖宗廟祧，始失先王所以尊祖之意，諸儒異論，無所據(jù)考。臣等考之經(jīng)傳，質(zhì)之人情，謂宜以僖祖之廟為始祖之廟，則合於先王之禮意，無所悖戾。
翰林學(xué)士韓維別議曰：臣伏以親親之序，以三為五，以五為九，上殺、下殺、旁殺而親畢矣。聖人制事，存送終之禮，皆以是為限，是觽?cè)酥病Ｈ羝渌慌c觽?cè)送?，則又因事之宜，斷之以義而為之節(jié)文也。
昔先王既有天下，跡其基業(yè)之所由起，奉以為太祖，所以推功美、重本始也。蓋王者之祖，有繫天下者；諸侯之祖，有繫一國者；大夫、士之祖，繫其宗而止，亦其理勢然也。荀卿曰：「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壞，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別貴始。貴始，德之本也?！股w有天下之始若后稷，有一國之始若周公，大夫之始若三桓，所貴者配天也，不祧也，有常宗也，此其所以別也。今直以契、稷為本統(tǒng)之祖，則是下同大夫、士之禮，非荀卿之所謂別也?！ 』蛟唬骸笢⑽?、武去契、稷皆十有餘世，其間子孫衰微奔竄者非一，湯、文、武之有天下，契、稷何與哉？」南宮適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箍鬃釉唬骸妇釉眨羧?！」禹之有天下則然矣，稷，諸侯也，而曰「有天下」，何哉？豈非積累功德，至文王而興乎？孟子曰：「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谷粍t小國亦王之所待也，所謂七十里、百里者，非契、稷所受以遺其子孫之國乎？由是言之，商、周之所以興，契、稷不為無所與也。正考父作頌，追道契、湯、高宗，商所以興【一五】，子夏序詩，稱文、武之功起於后稷，豈虛語也哉？國語亦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狗Y梁曰：「始封必為祖?！鼓蠈m適、孟軻、卜子夏、左邱明、穀梁赤生於周代，其所言皆親聞而見之者，其學(xué)問又俱出於孔子，宜若可信，則尊始祖以其功之所起，秦、漢諸儒亦有所受之也。後世有天下者，皆特起無所因，故遂為一代太祖，所從來久矣。
伏惟太祖皇帝孝友仁聖，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清大亂，子孫遵業(yè)，萬世蒙澤，功德卓然，為宋太祖，無可議者。僖祖雖於太祖高祖也，然仰跡功業(yè)，未見其有所因，上尋世系，又不知其所以始。若以所事契、稷奉之，竊恐於古無考，而於今亦有所未安也。臣以為均之論議未有以相奪，仍舊為便。
若夫藏主合食，則歷代嘗議之矣。然今之廟室與古殊制，古者每廟異宮，今所以奉祖宗者，皆在一堂之上，西夾室猶處順祖之右，考之尊卑之次，似亦無嫌。至于禘、祫，自是序昭穆之祭，禧祖東嚮，禮無不順，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也?？鬃釉唬骸胳镀渌恢w闕如也。」如臣絳等議，非臣所知，此臣所以闕而不敢同也。天章閣待制孫固上議曰：
臣聞先王之禮，本之人情，而為之節(jié)文者也。故不慕古而違當(dāng)世之宜，不因文而失治情之實【一六】，親有簄戚，世有同異，此禮文所以損益變正之不一也。
伏惟太祖皇帝受天命，一四海，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為宋立萬世無窮之基，其為宋始祖而配天受饗，理在不疑。今聞迺欲以僖祖為始封之祖，復(fù)其祧主。夫既以僖祖為始祖，則遂當(dāng)受饗配天，此臣竊所未安也。 七世之廟【一七】，親盡而祧，此萬世大公之通法，未聞有以易之者也。故僖祖之主，於陛下之世，以親盡而祧，在禮適為得正。而今議者以謂人必本乎祖，太祖既已追尊僖祖，則今日當(dāng)以僖祖為本始之祖。是未推王者興起有殊異，而所當(dāng)之世各不同也。夫開國者，其先嘗有功而受封，則後之子孫有天下而推以為始祖，可矣，若夫膺受天命【一八】，特起而得天下者為太祖，亦宜矣。此實先王之禮，人情之所順，而前世之所已行也。今為議者乃鄙絕漢、唐之所行，而純行三代之制以為法，故有僖祖之廟與契、稷無異之說，臣竊以為過矣。
夫本朝之興與商、周異。商、周之王本由契、稷，故自湯、武而上，其流有源，皆可推而考之。契布五教，民以知禮，其興雖略與周同，而猶不若周之懿也。周自后稷、公劉以來，積功累行，以至太王、王季，世世修德益茂，迨於文、武，受命而得天下，則源流之來，豈不有自哉？故仲尼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則周公其人也?！狗蛑芏希瑘颉⑺?、夏、商之世非不美也，其祭祀之禮，仲尼不談，而獨舉周者，豈非其德與世獨為備哉？故曰「周公其人也」，言惟周公能備此禮爾。夫稷當(dāng)堯民阻飢之時，始播百穀，使萬世粒食，其為功大矣。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寡云涞履芘涮煲?。夫以文、武之王而不得預(yù)配天之祭者，特以后稷之功大爾。使周無后稷之祖，則周公之祀，宜不得舍文、武而及他人。且後世之興，其先既無周之后稷，而郊天之配，不先創(chuàng)業(yè)之君，而遠取追尊之祖，此豈先王之禮，而近於人情者哉！ 今之議者又以祭法禘、郊祖宗之禮，言商、周非絕嚳，以其自有本統(tǒng)承之，本朝自僖祖以上世次，不可得知，則必以僖祖為始祖。臣又以謂不然矣。自秦滅學(xué)，六經(jīng)皆被焚棄，不復(fù)為完書，而禮經(jīng)尤為殘蕩。其後，漢之諸儒髣髟□弗聖人之餘言，曲加意而編綴之，故多駁雜不經(jīng)之說；附以鄭康成牽合之言，而聖人之意益不明，若祭法之禘、郊祖宗者，是其一矣。其言曰：「商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剐潘寡砸?，則禘祭宜無易嚳者，今商頌之長發(fā)，大禘之詩也，其曰「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又曰「玄王桓撥，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者，迺專歌述契之功德，一篇之間，了無及嚳之語，則祭法之言禘嚳者，臣亦未敢取以為信也。雖然，就其說而考之，亦自非大有功德者不可以郊天取配。何則？鯀障洪水，雖疏道失宜，而禹因之以成功，身被殛死，故夏人郊之；冥業(yè)其官，而死於水，故商人郊之；后稷粒食之功，被於萬世，故周人郊之。今未見冥、稷之功，而欲同冥、稷之祀，臣竊以為非宜也。
漢高之得天下與商、周異，故太上皇不得為始封，而光武之興，不敢尊舂陵而祖高帝。景皇帝，唐室始封之君，而元皇帝親神堯之父，高祖之時，以景皇帝為配，而太宗之初，已奉高祖於圜丘，景皇帝不得與郊天。其後杜鴻漸等復(fù)請以景皇帝郊配天地，黎幹力詰其非禮而正之。夫景皇帝親授唐國之封，且不得配天，則未嘗啟有土宇而欲以為始祖，臣亦慮其難矣。恭惟太祖皇帝削平禍難，功格上天，百餘年間，天下之人涵泳生養(yǎng)而安樂於無事者，太祖之恩德也。今天下惟知尊奉太祖，而迺欲替其親郊配天之祀，豈厭於人情哉？今議者遂將斥絕唐、漢，上法周、商，此臣所謂「慕古而違當(dāng)世之宜」者也。
太祖皇帝受周禪，僖祖始被追尊，而建隆之郊，配以宣祖，僖祖不得與焉。夫以太宗、真宗、仁宗、英宗之世，未嘗郊配僖祖，而陛下一日隆而祀之，蓋有所隆者必有所替，今使太祖之禮，有替於四宗之時，此豈孝思之心哉？此臣所謂「因文而失治情之實」者也。
夫非所居而祀之，則神有所不受；非所宜而配之，則天有所不饗。所謂郊而配天者，以天於萬物，其德不可形容，故人君之有大功德被生靈而施後世者，謂足以配之而已。今僖祖之德不昭見於生民，不明被於後世，迺欲以齊后稷之廟，當(dāng)始祖之禮，臣恐僖祖之神非所居而不受，上帝之靈非所配而不饗，非陛下所以尊祖事天之意也【一九】。陛下為太祖子孫，繼太祖基業(yè)，據(jù)南面之尊而饗四海九州之奉者，皆太祖皇帝之所授也。則今日之所尊事，宜莫加於太祖矣?！ 』蛟唬骸付Y，別子為祖。契、稷皆帝嚳之子而得姓者，故商、周以為祖而奉之。今宋自僖祖為始祖。」臣曰：「是又不然也。若以得姓者為祖，則趙之得姓遠矣，自造父封于趙城，而趙衰始得姓。今若必欲推考其先世，則遂欲上祖趙衰，其可乎？其不可，明矣?！?br />
或又曰：「今朝廷欲存僖祖為始祖爾，至于祀天為配，亦不輕議也?！钩荚唬骸甘遣豢梢病＝窦纫再易鏋槭甲?，始祖必配天。僖祖配天，則太祖之祀替矣，此臣所為不可者也。」
或又曰：「今毀僖祖之廟，藏其主夾室而下祔子孫，可乎？」臣曰：「是不一室。夾室在西，祧主藏室中，而居順祖之右，固已順矣，蓋非所謂下祔子孫之室而替其尊也。必猶以為不可者，臣今欲乞特為僖祖立室，置祧主其中，由太祖而上，親盡迭毀之，主皆藏之僖祖之室。當(dāng)禘、祫之時，以僖祖之主權(quán)居?xùn)|向之位，太祖之主順昭穆之列而從之，取其毀廟之主而合食焉，則僖祖之尊自有所伸，此韓愈所謂『祖以孫尊，孫以祖屈』之義也。以僖祖立廟為非，則周人別廟姜嫄，不可謂非禮。今以陛下之時，因情立禮，取聖人之制為萬世法，不亦美歟！事與商、周有殊，禮文從而亦異，此臣所謂『先王之禮本人情，而損益變正之不同』者也。如曰不然，臣恐違古今之義，逆天人之情，而天地祖宗之神靈有所不饗也?！埂 》┍菹侣斆魅市ⅲ宰趶R重事，恐其於禮小有乖違，故令下兩制臣僚議。陛下茍以臣言為可用，伏乞裁自聖斷，如或猶以為疑，乞送禮院參詳。臣竊惟宗廟祧配，朝廷大禮，反覆思慮，於心有所未安，不敢茍立異說。伏望陛下力加納采【二○】。安石等先呈兩制所議，上曰：「韓維昨言文、武之功起於后稷，以『起』為因，故推后稷配
天。」安石曰：「經(jīng)稱文、武之功，非稱后稷之功；稱尊祖，非稱尊有功。言起於后稷者，謂非文、武之功不能有天下，則不得行祭天之禮。文、武非后稷焉出，故行祭天之禮，則以后稷配天，此乃所謂尊祖也?！股显唬骸妇S又引『王不待大』，以為亦有待小國而王者【二一】。」安石曰：孟子論湯、文王不待大國然後有天下【二二】。前代固有不待有國而王天下者，禹是也【二三】，故揚雄以為禹以舜作土。」上曰：「鯀治水，或有封國亦未可知。」安石曰：「若據(jù)書傳，即封于有夏，氏曰有姒者，禹也，無與鯀事?！股显唬骸缸鹱娌挥嬘泄o功，此理無疑?！拱彩唬骸妇S言夾室在右，自為尊處，此尤無理。若子孫據(jù)正室，使父祖在偏廂，乃以偏廂為尊處，豈不悖理？又言遇禘、祫即令僖祖東向，如此，何以遷其主、毀其廟？骮古無所謂遷廟主東向之理。又古者言遷主，皆升合食，今乃降合食，古亦無此理?！股显唬骸复藘墒虏豢?，明甚，但疑郊配當(dāng)如何耳?！拱彩唬骸盖按寂湟嗖灰?，如商則祖契而郊冥，與周祖文王而郊后稷不同。然以理言之，若尊僖祖始祖，即推以配天，於理為當(dāng)。先王之制禮，事亡如存，事死如生。推太祖之孝心，因欲推宣祖，自宣祖以上，其心與太祖宜無以異，即推僖祖配天，必當(dāng)祖宗神靈之意?！股显唬骸缸陟朊魈萌绾?？」安石曰：「以古言之【二四】，太祖當(dāng)宗祀。今太祖與太宗共一世，若迭配明堂，亦於事體為當(dāng)。」上曰：「今明堂乃配先帝，如何？」安石曰：「此乃誤引嚴父之說，故以考配天。孝經(jīng)所謂嚴父者，以文王為周公之父，周公能述父事，成父業(yè)，得四海懽心，各以職來助明堂宗祀，得嚴父之道故也。若言宗祀，則自前代已有此禮?！股显唬骸钢芄陟?，乃在成王之世，成王以文王為祖，則明堂非以考配，明矣。」馮京請令禮官議之。安石曰：「禮官皆無定議，惟王存與韓維同意。維本欲御史、諫官集議，朝廷既不從，乃獨議此。初欲別為僖祖立廟，元絳等皆笑之，故復(fù)有西夾室為尊之說?！股显唬骸疙n維意欲求觽為助耳，然姑令禮官議之，更盡觽說?！拱彩艘选?br />
又呈孫固議，上復(fù)疑配天事，安石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王者以太祖配天。以祖，非以有功。若以有功，即鯀以無功殛死，豈得謂之有功？然夏后氏郊鯀，其非有功可知也?！股嫌忠捎硪蝓吂Γ彩唬骸铬呎纤?，禹道之，是革也，非因也。」上又疑僖祖非始祖，安石曰：「僖祖非始祖，誠是也。然僖祖與稷、契事既不盡同【二五】，即郊與不郊，裁之聖心，無所不可，緣於逆順之理無害故也。若藏其主夾室，下附子孫，即逆尊卑之□，不可不改?！股弦詾槿?，乃不從固議，令禮官并郊配別議之。安石又言：「固謂姜嫄別廟，亦欲為僖祖立別廟，此與韓維意同。自古無為祖立別廟之禮，姜嫄所以有別廟者，蓋姜嫄，禖神也，以先妣，故盛其禮與歌舞【二六】，皆序於先祖之上。不然，則周不立嚳廟而立嫄廟，何也？」遂詔以維等二狀及固議下太常禮院，同郊配一處詳定以聞。
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宋敏求言：「治平四年，先帝祔廟，祧遷僖祖時，臣實為禮官，撰定祧遷文字。既有前議，不敢異同，今茲難以預(yù)聞?！乖t免敏求詳議。
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張師顏，同知禮院張公裕、梁燾等議曰：伏以天下大禮，莫重於宗廟，崇孝事神，以臨照四海，是以聖王重之，必務(wù)極其至當(dāng)。伏惟僖祖神主祧藏夾室，於禮不順，有司失之矣，宜其輔臣建立，明詔訪逮，而垂為萬世法。然議者因其藏主有失，遂欲推為始祖，臣等敢以此為議?！ ∥粽呱?、周之興，本於契、稷，考諸前載，其指有二：曰因其始封也，蒙其功德也。契有大功，始受封國，十有餘世，世祀不失，至湯而有天下，修其封國，舉天下之大而謂之商者，由契以致之也。稷有大功，始受封國，十有餘世，世祀不失，至武王而有天下，修其世祀，因其封國，舉天下之大而謂之周者，由稷以致之也。稷、契為商、周之祖，其禮素定，後世固無得而易之矣。奉以為太祖，以主廟祀，有以盡一時之宜也。詩之長發(fā)言商家興發(fā)之久，歷夏之世，其來長遠；昊天有成命言后稷已有王命，生民、思文皆歌后稷之功，傳稱禹、稷躬稼而有天下，不可謂為祖不因功德也。 後世受命之君，功業(yè)特起，不因先代，則親廟迭毀，身自為祖。鄭康成云「夏五廟無太祖，自禹與二昭二穆而已」，唐張薦云「夏后以禹始封，遂為不遷之祖」是也。若始封世近，上有親廟，則擬祖上遷，而太祖不毀。魏祖武帝，則處士迭毀；晉祖宣帝，則征西迭毀；唐祖景帝，則弘農(nóng)迭毀。此前世祖其始封之君，以法契、稷之明例也。既已法契、稷矣，則上之親廟不得不毀，勢當(dāng)然也。借使魏、晉欲不祖武、宣而越取處士、征西，不惟上推世數(shù)，未知更當(dāng)及於何人，且其如始封何？唐有天下，因以為法。韓愈有言「事異商、周，禮從而變」，臣等取之矣。要之，始封世近，則親廟不可不立，若特以親廟及遠，便為始封而抑之【二七】，則前古未嘗聞也。晉瑯琊王德文曰：「七廟之義，自由德厚流光，饗祀及遠，非是為太祖申尊祖之祀?！蛊湔f是也。禮「天子七廟」，而太祖之遠近不可以必，故但云「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未嘗言親廟之首必為始祖也。
國家治平四年，以僖祖親盡而祧之，奉景祐詔書，以太祖皇帝為帝者之祖，是合於禮矣。而議者曰：「商、周之祖自以別子之故，非以有功與封國為輕重?！故遣蝗灰病径恕?。別子之法，自謂公子不繼世，故子孫為大夫、士者祖之，百世不遷，非天子、諸侯之禮也。使湯、武但為諸侯，則尚不祖此別子，骮天下之君而可用大夫之法乎？若夫禹不先鯀，則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自以正文公之逆祀，非尊祖之論也。唐仲子陵所謂：「安知非夏后廟數(shù)未足之時，而言禹不先鯀邪？」伏惟宋之為宋，由太祖皇帝應(yīng)天受命，首創(chuàng)洪業(yè)，建大號於天下，異乎商、周之為商、周，可知也。僖祖雖為聖裔之先，而有廟直由太祖，親盡則遷，古之正義。今欲以有廟之始為說，扳而進之，以為始祖，臣等固疑其與契、稷異矣。使契、稷本無功德，初不受封，引以為據(jù)，庶其或可，若其不然，臣等不得判然無疑也?！ ≡O(shè)欲必據(jù)此論，則臣等又有可言者焉。蓋三昭三穆是不刊之典、一定之論。國初，張昭、任澈之徒，不能遠推隆極之制，因緣近比，請建四廟，遂使天子之禮下同諸侯。若使廟數(shù)備六，則更當(dāng)上推兩世，而僖祖次在第三，亦未可謂之始祖也。若謂世次不可推，則斯言也，詔旨所不著，史臣所不錄，歷百餘年，莫知當(dāng)時之實，不敢以私意逆推而言也。謹按：建隆四年，親郊崇配不及僖祖。開國已來，大祭虛其東向，斯乃祖宗已行之意也。自祖宗以來，不以太祖之位易之，今而易之，恐失祖宗之意矣。巍巍太祖，如神如天，垂祚萬世，無以云報，奉之以為帝始祖，於禮無不宜者。
