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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六

墨子 作者:


  ○節(jié)用上第二十

  圣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fèi),足以倍之。圣王為政,其發(fā)令興事、使民用財(cái)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是故用財(cái)不費(fèi),民德不勞,其興利多矣。

  其為衣裘何?以為冬以圉寒,夏以圉暑。凡為衣裳之道,冬加溫、夏加清者,芊〈魚且〉不加者去之。其為宮室何?以為冬以圉風(fēng)寒,夏以圉暑雨。有盜賊加固者,芊〈魚且〉不加者去之。其為甲盾五兵何?以為以圉寇亂盜賊,若有寇亂盜賊,有甲盾五兵者勝,無者不勝,是故圣人作為甲盾五兵。凡為甲盾五兵,加輕以利堅(jiān)而難折者,芊〈魚且〉不加者去之。其為舟車何?以為車以行陵陸,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凡為舟車之道,加輕以利者,芊〈魚且〉不加者去之。凡其為此物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是故用財(cái)不費(fèi),民德不勞,其興利多矣。有去大人之好聚珠玉、鳥獸、犬馬,以益衣裳、宮室、甲盾、五兵、舟車之?dāng)?shù),于數(shù)倍乎?若則不難。

  故孰為難倍?唯人為難倍。

  然人有可倍也。昔者圣王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處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此圣王之法也。圣王既沒,于民次也。其欲蚤處家者,有所二十年處家;其欲晚處家者,有所四十年處家。以其蚤與其晚相踐,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純?nèi)甓?,子生可以二三年矣。此不惟使民蚤處家而可以倍與?且不然已。

  今天下為政者,其所以寡人之道多。其使民勞,其籍?dāng)亢瘢褙?cái)不足,凍餓死者不可勝數(shù)也。且大人惟毋興師以攻伐鄰國,久者終年,速者數(shù)月,男女久不相見,此所以寡人之道也。與居處不安,飲食不時(shí),作疾病死者,有與侵就亻爰橐、攻城野戰(zhàn)死者,不可勝數(shù)。此不令為政者所以寡人之道數(shù)術(shù)而起與?圣人為政特?zé)o此。不圣人為政、其所以眾人之道亦數(shù)術(shù)而起與?故子墨子曰:去無用之費(fèi),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

  ○節(jié)用中第二十一

  子墨子言曰:古者明王圣人所以王天下、正諸侯者,彼其愛民謹(jǐn)忠,利民謹(jǐn)厚,忠信相連,又示之以利,是以終身不饜,歿世而不卷,古者明王圣人,其所以王天下、正諸侯者,此也。

  是故古者圣王制為節(jié)用之法,曰:凡天下群百工,輪、車、鞼、匏、陶、冶、梓匠,使各從事其所能。曰: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諸加費(fèi)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為。

  古者圣王制為飲食之法,曰:足以充虛繼氣,強(qiáng)股肱,耳目聰明,則止。不極五味之調(diào)、芬香之和,不致遠(yuǎn)國珍怪異物。何以知其然?古者堯治天下,南撫交阯,北降幽都,東西至日所出入,莫不賓服。逮至其厚愛,黍稷不二,羹胾不重,飯于土塯,啜于土形,斗以酌。俯仰周旋威儀之禮,圣王弗為。

  古者圣王制為衣服之法,曰:冬服紺緅之衣,輕且暖,夏服絺绤之衣,輕且清,則止。諸加費(fèi)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為。

  古者圣人為猛禽狡獸暴人害民,于是教民以兵行。日帶劍,為刺則入,擊則斷,旁擊而不折,此劍之利也。甲為衣則輕且利,動(dòng)則兵且從,此甲之利也。車為服重致遠(yuǎn),乘之則安,引之則利,安以不傷人,利以速至,此車之利也。

  古者圣王為大川廣谷之不可濟(jì),于是利為舟楫,足以將之則止。雖上者三公諸侯至,舟楫不易,津人不飾,此舟之利也。

  古者圣王制為節(jié)葬之法,曰:衣三領(lǐng),足以朽肉,棺三寸,足以朽骸,堀穴深不通于泉,流不發(fā)泄,則止。死者既葬,生者毋久喪用哀。

  古者人之始生未有宮室之時(shí),因陵丘堀穴而處焉。圣王慮之,以為堀穴,曰:冬可以辟風(fēng)寒。逮夏,下潤濕,上熏烝,恐傷民之氣,于是作為宮室而利。然則為宮室之法將奈何哉?子墨子言曰:其旁可以圉風(fēng)寒,上可以圉雪霜雨露,其中蠲潔,可以祭祀,宮墻足以為男女之別,則止。諸加費(fèi)不加民利者,圣王弗為。

  ○節(jié)用下第二十二

  (闕)

  ○節(jié)葬上第二十三

  (闕)

  ○節(jié)葬中第二十四

  (闕)

