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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直謂陳后山“學(xué)詩如學(xué)道”，此豈尋常雕章繪句者之可擬哉！客有謂余言：后山詩其要在于點化杜甫語爾。杜云“昨夜月同行”，后山則云“勤勤有月與同歸”。杜云“林昏罷幽磬”，后山則云“林昏出幽磬”。杜云“古人日已遠”，后山則云“斯人日已遠”。杜云“中原鼓角悲”，后山則云“風(fēng)連鼓角悲”。杜云“暗飛螢自照”，后山則云“飛螢元失照”。杜云“更覺追隨盡”，后山則云“林湖更覺追隨盡”。杜云“文章千古事”，后山則曰“文章平日事”。杜云“乾坤一腐儒”，后山則曰“乾坤著腐儒”。杜云“孤城隱霧深”，后山則曰“寒城著霧深”。杜云“寒花只暫香”，后山則曰“寒花只自香”。如此類甚多，豈非點化老杜之語而成者？余謂不然。后山詩格律高古，真所謂“碌碌盆盎中，見此古罍洗”者，用語稍(相)同，乃是讀少陵詩熟，不覺在其筆下，又何以足(足以)病公？《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南史》載孝武嘗問顏延之曰：“謝莊《月賦》何如？”答曰：“莊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钡壅偾f，以延之語語之，莊應(yīng)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為久離別，沒為長不歸’?！盵《典論》云：“文人相輕，自古而然?！盷同上[同上]
連綿字不可挑轉(zhuǎn)用，詩人間有挑轉(zhuǎn)用者，非為平仄所牽，則為韻所牽也。羅昭諫以“泬寥”為“寥泬”，是為平仄所牽?！肚镲L(fēng)生桂枝》詩所謂“寥泬工夫大”是也。又以“汍瀾”為“瀾汍”，是為韻所牽，哭《孫員外詩》所謂“故侯何在淚瀾汍”是也?！俄嵳Z陽秋》[卷二]
方干詩清潤小巧，蓋未升曹、劉之堂，或者取之太過，余未曉也。王贊嘗稱之曰：“鋟肌滌骨，冰瑩霞絢；嘉肴自將，不吮余雋。麗不葩芬(芬葩)，苦不癯棘；當(dāng)其得志，倏與神會。”孫邵(郃)嘗稱之曰：“其秀也，仙蕊于?；?；其鳴也，靈鼉于眾響。”觀其所作《登靈隱峰》詩云：“山疊云霞際，川傾世界東?！薄端陀魈怪吩娫疲骸帮L(fēng)塵辭帝里，舟楫到山林?！贝苏鎯和Z也?！都挠鼬D》云：“寒蕪隨楚盡，落葉渡淮稀。”如(而)《送喻坦之下第》又云：“過楚寒方盡，浮淮月正沉?！薄顿浡访鞲吩娫疲骸耙鞒晌遄志洌闷埔簧??！盵而]《贈喻鳧》又云：“才吟五字句，又白幾莖須。”《稱(湖)心寺中島》云：“雪折停猿樹，花藏浴鶴泉。”[而]《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樹，巖飛浴鶴泉?！薄队谑咕姟吩疲骸霸轮幸需鳚O浦，花底垂鞭醉鳳城?！盵而]《送伍秀才》詩又云：“倚棹寒吟漁浦月，垂鞭醉入鳳城春。”[觀]其語言重疊，有以見其窘也。至于“野渡波搖月，空城雨翳鐘”；“白猿垂樹窗邊月，紅鯉驚鉤竹外溪”；“義行相識處，貧過少年時”等句，誠無愧于孫、王所賞。[同上]
杜甫讀蘇渙詩則曰：“余發(fā)喜卻變，白間生黑絲。”高適《觀陳十六史碑》則曰：“我來觀雅制，慷慨變毛發(fā)?！薄俄嵳Z陽秋》[卷二]
李長吉云：“我生二十不得意，一生愁謝如梧(枯)蘭?！敝炼叨?。陳無己《除夜》詩云：“七十已強半，所余能幾何！遙知暮景(夜)促，更覺后生多。”至四十九而卒。語意不祥如此，豈神明者先受(授)之耶？《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老杜賦《螢火》詩云：“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陽飛？未足臨書卷，時能點客衣?！彼谱I當(dāng)時閹人用事于人君之前，不能主張文儒，而乃如青蠅之點素也。說者乃謂喻小有才而侵侮大德，豈不誤哉！羅隱竊取其意，乃曰：“不思曾腐草，便擬倚孤光。若道通文翰，車公業(yè)□(照肯)長！”其視前作愧矣。[同上]