或謂儀禮：「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菇裰^始祖為太祖，乃諸侯制也。臣等以為遠祖受封，子孫世襲，親雖盡而廟不毀，是謂諸侯及其太祖也；若始封之君，既以為其國之祖矣，後世子孫，自諸侯而為天子，則始祖不易，理勢自然，是謂天子及其始祖也。若必求太微之精、神靈之威，謂其始祖之所自出，將見遷就生說【二九】，奇譎無已，彌失聖人之意矣。唐神龍初，議云：「既立七廟，須崇始祖。」而張齊賢云：「始祖即太祖，太祖之外更無始祖。」此前儒講之熟矣。大抵契、稷不以功德為祖，無必然之論；特起之君自為一代之祖，無不可之理。
若乃藏主未順，宜必改定，蓋夾室者子孫廟之偏室，非廟之正也。議者謂神道尚右，失其旨矣。然則僖祖之主，必有所歸。按周禮：「守祧掌守先公、先王之廟祧。其廟，則有司修除之；其祧，則守祧黝堊之?！顾^廟者，后稷、文、武諸廟也；祧者，所藏先公、先王之遷主也。先公遷主，藏於后稷之廟，僖祖猶周之先公也，宜有藏主之祧。雖無始封遠祖，上為之主，而先公之祧不可以闕。臣等參詳，乞略倣此制，築別廟以藏之，大祭之歲，祀於其室，太廟則一依舊制，虛東向之位，郊配之禮，仍舊無改。事之宜而情之順也。
魏、晉及唐嘗議遠廟之主矣，魏鍾繇、高堂隆、衛(wèi)臻皆當(dāng)世名儒，並云據(jù)上當(dāng)遷【三○】。故景初之制，三祖不毀，其餘四廟，親盡則遷，一如后稷、文、武廟祧之禮。晉永和中，尚書議云：「周人之王，太祖世遠，故遷有所歸。今晉廟宣帝為主，而四祖居之，是屈祖從孫也；祫祭在上，是代太祖也?！狗缎^可別築一室以居四主，四主迭遷，則宣帝位正矣。自虞喜、劉詡、韋泓、王松之、蔡謨之徒並同其議。唐陳京議請據(jù)魏、晉舊例，改築別廟以藏獻、懿。柳冕、王韶等七十餘人亦同其說。雖卒藏於興聖廟，然本無異於別室也。惟顏真卿引蔡謨「權(quán)東向之」一句，而不本其改築之議，獲譏於時。此前世之論，皆有考據(jù)，本於經(jīng)意，不敢謂後世之史而一切黜之也。記曰：「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褂衷唬骸竿鲮抖Y者之禮?！箾r有前人商確盡理之論乎？ 或曰：「別廟而祭【三一】，非所謂合食也?！钩嫉葢?yīng)之曰：「夾室非便，當(dāng)為別廟，則既正其大節(jié)矣。合食分食【三二】，要皆孝饗之道，但以於屬既尊，不可寘昭穆之列，依準(zhǔn)前代，祭之別廟，得禮之變，復(fù)何嫌哉？若云不可分食，當(dāng)合於太廟，不惟永虛東向，且使下從子孫，孰為得失？是則僖祖別藏，則列聖不動，神靈安妥，情文皆得，其於義也，合矣。」
恭惟陛下仁孝天成，尊事宗廟，古之盛王所不逮也。臣等學(xué)術(shù)淺陋，討論非長，徒能述遵朝廷正失之意，別白議者未通之論，冀以稱上聖因情制禮之道焉，惟陛下留神詳擇。同知太常禮院蘇梲議曰：臣伏聞天下大義，莫尚乎尊祖；天下大事，莫重乎宗廟之祀。故有天下者，推尊尊之義，以及乎上治祖禰，下以遺萬世法，盛德之舉也。王者必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所以別於諸侯也。今聖朝未有始祖之祀，於大典禮猶有所闕，故相臣以為言，陛下留聽而善之，復(fù)下訪於髃有司，豈非以宗廟為甚重，改作為至難，極嚴恭寅畏之意，欲博問以盡臣下之慮乎？而臣末學(xué)小知，曷足以上當(dāng)詢謀，敢不論次其所聞，宣究其所思，惟陛下?lián)裱??！ 》匀鷱R數(shù)，雜見於經(jīng)，其詳不可得而推。先儒謂夏后五廟，商人六廟，周人七廟。竊惟先王之道未嘗不同其歸，而別作名數(shù)【三三】，不能無小變損益以從時者【三四】，其於尊嚴祖考、稱情立文之意，則一也。至於立廟，或五或六或七者，所因之跡有隆殺，故制禮以報之，不得而同也。是以殊時者不相沿樂，異世者不相襲禮，欲其事與時並、名與功偕故也。秦、漢而下，典禮廢缺，多不足法，而猶有能適變合情，足以便於一時而已。聖朝追原先帝事祖之意，欲盡傳聞之所及，止於其所不及，而因奉以為始祖，又以正神靈之班，尊尊之至也。
臣伏思僖祖與商、周之祖，雖詒謀陰德無所先後，而時有汙隆，道有顯晦，故其跡亦緣而少異，謂宜追崇之禮因小有所損益，庶乎稱情立文而為之極，以遺萬世不刊之法也。若乃七世之廟，必欲奉先尊本，雖隆於夏、商可也；若於太廟之右，特立僖祖一廟，則祖考不附於子孫，此所謂有簄而無絕、有遠而無遺，因情制禮而不踐跡者，類於是矣。臣維、臣固謂夾室在右為尊於正室，不思之甚，非臣之所敢同也。至於郊配之禮，在於太祖之世嘗行之矣，自太宗至於英宗，不復(fù)追配，而奉宣祖崇配，記曰【三五】：「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苟荚斢^建議之文，亦未嘗及追配之說。如臣之愚，謂仍舊便。
臣再詳祖廟之制，設(shè)若聖朝不欲於太廟興作，而務(wù)崇尚簡質(zhì)，追跡古始，而參用近代之法，庶乎易行【三六】，則有唐貞元以懿、獻二祖之主祔於興聖、德明之廟，蓋尊咎陶、武、昭以為遠祖之廟，故升懿、獻，於尊卑為順也。臣又伏見外傳曰：「成天地之大功者，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史記載趙氏之祖，出於柏翳，佐大禹平治水土，事虞訓(xùn)育上下鳥獸，皆有功；其後造父事周穆王為御，以救中國之亂，而受趙城之封，子孫因以為氏。今景靈聖祖，每歲陛下躬行酌獻之禮，亦近興聖、德明之類歟。若升祔僖祖【三七】，或因以祀柏翳、造父，如唐德明、興聖之比，則不為下祔於子孫，雖不合經(jīng)，而免於□祖，亦因時制禮之道也。
伏緣宗廟重事，非小臣所能詳究，敢乞聖聰垂聽，咨訪大臣而謹用之。若猶以為未安，則臣又聞古者有疑【三八】，必謀及卿士、龜筮、庶人，所以盡人神之意也。卿士者，謀於人者也；龜筮者，謀於神明者也。今朝廷未有龜筮之官，宜若可舉而行。而又自咸平至有唐，歷朝有宗廟疑議，必下尚書省，集臺省諸司百官會議，而後朝廷斷而從之。乞以此二者付有司檢詳施行【三九】。臣陋儒淺學(xué)，智慮止於其所聞見，至於通變達節(jié)，乃聖哲之任，非愚臣之所及也。惟陛下裁之。又言：「唐會要，開元十年，明皇特立九廟，獻祖復(fù)列於正室，以備九室【四○】，禘、祫猶虛
太祖之位，則是以始祧而藏於西夾為非便，故復(fù)立廟，正與僖祖事體相類也?！?br />
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周孟陽、同知太常禮院宋充國、禮院檢詳文字楊傑議曰：竊以宗廟重事，前代闕疑，不質(zhì)諸經(jīng)，難以折衷。今檢按儀禮、周禮、禮記、毛詩經(jīng)傳，具如後。
按儀禮曰：「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大夫及學(xué)士則知尊祖矣，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棺⒃疲骸柑?，始封之君。始祖者，感神靈而生，若稷、契也?！故柙疲骸讣笆甲嫠沙?，謂祭感生帝，還以始祖配之。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則不止后稷與契而已，其實帝王皆有所感而生也。天子始祖、諸侯太祖，並於親廟外祭之?！钩嫉瓤丛敚汗胖?，王者宗廟有始祖、太祖之別，諸侯則止於太祖，無始祖也。
又按毛詩大雅生民之序曰：「生民，尊祖也。后稷生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箋云：「周之始祖，其生之者是姜嫄也?！拐x云：「周始祖，后稷也。周以后稷為始祖，文王為太祖，雝禘太祖，為文王也，后稷之所經(jīng)緯是也。若文王以受命之大，惟得稱太祖，不得言始祖也?！褂职粗茼炿t之序曰：「雝，禘太祖也?！棺⒃疲骸柑嬷^文王?！拐x云：「祭法『禘嚳而郊稷』，禘，謂祭天圜丘也?！勾髠髟唬骸浮和跽叨E其祖之所自出?！欢E謂祭感生之帝於南郊也。知太祖謂文王者，以經(jīng)云『假哉皇考』【四一】，又言『文、武維后』。是此皇考為天下之人后，明非后稷。若是后稷，則身非天子，不得言維后也。」又其言曰【四二】：「既右烈考，亦右文母?！棺ⅲ骸噶铱?，武王也；文母，太姒也?！钩嫉瓤丛敚褐芤院箴槭甲妫耐鯙樘?，與儀禮之文相為表裏。 又按禮記大傳：「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注：「凡大祭曰禘，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謂郊祀天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皆用歲之正月郊祭之，蓋特尊焉?！剐⒔?jīng)曰：「『郊祀后稷以配天，配靈威仰也。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汎配五帝也。』」正義云：「此禘，謂郊祭天也。然郊天之祭，惟王者得行，故云『不王不禘』也?！钩嫉瓤丛敚和跽呤甲娈?dāng)配祀感生帝，故周郊祀后稷，配靈威仰也?！ ∮职醇婪ㄔ唬骸赶暮笫隙E黃帝而郊鯀，祖高陽而宗禹。商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注云：「禘、郊祖宗，謂宗祀以配食也。此禘，謂祭昊天於圜丘也。祭上帝於南郊曰『郊』。」正義云：「必知此是圜丘者，以禘文在於郊祭之前，郊前之祭惟圜丘爾?！钩嫉瓤丛敚合亩E黃帝，商、周禘嚳【四三】，蓋圜丘之禘也。是冬至圜丘，惟身饗天下者得以配焉。
又按周禮大司樂：「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注：「周人禘嚳而郊稷，謂此祭天圜丘，以嚳配也?！故柙疲骸竿跽呓砸越ㄒ陆妓猩郏€以感生祖配之，若周郊以后稷配之也。郊與圜丘俱是祭天之禘，郊之禘以后稷配，圜丘之禘以嚳配?！钩嫉瓤丛敚褐茑髑鹨試颗洌敫猩垡院箴⑴?，與禮、毛詩經(jīng)傳相為表裏?！ ∮职矗骸甘仂稣剖叵韧酢⑾裙畯R祧?！棺⒃疲骸高w主所藏曰『祧』。先公之遷主藏於后稷之廟，先王之遷主藏於文、武之廟?！故瑁骸柑?、王季之主不可入文、武，祧亦當(dāng)藏于后稷廟也。」臣等看詳：先公遷主藏于后稷之廟，先王遷主藏于文、武之廟，是祖考遷主不可下藏於子孫夾室。
臣等參詳諸經(jīng)傳，古者天子必尊始祖，配祀感生，蓋以追崇統(tǒng)系本始，非謂推有功也。諸侯則不然，但推始封之君以為太祖，而不及始祖也。是以周有天下，上推統(tǒng)系至于后稷，后稷者，帝嚳之子。周不可以祖帝嚳，故以后稷為始祖。商推統(tǒng)系上至於契，契亦帝嚳之子。商不可以祖帝嚳，故以契為始祖。夏推統(tǒng)系，禹之父曰鯀，鯀者，高陽之子。夏不可以祖高陽，故以鯀為始祖，示與諸侯之制異也。至秦并六國，嬴政自號始皇帝。漢襲秦故，以高皇帝為太祖之廟，不復(fù)如禮經(jīng)追崇始祖，蓋一用諸侯之制爾。魏、晉而下，傳繼弗永，接以衰亂，禮文殘缺。爰及有唐，雖世數(shù)綿久，而宗祧制度多不稽古。本朝藝祖平定區(qū)夏，追立親廟，玉牒帝系自僖祖始。僖祖而上世次既不可得而知，則僖祖之為始祖宜矣。 伏請依儀禮、周禮、禮記、毛詩經(jīng)傳，以僖祖為始祖，配祀感生帝。其舊制以宣祖配侑，今請停其禮。自餘祀饗天地、明堂，祖宗配侑並如舊制，別無更易。人情禮意，莫不為順。臣等謹按：商以太甲、太戊、武丁為三宗，周以文王、武王為二祧，世世不遷，非三昭、三穆之?dāng)?shù)。兼睹景祐制書曰：「太祖為帝者之祖，太宗、真宗為帝者之宗，三廟並萬世不遷，宣布天下，以示後世。」則順、翼、宣三祖皆在昭穆之內(nèi)。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事章衡議曰：
臣竊以宗廟重事，禮經(jīng)不完，學(xué)者所執(zhí)異同，論議難一，非上聖莫能明斷，非大儒莫能考正。伏惟皇帝陛下天賜睿智，孝通神明，力救時弊，鼎新朝政，而廟祧之序，遷毀未安，覽輔臣之奏，矍然發(fā)德音，延訪近侍，又屬諸禮官詳審，采擇務(wù)從其當(dāng)。臣雖學(xué)不到古，而職在參論，今請先舉觽說之失，然後博考於經(jīng)，折中其議。
一曰：「僖祖皇帝在七世之外，禮當(dāng)祧遷?！钩家詾椴豢?。謹按儀禮曰：「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拐f者謂：「太祖，始封之君；始祖，感神靈而生，若稷、契也。故商、周之王，斷自稷、契以下者，本統(tǒng)相承，重始也?！刮姨媸苊?，立親廟自僖祖始。僖祖以上世次不可得而知，則僖祖之為始祖與稷、契無以異，其可毀其廟而遷其主乎？二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四四】，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以其功之所因，故推以配天焉。今僖祖之烈不昭見於生民，不明被于後世，而欲以所事稷、契而奉之，於古無考?！钩家詾橥跽咦鸨窘y(tǒng)之祖，德厚者流光，故上推所始，非必有功與封國也。不然，夏后氏可以郊鯀乎？三曰：「神道尚右。夾室在西，僖祖神主祧藏於其中【四五】，猶處順祖之右，尊卑之次似亦無嫌?！钩家詾椴豢伞７蛱嫫渥婵贾?，下祔於子孫之室，而曰以右為尚，何以異堂皇正位，卑者都之，而列尊屬於榮廡之間，其可謂之禮乎？四曰：「僖祖為始祖，宜別立廟?！钩加种^不可。夫別廟之制，經(jīng)典無文。周之姜嫄，則今之后廟是也。豈可以始祖之尊，而與后妃為比乎？五曰：「昔者，魯立煬宮，春秋非之，以其已毀既藏，而遂其失乎？」章衡等議，並據(jù)王珪會要，「五曰」下當(dāng)有脫文。政和會要載髃議甚略，當(dāng)求別本考正。五者之說，皆為非是。
臣聞儀禮疏義曰：「王者之先，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不止契、稷而已?！乖娦颍骸干瘢鹱嬉??！拐f者謂周以后稷為始祖，文王為太祖，故雝禘太祖，謂文王也。自古有天下者，必尊始祖。秦、漢而降，典章殘闕，廟祧遷次，始失先王所以尊祖之意。今陛下纂承大統(tǒng)，參事宗祏【四六】，宜正有司之失，以合先王之禮。伏請尊僖祖皇帝為始祖，而順祖神主在次當(dāng)遷，此所謂子為父屈，以定七廟之制。其於郊配，則禮記大傳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古c儀禮周禮疏義皆同。說者謂祭感生帝則配以始祖。伏請自今以僖祖配饗感生帝之祀，而罷宣祖侑神之位，此所謂祖以孫尊、孫以祖屈，以稱祖宗追孝之心。自餘祀饗天地、明堂，祖宗配侑並如舊典，於情文為順。臣之愚陋，據(jù)經(jīng)納說【四七】，伏乞斷自天心，詒法萬世。上既閱禮官議狀，謂執(zhí)政曰：「士大夫好以禮文為己任，故但議宗廟事，即務(wù)為紛紛?！?br />