  ○節(jié)葬下第二十五

  子墨子言曰:仁者之為天下度也,辟之無以異乎孝子之為親度也。今孝子之為親度也,將奈何哉?曰:親貧則從事乎富之,人民寡則從事乎眾之,眾亂則從事乎治之。當(dāng)其于此也,亦有力不足,財(cái)不贍,智不智,然后已矣。無敢舍馀力,隱謀遺利,而不為親為之者矣。若三務(wù)者,孝子之為親度也,既若此矣。雖仁者之為天下度,亦猶此也。曰:天下貧則從事乎富之,人民寡則從事乎眾之,眾而亂則從事乎治之。當(dāng)其于此,亦有力不足,財(cái)不贍,智不智,然后已矣。無敢舍馀力,隱謀遺利,而不為天下為之者矣。若三務(wù)者,此仁者之為天下度也,既若此矣。

  今逮至昔者,三代圣王既沒,天下失義。后世之君子,或以厚葬久喪以為仁也義也,孝子之事也。或以厚葬久喪以為非仁義、非孝子之事也。曰二子者,言則相非,行即相反,皆曰:"吾上祖述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者也。"而言即相非,行即相反。于此乎后世之君子,皆疑惑乎二子者言也。若茍疑惑乎之二子者言,然則姑嘗傅而為政乎國家萬民而觀之。計(jì)厚葬久喪,奚當(dāng)此三利者?我意若使法其言,用其謀,厚葬久喪實(shí)可以富貧眾寡、定危治亂乎?此仁也義也,孝子之事也,為人謀者不可不勸也。仁者將興之天下,誰賈而使民譽(yù)之,終勿廢也。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謀,厚葬久喪實(shí)不可以富貧眾寡、定危理亂乎?此非仁非義、非孝子之事也,為人謀者不可不沮也。仁者將求除之天下,相廢而使人非之,終身勿為。

  且故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令國家百姓之不治也,自古及今,未嘗之有也。何以知其然也?今天下之士君子,將猶多皆疑惑厚葬久喪之為中是非利害也。故子墨子言曰:然則姑嘗稽之。今雖毋法執(zhí)厚葬久喪者言,以為事乎國家。此存乎王公大人有喪者,曰棺槨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繡必繁,丘隴必巨。存乎匹夫賤人死者,殆竭家室。乎諸侯死者,虛車府,然后金玉珠璣比乎身,綸組節(jié)約,車馬藏乎壙,又必多為屋幕,鼎鼓幾梴壺濫,戈劍羽旄齒革,寢而埋之,滿意。若送從,曰天子殺殉,眾者數(shù)百,寡者數(shù)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shù)十,寡者數(shù)人。

  處喪之法將奈何哉?曰:哭泣不秩,聲翁縗绖垂涕,處倚廬,寢苫枕凷。又相率強(qiáng)不食而為饑,薄衣而為寒。使面目陷〈阝最〉,顏色黧黑,耳目不聰明,手足不勁強(qiáng),不可用也。又曰:上士之操喪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使王公大人行此,則必不能蚤朝。五官六府,辟草木,實(shí)倉廩。使農(nóng)夫行此,則必不能蚤出夜入,耕稼樹藝。使百工行此,則必不能修舟車,為器皿矣。使婦人行此,則必不能夙興夜寐,紡績織纴。細(xì)計(jì)厚葬,為多埋賦之財(cái)者也。計(jì)久喪,為久禁從事者也。財(cái)以成者,扶而埋之。后得生者,而久禁之。以此求富,此譬猶禁耕而求獲也,富之說無可得焉。是故求以富家而既已不可矣。

  欲以眾人民,意者可邪?其說又不可矣!今惟無以厚葬久喪者為政。君死喪之三年,父母死喪之三年,妻與后子死者,五皆喪之三年。然后伯父、叔父、兄弟、孽子其,族人五月,姑姊甥舅皆有月數(shù),則毀瘠必有制矣。使面目陷〈阝最〉,顏色黧黑,耳目不聰明,手足不勁強(qiáng),不可用也。又曰:"上士操喪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茍其饑約又若此矣。是故百姓冬不仞寒,夏不仞暑,作疾病死者,不可勝計(jì)也。此其為敗男女之交多矣。以此求眾,譬猶使人負(fù)劍而求其壽也,眾之說無可得焉。是故求以眾人民,而既以不可矣。

  欲以治刑政,意者可乎?其說又不可矣。今唯無以厚葬久喪者為政。國家必貧,人民必寡,刑政必亂。若法若言,行若道,使為上者行此,則不能聽治,使為下者行此,則不能從事。上不聽治,刑政必亂。下不從事,衣食之財(cái)必不足。若茍不足,為人弟者求其兄而不得,不弟弟必將怨其兄矣。為人子者求其親而不得,不孝子必是怨其親矣。為人臣者求之君而不得,不忠臣必且亂其上矣。是以僻淫邪行之民,出則無衣也,入則無食也,內(nèi)續(xù)奚吾,并為淫暴,而不可勝禁也。是故盜賊眾而治者寡。夫眾盜賊而寡治者,以此求治,譬猶使人三睘而毋負(fù)己也,治之說無可得焉。是故求以治刑政,而既已不可矣。