《錢起集》前八卷，后五卷。鮑欽止謂昭宗時有中書舍人錢翃(珝)，亦起之諸孫。今起集中恐亦有翃(珝)所作者。余初未知其所據(jù)也。比見《前集》中有《同程七早入中書》一篇云：“不意云霄能自致，空驚鹓鷺忽相隨。臘雪新睛百子殿，春風(fēng)欲上萬年枝?！薄逗屯鯁T外雪晴早朝》詩：“紫微晴雪帶恩光，繞仗偏隨鹓鷺行。長信月留寧避曉，宜春花滿不飛香?！倍娊粤?珝)所作無疑，蓋起未嘗入中書也。集中又有《登彭阻樓》一詩，而《薛能集》亦載，則知所編甚駁也。[同上]
陳去非嘗謂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詩，所謂“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莖須”，“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發(fā)生”之類是也。故造語皆工，得句皆奇，但韻格不高，故不能參少陵之逸步。后之學(xué)詩者，倘[或]能取唐人語而掇入少陵繩墨步驟中，此速肖(連胸)之術(shù)也。余嘗以此語似葉少蘊。少蘊云：“李益詩云：‘開門風(fēng)動竹，疑是故人來?！騺喼娫疲骸腔不ㄉ显拢摱瓤蓱z宵?！约丫湟?。鄭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深(輕)可忍風(fēng)敲竹，飲散那堪月在花！’真可與李沈作仆奴?！庇墒钦撝?，作詩者興致先自高遠，則去非之言可用；倘不然，便與鄭都官無異。[同上]
荊公嘗有詩云：“功謝蕭規(guī)慚漢第，恩從隗始上(詫)燕臺。”或謂公曰：“蕭何萬世之功，則功字固有來處，若恩字則未見有出也?！鼻G公答曰：“《韓集斗雞聯(lián)句》孟郊云：‘受恩慚始隗?！眲t知荊公詩用法之嚴如此。然“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之句，乃以樊噲排闥事對護田，豈護田亦有所出耶？有好事者謂(為)余言，一日有人面稱公詩，謂“自喜田園安五柳，但嫌尸祝擾庚?！币詾榈膶Α９υ唬骸耙恋鴮ι榈膶?，然庚亦是數(shù)，蓋以十日數(shù)之也?！庇嘀^荊公未必有此意。使果如好事者之說，則作詩步驟亦太拘窘矣。錢起《送屈突司馬》詩云：“星飛龐統(tǒng)驥，箭發(fā)魯連書?！比硕喾Q其工。余恨龐統(tǒng)驥出處無星字，而魯連書有箭字也?！囤w給事[中]晚歸不遇》詩：“忽看童子掃花處，始愧夕郎題鳳來?！鼻熬洳挥檬?，后句用二事，皆非律也?！兜り柤穂同上]
詩家有換骨法，謂用古人意而點化之使加工也。李白詩云：“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荊公點化之則云：“繰成白發(fā)三千丈?！眲⒂礤a云：“遙望洞庭湖翠水(水面)，白銀盤里一青螺?！鄙焦赛c化之[則]云：“可惜不當(dāng)湖水面，銀山堆里看青山。”孔稚圭《白苧歌》云：“山虛鐘響徹?！鄙焦赛c化之[則]云：“山空響管弦?！北R仝詩云：“草石是親情?！鄙焦赛c化之[則]云：“小山作友明，香草當(dāng)姬妾?！睂W(xué)詩者不可不知此。同上[同上]
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聯(lián)句》云：‘竹影金瑣碎?！瓞嵥檎撸展庖?，恨句中無日字爾?！庇嘀^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榆綠槐影?！币嗪伪赜萌兆?！作詩正欲如此?！陡鸪Ｖ穂同上]