馮京曰：「士大夫皆以太祖不得東向為恨?！拱彩唬骸敢叭嗽唬骸焊改负嗡阊?？』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學(xué)士、大夫則知尊祖矣。詩人稱『奉璋峨峨，髦士攸宜』，蓋奉祖廟，供祭祀，當(dāng)擇學(xué)士、大夫之髦俊者與之從事，豈可以合野人為當(dāng)？」上乃從元絳等初議。絳等初議，安石所主也。上又曰：「初不令議配天【四八】，諸議者何故及此？」安石具以白上，且言：「本朝配天之禮，亦皆不合經(jīng)、禮，但此事未害逆順大倫，欲釐正之，有所未暇耳?！股显唬骸附衿澁?dāng)從誰議？」安石曰：「宣祖見配感生帝，欲改以僖祖配?！股显唬骸干啤！拱彩咀h以僖祖配天，上頗難之，故更以配感生帝。以僖祖配感生帝，以章衡及周孟陽、宋充國、楊傑所議，亦與安石合故也。安石又白上，此事當(dāng)中書具奏，降詔施行，上皆從之。明年正月七日，乃遷二祖及以僖祖配感生帝。禮志第二卷上治平四年，禮院言：嘉祐詔書定太廟七世八室之制，今先帝祔廟有日，僖祖當(dāng)祧，請并文懿皇后神主，祧藏於西夾室，以待禘、祫，祔英宗神主第八室。自仁宗至順祖以次升遷。事下兩制議，如所言。九月壬午，奉安八室帝后神主，奏告太廟，祧藏僖祖、文懿皇后神主西夾室。癸未，遍告天地、社稷、宗廟、宮觀。甲申，上齋于垂拱殿。乙酉，祔英宗太廟，上步導(dǎo)神主出至宣德門，髃臣奉慰如典禮，罷僖祖諱及文懿皇后忌日。然上疑非禮，乃與安石議。至熙寧五年八月【四九】，中書門下言：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先王廟祀之制，有疏而無絕，有遠而無遺。商、周之王，斷自契、稷以下者，非絕嚳以上而遺之，以其自有本統(tǒng)承之故也。若夫尊卑之位、先後之序，則子孫雖齊聖有功，不得以加其祖考，天下萬世之通道也。本朝自僖祖以上世次不可得而知，則僖祖有廟，與契、稷疑無以異。今毀其廟而藏其主夾室，替祖考之尊，而下祔於子孫，殆非所以順祖宗孝心、事亡如存之義，求之前載，雖或有然，考合於經(jīng)，乃無成憲，因情制禮，實在聖時。願陛下下近臣詳議，擇取其當(dāng)。詔答曰：廟祧之序，蓋有典彞，所以上承先王，下法後世。朕嗣宅大統(tǒng)，獲奉宗祀，而世次遷毀，禮或未安，討論經(jīng)常，屬我哲輔，於以佐朕不逮，而仰稱祖宗追孝之心，覽之矍然，敢不祗服。宜依所請。翰林學(xué)士元絳，知制誥王益柔、陳繹【五○】、曾布，直舍人院許將、張琥言：自古受命之王，既以功德享有天下，皆推其本統(tǒng)故也。使契、稷自有本統(tǒng)承其後，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則自當(dāng)祖其別子，不復(fù)以契、稷為祖矣。所以祖契、稷者，非以有功與封國為重輕也。諸儒適見契、稷有功于唐、虞之際，故以謂祖有功。若祖必有功，則夏后氏何以郊鯀乎？今太祖受命之初，立親廟自僖祖始，其上世次既不可得而知，則為始祖無疑。倘以謂不當(dāng)比契、稷，是使天下之人不復(fù)知尊祖，而子孫得以有功加其祖考也。況于毀其廟，遷其主，而下祔於子孫之室，此豈所以稱祖宗尊祖之意哉？傳曰：「毀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祭于太祖。」今遷僖祖之主而藏于太祖之室，則是僖祖、順祖、翼祖、宣祖於祫祭之時，皆降而合食也。情文不順，無甚於此！詩序生民曰：「尊祖也。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股w言尊祖而不言尊有功，言文、武之功而不言后稷之功，則知推后稷以配天者，以尊祖而非以尊有功也?？贾?jīng)傳，質(zhì)之人情，謂宜以僖祖為始祖之廟。學(xué)士【五一】韓維言：昔先王既有天下，跡其基業(yè)之所由起【五二】，奉以為太祖，所以推功美、重本始也【五三】。蓋王者之祖，有繫天下；諸侯之祖，有繫一國；大夫、士之祖，繫其宗而止，亦其理勢然也。荀卿曰：「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壞，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別貴始，德之本也?！股w有天下之始若后稷，有一國之始若周公，大夫、士之始若三桓【五四】，所以貴者配天也，不祧也，有常宗也，此所以別也。今直以契、稷為本統(tǒng)之祖，則是下同大夫之禮【五五】，非荀卿之所謂別也?；蛟唬骸笢⑽摹⑽淙テ?、稷皆十有餘世，其間子孫衰微奔竄者非一，湯、文、武之有天下，契、稷何與哉？」南宮適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曰：「君子哉，若人！」禹之有天下則然矣，稷，諸侯也，而曰「有天下」，何哉？豈非積累功德至文、武王而興乎【五六】？孟子曰：「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谷粍t小國亦王之所待也。所謂七十里、百里者，非契、稷所受以遺其子孫之國乎？由是言之，商、周之所以興，契、稷不為無所與也。則正考父作頌，追道契、湯、高宗商所以興，子夏序詩，稱文、武之功起於后稷，豈虛語也哉？國語亦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狗Y梁曰：「始封必為祖?！鼓蠈m適、孟軻、卜子夏、左邱明、穀梁赤生於周代，其所言皆親聞而見之者，其學(xué)問又俱出於孔子，宜若可信，則尊始祖以其功之所起，秦、漢諸儒亦有所受之也。後世有天下者，皆特起無所因，故遂為一代之太祖，所從來久矣。太祖皇帝孝友仁聖，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清大亂，子孫遵業(yè)，萬世蒙澤，功德卓然，為宋太祖，無可議者【五七】。僖祖雖于太祖高祖也，然仰跡功業(yè)，未見其有所因，上尋世系，又不知其所始。若以所事契、稷奉之，於古無考，於今亦有所未安也。均之論議，未有以相奪，仍舊為便。若夫藏主合食，則歷代嘗議之矣。然今之廟室與古殊制，古者每廟異宮，今所以奉祖宗皆在一堂之上，西夾室猶處順祖之右，考之尊卑之次，似亦無嫌。至于禘、祫，自是序昭穆之祭，僖祖東嚮，禮無不順，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也。孔子曰：「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谷缭{等議，非臣所知，不敢同也。天章閣待制孫固請?zhí)貫橘易媪⑹?，置祧主其中，由太祖而上，親盡迭毀之，主皆藏於所立之室。當(dāng)禘、祫時，以僖祖權(quán)居?xùn)|向之位，太祖順昭穆之列【五八】，僖祖之尊亦自有所伸也。若以立廟為非，則周人別廟姜嫄，不可謂非禮。乃繼下禮院詳定，議者不一，章衡等同元絳等議，張師顏等同孫固議，而蘇梲又請以僖祖祔景靈宮。於是禮院復(fù)言：聖王用禮，固有因革，至于逆順之大倫，非敢違天而變古。今或以夾室在右，謂於宗祏為尊；或以本統(tǒng)所承，措之別宮為當(dāng)。離經(jīng)背理，所不敢知。請奉僖祖神主為太廟始祖，遷順祖神主，藏之夾室，依禮不諱。孟夏祀感生帝，以僖祖配。詔恭依。先是，帝趣裁定廟議，安石曰：考之先儒無說，三代亦未有此，此獨義理當(dāng)然爾。帝問：韓維以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安石曰：經(jīng)稱文、武之功，非稱后稷之功；稱尊祖，非稱尊有功。蓋非文、武之功不能有天下，不能有天下則不得行祭天之禮，而文、武非后稷焉出，故行祭天之禮，以后稷配天，此乃所謂尊祖也。帝曰：維言王不待大，以為亦待小國，如何？安石曰：孟子自以湯、文王不待大國然後有天下，何預(yù)尊祖事乎？且夏禹郊鯀，禹非因鯀受封然後有天下。前代固有不待有國而王天下者，禹是也。故揚雄以為禹以舜作土。帝曰：鯀治水，或已有封國。安石曰：傳有之，封于有夏，氏曰有姒者，禹也。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王者天太祖。若以有功，則郊鯀豈得為有功哉？維言夾室在右為尊，此尤失禮。若子孫處正室，列父祖於偏廂，以為尊處，豈不悖理？其言至禘、祫時，僖祖東嚮，如此，何以遷其主、毀其廟？況古無以遷主東嚮之禮，蓋遷主皆升合食，今乃是降而合食也。如孫固欲為僖祖立別廟，以比姜嫄，則古無此禮。姜嫄，禖神也，以先妣故盛其禮與歌舞，皆序於先祖之上。不然，則周不為嚳廟而立姜嫄廟者，何也？帝曰：郊配如何？安石曰：商祖契而郊冥，與周祖文王而郊稷，已不同【五九】。以理言之，尊僖祖為始祖，則推以配天，於禮為當(dāng)。先王之制禮，事亡如事存，事死如事生。推太祖之孝心，固欲推宣祖，自宣祖以上，其心與太祖無以異，則推僖祖配天，必當(dāng)祖宗神靈之意。上曰【六○】：然僖祖非始祖，如何？安石曰：誠如此，與稷、□事既不盡同，則郊與不郊無害逆順之理，裁之聖心，無所不可。但朝廷配天之禮，亦未應(yīng)禮，特以無所害於逆順大倫，未遑釐正耳。宜改以僖祖配感生帝。帝曰：士大夫以禮文為己任，故議宗廟事務(wù)為紛紛。馮京曰：士大夫皆以太祖不得東嚮為恨。安石曰：野人曰：「父母何算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學(xué)士、大夫則知尊祖矣。詩人稱「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則奉宗廟，供祭祀，當(dāng)擇學(xué)士、大夫之髦俊者與之從事，豈可以合野人為當(dāng)也？上以尊祖不計功之有無，理無疑者，皆嘉納焉。
戶部侍郎致仕范鎮(zhèn)上言：「伏見英宗皇帝即位，議祧遷僖祖；陛下即位，祧遷僖祖，今復(fù)還僖祖，祧遷順祖，則是嚮祖長東嚮，而為不遷之主矣。太祖皇帝自宋州節(jié)度使有天下，國號為宋，與高祖起漢中，國號漢正同，僖祖不當(dāng)復(fù)還。竊見國朝大臣定謚，皆下太常、尚書省集百官參詳，況宗廟祧遷，最為大禮，而未更講論，竊恐未當(dāng)祖宗之意。伏惟陛下特降聖旨，下太常、尚書省集百官定議，庶為萬世之傳?！共粡?。此據(jù)范鎮(zhèn)集增入。鎮(zhèn)本傳但云太祖起宋州有天下，與漢高祖同，僖祖不當(dāng)復(fù)還，乞下百官議。傳蓋因墓銘也。復(fù)還僖祖，固令兩制議之，兩制乞與臺諫、禮官共議，王安石乞止令兩制議。尋下禮官，禮官議同安石，而鎮(zhèn)所乞又將遍詢百官，宜安石之不從也。元祐元年二月十日可考。
己巳，西京左藏庫使、新涇原路鈐轄和斌帶御器械。上批斌數(shù)立戰(zhàn)功，資歷已深，久未擢用故也。斌前為廣西鈐轄，秦鳳帥亦以鈐轄辟之，廣西固請留斌，詔以與廣西。及是召對，上曰：「議者謂交州可取，何如？」斌謂取之無益，願戒邊臣勿妄動。上歎曰：「卿質(zhì)直如此，乃知兩路爭卿有以也?！?br />
庚午，詔廣西經(jīng)□司，自今教閱不得追集壯丁，委兩江提舉司犒設(shè)。從和斌請也。
京西轉(zhuǎn)運使□幾復(fù)言，郢、唐、均、房、金五州易得林木，而淮南鉛銅積多，若由襄、郢轉(zhuǎn)致鉛銅至郢、唐等州，置監(jiān)鑄錢，可以紓錢重之弊，其利且博。而中書戶房以為鉛銅於法當(dāng)由水漕，今淮南轉(zhuǎn)致，非獨道路迂遠，其間必須陸運，則其費不償所得。上批：「內(nèi)庫昨以兩經(jīng)優(yōu)賞及頻年應(yīng)副，邊用闕乏，若朝廷非次別有支遣，必更無可應(yīng)副。茍如幾復(fù)言，就山林可鼓鑄，即且令歲鑄五十萬緡，於內(nèi)庫封樁。」既而罷之。御集云十一月二十五日，下三司依戶部所申。王安石言：「幾復(fù)謂置監(jiān)鑄錢，開闢山林，可得地耕種，此言不可用。今岑水聚浮浪至十餘萬，所收銅已患無本錢可買，若京西又置監(jiān)，不惟無本錢可買，又餘無用鉛銅，兼更誘引耕民奔赴坑冶，失本業(yè)，趨末利，人觽既聚，即難驅(qū)逐使散。京西平地尚乏人耕種，縱開闢山林，豈有人治田？但恐山林無人耕種，而平地之農(nóng)更棄而為坑冶，即廢京西農(nóng)事。」上以為然。 司農(nóng)寺丞、新提舉兩浙路興修水利郟亶言：「臣已申司農(nóng)，乞?qū)⑾蛉辗惭詢烧闼淖指冻伎丛敚蛘傺哉咴儐?，如實利便及其人可任使，乞令分頭主管，官員依部役官，舉人依曹孝立例請給受，候興修，隨功利大小等第酬獎?！箯闹?。曹孝立，當(dāng)考，又見七年十月。林希野史云：熙寧間，凡言水利、或理財，或更改利害者，或胥、或商、或農(nóng)、或隸、或以罪廢者，使乘驛赴闕，或召至中書，或赴司農(nóng)，不驗虛實，便令興役。其縻費官財，興調(diào)民力，不問其數(shù)。微有效，則除官，賜金帛；無效者，費調(diào)雖多，不問其罪。有司知其妄，不詰難；詰難，即直訴司農(nóng)，以為嫉功避事，立加按劾。如沈披欲築江鄣湖為田，徙福建民耕，初信以為然，觽謂迂誕駭絕，事未行，披徙陝西。如王廷老、俞希旦、陳睦、盧東、張靚皆新進，以農(nóng)田水利為職，竟無可成功。張若濟知華亭，言知水利，遂別創(chuàng)一司。岷山富人郟亶以蘇田盡如江南築圩岸，召赴司農(nóng)。及曹孝立者，亦獻水利，召赴蘇經(jīng)畫，民懼興大役，皇皇不自安。又司農(nóng)賜米七百萬斛，俾使者興水利，逾年無可興者。司農(nóng)詰責(zé)廷老，乃議采石增築蘇湖漕河塘，科賦諸縣，募民發(fā)掘山隴取石，妨廢農(nóng)事?？瀑x之家倍出其直，受傭之戶多獲厚利。此塘之作，於水利實無損益，大抵以費官財、勞民力者稱職，上下欺蔽無敢言。希所云王廷老築蘇湖漕河塘，當(dāng)考年月。因曹孝立姓名初見，附注此。郟亶事具五年十一月癸丑及六年五月乙丑。
辛未，詔：「自今諸司使、副磨勘，歷任中嘗以戰(zhàn)功改官者轉(zhuǎn)七資，餘五資。其閤門通事舍人、帶御器械、兩省都知押班、勾當(dāng)御藥院使臣等轉(zhuǎn)七資條例，並除之?！古f制，諸司使、副有戰(zhàn)功者磨勘改官，率用常制轉(zhuǎn)五資。上謂無以褒勸，而閤門、兩省職事皆左右近習(xí)，非勳勞不可超躐，故有是命。
壬申，詔：「乾、儀州近已併廢，又以熙、河等五州軍為一路，通舊鄜延等五路，共三十四州軍。今分永興保安軍、河中陝府、商解同華耀虢鄜延丹坊【六一】環(huán)慶邠寧州為永興軍等路，轉(zhuǎn)運使於永興軍，提點刑獄於河中府置司；鳳翔府、秦階隴鳳成【六二】涇原渭熙河洮岷州、鎮(zhèn)戎德順通遠軍為秦鳳等路，轉(zhuǎn)運使於秦州，提點刑獄於鳳翔府置司。仍以永興、鄜延、環(huán)慶、秦鳳、涇原、熙河分六路，各置經(jīng)略、安撫司。會要在十二月丁亥，今不取。
是月，廢陵州為陵井監(jiān)，以貴平、籍縣為鎮(zhèn)，隸成都府。
注 釋
【一】六年五月二十三日「五月」二字原脫，據(jù)上文及本書卷二四五熙寧六年五月乙丑條補?！ 径抗僦杏值煤霉麑嵐?yīng)「官中」，治蹟統(tǒng)類卷二二熙寧元祐議論市易、長編紀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務(wù)均作「宮中」。
【三】以待買者「買」原作「賣」，據(jù)周禮泉府及宋會要食貨三七之一六改。
【四】所任不同「任」，閣本作「用」，長編紀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務(wù)作「在」。
【五】行人比舊已各蘇息「各」，同上書及治蹟統(tǒng)類卷二二熙寧元祐議論市易同，宋會要食貨三七之一七作「少」。
【六】招諭梅山蠻猺令作省戶「省戶」原作「省月」，據(jù)閣本改。
【七】王廣淵「廣」原作「慶」，據(jù)閣本及下文、宋史卷三二九本傳改。 【八】蕭敦善「敦」原作「郭」，據(jù)閣本及下文改。
【九】王韶罰銅八斤「八」，閣本作「九」。
【一○】韶以違朝旨與元瓘改名「韶」原作「詔」，據(jù)閣本及文義改。 【一一】糴本「糴」原作「糶」，據(jù)文義改?！ 疽欢柯┬股险Z「上語」二字原脫，據(jù)文潞公文集卷二一及下文李燾注補。 【一三】實難更赴密院「更」，同上書作「便」。
【一四】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湯與」二字原脫。按上下句皆以契、稷並提，則此句亦應(yīng)以湯與文王並列，下文李燾注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三七記此句正作「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故補。
【一五】追道契湯高宗商所以興「高宗」與「商」原互倒，據(jù)閣本、活字本及下文李燾注、宋會要禮一五之三八乙正。按：此句語見史記卷三八宋微子世家太史公曰。
【一六】不因文而失治情之實「治」，閣本及上引宋會要作「沿」。下同。
【一七】七世之廟「七」原作「上」，據(jù)閣本、活字本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三九改。
【一八】若夫膺受天命「夫」原作「未」，據(jù)同上書改。
【一九】非陛下所以尊祖事天之意也同上書，「非」上有「神不受天不饗」六字。
【二○】力加納采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一作「少加採納」?！ 径弧恳詾橐嘤写跽咚螘Y一五之四九及下文李燾注俱作「以為亦待小國如何」?！ 径棵献诱摐耐醪淮髧会嵊刑煜律弦螘跋挛睦顮c注，「天下」下俱有「何與尊祖事乎」六字，宋朝事實卷六作「何關(guān)尊祖事」?！ 径坑硎且踩衷?，據(jù)上引宋會要及宋朝事實補?！ 径摹恳怨叛灾弦纬聦崱腹拧瓜掠小付Y」字。
【二五】然僖祖與稷契事既不盡同「契」原作「禹」，據(jù)同上書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五○改。
【二六】盛其禮與歌舞「與」字原脫，據(jù)宋會要禮一五之四四及下文李燾注補。