  欲以禁止大國之攻小國也,意者可邪?其說又不可矣。是故昔者圣王既沒,天下失義,諸侯力征,南有楚、越之王,而北有齊、晉之君,此皆砥礪其卒伍,以攻伐并兼為政于天下。是故凡大國之所以不攻小國者,積委多,城郭修,上下調(diào)和,是故大國不耆攻之。無積委,城郭不修,上下不調(diào)和。是故大國耆攻之。今唯無以厚葬久喪者為政,國家必貧,人民必寡,刑政必亂。若茍貧,是無以為積委也。若茍寡,是城郭溝渠者寡也。若茍亂,是出戰(zhàn)不克,入守不固。此求禁止大國之攻小國也,而既已不可矣。

  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意者可邪?其說又不可矣。今唯無以厚葬久喪者為政、國家必貧,人民必寡,刑政必亂。若茍貧,是粢盛酒醴不凈潔也;若茍寡,是事上帝鬼神者寡也。若茍亂,是祭祀不時(shí)度也。今又禁止事上帝鬼神,為政若此,上帝鬼神始得從上撫之曰:"我有是人也,與無是人也,孰愈?"曰:"我有是人也,與無是人也,無擇也。"則惟上帝鬼神降之罪厲之禍罰而棄之,則豈不亦乃其所哉!

  故古圣王制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lǐng)足以覆惡。以及其葬也,下毋及泉,上毋通臭,壟若參耕之畝,則止矣。"死則既以葬矣,生者必?zé)o久哭,而疾而從事,人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此圣王之法也。

  今執(zhí)厚葬久喪者之言曰:厚葬久喪,雖使不可以富貧、眾寡、定危、治亂,然此圣王之道也。子墨子曰:不然。昔者堯北教乎八狄,道死,葬蛩山之陰。衣衾三領(lǐng),穀木之棺,葛以緘之,既氵犯而后哭,滿埳無封。已葬,而牛馬乘之。舜西教乎七戎,道死,葬南己之市。衣衾三領(lǐng),穀木之棺,葛以緘之。已葬,而市人乘之。禹東教乎九夷,道死,葬會(huì)稽之山,衣衾三領(lǐng),桐棺三寸,葛以緘之,絞之不合,通之不埳。土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既葬,收馀壤其上,壟若參耕之畝,則止矣。若以此若三圣王者觀之,則厚葬久喪果非圣王之道。故三王者,皆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豈憂財(cái)用之不足哉?以為如此葬埋之法。

  今王公大人之為葬埋,則異于此。必大棺、中棺,革阓三操,璧玉即具,戈劍、鼎鼓、壺濫、文繡、素練、大鞅、萬領(lǐng)、輿馬、女樂皆具,曰:必捶〈土余〉差通,壟雖凡山陵。此為輟民之事,靡民之財(cái),不可勝計(jì)也。其為毋用若此矣。

  是故子墨子曰:鄉(xiāng)者吾本言曰,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謀,計(jì)厚葬久喪,請(qǐng)可以富貧、眾寡、定危、治亂乎?則仁也,義也,孝子之事也。為人謀者,不可不勸也。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謀,若人厚葬久喪,實(shí)不可以富貧、眾寡、定危、治亂乎?則非仁也,非義也,非孝子之事也。為人謀者,不可不沮也。是故求以富國家,甚得貧焉。欲以眾人民,甚得寡焉。欲以治刑政,甚得亂焉。求以禁止大國之攻小國也,而既已不可矣。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又得禍焉。上稽之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而政逆之。下稽之桀、紂、幽、厲之事,猶合節(jié)也。若以此觀,則厚葬久喪,其非圣王之道也。

  今執(zhí)厚葬久喪者言曰:厚葬久喪,果非圣王之道,夫胡說中國之君子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哉?子墨子曰:此所謂便其習(xí)而義其俗者也。昔者越之東,有輆沐之國者,其長子生,則解而食之,謂之宜弟。其大父死,負(fù)其大母而棄之,曰鬼妻不可與居處。此上以為政,下以為俗,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則此豈實(shí)仁義之道哉?此所謂便其習(xí)而義其俗者也。楚之南,有炎人國者,其親戚死,朽其肉而棄之,然后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謂之登遐,然后成為孝子。此上以為政,下以為俗,為而不已,操而不擇,則此豈實(shí)仁義之道哉?此所謂便其習(xí)而義其俗者也。若以此若三國者觀之,則亦猶薄矣。若以中國之君子觀之,則亦猶厚矣。如彼則大厚,如此則大薄,然則葬埋之有節(jié)矣。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猶尚有節(jié);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獨(dú)無節(jié)于此乎?子墨子制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骨;衣三領(lǐng),足以朽肉。掘地之深,下無菹漏,氣無發(fā)泄于上,壟足以期其所,則止矣。哭往哭來,反從事乎衣食之財(cái),佴乎祭祀,以致孝于親。故曰子墨子之法不失死生之利者,此也。

  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請(qǐng)將欲為仁義,求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故當(dāng)若節(jié)喪之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

  《墨子》 戰(zhàn)國·墨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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