自古工詩者，未嘗無興也，觀物有感焉則有興。今之作詩者，以興近乎訕也，故不敢作，而詩之一義廢矣。老杜《萵苣》詩云：“兩句(旬)不甲拆，空惜埋泥滓。野莧迷沒(汝)來，空山(宗生)實于此?！苯耘d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至高適《題[張]處士菜園》則云：“耕地桑柘間，地肥菜常熟。為問葵藿資，何如廟堂肉？”則近乎訕矣。作詩者茍知興之與訕異，始可與(以)言詩矣。[同上]
高適《別鄭處士》云：“興來無不愜，才大亦何傷！”《寄孟五》詩云：“秋氣落窮巷，離憂兼暮蟬?！薄端褪捠恕吩疲骸俺？喙湃诉h，今見斯人古?！薄额}陸少府書齋》云：“散帙至棲鳥，明燈留故人。”皆佳句也?！渡详愖笙唷罚骸疤斓厍f生馬，江湖范蠡舟?！币嘤泻?。但莊子謂“天地一指，萬物一馬”，而以天地為馬，則誤矣。并同上[同上]
山谷詩多用稻田衲，亦云曰(田)衣。王摩詰詩云：“乞飯從香積，裁衣學(xué)水田。”又云：“手中(巾)花氎凈，香飯(帔)稻畦成?！必M用是耶？《丹陽集》[同上]
晉張翰憶吳中莼菜鱸膾而歸，而高適屢作越上用：如《送崔功曹赴越》云：“今朝欲乘興，隨爾食鱸魚?！薄端屠罹鸥霸健吩疲骸扮R水若(君)所憶，莼羹子(余)舊便?！比艘詾橐?。余考《地理志》：漢吳縣隸今會稽郡，則以鱸[魚]作越上亦無傷也。《韻語陽秋》[卷二]
魯直謂東坡作詩未知句法。而東坡《題魯直詩》云：“每見魯直詩未嘗不絕倒。然此卷語妙甚(甚妙)，[而]殆非悠悠者可識。能絕倒者已是可人?！庇衷疲骸白x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復(fù)論鄙事。雖若不適用，然不為無補?！比绱祟}識，其許之乎？其譏之也？魯直酷愛陳無己詩，而東坡亦不深許。魯直為無己揚譽無所不至，而無己乃謂人言“我語勝黃語”，何耶！同上[卷二]
魯直謂陳后山“學(xué)詩如學(xué)道”，此豈尋常雕章繪句者之可擬哉！客有謂余言：后山詩其要在于點化杜甫語爾。杜云“昨夜月同行”，后山則云“勤勤有月與同歸”。杜云“林昏罷幽磬”，后山則云“林昏出幽磬”。杜云“古人日已遠”，后山則云“斯人日已遠”。杜云“中原鼓角悲”，后山則云“風(fēng)連鼓角悲”。杜云“暗飛螢自照”，后山則云“飛螢元失照”。杜云“更覺追隨盡”，后山則云“林湖更覺追隨盡”。杜云“文章千古事”，后山則曰“文章平日事”。杜云“乾坤一腐儒”，后山則曰“乾坤著腐儒”。杜云“孤城隱霧深”，后山則曰“寒城著霧深”。杜云“寒花只暫香”，后山則曰“寒花只自香”。如此類甚多，豈非點化老杜之語而成者？余謂不然。后山詩格律高古，真所謂“碌碌盆盎中，見此古罍洗”者，用語稍(相)同，乃是讀少陵詩熟，不覺在其筆下，又何以足(足以)病公？《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南史》載孝武嘗問顏延之曰：“謝莊《月賦》何如？”答曰：“莊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钡壅偾f，以延之語語之，莊應(yīng)聲曰：“延之作《秋胡詩》，始知‘生為久離別，沒為長不歸’?！盵《典論》云：“文人相輕，自古而然?！盷同上[同上]
連綿字不可挑轉(zhuǎn)用，詩人間有挑轉(zhuǎn)用者，非為平仄所牽，則為韻所牽也。羅昭諫以“泬寥”為“寥泬”，是為平仄所牽?！肚镲L(fēng)生桂枝》詩所謂“寥泬工夫大”是也。又以“汍瀾”為“瀾汍”，是為韻所牽，哭《孫員外詩》所謂“故侯何在淚瀾汍”是也?！俄嵳Z陽秋》[卷二]