【二七】便為始封而抑之上引宋會要「始」下有「祖舍始」三字。
【二八】是不然也「是」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二九】將見遷就生說「生」，宋會要禮一五之四四作「其」?！ 救稹縼K云據(jù)上當(dāng)遷「據(jù)上」，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五作「處士」。
【三一】別廟而祭「祭」原作「登」，據(jù)同上書及下文「祭之別廟，得禮之變」句改。
【三二】合食分食「分食」二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三三】而別作名數(shù)「別」，同上書作「制」。
【三四】不能無小變損益以從時者「時」，同上書作「事」。
【三五】記曰「記」字原脫。按「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語載禮記曲禮下；宋會要禮一五之四六正作「記曰」，故據(jù)補。
【三六】庶乎易行「庶」原作「視」，據(jù)閣本及上引宋會要改。 【三七】僖祖原作「僖主」，據(jù)本篇上下文及上引宋會要、宋史卷一○六禮志改。
【三八】則臣又聞古者有疑上引宋會要「疑」上有「大」字。
【三九】乞以此二者付有司檢詳施行「以」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四○】以備九室「九室」二字原脫，據(jù)同上書及通典卷四○禮、唐會要卷一三禘祫補。
【四一】以經(jīng)云假哉皇考「云」原作「文」，據(jù)毛詩注疏一九之三周頌臣工之什、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七改。
【四二】又其言曰「言」，上引宋會要作「詩」?！ 舅娜可讨芏E嚳「周」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四四】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而興」二字原脫。按此句與下句「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為並列句，均出國語卷三周語；本篇上文及上引宋會要、綱目備要卷一九正作「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故據(jù)補。 【四五】僖祖神主祧藏於其中「神」字原脫，據(jù)上引宋會要及下文李燾注補。
【四六】參事宗祏「參」，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九作「恭」。
【四七】據(jù)經(jīng)納說「納」，同上書作「法」。
【四八】初不令議配天「令」，閣本、活字本同。按宋朝事實卷六作「本不合議配天」；又下文有「本朝配天之禮，亦皆不合經(jīng)禮」之句。疑「令」為「合」字之訛。
【四九】至熙寧五年八月「五年八月」，宋會要禮一五之三七作「五年三月八日」，疑是?！ 疚濉稹筷惱[原作「陳澤」，據(jù)上文及同上書、宋史卷三二九本傳、編年綱目卷一九改。 【五一】學(xué)士原作「學(xué)上」，據(jù)閣本、活字本及宋史卷一○六禮志、宋會要禮一五之三八改。
【五二】跡其基業(yè)之所由起「其」字原脫，據(jù)上文及同上二書補?！ 疚迦恐乇臼家病副尽乖鳌复蟆?，據(jù)閣本及上文、宋會要禮一五之三八改。
【五四】大夫士之始若三桓閣本、活字本及同上書同。按三桓乃大夫，上句引荀卿語「大夫、士有常宗」係泛指，疑此處「士」字當(dāng)在下文「則是下同大夫之禮」句「大夫」之下。 【五五】則是下同大夫之禮同上書及本篇上文「夫」下俱有「士」字，疑是。
【五六】豈非積累功德至文武王而興乎「積」字原脫，據(jù)同上書及上文補。
【五七】無可議者「可」原作「少」，據(jù)上文改。
【五八】太祖順昭穆之列「列」原作「例」，據(jù)閣本及上文、宋會要禮一五之四○改。
【五九】與周祖文王而郊稷已不同「稷」下原衍「前世郊配」四字，據(jù)上文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五○刪。
【六○】上曰二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六一】坊原作「防」，據(jù)宋史卷八七地理志、宋會要方域五之三六改。
【六二】成原作「城」，據(jù)同上書改。
卷 名 續(xù)資治通鑑長編卷二百四十
帝 號 宋神宗
年 號 熙寧五年（壬子，1072）
全 文
十一月辛亥，梓州言，知州、司農(nóng)卿、直龍圖閣趙尚寬卒。賜錢五十萬，以尚□有功于民故也。
癸丑，知慶州、寶文閣待制王廣淵為龍圖閣直學(xué)士，再任。初，議廣淵再任，上曰：「與轉(zhuǎn)官或轉(zhuǎn)職?！辜榷唬骸笍V淵能了叛卒事，誠不易得，與轉(zhuǎn)職?！?br />
睦州團練推官、知於潛縣郟亶為司農(nóng)寺丞、兩浙路提舉興修水利。郟亶明年五月二十三日追官。日錄載上語云：郟亶且勿移動。按：亶事訖無成，故安石專以此事為出上意，今不取。林希野史云：癸丑正月一日，中旨：「郟亶修圩未得興工，官吏所見不同，各具利害聞奏?！鼓烁八巨r(nóng)稟覆，亶奉使浙西六郡三十四縣，比戶調(diào)夫，同日舉役，古未嘗有。轉(zhuǎn)運、提刑皆受約束，民愁苦無訴，逃移已多，聞此旨如獲更生。亶到郡方二日，怙勢作威，郡縣苦之，慚沮無以自容。十五日，士民二百餘人詣亶，方與李瑜同坐，觽突入驛庭，亶大駭，識楊季孺及一姓王者，乃以溫辭勞之曰：「可上廳說話?！苟嗽疲骸敢怨聛恚桓疑蠌d?！箒嵲偃６思鹊?，觽從而擁之，觽問作圩不便之事，亶方條陳，觽隨詰之，亶即入幕中取文書展示云：「前所行下條件尚有未盡，今皆改正?！褂傇疲骸杆仑┍疽岳闵嫌诔?，今何得卻云錯誤？」觽大噪，罵曰：「瞎?jié)h誑惑聖聰，欺罔朝廷！」罵聲喧然。亶令兵士指約，觽益前，亶□頭墮地，一小兒在旁，亦為觽?cè)怂鶕簦ハ聫垷?，為觽蹂踐，宅門亦破。季孺姪同出最後，為兵士所執(zhí)，觽又奪去之。亶遂指季孺姓名，牒州根問。亶曰：「我制使也，此可謂拒捍而無臣之禮者，不得以常法處之?！钩酰傇効ね稜?，嚴倅令除去罵亶語，遂易狀再投於州，又以狀詣王漕。狀首全矩年七十一，又易狀以次為首。郡方窮治，民遂畏縮，而亶便欲興役，盡遣諸令出郊標(biāo)遷圩地，官吏愁苦。忽中旨到郡令罷役，亶面如死灰。闔郡傳之，諸令鳴鐃，而人民皆懽闃如脫重辟。按亶責(zé)在六年五月二十三日【一】，希云六年正月一日，恐誤。
河州首領(lǐng)瞎藥等來降，詔以為內(nèi)殿崇班、本州蕃部都監(jiān)，仍賜姓包名約。約者，順之兄，木征謀主也。木征既敗，約始歸熙州聽命。
內(nèi)園使燕達權(quán)發(fā)遣環(huán)慶路駐泊總管，每年賜公使錢一千五百緡，仍先借支二年。先是，綏州之役，達首戰(zhàn)有功。及罷囉兀城堡戍，達率觽護義勇數(shù)千人南歸，賊尾擊甚急，達力戰(zhàn)破之，部曲無所失，威名著於邊部，故自鈐轄躐等遷擢，然以資淺，故令權(quán)發(fā)遣。權(quán)發(fā)遣總管，自達始也。
詔河北緣邊安撫司提舉榷場賣銅錫。
甲寅，詔四園苑差遣不許用恩澤陳乞。此據(jù)御集。 丙辰，太常丞、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刑房公事李承之兼提舉三司帳司、勾院、磨勘司，殿中丞、詳定諸司庫務(wù)利害兼提舉在京市易司呂嘉問兼同提舉。
詔涇原路經(jīng)略司簡發(fā)鎮(zhèn)戎、德順軍第一等弓箭手五千、并景思立所管第六將下正兵一千，準(zhǔn)備策應(yīng)熙河路。以思立向所部兵少，而熙河方圖進取，故命濟師?！ 《∷龋瑱?quán)發(fā)遣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zhèn)、屯田員外郎□審禮兼提舉淤田。司封郎中、知越州孔延之，庫部員外郎、通判裴士傑並衝替。以兩浙提舉鹽事司言延之等沮壞鹽法，虧歲額也。
上謂王安石曰：「市易賣果實，審有之，即太繁細，令罷之如何？」安石曰：「市易司但以細民上為官司科買所困，下為兼并取息所苦，自投狀乞借官錢出息，行倉法供納官果實。自立法已來，販者比舊皆即得見錢，行人比舊官司兼并所費十減八九，官中又得好果實供應(yīng)【二】，此皆逐人所供狀及案驗事實如此。每年行人為供官不給，輒走卻數(shù)家，每糾一人入行，輒訴訟不已。今自立法數(shù)月以來，乃有情願投行人，則是官司利便可知。止是此等皆貧民無抵當(dāng)，故本務(wù)差人逐日收受合納官錢，初未嘗官賣果實也。陛下謂其繁細，有傷國體，臣愚竊謂不然。今設(shè)官監(jiān)酒，一升亦賣，設(shè)官監(jiān)商稅，一錢亦稅，豈非細碎？人不以為非者，習(xí)見故也。臣以為酒稅法如此，不為非義。何則？自三代之法固已如此。周官固已征商，然不云須幾錢以上乃征之。泉府之法，物貨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其價買之，以待買者【三】，亦不言幾錢以上乃買。又珍異有滯者，斂而入于膳府，供王膳，乃取市物之，滯者。周公制法如此，不以煩碎為恥者，細大並舉，乃為政體，但尊者任其大，卑者務(wù)其細，此先王之法，乃天地自然之理。如人一身，視、聽、食、息，皆在元首，至欲搔癢，則須爪甲。體有小大，所任不同【四】，然各不可闕。天地生萬物，一草之細，亦皆有理。今為政但當(dāng)論所立法有害於人物與否，不當(dāng)以其細而廢也。市易務(wù)勾當(dāng)官乃取賈人為之，固為其所事煩細故也，豈可責(zé)市易務(wù)勾當(dāng)官不為大人之事？臣以謂不當(dāng)任煩細者，乃大人之事。如陛下朝夕檢察市易務(wù)事，乃似煩細，非帝王大體，此乃書所謂『元首叢脞』也。陛下修身，雖堯、舜無以加，然未能運天下者，似於大體未察，或代有司職，未免叢脞。書稱『庶績咸熙』，又曰『庶績其凝』。帝王收功，當(dāng)如陽之熙，如陰之凝。陛下於政事尚未能熙，固未能凝。譬如天方春時，陽氣將熙，乃吹以涼風(fēng)，摧以霜霰，即萬物豈能敷長？物尚不能敷長，即何由致成實？」上笑且曰：「買得果實，誠比舊極佳，行人亦極便，但行人皆貧弊，宜與除放息錢?！拱彩唬骸感腥吮扰f已各蘇息【五】，可以存活，何須除放息錢？若行人已蘇息，比舊侵刻之苦已十去八九，更須除放息錢，即見今商稅所取，不擇貧富，固有至貧乏人尚為稅務(wù)所困，亦合為之蠲除。既未能蠲除彼，何獨蠲除此？今諸司吏祿極有不足，乃令乞覓為生，不乞覓即不能自存，乞覓又犯刑法。若除放息錢，何如以所收息錢增此輩祿?！拱彩衷唬骸副菹虏恢池浝嫉炔挥嬘袩o，此足風(fēng)化天下，使不為利。至於為國之體，摧兼并，收其贏餘，以興功利，以捄艱阨，乃先王政事，不名為好利也?！勾硕沃焓纺死M之六年正月七日，今仍附本日。
明日，進呈內(nèi)東門及諸殿吏人名數(shù)白上曰：「從來諸司皆取賂於果子行人，今行人歲入市易務(wù)息錢，幾至萬緡，欲與此輩增祿?！股显唬骸钢T殿無事，惟東門司事繁，當(dāng)與增祿?！拱彩唬骸溉缛雰?nèi)內(nèi)侍省吏人亦當(dāng)與增祿，蓋自修宗室條制，所減貨賂甚多故也?！股嫌衷唬骸复笞谡纠羧艘嘁伺c定祿法，免困擾宗室。宗室漸有官卑及不得官者，不宜更令吏人乞取困擾之。先帝每遷官，此輩所乞取須數(shù)十千。」安石曰：「宗正吏止十二三人，更與量增祿，即可行重法?！勾硕沃焓纺死M之三年八月二十三日，今依日錄，仍附見此。
安石又言：「市易務(wù)如果子行人事，才立得七行法，如此類甚觽，但以陛下檢察太苛，故使臣畏縮不敢經(jīng)制。臣以謂陛下不當(dāng)擾之使怠惰因循，令細民受弊也?！和跏∥q』，『歲、月、日、時無易』，『乂用明，俊民用章』。今陛下未見叢脞，乃責(zé)市易務(wù)煩細，此乃所謂歲月日時既易。士之有能、有為者畏縮不敢有為，俊民與怠惰無能之人同，即微而不章矣?！?br />
又錄廛人、泉府事白上曰：「此周公所為也。」上曰：「周公事未能行者豈少？」安石曰：「固有未能行者。若行之而便於公私，不知有何不可，而乃變易以從流俗所見？」上因言重祿法，曰：「聞吏舊日受賕多於今祿所得?！拱彩唬骸杆秒m多，然須姦猾敢犯法者乃多得，而懦善畏法者所得未必多於今也。左藏自來號為脂膏，然招人常不足，自賦重祿以來，所招人乃不闕。」上曰：「賦祿立重法，兼可召得顧惜行止人，兼為免刺面，所以人樂應(yīng)募也?！怪焓芬灾氐摲ǜ饺臧嗽露?，今仍見於此。陳瓘論曰：神考聖訓(xùn)謂市易法苛細，恐其有害細民，故初欲罷之，所以懷保小民也。而安石則曰「非帝王大體」，此書所謂「元首叢脞」也。神考沮抑呂嘉問，所以去蟊賊而養(yǎng)嘉穀也，乂之用明，何以加此？安石則曰「俊民不章」矣。借典、謨、洪範(fàn)之言以文私意，豈獨此哉！
戊午，殿前都虞候、邕州觀察使、環(huán)慶路副都總管竇舜卿為刑部侍郎、提舉西京崇福宮。先是，舜卿罷環(huán)慶，夜行失道，墮澗中幾死，以疾自請換文資故也。王安石白上曰：「舜卿曾為朝廷了荊湖蠻事，以身親矢石，定一方之難，又在西方領(lǐng)兵亦有勞。今以病去職，為觀察使，月請料錢二百千，故不敢當(dāng)，乞換文資。雖世俗所見，亦以為舜卿須換文資，不可坐受重祿。如舜卿以身徇國，亦粗有勞，更請觀察使料錢，閑坐二十年，亦不過數(shù)萬貫，然人情皆以為厚祿非安坐所當(dāng)享。今一州一縣便須有兼并之家，一歲坐收息至數(shù)萬貫者，此輩除侵牟編戶齊民為奢侈外，於國有何功而享以厚奉？然人情未嘗以為此輩不當(dāng)享此厚奉者，習(xí)所見故也。天命陛下為神明主，敺天下士民使守封疆，衛(wèi)社稷，士民以死徇陛下不敢辭者，何也？以陛下能為之主，以政令均有無，使富不得侵貧，彊不得淩弱故也。今富者兼并百姓，乃至過於王公，貧者或不免轉(zhuǎn)死溝壑，陛下無乃於人主職事有所闕？何以報天下士民為陛下致死！」
庚申，詔杭州選捍江兵四百人為教閱捍江指揮，專習(xí)武藝，候教閱精熟，於昨差屯駐京東一千人內(nèi)減四百人。
兵部員外郎、知制誥、提舉崇禧觀錢公輔卒。
章惇言：「招諭梅山蠻猺令作省戶【六】，皆懽喜，爭開道路，迎所遣招諭人。得其地，東起寧鄉(xiāng)縣司徒嶺，西抵邵陽白沙寨，北界益陽四里河，南止湘鄉(xiāng)佛子嶺?！褂盅阅?、北江事亦各有序，且言恐進奏院漏洩所奏事。上令入內(nèi)內(nèi)侍省下文字。此據(jù)會要五年十月事，今附見。
壬戌，龍圖閣直學(xué)士□中復(fù)知永興軍，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李肅之知青州，知慶州、龍圖閣直學(xué)士王廣淵【七】知渭州，陝西都轉(zhuǎn)運使、天章閣待制楚建中知慶州。
時方議責(zé)郭逵，上欲用張詵帥慶，移廣淵帥渭，僉以為前有處置叛卒之語，用詵恐慶卒驚疑。安石曰：「慶、渭有何異？若詵可帥慶，何故不可帥渭？」上以為渭非詵所任，僉以為如上旨，乃議用劉庠、李肅之、孫永、張景憲及建中。上以李肅之非其任，安石曰：「此數(shù)人者，永差勝?！股显唬骸赣狼皫浨?，極不善?！拱彩唬骸覆顒兮约懊C之耳?！褂衷唬骸笐c與渭皆帥府，詵可帥慶，即可帥渭。」文彥博曰：「美錦不可使學(xué)者製，必須經(jīng)諳乃可用。建中頗嘗歷西事，詵在秦州，亦熟秦州事。若秦帥有闕，用詵為允?！股显唬骸冈枒?yīng)副熙河事亦穩(wěn)審，呂公弼見乞罷，令詵帥秦甚善。高才則無所不宜，若中才即經(jīng)諳乃可用?！拱彩唬骸溉似埛遣?，家事亦不曉，茍才，則所至能辦事。張詵在夔路了蠻事，豈詵素習(xí)？應(yīng)副熙河穩(wěn)審，又非素到熙河。今諸路同對一夏國，平時但以奉行朝廷政令，訓(xùn)練士卒為職業(yè)。職業(yè)一耳，茍可帥一路，即餘路皆可?！股辖K欲留詵帥秦，乃曰：「廣淵亦欲移，令廣淵帥渭，建中帥慶?！拱彩唬骸附ㄖ袔洃c，恐不及詵。建中雖見任待制，置帥不應(yīng)論官職大小?！股显唬骸冈柟虅俳ㄖ幸病！褂衷唬骸溉硕喾菑V淵，及帥慶，乃能了叛卒事?！柜T京曰：「廣淵非端良，故人多毀之。」安石曰：「廣淵在慶州，奏事皆實，殊無詐妄。論其才，即素不謂如建中也?！箯┎┰唬骸溉吮仨毥?jīng)諳事，如李石被逐於太原，李絳被殺於興元，總為不經(jīng)諳彼處軍情耳?！拱彩唬骸复藘扇藷o可悔恨，自是朝廷無紀綱，不能制馭小人，小人放恣，所以被逐、被殺，豈得云絳不經(jīng)諳事故被殺？若朝廷所為如此，絳雖經(jīng)諳事，將如彼何？」