方干詩清潤小巧，蓋未升曹、劉之堂，或者取之太過，余未曉也。王贊嘗稱之曰：“鋟肌滌骨，冰瑩霞絢；嘉肴自將，不吮余雋。麗不葩芬(芬葩)，苦不癯棘；當(dāng)其得志，倏與神會。”孫邵(郃)嘗稱之曰：“其秀也，仙蕊于?；?；其鳴也，靈鼉于眾響。”觀其所作《登靈隱峰》詩云：“山疊云霞際，川傾世界東?！薄端陀魈怪吩娫疲骸帮L(fēng)塵辭帝里，舟楫到山林?！贝苏鎯和Z也?！都挠鼬D》云：“寒蕪隨楚盡，落葉渡淮稀。”如(而)《送喻坦之下第》又云：“過楚寒方盡，浮淮月正沉?！薄顿浡访鞲吩娫疲骸耙鞒晌遄志洌闷埔簧??！盵而]《贈喻鳧》又云：“才吟五字句，又白幾莖須。”《稱(湖)心寺中島》云：“雪折停猿樹，花藏浴鶴泉。”[而]《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樹，巖飛浴鶴泉?！薄队谑咕姟吩疲骸霸轮幸需鳚O浦，花底垂鞭醉鳳城?！盵而]《送伍秀才》詩又云：“倚棹寒吟漁浦月，垂鞭醉入鳳城春。”[觀]其語言重疊，有以見其窘也。至于“野渡波搖月，空城雨翳鐘”；“白猿垂樹窗邊月，紅鯉驚鉤竹外溪”；“義行相識處，貧過少年時”等句，誠無愧于孫、王所賞。[同上]
杜甫讀蘇渙詩則曰：“余發(fā)喜卻變，白間生黑絲。”高適《觀陳十六史碑》則曰：“我來觀雅制，慷慨變毛發(fā)?！薄俄嵳Z陽秋》[卷二]
李長吉云：“我生二十不得意，一生愁謝如梧(枯)蘭?！敝炼叨?。陳無己《除夜》詩云：“七十已強半，所余能幾何！遙知暮景(夜)促，更覺后生多。”至四十九而卒。語意不祥如此，豈神明者先受(授)之耶？《丹陽集》[《韻語陽秋》卷二]
老杜賦《螢火》詩云：“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陽飛？未足臨書卷，時能點客衣?！彼谱I當(dāng)時閹人用事于人君之前，不能主張文儒，而乃如青蠅之點素也。說者乃謂喻小有才而侵侮大德，豈不誤哉！羅隱竊取其意，乃曰：“不思曾腐草，便擬倚孤光。若道通文翰，車公業(yè)□(照肯)長！”其視前作愧矣。[同上]
《錢起集》前八卷，后五卷。鮑欽止謂昭宗時有中書舍人錢翃(珝)，亦起之諸孫。今起集中恐亦有翃(珝)所作者。余初未知其所據(jù)也。比見《前集》中有《同程七早入中書》一篇云：“不意云霄能自致，空驚鹓鷺忽相隨。臘雪新睛百子殿，春風(fēng)欲上萬年枝?！薄逗屯鯁T外雪晴早朝》詩：“紫微晴雪帶恩光，繞仗偏隨鹓鷺行。長信月留寧避曉，宜春花滿不飛香?！倍娊粤?珝)所作無疑，蓋起未嘗入中書也。集中又有《登彭阻樓》一詩，而《薛能集》亦載，則知所編甚駁也。[同上]
陳去非嘗謂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詩，所謂“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莖須”，“句向夜深得，心從天外歸”，“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發(fā)生”之類是也。故造語皆工，得句皆奇，但韻格不高，故不能參少陵之逸步。后之學(xué)詩者，倘[或]能取唐人語而掇入少陵繩墨步驟中，此速肖(連胸)之術(shù)也。余嘗以此語似葉少蘊。少蘊云：“李益詩云：‘開門風(fēng)動竹，疑是故人來?！騺喼娫疲骸腔不ㄉ显拢摱瓤蓱z宵?！约丫湟?。鄭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深(輕)可忍風(fēng)敲竹，飲散那堪月在花！’真可與李沈作仆奴?！庇墒钦撝?，作詩者興致先自高遠，則去非之言可用；倘不然，便與鄭都官無異。[同上]