命秦鳳路鈐轄周永清專提舉訓(xùn)練本路上等義勇。從呂公弼請也。
權(quán)發(fā)遣都水監(jiān)丞周良孺言：「奉詔相度陝西提舉常平楊蟠所議洪口水利，今與涇陽知縣侯可等相度，欲就石門創(chuàng)口，引水入侯可所議鑿小鄭泉新渠，與涇水合而為一，引水並高貳古鄭渠南岸。今自石門以北，已開鑿二丈四尺，此處用約起涇水入新渠行，可溉田二萬餘頃。若開渠直至三限口合入白渠，則其利愈多，然慮功大難成。若且依可等所陳，迴洪口至駱喰項合白渠，行十餘里，雖溉兩旁高阜不及，然用功不多，既鑿石為洪口，則經(jīng)久無遷徙之弊。若更開渠至臨涇鎮(zhèn)城東，就高入白渠，則水行二十五里，灌溉益多?；虿灰怨Υ鬄殡y成，遂開渠直至三限口五十餘里，下接耀州雲(yún)陽界，則所溉田可及三萬餘頃，雖用功稍多，然獲利亦遠?！乖t用良孺議，自石門創(chuàng)口至三限口，合入白渠興修，差蟠提舉。又令入內(nèi)供奉官黃懷信乘驛相度功料。先是，上閱鄭渠利害，王安石曰：「此事正與唐州邵渠事相類，從高瀉水，決無可慮。陛下若捐常平息錢助民興作，何善如之！」上曰：「縱用內(nèi)藏錢，亦何惜也?！?br />
癸亥，翰林侍讀、給事中、知定州滕甫為禮部侍郎。先是，上批：「甫十二月滿二年，令取旨?！轨妒菆?zhí)政進呈，上曰：「誰可代甫者？或且令再任?！共掏υ唬骸负颖敝T鎮(zhèn)與陝西不同，二年為一任，推恩太優(yōu)，恐合三年為任?！够蛑^陝西若無事，當(dāng)與河北同，以三年一任為允。王安石謂自今以三年為一任，甫仍乞依舊例推恩。上從之?！ ≡t宣徽南院使、雄武軍留後、判渭州郭逵落宣徽南院使，知潞州；通判秦州、太常少卿馮潔己，管勾機宜文字、殿中丞蕭敦善【八】，河南府鞏縣主簿張繢、司理參軍張續(xù)，勘管光祿寺丞杜純並衝替；前知通遠軍王韶罰銅八斤【九】。
初，商人元瓘與韶以利交，後投韶效用。時有中書劄子，元瓘不得於市易司勾當(dāng)。去年正月，韶託以瓘諳習(xí)商販，令管勾機宜黃察因幹事入京投狀待漏院，乞瓘依舊勾當(dāng)。未報，而韶赴闕，改瓘名仲通，令在本司變轉(zhuǎn)茶綵及雇女奴，與川交子五千緡并度牒置公用。仲通□留六百餘千，逵知仲通違朝旨勾當(dāng)，即捕仲通，令敦善、繢訊鞫，得韶贓狀；又點檢官鈔歷不同，奏韶侵貸官錢，送仲通司理院，潔己監(jiān)勘。仲通稱韶借智緣銀二百兩，并逮黃察治券馬錢，事連部將王君萬。韶申有緊切事，已遣君萬入蕃勾當(dāng)，候回日發(fā)遣。純奏韶託以邊事，侮玩制問，不肯發(fā)遣。會純遭父喪，改御史蔡確就劾，盡變其獄。遣確在七月戊子。至是，奏案上，逵反坐憑仲通虛詞指定韶罪，潔己、續(xù)禁無罪命官，察、敦善、繢不申長吏取判，枷考罪人，純奏韶處置邊事，輕舉無謀，雖會赦或去官，猶責(zé)及之。朱本云：逵坐奏劾王韶盜貸官錢不實，潔己等以附會逵，推勘不直，韶以違朝旨與元瓘改名【一○】，及狀內(nèi)虛妄，具獄上，雖皆會赦降去官，特責(zé)之。與墨本差不同，今附注此。上初欲候純喪除，別與差遣，王安石曰：「純奏韶出入不明，不可根勘，乞更不治中書條析問難，及奏至，乃略無不明之事，若非純挾姦，何故如此？且被旨令勘事，乃言不可勘，至討奄東事，非職事所預(yù)，又在勘院，初不知事端，乃反奏韶不合誅殺，不知此是何意?！股夏肆罴円佬n替例。
司農(nóng)寺言：「已定京東路役法，欲自熙寧七年推行。若雇錢及役使重輕尚有未盡，委轉(zhuǎn)運、提點刑獄、提舉司詳具申寺?！箯闹?。
甲子，詔賜廣南西路常平司度牒千，為糴本【一一】。
詔熙河路置鈐轄二員、路分四員、走馬承受一員，熙州通判二員、曹官三員、駐泊監(jiān)押三員、物務(wù)監(jiān)官九員。
詔令皇城使程昉、河北緣邊安撫司屯田司同相度滄州界塘泊利害，及邊□淀灘地令人戶指射栽種桑棗榆柳。先是，議者以河朔地平，自保塞東雖以塘泊隔敵騎，而西至滿城僅二百里，乃無險可恃，故向者敵入寇嘗取道於此，謂宜植榆為塞，異時可依為阻固，以禦奔突之患，故有是詔?！ ∫页?，知熙州王韶言，招納穆楞川東抹邦一帶大首領(lǐng)溫布察克罝等及所部首領(lǐng)三百八十七人，各補副軍主等職名，仍第支料錢。
丁卯，貶太子中允、權(quán)監(jiān)察御史裏行張商英為光祿寺丞、監(jiān)荊南稅。先是，商英言：「博州官吏失入贓不滿軍賊二人死罪，樞密院檢詳官劉奉世黨庇親戚，令法官引用贓滿五貫絞刑斷例，稱博州官吏不見斷例，失奏裁，止從杖罪取勘。又院吏任遠恣橫私徇凡十二事，而樞密院黨庇不案治，外人莫不聞知?！轨妒菢忻苁垢蔽膹┎?、□充、蔡挺因此不入院，遣吏送印於中書，中書不受。上問之，遣使促彥博等入院，彥博等言：「臺官言臣等黨庇吏人，與之相知，漏泄上語【一二】，乞以其章付有司明辨黑白，然後正臣等違命之罪?！股逃⒂盅裕骸钙蛞猿妓圆┲菔胄堂掠兴径▕Z，并以任遠事送開封府根治。若臣言不當(dāng)，甘伏斧鉞?！轨妒峭醢彩唬骸覆┲菔拢倮舯緹o罪，密院尚不合令科應(yīng)奏不奏之罪。」上曰：「博州事分曉，任遠事如何？」安石曰：「若言取受甚多，令有司如何推究？又恐新法已前，於法不得受理?！股显唬骸复嗽谛路ㄇ?。」安石曰：「如此，則無可推究者?！股显唬骸干逃?dāng)如何行遣？」安石曰：「密院方治御史李則事，商英乃隨攻博州事以報之。李則事，御史所治誠不當(dāng)，不自咎，更挾忿攻人，豈所謂懷忠良以事君者？」故有是命。
先是，臺勘劫盜李則死罪失出，奉世駁之，詔糾察刑獄司劾治，商英遂上章歷詆執(zhí)政，言：「此出大臣私忿，願陛下收還主柄，自持威福，使臺諫為陛下耳目，無使為近臣脅遷?！股蠟橥Ｔt獄。商英坐是與安石忤，及言博州事，彥博又疑商英陰附中書，故不能平。商英既坐出，上謂安石曰：「御史言事不實，亦常事。彥博等別有意，乃以為御史欲併樞密院歸中書，不知御史初無此議論也。」安石曰：「中書欲併密院，果何利？若謂臣與彥博等多異論，故併密院，臣顧與彥博合議政事。姑以利害言之，臣何苦欲併密院?！谷芜h、李則事，商英本章未見。劉孝孫柏臺集有奏議，可考。蓋沂州元斷軍賊李則罪當(dāng)斬，審刑院、大理寺皆以沂州所斷為是，而刑部詳覆官陳端謂則當(dāng)減等，劉奉世遂舉劾。詳孝孫奏議，御史乃失入，而實錄張商英傳乃云失出，新傳又改云從輕典，不知何故，當(dāng)求商英本章參定刪修。又密院時政記，十月五日，御史臺坐失入李則死罪，與劉孝孫合，與實錄及新傳俱不同。任遠事，見六年四月十三日。文彥博集有彥博等所上七章，今具注此。彥博等言：以臺官上言黨庇密院吏人任遠，及稱樞密使副與任遠相知，又引姚崇只為庇一吏人罷相，今早已面奏臣等以才薄體輕，頻致御史論奏，難以冒處樞要，乞便歸西府，杜門待罪。今蒙聖慈特降中使傳宣，各令便歸院供職。臣等內(nèi)訟，實難更赴密院【一三】，伏望聖慈蚤賜罷免。又言：臣伏蒙聖慈降中使促令歸院供職，臣與□充等已具劄子奏乞蚤賜罷免，今蒙再降中使傳宣，便令歸院。緣臣等被臺章所言深切，謂如姚崇尚罷相，即臣之望輕德薄，固難冒處機軸，伏望聖明照察，祗罷免臣，庶幾協(xié)中外之議。又言：臣以臺官奏論樞密院事，與□充等並各待罪府第，所有本院印，兩次送納中書，逐次各令送納回，續(xù)蒙差中使押印付臣收管。緣臣與□充等見各待罪俟命，所有樞密院印，伏望聖慈令中書收管。又言：臣等累違聖旨，不即赴院，然事有不可，須至陳論。今臺官言樞密使副黨庇吏人，又與之相知，漏泄上語，此非人臣所可為，況於備位二府者乎？若二府大臣有此，便當(dāng)伏兩觀之誅，豈可更處此位？如臺官誣罔，自繫聖斷。二者含糊不決，茍且取容，不惟四方觀聽謂臣等為何人，實亦上累聖德。早來文字並以面納，乞以臺官章疏付之有司，明辨黑白，然後正臣等違命之罪。望陛下幸察。又言：臣等累具奏聞，見家居待罪，不敢入院，所有密院印及公事，檢會國朝會要，大中祥符七年，命宰臣向敏中權(quán)發(fā)遣樞密、宣徽院公事，時王欽若、陳堯叟、馬知節(jié)皆罷，寇準(zhǔn)未謝故也。自後若樞密皆罷，即命權(quán)掌如此例。今欲乞聖慈早賜指揮。又言：臣以待罪西府，奏乞送樞密院印於中書，及檢祥符中敏中故事，權(quán)發(fā)遣樞密院公事，未嘗指揮。適又準(zhǔn)李舜舉傳宣，令今日且在西府發(fā)遣文字，來日入見。臣等以中書未肯收印，實懼住滯急速文字，容臣等來日入對天顏，口陳誠懇，乞遂前請。又言：臣等早來面陳誠懇，乞遂前請，伏蒙宣諭，盡賜照察，兼聞德音，已令開封府推究任遠取受及試補第充帖房事，其餘所言俱無實跡，更不施行。緣臣等今來待罪，本為臺官言「樞密使副與任遠言語往還及漏泄上語」，只乞辨明虛實。今乃聞先罷臺官，而臣等所乞辨明事節(jié)，卻未蒙施行，於理未安。欲望聖慈盡以臺官所言付開封府根究，臣等不敢固違聖旨，今且在樞密院發(fā)遣急速文字，伏乞早賜免罷，以厭公議。
戊辰，御史中丞鄧綰言：「臺諫官為朝廷耳目，若小有過差，不少加優(yōu)容，使皆以言為戒，非所以廣聞見也。望還商英言職?！共粡摹Ｉ现^王安石曰：「商英被劾，綰乃至出涕言，前此未有此事?！拱彩唬骸溉粢员慧罏閻u，自當(dāng)平時講習(xí)文法。既不能講習(xí)，致有失誤，安可免劾？」
馮京言：「皇城司近差探事人多，人情頗不安?！股显唬骸溉藬?shù)止如舊，探事亦不多，藍元震又小心，緣都不敢乞取，故諸司不安?！箖L言：「外間以為若十日不探到事即決杖，故多捃摭細碎。」上曰：「初無此處分。此輩本令專探軍中事，若軍中但事嚴告捕之法，亦可以防變?！拱彩唬骸笇Ａ钐杰娭惺录礋o妨，若恃此輩伺察外事，恐不免作過。孫權(quán)、曹操用法至嚴，動輒誅殺，然用趙逵、呂壹之徒，皆能作姦亂政。陛下□仁，不忍誅罰，焉能保此輩不作姦？三代聖王且不論，如漢高祖、唐太宗已不肯為孫權(quán)、曹操所為，但明示好惡賞罰，使人臣皆忠信，不敢誕謾，天下事安有蔽匿不聞?wù)?？細碎事縱不聞，何損於治體？欲聞細碎事，卻致此輩作姦，即所損治體不細?！股弦詾槿弧Ｕ履?，巡察謗議時政者可考。
中書奏：「太常禮院言：奉旨詳定僖祖神主祧遷，而判院章衡等請以僖祖為始祖，張師顏等請奉僖祖為別廟，同知禮院蘇梲請以僖祖祔景靈宮者。竊以聖王用禮，固有因循，至於逆順之大倫，非敢違天而變古。今或以夾室在右，謂於宗祏為尊，或以本統(tǒng)所承，措之別宮為當(dāng)。類皆離經(jīng)背理，臣等所不敢知。伏請奉僖祖神主為太廟始祖，遷順祖神主藏之夾室，依禮不諱，孟夏祀感生帝，以僖祖配。」詔恭依。
先是，壬子詔書，四月三日。令學(xué)士院集兩制議。已而兩制乞與待制、臺諫、禮官共議之。上曰：「人本乎初，豈復(fù)議功？當(dāng)時合便施行，不須根議。」王安石曰：「宗廟重事，令兩制議之足矣?！股显唬骸竷芍普l欲如此？」王珪曰：「聞韓維欲如此?！股显唬骸妇S意謂何？」安石曰：「聞維意未以為然，然不知維意欲如何，恐付之禮官即更紛紛。若維特有所見，不妨異論，何勞博引議者為助？欲止令兩制議，議定，送禮官草儀注而已?！股显唬骸干??！?br />
於是翰林學(xué)士元絳，知制誥王益柔、陳繹、曾布，直舍人院許將、張琥上議曰： 自古受命之王，既以功德饗有天下，皆推其本統(tǒng)，以尊事其祖。故商、周以契、稷為始祖者，以其皆承契、稷之本統(tǒng)故也。使契、稷自有本統(tǒng)承其後，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一四】，則自當(dāng)祖其別子，不復(fù)以契、稷為祖矣。所以祖契、稷者，非以有功與封國為重輕也。諸儒適見契、稷有功於唐、虞之際，故以謂祖有功。若祖必有功，則非有功者莫如鯀，而夏后氏何以郊鯀乎？
今太祖受命之初，立親廟自僖祖始。僖祖以上世次，既不可得而知，然則僖祖之為始祖無疑矣。倘以謂僖祖不當(dāng)比契、稷為始祖，是使天下之人不復(fù)知尊祖，而子孫得以有功加其祖考也。況於毀其廟，遷其主，而下祔於子孫之室，此豈所以稱祖宗尊祖之意哉？傳曰：「毀廟之主，陳於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祭于太祖。」今遷僖祖之主而藏於太祖之室，則是僖祖、順祖、翼祖、宣祖祫祭之時，皆降而合食也。情文不順，無甚於此！詩序生民曰：「尊祖也。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蓋言尊祖而不言尊有功，言文、武之功而不言后稷之功，則知推后稷以配天者，非以尊有功也。
秦、漢以來，典章殘闕，祖宗廟祧，始失先王所以尊祖之意，諸儒異論，無所據(jù)考。臣等考之經(jīng)傳，質(zhì)之人情，謂宜以僖祖之廟為始祖之廟，則合於先王之禮意，無所悖戾。
翰林學(xué)士韓維別議曰：臣伏以親親之序，以三為五，以五為九，上殺、下殺、旁殺而親畢矣。聖人制事，存送終之禮，皆以是為限，是觽?cè)酥病Ｈ羝渌慌c觽?cè)送?，則又因事之宜，斷之以義而為之節(jié)文也。
昔先王既有天下，跡其基業(yè)之所由起，奉以為太祖，所以推功美、重本始也。蓋王者之祖，有繫天下者；諸侯之祖，有繫一國者；大夫、士之祖，繫其宗而止，亦其理勢然也。荀卿曰：「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壞，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別貴始。貴始，德之本也?！股w有天下之始若后稷，有一國之始若周公，大夫之始若三桓，所貴者配天也，不祧也，有常宗也，此其所以別也。今直以契、稷為本統(tǒng)之祖，則是下同大夫、士之禮，非荀卿之所謂別也?！ 』蛟唬骸笢⑽?、武去契、稷皆十有餘世，其間子孫衰微奔竄者非一，湯、文、武之有天下，契、稷何與哉？」南宮適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箍鬃釉唬骸妇釉眨羧?！」禹之有天下則然矣，稷，諸侯也，而曰「有天下」，何哉？豈非積累功德，至文王而興乎？孟子曰：「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谷粍t小國亦王之所待也，所謂七十里、百里者，非契、稷所受以遺其子孫之國乎？由是言之，商、周之所以興，契、稷不為無所與也。正考父作頌，追道契、湯、高宗，商所以興【一五】，子夏序詩，稱文、武之功起於后稷，豈虛語也哉？國語亦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狗Y梁曰：「始封必為祖?！鼓蠈m適、孟軻、卜子夏、左邱明、穀梁赤生於周代，其所言皆親聞而見之者，其學(xué)問又俱出於孔子，宜若可信，則尊始祖以其功之所起，秦、漢諸儒亦有所受之也。後世有天下者，皆特起無所因，故遂為一代太祖，所從來久矣。
伏惟太祖皇帝孝友仁聖，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清大亂，子孫遵業(yè)，萬世蒙澤，功德卓然，為宋太祖，無可議者。僖祖雖於太祖高祖也，然仰跡功業(yè)，未見其有所因，上尋世系，又不知其所以始。若以所事契、稷奉之，竊恐於古無考，而於今亦有所未安也。臣以為均之論議未有以相奪，仍舊為便。
若夫藏主合食，則歷代嘗議之矣。然今之廟室與古殊制，古者每廟異宮，今所以奉祖宗者，皆在一堂之上，西夾室猶處順祖之右，考之尊卑之次，似亦無嫌。至于禘、祫，自是序昭穆之祭，禧祖東嚮，禮無不順，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也?？鬃釉唬骸胳镀渌恢w闕如也。」如臣絳等議，非臣所知，此臣所以闕而不敢同也。天章閣待制孫固上議曰：
臣聞先王之禮，本之人情，而為之節(jié)文者也。故不慕古而違當(dāng)世之宜，不因文而失治情之實【一六】，親有簄戚，世有同異，此禮文所以損益變正之不一也。
伏惟太祖皇帝受天命，一四海，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為宋立萬世無窮之基，其為宋始祖而配天受饗，理在不疑。今聞迺欲以僖祖為始封之祖，復(fù)其祧主。夫既以僖祖為始祖，則遂當(dāng)受饗配天，此臣竊所未安也。 七世之廟【一七】，親盡而祧，此萬世大公之通法，未聞有以易之者也。故僖祖之主，於陛下之世，以親盡而祧，在禮適為得正。而今議者以謂人必本乎祖，太祖既已追尊僖祖，則今日當(dāng)以僖祖為本始之祖。是未推王者興起有殊異，而所當(dāng)之世各不同也。夫開國者，其先嘗有功而受封，則後之子孫有天下而推以為始祖，可矣，若夫膺受天命【一八】，特起而得天下者為太祖，亦宜矣。此實先王之禮，人情之所順，而前世之所已行也。今為議者乃鄙絕漢、唐之所行，而純行三代之制以為法，故有僖祖之廟與契、稷無異之說，臣竊以為過矣。