荊公嘗有詩云：“功謝蕭規(guī)慚漢第，恩從隗始上(詫)燕臺。”或謂公曰：“蕭何萬世之功，則功字固有來處，若恩字則未見有出也?！鼻G公答曰：“《韓集斗雞聯(lián)句》孟郊云：‘受恩慚始隗?！眲t知荊公詩用法之嚴如此。然“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之句，乃以樊噲排闥事對護田，豈護田亦有所出耶？有好事者謂(為)余言，一日有人面稱公詩，謂“自喜田園安五柳，但嫌尸祝擾庚?！币詾榈膶Α９υ唬骸耙恋鴮ι榈膶?，然庚亦是數(shù)，蓋以十日數(shù)之也?！庇嘀^荊公未必有此意。使果如好事者之說，則作詩步驟亦太拘窘矣。錢起《送屈突司馬》詩云：“星飛龐統(tǒng)驥，箭發(fā)魯連書?！比硕喾Q其工。余恨龐統(tǒng)驥出處無星字，而魯連書有箭字也?！囤w給事[中]晚歸不遇》詩：“忽看童子掃花處，始愧夕郎題鳳來?！鼻熬洳挥檬?，后句用二事，皆非律也?！兜り柤穂同上]
詩家有換骨法，謂用古人意而點化之使加工也。李白詩云：“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荊公點化之則云：“繰成白發(fā)三千丈?！眲⒂礤a云：“遙望洞庭湖翠水(水面)，白銀盤里一青螺?！鄙焦赛c化之[則]云：“可惜不當(dāng)湖水面，銀山堆里看青山。”孔稚圭《白苧歌》云：“山虛鐘響徹?！鄙焦赛c化之[則]云：“山空響管弦?！北R仝詩云：“草石是親情?！鄙焦赛c化之[則]云：“小山作友明，香草當(dāng)姬妾?！睂W(xué)詩者不可不知此。同上[同上]
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聯(lián)句》云：‘竹影金瑣碎?！瓞嵥檎撸展庖?，恨句中無日字爾?！庇嘀^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榆綠槐影?！币嗪伪赜萌兆?！作詩正欲如此?！陡鸪Ｖ穂同上]
自古工詩者，未嘗無興也，觀物有感焉則有興。今之作詩者，以興近乎訕也，故不敢作，而詩之一義廢矣。老杜《萵苣》詩云：“兩句(旬)不甲拆，空惜埋泥滓。野莧迷沒(汝)來，空山(宗生)實于此?！苯耘d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至高適《題[張]處士菜園》則云：“耕地桑柘間，地肥菜常熟。為問葵藿資，何如廟堂肉？”則近乎訕矣。作詩者茍知興之與訕異，始可與(以)言詩矣。[同上]
高適《別鄭處士》云：“興來無不愜，才大亦何傷！”《寄孟五》詩云：“秋氣落窮巷，離憂兼暮蟬?！薄端褪捠恕吩疲骸俺？喙湃诉h，今見斯人古?！薄额}陸少府書齋》云：“散帙至棲鳥，明燈留故人。”皆佳句也?！渡详愖笙唷罚骸疤斓厍f生馬，江湖范蠡舟?！币嘤泻?。但莊子謂“天地一指，萬物一馬”，而以天地為馬，則誤矣。并同上[同上]
山谷詩多用稻田衲，亦云曰(田)衣。王摩詰詩云：“乞飯從香積，裁衣學(xué)水田。”又云：“手中(巾)花氎凈，香飯(帔)稻畦成?！必M用是耶？《丹陽集》[同上]
晉張翰憶吳中莼菜鱸膾而歸，而高適屢作越上用：如《送崔功曹赴越》云：“今朝欲乘興，隨爾食鱸魚?！薄端屠罹鸥霸健吩疲骸扮R水若(君)所憶，莼羹子(余)舊便?！比艘詾橐?。余考《地理志》：漢吳縣隸今會稽郡，則以鱸[魚]作越上亦無傷也。《韻語陽秋》[卷二]
魯直謂東坡作詩未知句法。而東坡《題魯直詩》云：“每見魯直詩未嘗不絕倒。然此卷語妙甚(甚妙)，[而]殆非悠悠者可識。能絕倒者已是可人?！庇衷疲骸白x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復(fù)論鄙事。雖若不適用，然不為無補?！比绱祟}識，其許之乎？其譏之也？魯直酷愛陳無己詩，而東坡亦不深許。魯直為無己揚譽無所不至，而無己乃謂人言“我語勝黃語”，何耶！同上[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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