夫本朝之興與商、周異。商、周之王本由契、稷，故自湯、武而上，其流有源，皆可推而考之。契布五教，民以知禮，其興雖略與周同，而猶不若周之懿也。周自后稷、公劉以來，積功累行，以至太王、王季，世世修德益茂，迨於文、武，受命而得天下，則源流之來，豈不有自哉？故仲尼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則周公其人也?！狗蛑芏希瑘颉⑺?、夏、商之世非不美也，其祭祀之禮，仲尼不談，而獨舉周者，豈非其德與世獨為備哉？故曰「周公其人也」，言惟周公能備此禮爾。夫稷當(dāng)堯民阻飢之時，始播百穀，使萬世粒食，其為功大矣。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寡云涞履芘涮煲?。夫以文、武之王而不得預(yù)配天之祭者，特以后稷之功大爾。使周無后稷之祖，則周公之祀，宜不得舍文、武而及他人。且後世之興，其先既無周之后稷，而郊天之配，不先創(chuàng)業(yè)之君，而遠取追尊之祖，此豈先王之禮，而近於人情者哉！ 今之議者又以祭法禘、郊祖宗之禮，言商、周非絕嚳，以其自有本統(tǒng)承之，本朝自僖祖以上世次，不可得知，則必以僖祖為始祖。臣又以謂不然矣。自秦滅學(xué)，六經(jīng)皆被焚棄，不復(fù)為完書，而禮經(jīng)尤為殘蕩。其後，漢之諸儒髣髟□弗聖人之餘言，曲加意而編綴之，故多駁雜不經(jīng)之說；附以鄭康成牽合之言，而聖人之意益不明，若祭法之禘、郊祖宗者，是其一矣。其言曰：「商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剐潘寡砸?，則禘祭宜無易嚳者，今商頌之長發(fā)，大禘之詩也，其曰「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又曰「玄王桓撥，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者，迺專歌述契之功德，一篇之間，了無及嚳之語，則祭法之言禘嚳者，臣亦未敢取以為信也。雖然，就其說而考之，亦自非大有功德者不可以郊天取配。何則？鯀障洪水，雖疏道失宜，而禹因之以成功，身被殛死，故夏人郊之；冥業(yè)其官，而死於水，故商人郊之；后稷粒食之功，被於萬世，故周人郊之。今未見冥、稷之功，而欲同冥、稷之祀，臣竊以為非宜也。
漢高之得天下與商、周異，故太上皇不得為始封，而光武之興，不敢尊舂陵而祖高帝。景皇帝，唐室始封之君，而元皇帝親神堯之父，高祖之時，以景皇帝為配，而太宗之初，已奉高祖於圜丘，景皇帝不得與郊天。其後杜鴻漸等復(fù)請以景皇帝郊配天地，黎幹力詰其非禮而正之。夫景皇帝親授唐國之封，且不得配天，則未嘗啟有土宇而欲以為始祖，臣亦慮其難矣。恭惟太祖皇帝削平禍難，功格上天，百餘年間，天下之人涵泳生養(yǎng)而安樂於無事者，太祖之恩德也。今天下惟知尊奉太祖，而迺欲替其親郊配天之祀，豈厭於人情哉？今議者遂將斥絕唐、漢，上法周、商，此臣所謂「慕古而違當(dāng)世之宜」者也。
太祖皇帝受周禪，僖祖始被追尊，而建隆之郊，配以宣祖，僖祖不得與焉。夫以太宗、真宗、仁宗、英宗之世，未嘗郊配僖祖，而陛下一日隆而祀之，蓋有所隆者必有所替，今使太祖之禮，有替於四宗之時，此豈孝思之心哉？此臣所謂「因文而失治情之實」者也。
夫非所居而祀之，則神有所不受；非所宜而配之，則天有所不饗。所謂郊而配天者，以天於萬物，其德不可形容，故人君之有大功德被生靈而施後世者，謂足以配之而已。今僖祖之德不昭見於生民，不明被於後世，迺欲以齊后稷之廟，當(dāng)始祖之禮，臣恐僖祖之神非所居而不受，上帝之靈非所配而不饗，非陛下所以尊祖事天之意也【一九】。陛下為太祖子孫，繼太祖基業(yè)，據(jù)南面之尊而饗四海九州之奉者，皆太祖皇帝之所授也。則今日之所尊事，宜莫加於太祖矣?！ 』蛟唬骸付Y，別子為祖。契、稷皆帝嚳之子而得姓者，故商、周以為祖而奉之。今宋自僖祖為始祖。」臣曰：「是又不然也。若以得姓者為祖，則趙之得姓遠矣，自造父封于趙城，而趙衰始得姓。今若必欲推考其先世，則遂欲上祖趙衰，其可乎？其不可，明矣?！?br />
或又曰：「今朝廷欲存僖祖為始祖爾，至于祀天為配，亦不輕議也?！钩荚唬骸甘遣豢梢病＝窦纫再易鏋槭甲?，始祖必配天。僖祖配天，則太祖之祀替矣，此臣所為不可者也。」
或又曰：「今毀僖祖之廟，藏其主夾室而下祔子孫，可乎？」臣曰：「是不一室。夾室在西，祧主藏室中，而居順祖之右，固已順矣，蓋非所謂下祔子孫之室而替其尊也。必猶以為不可者，臣今欲乞特為僖祖立室，置祧主其中，由太祖而上，親盡迭毀之，主皆藏之僖祖之室。當(dāng)禘、祫之時，以僖祖之主權(quán)居?xùn)|向之位，太祖之主順昭穆之列而從之，取其毀廟之主而合食焉，則僖祖之尊自有所伸，此韓愈所謂『祖以孫尊，孫以祖屈』之義也。以僖祖立廟為非，則周人別廟姜嫄，不可謂非禮。今以陛下之時，因情立禮，取聖人之制為萬世法，不亦美歟！事與商、周有殊，禮文從而亦異，此臣所謂『先王之禮本人情，而損益變正之不同』者也。如曰不然，臣恐違古今之義，逆天人之情，而天地祖宗之神靈有所不饗也?！埂 》┍菹侣斆魅市ⅲ宰趶R重事，恐其於禮小有乖違，故令下兩制臣僚議。陛下茍以臣言為可用，伏乞裁自聖斷，如或猶以為疑，乞送禮院參詳。臣竊惟宗廟祧配，朝廷大禮，反覆思慮，於心有所未安，不敢茍立異說。伏望陛下力加納采【二○】。安石等先呈兩制所議，上曰：「韓維昨言文、武之功起於后稷，以『起』為因，故推后稷配
天。」安石曰：「經(jīng)稱文、武之功，非稱后稷之功；稱尊祖，非稱尊有功。言起於后稷者，謂非文、武之功不能有天下，則不得行祭天之禮。文、武非后稷焉出，故行祭天之禮，則以后稷配天，此乃所謂尊祖也?！股显唬骸妇S又引『王不待大』，以為亦有待小國而王者【二一】。」安石曰：孟子論湯、文王不待大國然後有天下【二二】。前代固有不待有國而王天下者，禹是也【二三】，故揚雄以為禹以舜作土。」上曰：「鯀治水，或有封國亦未可知。」安石曰：「若據(jù)書傳，即封于有夏，氏曰有姒者，禹也，無與鯀事?！股显唬骸缸鹱娌挥嬘泄o功，此理無疑?！拱彩唬骸妇S言夾室在右，自為尊處，此尤無理。若子孫據(jù)正室，使父祖在偏廂，乃以偏廂為尊處，豈不悖理？又言遇禘、祫即令僖祖東向，如此，何以遷其主、毀其廟？骮古無所謂遷廟主東向之理。又古者言遷主，皆升合食，今乃降合食，古亦無此理?！股显唬骸复藘墒虏豢?，明甚，但疑郊配當(dāng)如何耳?！拱彩唬骸盖按寂湟嗖灰?，如商則祖契而郊冥，與周祖文王而郊后稷不同。然以理言之，若尊僖祖始祖，即推以配天，於理為當(dāng)。先王之制禮，事亡如存，事死如生。推太祖之孝心，因欲推宣祖，自宣祖以上，其心與太祖宜無以異，即推僖祖配天，必當(dāng)祖宗神靈之意?！股显唬骸缸陟朊魈萌绾?？」安石曰：「以古言之【二四】，太祖當(dāng)宗祀。今太祖與太宗共一世，若迭配明堂，亦於事體為當(dāng)。」上曰：「今明堂乃配先帝，如何？」安石曰：「此乃誤引嚴父之說，故以考配天。孝經(jīng)所謂嚴父者，以文王為周公之父，周公能述父事，成父業(yè)，得四海懽心，各以職來助明堂宗祀，得嚴父之道故也。若言宗祀，則自前代已有此禮?！股显唬骸钢芄陟?，乃在成王之世，成王以文王為祖，則明堂非以考配，明矣。」馮京請令禮官議之。安石曰：「禮官皆無定議，惟王存與韓維同意。維本欲御史、諫官集議，朝廷既不從，乃獨議此。初欲別為僖祖立廟，元絳等皆笑之，故復(fù)有西夾室為尊之說?！股显唬骸疙n維意欲求觽為助耳，然姑令禮官議之，更盡觽說?！拱彩艘选?br />
又呈孫固議，上復(fù)疑配天事，安石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王者以太祖配天。以祖，非以有功。若以有功，即鯀以無功殛死，豈得謂之有功？然夏后氏郊鯀，其非有功可知也?！股嫌忠捎硪蝓吂Γ彩唬骸铬呎纤?，禹道之，是革也，非因也。」上又疑僖祖非始祖，安石曰：「僖祖非始祖，誠是也。然僖祖與稷、契事既不盡同【二五】，即郊與不郊，裁之聖心，無所不可，緣於逆順之理無害故也。若藏其主夾室，下附子孫，即逆尊卑之□，不可不改?！股弦詾槿?，乃不從固議，令禮官并郊配別議之。安石又言：「固謂姜嫄別廟，亦欲為僖祖立別廟，此與韓維意同。自古無為祖立別廟之禮，姜嫄所以有別廟者，蓋姜嫄，禖神也，以先妣，故盛其禮與歌舞【二六】，皆序於先祖之上。不然，則周不立嚳廟而立嫄廟，何也？」遂詔以維等二狀及固議下太常禮院，同郊配一處詳定以聞。
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宋敏求言：「治平四年，先帝祔廟，祧遷僖祖時，臣實為禮官，撰定祧遷文字。既有前議，不敢異同，今茲難以預(yù)聞?！乖t免敏求詳議。
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張師顏，同知禮院張公裕、梁燾等議曰：伏以天下大禮，莫重於宗廟，崇孝事神，以臨照四海，是以聖王重之，必務(wù)極其至當(dāng)。伏惟僖祖神主祧藏夾室，於禮不順，有司失之矣，宜其輔臣建立，明詔訪逮，而垂為萬世法。然議者因其藏主有失，遂欲推為始祖，臣等敢以此為議?！ ∥粽呱?、周之興，本於契、稷，考諸前載，其指有二：曰因其始封也，蒙其功德也。契有大功，始受封國，十有餘世，世祀不失，至湯而有天下，修其封國，舉天下之大而謂之商者，由契以致之也。稷有大功，始受封國，十有餘世，世祀不失，至武王而有天下，修其世祀，因其封國，舉天下之大而謂之周者，由稷以致之也。稷、契為商、周之祖，其禮素定，後世固無得而易之矣。奉以為太祖，以主廟祀，有以盡一時之宜也。詩之長發(fā)言商家興發(fā)之久，歷夏之世，其來長遠；昊天有成命言后稷已有王命，生民、思文皆歌后稷之功，傳稱禹、稷躬稼而有天下，不可謂為祖不因功德也。 後世受命之君，功業(yè)特起，不因先代，則親廟迭毀，身自為祖。鄭康成云「夏五廟無太祖，自禹與二昭二穆而已」，唐張薦云「夏后以禹始封，遂為不遷之祖」是也。若始封世近，上有親廟，則擬祖上遷，而太祖不毀。魏祖武帝，則處士迭毀；晉祖宣帝，則征西迭毀；唐祖景帝，則弘農(nóng)迭毀。此前世祖其始封之君，以法契、稷之明例也。既已法契、稷矣，則上之親廟不得不毀，勢當(dāng)然也。借使魏、晉欲不祖武、宣而越取處士、征西，不惟上推世數(shù)，未知更當(dāng)及於何人，且其如始封何？唐有天下，因以為法。韓愈有言「事異商、周，禮從而變」，臣等取之矣。要之，始封世近，則親廟不可不立，若特以親廟及遠，便為始封而抑之【二七】，則前古未嘗聞也。晉瑯琊王德文曰：「七廟之義，自由德厚流光，饗祀及遠，非是為太祖申尊祖之祀?！蛊湔f是也。禮「天子七廟」，而太祖之遠近不可以必，故但云「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未嘗言親廟之首必為始祖也。
國家治平四年，以僖祖親盡而祧之，奉景祐詔書，以太祖皇帝為帝者之祖，是合於禮矣。而議者曰：「商、周之祖自以別子之故，非以有功與封國為輕重?！故遣蝗灰病径恕?。別子之法，自謂公子不繼世，故子孫為大夫、士者祖之，百世不遷，非天子、諸侯之禮也。使湯、武但為諸侯，則尚不祖此別子，骮天下之君而可用大夫之法乎？若夫禹不先鯀，則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自以正文公之逆祀，非尊祖之論也。唐仲子陵所謂：「安知非夏后廟數(shù)未足之時，而言禹不先鯀邪？」伏惟宋之為宋，由太祖皇帝應(yīng)天受命，首創(chuàng)洪業(yè)，建大號於天下，異乎商、周之為商、周，可知也。僖祖雖為聖裔之先，而有廟直由太祖，親盡則遷，古之正義。今欲以有廟之始為說，扳而進之，以為始祖，臣等固疑其與契、稷異矣。使契、稷本無功德，初不受封，引以為據(jù)，庶其或可，若其不然，臣等不得判然無疑也?！ ≡O(shè)欲必據(jù)此論，則臣等又有可言者焉。蓋三昭三穆是不刊之典、一定之論。國初，張昭、任澈之徒，不能遠推隆極之制，因緣近比，請建四廟，遂使天子之禮下同諸侯。若使廟數(shù)備六，則更當(dāng)上推兩世，而僖祖次在第三，亦未可謂之始祖也。若謂世次不可推，則斯言也，詔旨所不著，史臣所不錄，歷百餘年，莫知當(dāng)時之實，不敢以私意逆推而言也。謹按：建隆四年，親郊崇配不及僖祖。開國已來，大祭虛其東向，斯乃祖宗已行之意也。自祖宗以來，不以太祖之位易之，今而易之，恐失祖宗之意矣。巍巍太祖，如神如天，垂祚萬世，無以云報，奉之以為帝始祖，於禮無不宜者。
或謂儀禮：「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菇裰^始祖為太祖，乃諸侯制也。臣等以為遠祖受封，子孫世襲，親雖盡而廟不毀，是謂諸侯及其太祖也；若始封之君，既以為其國之祖矣，後世子孫，自諸侯而為天子，則始祖不易，理勢自然，是謂天子及其始祖也。若必求太微之精、神靈之威，謂其始祖之所自出，將見遷就生說【二九】，奇譎無已，彌失聖人之意矣。唐神龍初，議云：「既立七廟，須崇始祖。」而張齊賢云：「始祖即太祖，太祖之外更無始祖。」此前儒講之熟矣。大抵契、稷不以功德為祖，無必然之論；特起之君自為一代之祖，無不可之理。
若乃藏主未順，宜必改定，蓋夾室者子孫廟之偏室，非廟之正也。議者謂神道尚右，失其旨矣。然則僖祖之主，必有所歸。按周禮：「守祧掌守先公、先王之廟祧。其廟，則有司修除之；其祧，則守祧黝堊之?！顾^廟者，后稷、文、武諸廟也；祧者，所藏先公、先王之遷主也。先公遷主，藏於后稷之廟，僖祖猶周之先公也，宜有藏主之祧。雖無始封遠祖，上為之主，而先公之祧不可以闕。臣等參詳，乞略倣此制，築別廟以藏之，大祭之歲，祀於其室，太廟則一依舊制，虛東向之位，郊配之禮，仍舊無改。事之宜而情之順也。
魏、晉及唐嘗議遠廟之主矣，魏鍾繇、高堂隆、衛(wèi)臻皆當(dāng)世名儒，並云據(jù)上當(dāng)遷【三○】。故景初之制，三祖不毀，其餘四廟，親盡則遷，一如后稷、文、武廟祧之禮。晉永和中，尚書議云：「周人之王，太祖世遠，故遷有所歸。今晉廟宣帝為主，而四祖居之，是屈祖從孫也；祫祭在上，是代太祖也?！狗缎^可別築一室以居四主，四主迭遷，則宣帝位正矣。自虞喜、劉詡、韋泓、王松之、蔡謨之徒並同其議。唐陳京議請據(jù)魏、晉舊例，改築別廟以藏獻、懿。柳冕、王韶等七十餘人亦同其說。雖卒藏於興聖廟，然本無異於別室也。惟顏真卿引蔡謨「權(quán)東向之」一句，而不本其改築之議，獲譏於時。此前世之論，皆有考據(jù)，本於經(jīng)意，不敢謂後世之史而一切黜之也。記曰：「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褂衷唬骸竿鲮抖Y者之禮?！箾r有前人商確盡理之論乎？ 或曰：「別廟而祭【三一】，非所謂合食也?！钩嫉葢?yīng)之曰：「夾室非便，當(dāng)為別廟，則既正其大節(jié)矣。合食分食【三二】，要皆孝饗之道，但以於屬既尊，不可寘昭穆之列，依準(zhǔn)前代，祭之別廟，得禮之變，復(fù)何嫌哉？若云不可分食，當(dāng)合於太廟，不惟永虛東向，且使下從子孫，孰為得失？是則僖祖別藏，則列聖不動，神靈安妥，情文皆得，其於義也，合矣。」
恭惟陛下仁孝天成，尊事宗廟，古之盛王所不逮也。臣等學(xué)術(shù)淺陋，討論非長，徒能述遵朝廷正失之意，別白議者未通之論，冀以稱上聖因情制禮之道焉，惟陛下留神詳擇。同知太常禮院蘇梲議曰：臣伏聞天下大義，莫尚乎尊祖；天下大事，莫重乎宗廟之祀。故有天下者，推尊尊之義，以及乎上治祖禰，下以遺萬世法，盛德之舉也。王者必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所以別於諸侯也。今聖朝未有始祖之祀，於大典禮猶有所闕，故相臣以為言，陛下留聽而善之，復(fù)下訪於髃有司，豈非以宗廟為甚重，改作為至難，極嚴恭寅畏之意，欲博問以盡臣下之慮乎？而臣末學(xué)小知，曷足以上當(dāng)詢謀，敢不論次其所聞，宣究其所思，惟陛下?lián)裱??！ 》匀鷱R數(shù)，雜見於經(jīng)，其詳不可得而推。先儒謂夏后五廟，商人六廟，周人七廟。竊惟先王之道未嘗不同其歸，而別作名數(shù)【三三】，不能無小變損益以從時者【三四】，其於尊嚴祖考、稱情立文之意，則一也。至於立廟，或五或六或七者，所因之跡有隆殺，故制禮以報之，不得而同也。是以殊時者不相沿樂，異世者不相襲禮，欲其事與時並、名與功偕故也。秦、漢而下，典禮廢缺，多不足法，而猶有能適變合情，足以便於一時而已。聖朝追原先帝事祖之意，欲盡傳聞之所及，止於其所不及，而因奉以為始祖，又以正神靈之班，尊尊之至也。
臣伏思僖祖與商、周之祖，雖詒謀陰德無所先後，而時有汙隆，道有顯晦，故其跡亦緣而少異，謂宜追崇之禮因小有所損益，庶乎稱情立文而為之極，以遺萬世不刊之法也。若乃七世之廟，必欲奉先尊本，雖隆於夏、商可也；若於太廟之右，特立僖祖一廟，則祖考不附於子孫，此所謂有簄而無絕、有遠而無遺，因情制禮而不踐跡者，類於是矣。臣維、臣固謂夾室在右為尊於正室，不思之甚，非臣之所敢同也。至於郊配之禮，在於太祖之世嘗行之矣，自太宗至於英宗，不復(fù)追配，而奉宣祖崇配，記曰【三五】：「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苟荚斢^建議之文，亦未嘗及追配之說。如臣之愚，謂仍舊便。
臣再詳祖廟之制，設(shè)若聖朝不欲於太廟興作，而務(wù)崇尚簡質(zhì)，追跡古始，而參用近代之法，庶乎易行【三六】，則有唐貞元以懿、獻二祖之主祔於興聖、德明之廟，蓋尊咎陶、武、昭以為遠祖之廟，故升懿、獻，於尊卑為順也。臣又伏見外傳曰：「成天地之大功者，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史記載趙氏之祖，出於柏翳，佐大禹平治水土，事虞訓(xùn)育上下鳥獸，皆有功；其後造父事周穆王為御，以救中國之亂，而受趙城之封，子孫因以為氏。今景靈聖祖，每歲陛下躬行酌獻之禮，亦近興聖、德明之類歟。若升祔僖祖【三七】，或因以祀柏翳、造父，如唐德明、興聖之比，則不為下祔於子孫，雖不合經(jīng)，而免於□祖，亦因時制禮之道也。
伏緣宗廟重事，非小臣所能詳究，敢乞聖聰垂聽，咨訪大臣而謹用之。若猶以為未安，則臣又聞古者有疑【三八】，必謀及卿士、龜筮、庶人，所以盡人神之意也。卿士者，謀於人者也；龜筮者，謀於神明者也。今朝廷未有龜筮之官，宜若可舉而行。而又自咸平至有唐，歷朝有宗廟疑議，必下尚書省，集臺省諸司百官會議，而後朝廷斷而從之。乞以此二者付有司檢詳施行【三九】。臣陋儒淺學(xué)，智慮止於其所聞見，至於通變達節(jié)，乃聖哲之任，非愚臣之所及也。惟陛下裁之。又言：「唐會要，開元十年，明皇特立九廟，獻祖復(fù)列於正室，以備九室【四○】，禘、祫猶虛
太祖之位，則是以始祧而藏於西夾為非便，故復(fù)立廟，正與僖祖事體相類也?！?br />
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事周孟陽、同知太常禮院宋充國、禮院檢詳文字楊傑議曰：竊以宗廟重事，前代闕疑，不質(zhì)諸經(jīng)，難以折衷。今檢按儀禮、周禮、禮記、毛詩經(jīng)傳，具如後。
按儀禮曰：「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大夫及學(xué)士則知尊祖矣，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棺⒃疲骸柑?，始封之君。始祖者，感神靈而生，若稷、契也?！故柙疲骸讣笆甲嫠沙?，謂祭感生帝，還以始祖配之。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則不止后稷與契而已，其實帝王皆有所感而生也。天子始祖、諸侯太祖，並於親廟外祭之?！钩嫉瓤丛敚汗胖?，王者宗廟有始祖、太祖之別，諸侯則止於太祖，無始祖也。
又按毛詩大雅生民之序曰：「生民，尊祖也。后稷生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箋云：「周之始祖，其生之者是姜嫄也?！拐x云：「周始祖，后稷也。周以后稷為始祖，文王為太祖，雝禘太祖，為文王也，后稷之所經(jīng)緯是也。若文王以受命之大，惟得稱太祖，不得言始祖也?！褂职粗茼炿t之序曰：「雝，禘太祖也?！棺⒃疲骸柑嬷^文王?！拐x云：「祭法『禘嚳而郊稷』，禘，謂祭天圜丘也?！勾髠髟唬骸浮和跽叨E其祖之所自出?！欢E謂祭感生之帝於南郊也。知太祖謂文王者，以經(jīng)云『假哉皇考』【四一】，又言『文、武維后』。是此皇考為天下之人后，明非后稷。若是后稷，則身非天子，不得言維后也。」又其言曰【四二】：「既右烈考，亦右文母?！棺ⅲ骸噶铱?，武王也；文母，太姒也?！钩嫉瓤丛敚褐芤院箴槭甲妫耐鯙樘?，與儀禮之文相為表裏。 又按禮記大傳：「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注：「凡大祭曰禘，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謂郊祀天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皆用歲之正月郊祭之，蓋特尊焉?！剐⒔?jīng)曰：「『郊祀后稷以配天，配靈威仰也。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汎配五帝也。』」正義云：「此禘，謂郊祭天也。然郊天之祭，惟王者得行，故云『不王不禘』也?！钩嫉瓤丛敚和跽呤甲娈?dāng)配祀感生帝，故周郊祀后稷，配靈威仰也?！ ∮职醇婪ㄔ唬骸赶暮笫隙E黃帝而郊鯀，祖高陽而宗禹。商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注云：「禘、郊祖宗，謂宗祀以配食也。此禘，謂祭昊天於圜丘也。祭上帝於南郊曰『郊』。」正義云：「必知此是圜丘者，以禘文在於郊祭之前，郊前之祭惟圜丘爾?！钩嫉瓤丛敚合亩E黃帝，商、周禘嚳【四三】，蓋圜丘之禘也。是冬至圜丘，惟身饗天下者得以配焉。
又按周禮大司樂：「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注：「周人禘嚳而郊稷，謂此祭天圜丘，以嚳配也?！故柙疲骸竿跽呓砸越ㄒ陆妓猩郏€以感生祖配之，若周郊以后稷配之也。郊與圜丘俱是祭天之禘，郊之禘以后稷配，圜丘之禘以嚳配?！钩嫉瓤丛敚褐茑髑鹨試颗洌敫猩垡院箴⑴?，與禮、毛詩經(jīng)傳相為表裏?！ ∮职矗骸甘仂稣剖叵韧酢⑾裙畯R祧?！棺⒃疲骸高w主所藏曰『祧』。先公之遷主藏於后稷之廟，先王之遷主藏於文、武之廟?！故瑁骸柑?、王季之主不可入文、武，祧亦當(dāng)藏于后稷廟也。」臣等看詳：先公遷主藏于后稷之廟，先王遷主藏于文、武之廟，是祖考遷主不可下藏於子孫夾室。
臣等參詳諸經(jīng)傳，古者天子必尊始祖，配祀感生，蓋以追崇統(tǒng)系本始，非謂推有功也。諸侯則不然，但推始封之君以為太祖，而不及始祖也。是以周有天下，上推統(tǒng)系至于后稷，后稷者，帝嚳之子。周不可以祖帝嚳，故以后稷為始祖。商推統(tǒng)系上至於契，契亦帝嚳之子。商不可以祖帝嚳，故以契為始祖。夏推統(tǒng)系，禹之父曰鯀，鯀者，高陽之子。夏不可以祖高陽，故以鯀為始祖，示與諸侯之制異也。至秦并六國，嬴政自號始皇帝。漢襲秦故，以高皇帝為太祖之廟，不復(fù)如禮經(jīng)追崇始祖，蓋一用諸侯之制爾。魏、晉而下，傳繼弗永，接以衰亂，禮文殘缺。爰及有唐，雖世數(shù)綿久，而宗祧制度多不稽古。本朝藝祖平定區(qū)夏，追立親廟，玉牒帝系自僖祖始。僖祖而上世次既不可得而知，則僖祖之為始祖宜矣。 伏請依儀禮、周禮、禮記、毛詩經(jīng)傳，以僖祖為始祖，配祀感生帝。其舊制以宣祖配侑，今請停其禮。自餘祀饗天地、明堂，祖宗配侑並如舊制，別無更易。人情禮意，莫不為順。臣等謹按：商以太甲、太戊、武丁為三宗，周以文王、武王為二祧，世世不遷，非三昭、三穆之?dāng)?shù)。兼睹景祐制書曰：「太祖為帝者之祖，太宗、真宗為帝者之宗，三廟並萬世不遷，宣布天下，以示後世。」則順、翼、宣三祖皆在昭穆之內(nèi)。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事章衡議曰：
臣竊以宗廟重事，禮經(jīng)不完，學(xué)者所執(zhí)異同，論議難一，非上聖莫能明斷，非大儒莫能考正。伏惟皇帝陛下天賜睿智，孝通神明，力救時弊，鼎新朝政，而廟祧之序，遷毀未安，覽輔臣之奏，矍然發(fā)德音，延訪近侍，又屬諸禮官詳審，采擇務(wù)從其當(dāng)。臣雖學(xué)不到古，而職在參論，今請先舉觽說之失，然後博考於經(jīng)，折中其議。
一曰：「僖祖皇帝在七世之外，禮當(dāng)祧遷?！钩家詾椴豢?。謹按儀禮曰：「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拐f者謂：「太祖，始封之君；始祖，感神靈而生，若稷、契也。故商、周之王，斷自稷、契以下者，本統(tǒng)相承，重始也?！刮姨媸苊?，立親廟自僖祖始。僖祖以上世次不可得而知，則僖祖之為始祖與稷、契無以異，其可毀其廟而遷其主乎？二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四四】，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以其功之所因，故推以配天焉。今僖祖之烈不昭見於生民，不明被于後世，而欲以所事稷、契而奉之，於古無考?！钩家詾橥跽咦鸨窘y(tǒng)之祖，德厚者流光，故上推所始，非必有功與封國也。不然，夏后氏可以郊鯀乎？三曰：「神道尚右。夾室在西，僖祖神主祧藏於其中【四五】，猶處順祖之右，尊卑之次似亦無嫌?！钩家詾椴豢伞７蛱嫫渥婵贾?，下祔於子孫之室，而曰以右為尚，何以異堂皇正位，卑者都之，而列尊屬於榮廡之間，其可謂之禮乎？四曰：「僖祖為始祖，宜別立廟?！钩加种^不可。夫別廟之制，經(jīng)典無文。周之姜嫄，則今之后廟是也。豈可以始祖之尊，而與后妃為比乎？五曰：「昔者，魯立煬宮，春秋非之，以其已毀既藏，而遂其失乎？」章衡等議，並據(jù)王珪會要，「五曰」下當(dāng)有脫文。政和會要載髃議甚略，當(dāng)求別本考正。五者之說，皆為非是。
臣聞儀禮疏義曰：「王者之先，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不止契、稷而已?！乖娦颍骸干瘢鹱嬉??！拐f者謂周以后稷為始祖，文王為太祖，故雝禘太祖，謂文王也。自古有天下者，必尊始祖。秦、漢而降，典章殘闕，廟祧遷次，始失先王所以尊祖之意。今陛下纂承大統(tǒng)，參事宗祏【四六】，宜正有司之失，以合先王之禮。伏請尊僖祖皇帝為始祖，而順祖神主在次當(dāng)遷，此所謂子為父屈，以定七廟之制。其於郊配，則禮記大傳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古c儀禮周禮疏義皆同。說者謂祭感生帝則配以始祖。伏請自今以僖祖配饗感生帝之祀，而罷宣祖侑神之位，此所謂祖以孫尊、孫以祖屈，以稱祖宗追孝之心。自餘祀饗天地、明堂，祖宗配侑並如舊典，於情文為順。臣之愚陋，據(jù)經(jīng)納說【四七】，伏乞斷自天心，詒法萬世。上既閱禮官議狀，謂執(zhí)政曰：「士大夫好以禮文為己任，故但議宗廟事，即務(wù)為紛紛?！?br />
馮京曰：「士大夫皆以太祖不得東向為恨?！拱彩唬骸敢叭嗽唬骸焊改负嗡阊?？』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學(xué)士、大夫則知尊祖矣。詩人稱『奉璋峨峨，髦士攸宜』，蓋奉祖廟，供祭祀，當(dāng)擇學(xué)士、大夫之髦俊者與之從事，豈可以合野人為當(dāng)？」上乃從元絳等初議。絳等初議，安石所主也。上又曰：「初不令議配天【四八】，諸議者何故及此？」安石具以白上，且言：「本朝配天之禮，亦皆不合經(jīng)、禮，但此事未害逆順大倫，欲釐正之，有所未暇耳?！股显唬骸附衿澁?dāng)從誰議？」安石曰：「宣祖見配感生帝，欲改以僖祖配?！股显唬骸干啤！拱彩咀h以僖祖配天，上頗難之，故更以配感生帝。以僖祖配感生帝，以章衡及周孟陽、宋充國、楊傑所議，亦與安石合故也。安石又白上，此事當(dāng)中書具奏，降詔施行，上皆從之。明年正月七日，乃遷二祖及以僖祖配感生帝。禮志第二卷上治平四年，禮院言：嘉祐詔書定太廟七世八室之制，今先帝祔廟有日，僖祖當(dāng)祧，請并文懿皇后神主，祧藏於西夾室，以待禘、祫，祔英宗神主第八室。自仁宗至順祖以次升遷。事下兩制議，如所言。九月壬午，奉安八室帝后神主，奏告太廟，祧藏僖祖、文懿皇后神主西夾室。癸未，遍告天地、社稷、宗廟、宮觀。甲申，上齋于垂拱殿。乙酉，祔英宗太廟，上步導(dǎo)神主出至宣德門，髃臣奉慰如典禮，罷僖祖諱及文懿皇后忌日。然上疑非禮，乃與安石議。至熙寧五年八月【四九】，中書門下言：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先王廟祀之制，有疏而無絕，有遠而無遺。商、周之王，斷自契、稷以下者，非絕嚳以上而遺之，以其自有本統(tǒng)承之故也。若夫尊卑之位、先後之序，則子孫雖齊聖有功，不得以加其祖考，天下萬世之通道也。本朝自僖祖以上世次不可得而知，則僖祖有廟，與契、稷疑無以異。今毀其廟而藏其主夾室，替祖考之尊，而下祔於子孫，殆非所以順祖宗孝心、事亡如存之義，求之前載，雖或有然，考合於經(jīng)，乃無成憲，因情制禮，實在聖時。願陛下下近臣詳議，擇取其當(dāng)。詔答曰：廟祧之序，蓋有典彞，所以上承先王，下法後世。朕嗣宅大統(tǒng)，獲奉宗祀，而世次遷毀，禮或未安，討論經(jīng)常，屬我哲輔，於以佐朕不逮，而仰稱祖宗追孝之心，覽之矍然，敢不祗服。宜依所請。翰林學(xué)士元絳，知制誥王益柔、陳繹【五○】、曾布，直舍人院許將、張琥言：自古受命之王，既以功德享有天下，皆推其本統(tǒng)故也。使契、稷自有本統(tǒng)承其後，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則自當(dāng)祖其別子，不復(fù)以契、稷為祖矣。所以祖契、稷者，非以有功與封國為重輕也。諸儒適見契、稷有功于唐、虞之際，故以謂祖有功。若祖必有功，則夏后氏何以郊鯀乎？今太祖受命之初，立親廟自僖祖始，其上世次既不可得而知，則為始祖無疑。倘以謂不當(dāng)比契、稷，是使天下之人不復(fù)知尊祖，而子孫得以有功加其祖考也。況于毀其廟，遷其主，而下祔於子孫之室，此豈所以稱祖宗尊祖之意哉？傳曰：「毀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祭于太祖。」今遷僖祖之主而藏于太祖之室，則是僖祖、順祖、翼祖、宣祖於祫祭之時，皆降而合食也。情文不順，無甚於此！詩序生民曰：「尊祖也。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股w言尊祖而不言尊有功，言文、武之功而不言后稷之功，則知推后稷以配天者，以尊祖而非以尊有功也?？贾?jīng)傳，質(zhì)之人情，謂宜以僖祖為始祖之廟。學(xué)士【五一】韓維言：昔先王既有天下，跡其基業(yè)之所由起【五二】，奉以為太祖，所以推功美、重本始也【五三】。蓋王者之祖，有繫天下；諸侯之祖，有繫一國；大夫、士之祖，繫其宗而止，亦其理勢然也。荀卿曰：「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壞，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別貴始，德之本也?！股w有天下之始若后稷，有一國之始若周公，大夫、士之始若三桓【五四】，所以貴者配天也，不祧也，有常宗也，此所以別也。今直以契、稷為本統(tǒng)之祖，則是下同大夫之禮【五五】，非荀卿之所謂別也?；蛟唬骸笢⑽摹⑽淙テ?、稷皆十有餘世，其間子孫衰微奔竄者非一，湯、文、武之有天下，契、稷何與哉？」南宮適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曰：「君子哉，若人！」禹之有天下則然矣，稷，諸侯也，而曰「有天下」，何哉？豈非積累功德至文、武王而興乎【五六】？孟子曰：「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谷粍t小國亦王之所待也。所謂七十里、百里者，非契、稷所受以遺其子孫之國乎？由是言之，商、周之所以興，契、稷不為無所與也。則正考父作頌，追道契、湯、高宗商所以興，子夏序詩，稱文、武之功起於后稷，豈虛語也哉？國語亦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狗Y梁曰：「始封必為祖?！鼓蠈m適、孟軻、卜子夏、左邱明、穀梁赤生於周代，其所言皆親聞而見之者，其學(xué)問又俱出於孔子，宜若可信，則尊始祖以其功之所起，秦、漢諸儒亦有所受之也。後世有天下者，皆特起無所因，故遂為一代之太祖，所從來久矣。太祖皇帝孝友仁聖，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清大亂，子孫遵業(yè)，萬世蒙澤，功德卓然，為宋太祖，無可議者【五七】。僖祖雖于太祖高祖也，然仰跡功業(yè)，未見其有所因，上尋世系，又不知其所始。若以所事契、稷奉之，於古無考，於今亦有所未安也。均之論議，未有以相奪，仍舊為便。若夫藏主合食，則歷代嘗議之矣。然今之廟室與古殊制，古者每廟異宮，今所以奉祖宗皆在一堂之上，西夾室猶處順祖之右，考之尊卑之次，似亦無嫌。至于禘、祫，自是序昭穆之祭，僖祖東嚮，禮無不順，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也。孔子曰：「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谷缭{等議，非臣所知，不敢同也。天章閣待制孫固請?zhí)貫橘易媪⑹?，置祧主其中，由太祖而上，親盡迭毀之，主皆藏於所立之室。當(dāng)禘、祫時，以僖祖權(quán)居?xùn)|向之位，太祖順昭穆之列【五八】，僖祖之尊亦自有所伸也。若以立廟為非，則周人別廟姜嫄，不可謂非禮。乃繼下禮院詳定，議者不一，章衡等同元絳等議，張師顏等同孫固議，而蘇梲又請以僖祖祔景靈宮。於是禮院復(fù)言：聖王用禮，固有因革，至于逆順之大倫，非敢違天而變古。今或以夾室在右，謂於宗祏為尊；或以本統(tǒng)所承，措之別宮為當(dāng)。離經(jīng)背理，所不敢知。請奉僖祖神主為太廟始祖，遷順祖神主，藏之夾室，依禮不諱。孟夏祀感生帝，以僖祖配。詔恭依。先是，帝趣裁定廟議，安石曰：考之先儒無說，三代亦未有此，此獨義理當(dāng)然爾。帝問：韓維以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安石曰：經(jīng)稱文、武之功，非稱后稷之功；稱尊祖，非稱尊有功。蓋非文、武之功不能有天下，不能有天下則不得行祭天之禮，而文、武非后稷焉出，故行祭天之禮，以后稷配天，此乃所謂尊祖也。帝曰：維言王不待大，以為亦待小國，如何？安石曰：孟子自以湯、文王不待大國然後有天下，何預(yù)尊祖事乎？且夏禹郊鯀，禹非因鯀受封然後有天下。前代固有不待有國而王天下者，禹是也。故揚雄以為禹以舜作土。帝曰：鯀治水，或已有封國。安石曰：傳有之，封于有夏，氏曰有姒者，禹也。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王者天太祖。若以有功，則郊鯀豈得為有功哉？維言夾室在右為尊，此尤失禮。若子孫處正室，列父祖於偏廂，以為尊處，豈不悖理？其言至禘、祫時，僖祖東嚮，如此，何以遷其主、毀其廟？況古無以遷主東嚮之禮，蓋遷主皆升合食，今乃是降而合食也。如孫固欲為僖祖立別廟，以比姜嫄，則古無此禮。姜嫄，禖神也，以先妣故盛其禮與歌舞，皆序於先祖之上。不然，則周不為嚳廟而立姜嫄廟者，何也？帝曰：郊配如何？安石曰：商祖契而郊冥，與周祖文王而郊稷，已不同【五九】。以理言之，尊僖祖為始祖，則推以配天，於禮為當(dāng)。先王之制禮，事亡如事存，事死如事生。推太祖之孝心，固欲推宣祖，自宣祖以上，其心與太祖無以異，則推僖祖配天，必當(dāng)祖宗神靈之意。上曰【六○】：然僖祖非始祖，如何？安石曰：誠如此，與稷、□事既不盡同，則郊與不郊無害逆順之理，裁之聖心，無所不可。但朝廷配天之禮，亦未應(yīng)禮，特以無所害於逆順大倫，未遑釐正耳。宜改以僖祖配感生帝。帝曰：士大夫以禮文為己任，故議宗廟事務(wù)為紛紛。馮京曰：士大夫皆以太祖不得東嚮為恨。安石曰：野人曰：「父母何算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學(xué)士、大夫則知尊祖矣。詩人稱「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則奉宗廟，供祭祀，當(dāng)擇學(xué)士、大夫之髦俊者與之從事，豈可以合野人為當(dāng)也？上以尊祖不計功之有無，理無疑者，皆嘉納焉。
戶部侍郎致仕范鎮(zhèn)上言：「伏見英宗皇帝即位，議祧遷僖祖；陛下即位，祧遷僖祖，今復(fù)還僖祖，祧遷順祖，則是嚮祖長東嚮，而為不遷之主矣。太祖皇帝自宋州節(jié)度使有天下，國號為宋，與高祖起漢中，國號漢正同，僖祖不當(dāng)復(fù)還。竊見國朝大臣定謚，皆下太常、尚書省集百官參詳，況宗廟祧遷，最為大禮，而未更講論，竊恐未當(dāng)祖宗之意。伏惟陛下特降聖旨，下太常、尚書省集百官定議，庶為萬世之傳?！共粡?。此據(jù)范鎮(zhèn)集增入。鎮(zhèn)本傳但云太祖起宋州有天下，與漢高祖同，僖祖不當(dāng)復(fù)還，乞下百官議。傳蓋因墓銘也。復(fù)還僖祖，固令兩制議之，兩制乞與臺諫、禮官共議，王安石乞止令兩制議。尋下禮官，禮官議同安石，而鎮(zhèn)所乞又將遍詢百官，宜安石之不從也。元祐元年二月十日可考。
己巳，西京左藏庫使、新涇原路鈐轄和斌帶御器械。上批斌數(shù)立戰(zhàn)功，資歷已深，久未擢用故也。斌前為廣西鈐轄，秦鳳帥亦以鈐轄辟之，廣西固請留斌，詔以與廣西。及是召對，上曰：「議者謂交州可取，何如？」斌謂取之無益，願戒邊臣勿妄動。上歎曰：「卿質(zhì)直如此，乃知兩路爭卿有以也?！?br />
庚午，詔廣西經(jīng)□司，自今教閱不得追集壯丁，委兩江提舉司犒設(shè)。從和斌請也。
京西轉(zhuǎn)運使□幾復(fù)言，郢、唐、均、房、金五州易得林木，而淮南鉛銅積多，若由襄、郢轉(zhuǎn)致鉛銅至郢、唐等州，置監(jiān)鑄錢，可以紓錢重之弊，其利且博。而中書戶房以為鉛銅於法當(dāng)由水漕，今淮南轉(zhuǎn)致，非獨道路迂遠，其間必須陸運，則其費不償所得。上批：「內(nèi)庫昨以兩經(jīng)優(yōu)賞及頻年應(yīng)副，邊用闕乏，若朝廷非次別有支遣，必更無可應(yīng)副。茍如幾復(fù)言，就山林可鼓鑄，即且令歲鑄五十萬緡，於內(nèi)庫封樁。」既而罷之。御集云十一月二十五日，下三司依戶部所申。王安石言：「幾復(fù)謂置監(jiān)鑄錢，開闢山林，可得地耕種，此言不可用。今岑水聚浮浪至十餘萬，所收銅已患無本錢可買，若京西又置監(jiān)，不惟無本錢可買，又餘無用鉛銅，兼更誘引耕民奔赴坑冶，失本業(yè)，趨末利，人觽既聚，即難驅(qū)逐使散。京西平地尚乏人耕種，縱開闢山林，豈有人治田？但恐山林無人耕種，而平地之農(nóng)更棄而為坑冶，即廢京西農(nóng)事。」上以為然。 司農(nóng)寺丞、新提舉兩浙路興修水利郟亶言：「臣已申司農(nóng)，乞?qū)⑾蛉辗惭詢烧闼淖指冻伎丛敚蛘傺哉咴儐?，如實利便及其人可任使，乞令分頭主管，官員依部役官，舉人依曹孝立例請給受，候興修，隨功利大小等第酬獎?！箯闹?。曹孝立，當(dāng)考，又見七年十月。林希野史云：熙寧間，凡言水利、或理財，或更改利害者，或胥、或商、或農(nóng)、或隸、或以罪廢者，使乘驛赴闕，或召至中書，或赴司農(nóng)，不驗虛實，便令興役。其縻費官財，興調(diào)民力，不問其數(shù)。微有效，則除官，賜金帛；無效者，費調(diào)雖多，不問其罪。有司知其妄，不詰難；詰難，即直訴司農(nóng)，以為嫉功避事，立加按劾。如沈披欲築江鄣湖為田，徙福建民耕，初信以為然，觽謂迂誕駭絕，事未行，披徙陝西。如王廷老、俞希旦、陳睦、盧東、張靚皆新進，以農(nóng)田水利為職，竟無可成功。張若濟知華亭，言知水利，遂別創(chuàng)一司。岷山富人郟亶以蘇田盡如江南築圩岸，召赴司農(nóng)。及曹孝立者，亦獻水利，召赴蘇經(jīng)畫，民懼興大役，皇皇不自安。又司農(nóng)賜米七百萬斛，俾使者興水利，逾年無可興者。司農(nóng)詰責(zé)廷老，乃議采石增築蘇湖漕河塘，科賦諸縣，募民發(fā)掘山隴取石，妨廢農(nóng)事?？瀑x之家倍出其直，受傭之戶多獲厚利。此塘之作，於水利實無損益，大抵以費官財、勞民力者稱職，上下欺蔽無敢言。希所云王廷老築蘇湖漕河塘，當(dāng)考年月。因曹孝立姓名初見，附注此。郟亶事具五年十一月癸丑及六年五月乙丑。
辛未，詔：「自今諸司使、副磨勘，歷任中嘗以戰(zhàn)功改官者轉(zhuǎn)七資，餘五資。其閤門通事舍人、帶御器械、兩省都知押班、勾當(dāng)御藥院使臣等轉(zhuǎn)七資條例，並除之?！古f制，諸司使、副有戰(zhàn)功者磨勘改官，率用常制轉(zhuǎn)五資。上謂無以褒勸，而閤門、兩省職事皆左右近習(xí)，非勳勞不可超躐，故有是命。
壬申，詔：「乾、儀州近已併廢，又以熙、河等五州軍為一路，通舊鄜延等五路，共三十四州軍。今分永興保安軍、河中陝府、商解同華耀虢鄜延丹坊【六一】環(huán)慶邠寧州為永興軍等路，轉(zhuǎn)運使於永興軍，提點刑獄於河中府置司；鳳翔府、秦階隴鳳成【六二】涇原渭熙河洮岷州、鎮(zhèn)戎德順通遠軍為秦鳳等路，轉(zhuǎn)運使於秦州，提點刑獄於鳳翔府置司。仍以永興、鄜延、環(huán)慶、秦鳳、涇原、熙河分六路，各置經(jīng)略、安撫司。會要在十二月丁亥，今不取。
是月，廢陵州為陵井監(jiān)，以貴平、籍縣為鎮(zhèn)，隸成都府。
注 釋
【一】六年五月二十三日「五月」二字原脫，據(jù)上文及本書卷二四五熙寧六年五月乙丑條補?！ 径抗僦杏值煤霉麑嵐?yīng)「官中」，治蹟統(tǒng)類卷二二熙寧元祐議論市易、長編紀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務(wù)均作「宮中」。
【三】以待買者「買」原作「賣」，據(jù)周禮泉府及宋會要食貨三七之一六改。
【四】所任不同「任」，閣本作「用」，長編紀事本末卷七二市易務(wù)作「在」。
【五】行人比舊已各蘇息「各」，同上書及治蹟統(tǒng)類卷二二熙寧元祐議論市易同，宋會要食貨三七之一七作「少」。
【六】招諭梅山蠻猺令作省戶「省戶」原作「省月」，據(jù)閣本改。
【七】王廣淵「廣」原作「慶」，據(jù)閣本及下文、宋史卷三二九本傳改。 【八】蕭敦善「敦」原作「郭」，據(jù)閣本及下文改。
【九】王韶罰銅八斤「八」，閣本作「九」。
【一○】韶以違朝旨與元瓘改名「韶」原作「詔」，據(jù)閣本及文義改。 【一一】糴本「糴」原作「糶」，據(jù)文義改?！ 疽欢柯┬股险Z「上語」二字原脫，據(jù)文潞公文集卷二一及下文李燾注補。 【一三】實難更赴密院「更」，同上書作「便」。
【一四】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湯與」二字原脫。按上下句皆以契、稷並提，則此句亦應(yīng)以湯與文王並列，下文李燾注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三七記此句正作「而湯與文王又為別子之後」，故補。
【一五】追道契湯高宗商所以興「高宗」與「商」原互倒，據(jù)閣本、活字本及下文李燾注、宋會要禮一五之三八乙正。按：此句語見史記卷三八宋微子世家太史公曰。
【一六】不因文而失治情之實「治」，閣本及上引宋會要作「沿」。下同。
【一七】七世之廟「七」原作「上」，據(jù)閣本、活字本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三九改。
【一八】若夫膺受天命「夫」原作「未」，據(jù)同上書改。
【一九】非陛下所以尊祖事天之意也同上書，「非」上有「神不受天不饗」六字。
【二○】力加納采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一作「少加採納」?！ 径弧恳詾橐嘤写跽咚螘Y一五之四九及下文李燾注俱作「以為亦待小國如何」?！ 径棵献诱摐耐醪淮髧会嵊刑煜律弦螘跋挛睦顮c注，「天下」下俱有「何與尊祖事乎」六字，宋朝事實卷六作「何關(guān)尊祖事」?！ 径坑硎且踩衷?，據(jù)上引宋會要及宋朝事實補?！ 径摹恳怨叛灾弦纬聦崱腹拧瓜掠小付Y」字。
【二五】然僖祖與稷契事既不盡同「契」原作「禹」，據(jù)同上書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五○改。
【二六】盛其禮與歌舞「與」字原脫，據(jù)宋會要禮一五之四四及下文李燾注補。
【二七】便為始封而抑之上引宋會要「始」下有「祖舍始」三字。
【二八】是不然也「是」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二九】將見遷就生說「生」，宋會要禮一五之四四作「其」?！ 救稹縼K云據(jù)上當(dāng)遷「據(jù)上」，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五作「處士」。
【三一】別廟而祭「祭」原作「登」，據(jù)同上書及下文「祭之別廟，得禮之變」句改。
【三二】合食分食「分食」二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三三】而別作名數(shù)「別」，同上書作「制」。
【三四】不能無小變損益以從時者「時」，同上書作「事」。
【三五】記曰「記」字原脫。按「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語載禮記曲禮下；宋會要禮一五之四六正作「記曰」，故據(jù)補。
【三六】庶乎易行「庶」原作「視」，據(jù)閣本及上引宋會要改。 【三七】僖祖原作「僖主」，據(jù)本篇上下文及上引宋會要、宋史卷一○六禮志改。
【三八】則臣又聞古者有疑上引宋會要「疑」上有「大」字。
【三九】乞以此二者付有司檢詳施行「以」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四○】以備九室「九室」二字原脫，據(jù)同上書及通典卷四○禮、唐會要卷一三禘祫補。
【四一】以經(jīng)云假哉皇考「云」原作「文」，據(jù)毛詩注疏一九之三周頌臣工之什、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七改。
【四二】又其言曰「言」，上引宋會要作「詩」?！ 舅娜可讨芏E嚳「周」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四四】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而興」二字原脫。按此句與下句「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為並列句，均出國語卷三周語；本篇上文及上引宋會要、綱目備要卷一九正作「契勤商十有四世而興」，故據(jù)補。 【四五】僖祖神主祧藏於其中「神」字原脫，據(jù)上引宋會要及下文李燾注補。
【四六】參事宗祏「參」，宋會要禮一五之四九作「恭」。
【四七】據(jù)經(jīng)納說「納」，同上書作「法」。
【四八】初不令議配天「令」，閣本、活字本同。按宋朝事實卷六作「本不合議配天」；又下文有「本朝配天之禮，亦皆不合經(jīng)禮」之句。疑「令」為「合」字之訛。
【四九】至熙寧五年八月「五年八月」，宋會要禮一五之三七作「五年三月八日」，疑是?！ 疚濉稹筷惱[原作「陳澤」，據(jù)上文及同上書、宋史卷三二九本傳、編年綱目卷一九改。 【五一】學(xué)士原作「學(xué)上」，據(jù)閣本、活字本及宋史卷一○六禮志、宋會要禮一五之三八改。
【五二】跡其基業(yè)之所由起「其」字原脫，據(jù)上文及同上二書補?！ 疚迦恐乇臼家病副尽乖鳌复蟆?，據(jù)閣本及上文、宋會要禮一五之三八改。
【五四】大夫士之始若三桓閣本、活字本及同上書同。按三桓乃大夫，上句引荀卿語「大夫、士有常宗」係泛指，疑此處「士」字當(dāng)在下文「則是下同大夫之禮」句「大夫」之下。 【五五】則是下同大夫之禮同上書及本篇上文「夫」下俱有「士」字，疑是。
【五六】豈非積累功德至文武王而興乎「積」字原脫，據(jù)同上書及上文補。
【五七】無可議者「可」原作「少」，據(jù)上文改。
【五八】太祖順昭穆之列「列」原作「例」，據(jù)閣本及上文、宋會要禮一五之四○改。
【五九】與周祖文王而郊稷已不同「稷」下原衍「前世郊配」四字，據(jù)上文及宋會要禮一五之五○刪。
【六○】上曰二字原脫，據(jù)同上書補。
【六一】坊原作「防」，據(jù)宋史卷八七地理志、宋會要方域五之三六改。
【六二】成原作「城」，據(jù)同上書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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